程公公大驾光临,在座的又都是地方政要、体面士绅、武林名家,为西禅寺荔枝宴增添了一段佳话。各位或文或武,都得到公公的赏识,望各位感恩戴德之余,不忘忠心耿耿,为程公公效犬马之劳!请各位举起手中杯,恭祝程公公福安!”
于是,所有来客举杯高呼:“恭祝公公福安!”然后干杯亮底。
程瑞彩笑容满面,连说:“好,好。”
段升又道:“各位请自用,奏乐起舞!”
顿时,乐声中,妖冶舞女翩翩起舞,犹如一群彩蝶在林中飞舞。
官员政要、江湖豪客个个笑容可掬,边看跳舞边饮酒吃喝。
肖劲秋轻声道:“这阉官好会享福!”
温金宝道:“阿弥陀佛,这才叫荣华富贵,俺家在县城里算是首富,可比起这太监来,差得太远!你瞧他们的食具酒器,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那太监的酒壶酒杯都是好翡翠。”
劲秋道:“税监职位是肥差,这阉官拼命搜刮民脂民膏,挥霍无度,早晚,我定要取他首级,以解八闽百姓之苦!”
此时,丫环侍女每人挎了个精致的小竹篮,把一些卫士摘下的荔枝果儿,拣红的大的装入小篮,分送各桌。
给程瑞彩的,是从小竹篮中再挑出最好的,用玉盘盛了端上,再有两名侍女轻舒玉指,把皮剥了,放在一个玉碗内端到程瑞彩跟前。
放置到各桌的竹篮一空,马上有人提走,换上一篮。
程瑞彩吃了几枚荔枝,赞不绝口。
地方官员每年都享用,不足为奇。
那些外地来的江湖豪客初次品尝,一个个大声赞美,叹为一绝。
肖劲秋在树上看得火冒,对和尚说:
“今日来的高手太多,那太监还不该死,但这么眼巴巴看他们大吃大喝岂不便宜了他们?
得想个法儿出来搅他的局、扫他的兴!”
温金宝道:“俺笨,法儿就由你想吧!俺先把这剩下的荔枝吃了。”
肖劲秋赶忙抓出几个来,边吃边想。
他估计从自己潜伏到程瑞彩摆席地大约相距十多丈,可以用一把碎石先打他个措手不及,乘乱时再见机行事,宰不了狗太监就溜之大吉。
他让温金宝不要动,自己一跃下地,哪知刚一站稳,就听身后有人轻呼:“什么人,站住!”
一回头,竟是那个护卫头儿蔡安,带着四名护卫太监正好巡游过来。
听他不敢高声叫喊,知道他怕惊动了税监,心中念头一闪,有了主意,立即弯腰探手,抓了几块石头,一提内劲,捏碎在握。
蔡安身形一晃,到了肖劲秋跟前。
肖劲秋一笑:“小安子,见了逍遥生爷爷,还不赶快请安!”
蔡安听他自称逍遥生,不禁大吃一惊:“什么?你就是逍遥生?”
“不错,小安子,你不怕惊动了你的主子吗?快快让你爷爷过去,你就站一旁恭送大驾吧!”
蔡安大怒:“小安子是你叫的?好小子,蔡公公今日活捉了你!”
四个太监不声不响,抽出弯刀,散开成合围之势,怕他溜走。
蔡安又道:“有种的,跟爷爷到林外去,爷爷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
肖劲秋笑道:“你怕惊动了主子,诱爷爷到林外去,爷爷偏不上这个当,你待怎的?”
蔡安气极了,一比手,四太监从四个方位扑上,手中弯刀一舞,霍霍有声,内功极强。
肖劲松知道弯刀从胡地传进,刀法必然与中原刀术不同,不可大意。
不等他们近身,他肩一晃上了树,四太监反应极快,立即跟着上树。
肖劲秋一下又蹿到四五丈外的树上。
蔡安率四名护卫包抄围堵,个个不声不响。
肖劲秋有心把他们往荔枝宴上引,边逃边嚷嚷道:
“逍遥生爷爷生了气,这就过去把狗阉官的脑袋摘—了!”
蔡安大急,尖声轻叫:“快把这小子堵住,莫让他往那边去!”
可是,他们越追越靠近了宴会地。
肖劲秋十分滑溜,左边一蹿,右边—钻,—下藏到树后,一下又在树上。
围林的士卒护卫都见了他,纷纷搭弓上箭,刀剑出鞘,向他围了过来。
而宴会场地的丝竹笙管不歇,舞伎们仍在翩翩起舞。
肖劲秋看准了,猛地一闪,混到了乐师队里。
蔡安身法极快,见状赶紧尖声叫喊:“抓逍遥生!抓刺客!”
这一喊,他用上了内力,乐师马上停奏,舞伎立即停舞,肖劲秋右手一抖,左手一扬,两把碎石带着极大的啸声向程瑞彩射去。
可是,当他从树上甫落乐师身后之际,环卫在程瑞彩身边的四名亲随太监就已发现,立即有两人并肩而上,挡住了程瑞彩。
两把碎石劲射出的刹那,两太监袍袖一拂,发出两股极强罡风把碎石卷向无人空处。
坐在一侧的官员纷纷吓得往树后钻,武林豪客则立即跃起,一个个向肖劲秋扑去。
最先达到的是三怪儒,一席的白发白须老头和那个五旬精壮汉子。
老头一到,当即劈出一掌。
精壮汉子两臂高举,八指箕张,两个大拇指贴住掌心,肖劲秋识得这是螳螂爪。
此人必是赫赫有名的姜仲杰。
当下不敢怠慢,立即一个倒纵,落进了围堵而来的弓弩手队伍里,把弓弩手吓得四散逃开,他运起功力大喝一声:
“弟兄们快上,杀尽这班贪官污吏!”
这一吼,似乎有许多人藏在林中,那些官员乐师舞女吓得乱作一团,四散奔逃,顿时混乱不堪。
肖劲秋还想再迫近程瑞彩已不可能,那四个亲随太监武功极高,四周又有那么多高手围截,只有开溜方为上策。
他一顿足,又一个倒翻上了树,但马上就有几个人向树上扑,其中就有剥皮阎罗邢甲,他对着邢甲打出一劈空掌,喝声:“下去!”人又腾身而起。
但螳螂爪姜仲杰和那白胡白须老儿已从侧面追到,在二人身后不远,还有许多人尾追而来,三怪儒和二女抄了他的后路。
看来,只有硬冲才能脱困。
急切间,他双手摘下两把荔枝,喝一声:“看打!”
几枚果子带着啸声直射姜仲杰、白发老人,二人连忙拧腰挫身坠地,果子迫使他们后面的人左闪右避,乘此机会他又一个斜跃,落到了五丈外的另一株树上。
人刚立稳,就听暗器破空声从温金宝藏身处打出,也是用的荔枝果,把一些卫士打得哇哇叫。
肖劲秋喊道:“快走,跟我来!”
此刻三怪儒已当先追到,肖劲秋大吼一声,一掌打出,身在半空的姜仲杰连忙双掌齐推,只听“嘭”一声将他震落,沙莫、管世才连忙转身下地,看姜仲杰是否受伤。
乘此空隙,肖劲秋一掠而出,但人一落地,蔡安率十二太监已从树下追到。
肖劲秋脱身不得,正提气扬掌迎敌,又听大吼一声:“我自在僧今日也扬个名儿,露一手让你们开开眼!”
紧接着黄影一闪,温金宝舞着两根带叶的树枝,发出凶猛的劲啸,从太监身后杀到。
太监们见来势凶不敢以刀碰树枝,纷纷闪开避让,被他冲到了肖劲秋跟前。
两人立即往前冲,又被巫山二凶王泰、阮彪以及一些不认识的江湖人阻住。
温金宝双手一抖,两根树枝箭一般射去,紧接着又顺手折下一根儿臂粗的树枝,大吼一声,双手一抖,叶片似飞蝗般射了出去,如一阵密集箭雨,把许多士卒护卫打得叫喊连天,那些江湖豪客也大出意外,闪避不及。
巫山二凶躲过了树枝却未躲过叶片,痛得哇哇乱叫。
肖劲松忙从地下抓了两块石头,捏碎后返身打出,一拉温金宝,两人使出轻功绝技御风飘絮,—下跃出八九丈,双足落地时脚尖一踮,上了一株大树不见。
后面的卫士兵卒及江湖人,呐喊着四处围过去,但已不见两人踪影,又忙向四周继续搜索。
程瑞彩气得脸色铁青,冷冷道:“—个逍遥生就搅了局,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
大袖一挥,怒冲冲上了轿。
一场欢欢喜喜的荔枝宴就此散席。
当天下午,逍遥生、自在僧大闹荔枝宴的消息不胫而走,城内大街小巷轰传,人人拍手称快。
福州府的三班捕快、城防巡丁、全都在大街上盘查行人,搜寻旅社,要找一个年青后生和一个年青胖和尚,搅得城内鸡犬不宁,四道城门加派兵卒,只许进不许出。
“醉仙楼”郭勇丁闻报,肖劲秋和胖和尚午前回了旅舍,心中十分起疑。
但半个时辰后,荔枝宴被逍遥生、自在僧搅乱的消息已传人城中,西禅寺知客悟雷也派人来加以证实。
这么说,肖劲秋就是逍遥生,胖和尚湛空就是自在僧,这使他十分惊愕。
这两人既然与程瑞彩作对,为何又与荀、甘二女勾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是正是邪?眼下官府马上就要来人查店,该不该把他们隐藏起来?逍遥生两次与税监作对,不管他是正是邪,干的却是正道英雄不敢干的事,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应该立即让他们避到密室。
主意拿定,他立即叫来一个店小二,让他迅速知照全店上下,只说从未见过肖劲秋、湛空两人,自己则亲到精舍楼上,敲肖劲秋的门。
门开后,他立即说:“二位闯了大祸,衙门捕快很快就会到小店盘查,请二位速带随身之物跟在下到里院暂避!”
肖劲秋见他神情焦急,不像有诈,便喊了湛空,把衣物带上,跟他匆匆下楼进了里院。
郭勇丁道:“二位就在客室静候,在下到店里去对付官差,稍后再来与二位详谈。”
肖劲秋笑嘻嘻道:“掌柜请便,我二人就在此等候,官差真要不依,我二人就溜之大吉,不敢牵累贵店。”
郭勇丁正色道:“千万不可露了形迹,衙门里的人在下相熟,自会把他们打发走,二位只管放心!”
说完,径自离去,顺手锁了小院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湛空道:“师兄,掌柜的怎知是我们干的?他昨夜跟我们踪迹,今天又为何要帮我们?”
肖劲秋道:“我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中亮相,有一伙人在葛洪山见过我,你又是穿一身僧衣,消息传开人家还会不知道么?至于这店老板为何帮我们却不知道,等问他吧。”
温金宝又道:“俺从前年下山,从未与人大动干戈,今日早上忽然和那么多人狠斗,心中着实发慌,但俺壮着胆,一点不怯阵!”
肖劲秋笑道:“原来你心慌哩,我还以为你勇冠三军,是个猛先锋呢?”
温金宝道:“但俺不是外强中干,只是见识少罢了,所以多碰些对手,不就老练了?”
肖劲秋道:“你那股蛮劲挺吓人的,谁又知道你心中发虚?不过,遇上高手你可得小心了,千万鲁莽不得。”
两人谈谈说说,浑不把衙役搜索的事放在心上。
不到半个时辰,只听院门锁响,郭勇丁匆匆进来,又把门关上。
一进客室,他吁了一口气道:“总算把差爷打发走了,不过今日不比往日,盘查极严,说税监大人下令,定要查出二位踪迹,在下又送了些银两,他们这才走开。”
稍停,续道:“二位几日内恐怕不能在街上露面,等过了风头再说。”
肖劲秋道:“多谢掌柜,请问尊姓大名?”
“免贵姓郭,名勇丁,二位不必客气。”
“掌柜掩藏我二人,不怕牵连么?”
“并非小店不怕牵连,在下一向老老实实做生意,但干我们这一行的,迎的是四方客,日子长了也颇长见识。二位是勇斗贪官的英雄,在下不忍二位遭殃,故相助一臂之力。再说,二位若从小店被搜出,小店也脱不了关系。”
“郭掌柜也习武吗?”
“唉,生意人哪会什么武功……”
“郭掌柜昨夜跟我二人踪迹,一身轻功颇为不弱,又何必瞒我们呢?”
郭勇丁大窘,脸上一红,支吾道:“咳,这……这叫在下……”
“掌柜若不见弃,何不说出真情?”
郭勇丁无奈,只好说:“在下习得拳脚是真,但小店内无人知晓,二位既然识破,还望不要声张,但在下并非江湖人,只开店谋生,昨夜跟二位踪迹,只是对二位有些不放心。”
这说法言不由衷,肖劲秋一笑:“掌柜若有难处,不必细说,掌柜援手之德,我二人十分感谢,他日定然相报。”
郭勇丁忙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异日或有借重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我二人乱了一个上午,腹中空虚,请掌柜帮叫些菜饭,抬一坛酒充饥如何?”
郭勇丁请他们稍待,自己出去吩咐小二。
不到一刻,小二送了酒菜来,郭勇丁却未露面,两人正要吃喝,小二又折了过来,说有两位夫人正在精舍楼上敲他们的门,不知要不要见她们。
肖劲秋忙叫小二请她们来。
须臾,荀甘二女进了小院,肖劲秋忙请她们进屋用膳,吩咐小二添两付杯盘。
荀云娘一见大酒坛便笑道:“人家四处捉拿你们,你们却只顾吃喝,不要命了?”
甘蕊道:“酒鬼宁可不要命,也要喝酒,他这个人本性难移,无可救药啦!”
肖劲秋笑道:“没事没事,二位姐姐今天好体面,坐上席呢?”
云娘笑道:“那当然啦,可惜好端端的一场荔枝宴却被你搅了,害得我们白跑一趟!”
肖劲秋见温金宝傻愣愣低头站着,就拍了他一下道:“师弟,见过两位姐姐!”
温金宝胀红着脸,头也不敢抬,低声叫了声:“二位姐姐,和尚有礼。”
二女瞧他那份局促,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甘蕊逗他道:“喂,小和尚,怎不把头抬起来,莫非地上有珠宝吗?”
温金宝脸更红了,道:“地上并无珍宝,两位姐姐是女的,和尚不能看。”
云娘道:“哟,女的谁说不能看?看看又会怎的?莫非你一向不守清规,见了女的就动凡心,所以……”
“俺才不会动凡心哩,俺最怕和女的有牵连,一向躲得远远的,不信就问俺师兄。”
二女更加好笑,觉得小和尚挺好玩。
甘蕊道:“你为何见了女的要躲?”
“这个,俺不告诉你!”
云娘笑道:“你怕女的会吃了你?你是唐僧,女的是白骨精?”
“俺也说不清,只是不愿和女的说话。”
“啧、啧,出家人看不起女子么?”
“不是,俺……”温金宝说不出来了。
肖劲秋笑道:“师弟,对两位姐姐可不能这样,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啦,可两位姐姐要是男的就好了,俺定会亲亲热热和两位姐姐说话。”
二女又忍不住大笑,直笑得弯了柳腰。
云娘笑骂道:“姐姐能是男的吗?废话!”
甘蕊佯嗔道:“我二人若是男的,还用你叫姐姐?小和尚,你糊涂到极点,该打!”
肖劲秋请二女坐下,斟了酒,敬一杯。
温金宝斯斯文文坐下,吃也不吃了。
劲秋笑道:“两位姐姐是自己人,你但吃无妨,用不着拘束。”
温金宝这才动起手来,但仍然不敢抬头。
荀云娘呷了口酒,问二人怎会到了小院,劲秋把郭勇丁的举动说了。
云娘道:“暂避一下也好,但大意不得,税监府中高手已大批出动,散布于城中闹市,就等着瓮中捉鳖呢!”
甘蕊道:“我二人不放心,特来看看你们,另外有要事相告。这几天我们要和三怪儒去贺兰见师傅,一早就走。”
劲秋诧道:“三怪儒去干什么?”
“请师傅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