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道:“名声?我们早就恶名远扬,还怕什么玷污不玷污?我说小兄弟,从今日起你我分道扬镳,你走你的光明道,我姐妹过自己的独木桥,两不牵挂!”
“使不得使不得,二位姐姐何苦糟践自己,二位本性善良,并非歹毒之人,是世俗之见和一班庸人迫得二位……”
甘蕊道:“不对,我二人哪有一分善良,既然成了罗刹蛇精,那就物以类聚,在税监府最合适,你们正道上的金刀无敌,不也投效官府为朝廷出力吗?有什么使不得的?”
肖劲秋急得坐立不安,一下站起,一下坐下,不知要说什么才能使二女回心转意,只是一味连连叹息。
云娘奇道:“咦,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走我们的邪道,你着什么急?”
甘蕊道:“你我萍水相逢,并无深交,我们爱到什么地方去,关你什么事?”
劲秋长叹道:“二位姐姐怎会如此说,小弟一片诚心……”
云娘道:“要我们跟你在一起吗?你不怕毁了你的名声?劝你明智些,趁早离开我们。”
“哎呀,二位怎么越说越远了?小弟自遇两位姐姐,虽说相交虽短,但自觉一见如故,二位姐姐的前程,做兄弟的岂有不放在心上之理?还望二位姐姐弃恶从善,与小弟共行侠义道,生死与共。唐人诗云:‘人生结交在终结,莫为升沉中路分’,望二位姐姐体察小弟一片忠心,万勿弃小弟而去,多请三思为盼!”
二女迅速相对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云娘笑道:“逗你玩的,谁耐烦去为狗太监效力,我姐妹难道一点不知自重?”
甘蕊伸个柔指点他:“试试你的心,看你是不是真心对我们,看把你急的,连汗也出了,你不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吗?除了酒!”
肖劲秋一听,大大松了口气,往凳上一坐,双眼一闭,手拍胸口道:
“南无阿弥陀佛,小弟魂灵儿给吓出了窍,二位姐姐以后千万不可如此,把小弟吓傻了以后娶不到媳妇儿就……”
云娘笑骂道:“死相!这世上谁吓得了你?我才不信?”
甘蕊嗔他:“没羞,成天把娶媳妇儿挂在嘴上,把你吓傻了也不要紧,咱姐妹包管到各地去,准保给你找出个大俊丫头配成双……”
言未了,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
荀云娘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十分开心。
-笑罢,云娘正色道:“难得你一片诚心,我姐妹也决不辜负你,你就放心吧!”
甘蕊道:“谁又自甘堕落,当初不是那些个伪君子逼我姐妹,也不会有今天!”
云娘道:“我们今日就出税监府,你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劲秋道:“税监府二位还知道些什么?”
甘蕊道:“三怪儒还说,程瑞彩这太监野心大着哩,他不甘一辈子做人臣,还想南面称帝,君临天下呢!”
云娘接着道:“故此他招纳武林人,来者不拒。据三怪儒说,东海一霸、南海蛟龙已效命税监,天灵教也有归附之势,劝我姐妹审时度势,轰轰烈烈干一场,不枉到人世来走一遭。”
甘蕊又道:“对了,我们与他们说起天灵教时,曾问过他们,何以在葛洪山只见长孙荣一个卦主,其余两卦主到何处去了。他们说,毒血趾班大为闭关练功,蛇心羽士卜刚在江陵龙山炼丹……”
肖劲秋急忙插话:“这一点可是真的?”
甘蕊说道:“怎么,你对卜刚何以特别注意?这消息不会是假。”
劲秋道:“二位不知,小弟下山时,恩师曾嘱咐过,当世魔头之中,以卜刚残害人命最多,当年恩师数度寻他未遇,要小弟待机将他除去,以了恩师心愿。”
甘蕊惊道:“要你去除卜刚老魔?老魔功力通玄,你年纪轻轻,能是对手吗?”
“恩师之命不敢违,只有一拼!”
云娘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事不能急躁,以后有机会,我二人助你一臂之力。”
劲秋道:“多谢二位姐姐,其实要除老魔并非我一人,还有位师弟与我一道。”
“你有师弟?怎么不早说。”
“这位师弟乃家师好友元心大师之徒,叫温金宝,时下尚未找到他。”
“这位元心大师不曾听说过。”
“大师不涉江湖,故武林人不知晓老人家。”
甘蕊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劲秋道:“税监府秘密还多,可否请二位多住几天,以便多探知些情形,待小弟从江陵返回,再与二位姐姐见面如何?”
云娘道:“不成不成,你怎能单独去对付卜刚?要去我们随你去!”
劲秋笑道:“不妨事,小弟只是去会会他,又不和他拼命,二位不必担心!”
甘蕊道:“我们知道你的能耐,不过千万小心了,可别有什么差错,快去快回,以免我们挂念。”
就此说定,肖劲秋当天便起程。
老秀才出得门来,浑身感到一松,心头的愁雾就淡了一些,这一生,他很少有犯愁的时候。
即便是与强敌交手,也不大担份心事。
独然一身,无牵无挂,死一个就是死全家,还怕什么?他四处飘泊,行侠仗义,专管人间不平事,时时处于刀光剑影之中,常常遭到仇家的围攻。
这刀头舔血的日子,你不能总是占尽便宜,也会有吃亏倒霉的时候,但人总有一死,生死置之度外,就能放开胆对敌,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
所以,凭着这份胆量,他活到了六十八岁,渡过了无数急流险滩。
然而,今天他碰到了最棘手的事,面对一窝大姑娘小媳妇,哭哭啼啼叫他受不了,但是要救出人来又谈何容易!
一生中,他记不清救过了多少人,每次几乎都游刃有余,不但救了人,还把作恶的人戏耍惩戒一番。
可这一次的对手是蛇心羽士卜刚,黑道中最难对付的顶尖高手,他连半点把握都没有,怎不叫他心焦?思来想去,别无良策,就只有去拼命。
如果把卜刚伤了,再让月娥她们救人。
当然,这样做的代价是大的,他必须把命搭上。
主意已定,没必要留在屋里看姑娘大媳妇的哭丧脸,不如出去找个好酒馆大喝一顿。
他慢慢沿街走着,一边打量街两边的店铺,看看有没有像样些的酒楼,发现酒楼饭店不少,便注意挂出的酒幌。
“老先生,别来无恙,找酒楼喝酒吗?”
忽然,有个人从街边走过来向他打招呼,正眼一瞧,喜出望外,竟是那酒知己逍遥生。
“啊呀,是你小子哪,好极好极,我老秀才正愁没人陪喝酒呢,走走走,一醉方休!”
肖劲秋笑嘻嘻的:“奉陪奉陪,就在前面十字街。有个老字号,铺面不大,酒却有名,叫做透瓶香,老先生请到那儿去如何?”
宇文浩兴奋已极,有这小子帮忙,何愁救不出人?心事顿时化为乌有,一把拉住肖劲秋的手,连声道:“快走快走,老秀才馋了!”
二人亲亲热热来到了这家酒店,店名就叫“透瓶香”,此时还早,铺里无人,老秀才一进门就叫:“拿酒拿酒,先来十壶!”
店小二掌柜等人一愣,怀疑听错,哪有一次就拿这么多壶酒的。
小二一面抹桌一面陪笑道:“老客官,小店‘透瓶香’酒劲十足,小的给二位爷送两壶来,包管客官就够了……”
老秀才眼一瞪:“谁让你拿两壶了?十壶,一壶不能少,快些去拿来!”
小二答应着,对掌柜摇头苦笑,果然一气用大托盘送来了十壶酒。
刚放到桌上,就见老秀才迫不及待抓起一壶凑在鼻子上嗅了嗅,便把嘴一张,片刻倒光了一壶,直把小二看得目瞪口呆,又赶紧端菜去了。
肖劲秋一笑,抓起一壶喝完。
老秀才咂了咂嘴,夸道:“好酒好酒,你我先喝二壶,解了馋后,再慢慢喝,老秀才还有重要事对你说呢!”
肖劲秋笑道:“遵命,请!”
于是二人一气喝光了四壶,然后再把酒斟入杯中。
肖劲秋把酒凑在鼻尖上嗅着,问道:“前辈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吗?”
宇文浩问:“你为何跑到江陵来?”
“晚辈来找个人。”
“没别的事?”
“是的。”
“光你一个人吗?”
“是的,只在下一人。”
老秀才叹了口气,道:“你听说过蛇心羽士卜刚吗?就是天灵教的那个卦主,江湖四大霸主之一的那个卜刚?”
“听说过,这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老先生何故提起他来?”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呀,听我慢慢道来……”
他把游龙山查古坟的经过说了,直听得肖劲秋瞠目结舌。
末了又道:“不瞒你说,老秀才原打算今夜去拼了性命救人,现在遇到酒朋友你,不知可愿助我老秀才一臂之力?由老秀才对付卜刚,酒朋友你设法救人,不过你要是为难,尽管直说,这可是玩命的事!”
他两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双目眨也不眨,只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犹豫,就打消请对方助力的念头。
但他抱着希望,相信没有错看了人。
除此外,再无他法救人。
肖劲秋一笑:“晚辈不才,愿随老先生救人,时不我待,现在就去如何?”
听听,多么爽快。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就像是请他去喝酒一样随便。
这才是真豪杰,大丈夫,对他老秀才的胃口!
“你不怕卜刚老魔头?”
“有前辈在,何惧之有?”
老秀才道:“来,再干一壶!”
肖劲秋抓起酒壶:“请!”
喝完,肖劲秋道:“现在就去如何?”
老秀才道:“不忙,太阳落山再走。”
“前辈,去迟了诸葛前辈等人性命堪忧。”
“去早了老魔有备,稍迟些再闯。”
这‘透瓶香’果然厉害,每人喝了四壶,稍稍便有了醉意。
老秀才禁不住有许多话想说,他轻叹一声道:
“贪杯误事,但已来不及回头。你知道我老秀才是怎样染上酒瘾的吗?这事只告诉你一人,老秀才当初也有过红颜知己,却不幸死于难产,连后代也没能留下。伤心之余,不再续弦,去当了道士,修炼了几年,抑不住内心寂寞,便以醉为伴。之后还了俗,游走江湖,嘻弄于街肆里巷之间,倒也逍遥快活。本想找个徒弟,好使师门绝技得以发扬光大,终因酒癖太深而无耐心授徒。思忖将武功心得写下,留传后学有缘,至今却未落笔一字,你说这酒害不害人?然而前人诗云:‘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由此看来,这酒依然是不能不喝!”
肖劲秋笑道:“高见高见,晚辈深以为然,敬老先生一杯!”
饮毕,老秀才道:“卜刚功力精深,他那百毒魔幻掌非同小可,掌掌有毒,可要小心!”
“是,晚辈不敢大意。”
“他还有蛇心散,令人防不胜防,你可有什么解毒的东西?”
“晚辈没有。”
“一进洞就闭住气,千万小心……”
话未完,忽听一个女子声音道:“喏,在这儿,他果然在贪酒!”
随着话声,眼前一花,来了三个妙龄少女,正是钟莹莹、郎金秀、苏芝秀,后面跟着个玉面书生黄浩。
四人站在桌边,见到肖劲秋十分惊奇。
钟莹莹愁容满面,强笑道:“肖大侠何时来到此地?”
肖劲秋忙站起来一揖:“承姑娘动问,在下昨日到此。”
又向其余三人招呼:“各位安好,幸会幸会!”
郎金秀笑道:“我就猜着老秀才偷偷溜出来喝酒,没想到会碰到了你这位酒朋友。”
小二见来了客人,忙拿来碗筷。
黄浩道:“前辈,这就回去吧……”
老秀才眼一瞪:“你们给我坐下,吃完了就动身!”
钟莹莹凄然道:“晚辈没有胃口,回家等候老前辈吧!”
老秀才双眉一皱:“休要如此,老秀才已请得酒朋友一同上山,你们还担什么心?”
钟莹莹愁颜依然不展,但心中十分感激肖劲秋,黯然道:
“多谢肖大侠援手,但小女曾蒙大侠救命之恩,怎能又让大侠历险。况此次非同寻常,请大侠还是不要管了吧。”
黄浩忙道:“莹妹说得是,我们还有五个人,不必请外人涉险,白送性命!”
肖劲秋一笑:“姑娘放心,有前辈在此,在下不过随前辈一行,不会误事的。”
黄浩冷笑道:“兄台知道洞中是何人吗?”
“知道,老先生已将详情告知。”
“仁兄既然知道,当知难而退了。”
“那么,由仁兄随老先生进洞吗?”
“这个……不劳兄台动问。”
老秀才道:“我请酒朋友和我走一遭,你小子最好免开尊口!”
黄浩大恼,面红耳赤,但又不好顶撞宇文先生,可是若不开口说话,这脸面又搁到哪儿去,心念电闪间,有了说词。
他道:“既是前辈之命,晚辈不敢不听。然这位兄台并非正道中人,事关几位前辈的性命,请恕晚辈放肆,不得不申言,请前辈慎重斟酌,以免做下那不及后悔的事!”
肖劲秋并不生气,笑嘻嘻说:“听兄之言,兄居正道,这并无什么不妥,但又为何把在下划为正道之外呢?”
黄浩冷哂道:“在下出身罗浮,当然是正道君子,兄台敢亮出师门旗号吗?”
“不敢,因为家师不打旗号。”
“哼!既然如此,不说也罢,然兄台与女煞星称姐道弟,这都有目共睹。俗话说,观其友而知其人,兄台是何许人还要人说吗?”
老秀才插言道:“他是我老秀才的朋友,照你这么说,我秀才也是邪道上的蚱蜢?”
黄浩赶紧说:“啊哟,老前辈千万别这么说,君子就是君子,前辈侠名……”
“你别捧我,我秀才可不喜欢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君子。”
“君子之风乃圣人所传,为人自该循圣人之规章,守礼俗之法度……”
老秀才叹道:“大倒胃口,来,喝!”
肖劲秋笑道:“在下胃口极好,请!”
黄浩见说不动老秀才,心想不如先回去报信,请宁月娥定夺,千万不能相信这小子。
于是迳自离店而去。
老秀才把第五壶酒抬起,道:“酒朋友,喝完上路,如你所言,早去为妥。”
两人干完酒,肖劲秋抢先付了账,道:“在下马匹在离此不远的客房,请先生稍候,在下去去就来。”
老秀才道:“也好,你去吧!”
肖劲秋向三女含笑点头,大步走去。
郎金秀道:“你老真要带他去救人?”
“这还有假?”
“你不怕他和老魔头一伙?”
“你怎知他是人家一伙?”
莹莹道:“肖大侠是好人,老先生岂会看错?只是不知他武功到底如何,前去犯险……”
老秀才一笑:“放心,娃儿,我老秀才宁愿和他一人去,也不愿带你们一伙人!”
苏芝秀不服道:“咦,如此小看我们!”
老秀才神态安闲,自管夹了鱼往嘴里送。
郎金秀道:“你好宽心,人未救出……”
“这不就上山救人吗?有他在,事好办!”
二女对瞧一眼,十分惊愕。
郎金秀道:“你这般器重他,酒喝多啦!”
苏芝秀道:“他的武功决比不上司马少侠,去了也是白搭!” ,老秀才不理,自管津津有味大嚼。
钟莹莹心中燃起了希望,老秀才看中的人准没错,爹爹和诸葛大伯他们获救有望。
她道:“前辈,我随你们上山。”
“好的,但只准呆在林中。”
正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