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了一笑,接口又道:“老和尚要见之人,但愿能与你有几分相似,否则老和尚就当真不禁要失望的很了!”
任无心突地心头一动,还待接着追问。
只见这胖大喇嘛突地盘膝坐了下来,道:“你我两人,武功不同,对付毒蛇,想必也各有手段,所以咱们谁也不必管谁,自管对付毒蛇就是了。”
他语声微微一顿,面色变的十分凝重,注目看任无心,缓缓又道:“但你若无十分把握,还是不要动手的好,免得……”
任无心微微一笑,接口道:“大师只管放心,在下自信还不致变为毒蛇口中之物。”
他口中虽在说话,但目光却始终凝望着这胖大而奇异的红衣喇嘛,要想看一看这远来的奇僧,武功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
只见他动手之前,非但毫无准备,反而盘膝坐了下来,足心向上,膝头虚悬,这打坐的方法,便已与中原所练大不相同。
哪知此刻他微笑颔首之后,竟将身上宽大的红色袈裟,自肩头退了下来,露出了满身丰盈的肌肉,肤色光细,宛如白玉一般,看来端的与那弥陀佛像有几分相似,只是双目紧闭,面色凝重,满面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
任无心越看越是奇异,心中暗道:“他明明要引得毒蛇惊动,怎地何以静坐下来,莫非他要施展魔音异声一类的功夫不成?”
思念还未转完,突见这胖大喇嘛自腕底摸出一串佛珠,随手向外—抖,数十粒佛珠,从四面八方的向外洒了出去!
风声过处,立刻便有数十条毒蛇,死在这急射而出的佛珠之下。未死的毒蛇,立刻齐飞而起,有如万箭飞蝗,破空窜了过来。
而这胖大的喇嘛,却仍端坐未动,双目也仍然紧闭,似乎没有丝毫戒备。
任无心再也想不到这喇嘛竟直到此刻仍然没有防身的举动,大惊之下,正待飞身赶去援救。
但那毒蛇的来势,是何等急迫,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已有数十条毒蛇弩箭般向任无心激射而来,红信闪闪,腥风扑鼻。
他无暇他顾,暂求自保,双掌齐扬,挥出了一股强劲的掌风。
他深厚的内力,竟已使得这无形的掌风,似乎变为了有形之物。
但见掌风过处,蛇群宛如山水被铁壁所挡,纷纷被震得倒飞而回。
当先十余条毒蛇,俱已被震得皮开肉绽,腥臭的蛇血,激飞而出!
但这些毒蛇不知是都已被药性所迷,还是根本冷血无知,全然不顾生死,前仆后继,宛如潮水般一层接着一层地弹了过来,前面的毒蛇虽被震退,后面的毒蛇立刻跟着窜上!这时便可看出任无心的掌力,委实已到了骇人听闻的火候。
刹那之间,他身形周围,已堆起了—团死蛇的污血骨肉,但只要他掌风稍懈,被—两条毒蛇乘隙窜入,他武功虽高,也要立刻葬身在这蛇海之中。
连攻五掌之后,他方自乘暇回顾那胖大的红衣喇嘛,目光转处,不禁被吓得一呆。
只见那胖大喇嘛,竟仍盘膝静坐未动,只是以双掌护住了面目。
但那精赤的身上.都已骇然被毒蛇附满,后来的毒蛇,仍一条接着一条地窜过去,挤过去,张开蛇吻,咬住他那白玉般的皮肉!
他身子虽然胖大,但身上每一块,每寸皮肉,都已被毒蛇咬住。
这种奇毒之物,常人被咬上一口,已难有解救之药物,此刻他却何止被咬上千口百口,显见他是绝然无法活命的了。
任无心一目扫过,既是震惊,又是恐惧,跌足忖道:“如此一位世外高人,怎地竟做出了这种以身殉蛇的事?”
他暗道这喇嘛或是在身上涂了剧毒,让毒蛇咬他,他虽必死,毒蛇亦须陪他同死,但以如此一位高僧的生命来换蛇命,岂非令人惋惜!
但此刻已没有任无心再加思索悲痛的余地。
就在他心神难分的瞬息间,又有十数条毒蛇乘隙袭来。
任无心暴喝一声,手腕一反,手中却已多了一支玉笛。
但见他身形急旋,玉笛横扫,晶莹的笛儿,立刻护满全身。
那毒蛇只要沾着笛光,立刻宛如被利刃划为数段,溅血而亡。
扑鼻的腥臭之气,更是中人欲呕。
寒风如刀,任无心也不禁只觉心头充满了悲凉的寒意。
他立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抢过那胖大喇嘛的尸身,好生安葬祭奠。
也要让中原武林的豪杰,知道这高僧可歌可泣的事迹。
心念转动间,他身形便唰唰向那胖大喇嘛所坐之地移动了过去。
但他目光触及那胖大喇嘛时,却不禁又为之吃了一惊!
这胖大喇嘛,竟赫然未死。
只见他双臂突地一振,咬在他身上的毒蛇,不但全部纷纷跌落了下来,而且一跌落地.便不再动弹。
而他那晶白如玉的皮肉,竟也看不出一丝一毫被毒蛇咬过的痕迹。
他张开眼来,向任无心微微一笑,大声道:“老和尚已弄死不少条了,还得要加劲吧!”
眼帘一垂,双掌再次护住了面目。
于是所有的毒蛇,再次窜上,瞬息之间,便又咬满了他的皮肉。
任无心看得又惊又奇,他虽然博闻广见,但却也从未曾见过如此奇异的武功,也从未想到有如此奇异的杀蛇之法。
但是他心中却已大变,掌笛齐挥,施展开举世难见的内力,诛屠毒蛇。
那边的胖大和尚,不出片刻,便抖落一次蛇尸,他见到任无心这种强劲的内力掌风,也不禁为之暗暗震惊,耸然动容。
忽然间,只听得那边传过来了一阵阵焦急的呼唤之声:“公子……任相公……”
呼声尖细.显然是田秀铃发出来的。
她有时虽然尽力改变语声,但此刻心情焦急之下,便不禁露出了女子的娇嫩之音。
任无心知道那边已然脱围之人,见到自己久久未去,必然十分关心焦急。
但他与那胖大喇嘛两人,虽然都有着绝世惊人的手段,一时间却也难将那些毒蛇全部杀死。
突听那胖大喇嘛朗声一笑,长身而起,口中笑道:“咱们走吧!免得叫别人担心,老和尚又平添罪过,反正这毒蛇剩下的也已不多了。”
语声间他胖大的身形,已冲天正起,犹有十余条毒蛇, 自半空中被他抖落下来!
任无心也只得奋力挥出最后一掌,展动身形,随之而去。
身形凌空间,他已随手藏起玉笛,却顺手撕去了一截衣袖,只因他方才玉笛初挥时,衣袖上已溅着了三五滴腥臭的蛇血。
两人身形微微起落,便已望见了那边正要赶过来探视的人群。
田秀铃本自最焦急,但见到任无心回转,反而立刻做出冷静之色。
任无心暗中又是一凛,暗叹忖道:“任无心呀任无心,你切切要小心些了,切切不可在无心之中,造下这不可宽恕的情孽!”
思念电转间, 目光望也不望田秀铃一眼, 口中沉声道: “不可停留此地,快退!”
身形不停,当先掠去!
此刻众人已都对他极为信服,人人俱都毫不迟疑,随他退了下去。
这时蛇群已随后窜了过来,但终是迟了一步,再也追不上了。
这些人俱是身具上乘轻功的武林高手。
就连那六个看来最是迟钝呆笨的高大喇嘛,行走间竟也是身法轻灵,行动如飞。
奔走了不到盏茶时分,已走得甚远。
任无心一面奔掠,一面思忖,忽然放缓身形,白大先生便已掠来。
任无心道:“但愿五位能如约相候,依柬行事,在下此刻便要与各位分路了。”
白大先生道:“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任无心道:“再见之期,便是大举发动之日。”
白大先生精神一振,道:“好……”放足奔去。
任无心再次放缓身影,等到金承信赶来,又道:“但望七位能与丐帮五老同去在下柬上所留之处,比刻在下便要与各位分手了,再见之期,但望贤兄弟能助我一臂,除去顽凶!”
金承信胸膛一挺道:“公子只管放心去吧!到时俺兄弟为公子卖命就是……”
挥手招呼了他的兄弟,急步赶上丐帮五老而去。
只见丐帮五老犹在那边远远挥手。
赵烈彬口中喃喃道:“任无心,好个任无心,这样的少年英雄,老夫倒当真未曾见过!”
任无心驻足望去,只见那胖大喇嘛果然也已缓缓跟了过来,也在喃喃自语道:“老和尚毕生最怕走路,总得想个法子,再做张软椅,两根竹竿来才是!”
田秀铃心中还在恨他方才的轻蔑言语,忍不住冷冷接口道:“若是走不动,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那胖大喇嘛朗声笑道:“你只管放心,老和尚绝不会在这里多打扰的,这就要走了……”
田秀铃呆了一呆,似乎也听出他话中带有揶揄之意,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唇相讥,呆了半响,冷哼一声,转身道:“公子,咱们走吧!”
胖大喇嘛笑声突地一顿,道:“且慢,老和尚还有事要请教请教。”
任无心道:“在下也正有事要请教大师,不知大师方才施展的那种神秘武功,可是……”
胖大喇嘛微一挥手,截断了他的语声,道:“老和尚若问你的武功来历,你可愿相告?”
任无心沉吟半晌,搔首苦笑道:“只怕在下难以相告。”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既是如此,老和尚又怎愿说出自己的武功来历!”
任无心长叹一声,抱拳道: “既是如此,在下也只有告辞了。”
田秀铃接口道:“对了,他既不肯回答咱们的话,咱们也不必听他要问什么?还是快走吧!”
哪知她身形方动,胖大喇嘛便已抢掠在她面前。
田秀铃那般锐利的目光,却也未看清他那胖大的身躯是如何移动而来的。
心下不觉吃了一惊,口中却冷叱道:“你要做什么?”
胖大喇嘛微微笑道:“老和尚只要在两位面前打听一人,两位听听又有何妨?”
任无心心头突地一动,说道:“如此便请大师将那人的姓名见示……”
胖大喇嘛又自缓缓敛去了笑容,肃然道:“此人在江湖中出现还不甚久,但却有如夜空中之彗星,带着无比光亮的星芒,乍一出现,便照亮了武林,老和尚远在万里外,也听到了他的名声,两位经常在中原走动.想必定也知道的了?”
田秀铃心中不禁为之一动:“他说的莫非是任无心吗?”
不由偷偷瞧了任无心一眼,口中又忍不住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胖大喇嘛轻轻咳一声,徐徐道:“此人的名姓,便唤作任无心。”
田秀铃目光—亮,大声道:“你与他非亲非故,寻他做甚?”
胖大喇嘛哈哈笑道: “听你如此说话:想必是认得他的了,否则又怎知老和尚与他非亲非故?”
田秀铃道:“认得他怎样?不认得他又怎样?这与你有何关系?”
胖大喇嘛沉声道: “老和尚与那位任无心,虽然非亲非故,但此番不远万里迢迢而来,便是为了他.假如你知道他的下落,快请相告。”
田秀铃冷笑一声,道:“纵然知道,却也不会告诉你,你又怎样?”
肝大喇嘛面容一沉,但瞬又露出了笑容。
他行踪虽诡异,但脾气却是极好,无论听了什么话,心中不动怒,面上更不发作。
任无心始终凝望着他,此刻方自沉声道:“大师不远万里而来,为的只是要看见那任无心一面,想必自有十分严重之事了?”
胖大喇嘛笑道:“是他们约老和尚来的,此刻他想必正在急着见我,两位若是他的相知故友,便应快快说出他的下落。”
任无心动容道:“他既相约大师前来,怎会未曾约定见面之处?”
胖大喇嘛突然长叹一声,道:“世事变幻,是祸是福、谁也难以预料得到……”
他答非所问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田秀铃听了大是不解。
任无心心头却不禁一跳,变色道:“大师言下之意,莫非是说那引路之人已有不测……”
胖大喇嘛目中突地神光暴射,亦自变色道:“你怎会知道?”
任无心目光瞬也不瞬地凝注着他,身形突然展动, 举手一掌,拍了过去!
这—掌迅急轻便,当真是举世无俦。
又是在对方绝无防范之下发出,纵是当代绝顶武林高手,猝然之下,只怕也难以迎敌。
胖大喇嘛大惊之下,任无心掌缘巳触及他肩头,但力蕴掌心,含而未吐。
在这刹那之间,若是换了别人,自必要撤身全力后退,以消卸任无心的掌力。
但这胖大喇嘛身形却向前冲出.肩头竟自然而然地沿着任无心掌缘溜至任无心腕肘之间。
要知这腕肘之间,乃是人身最难使力之处,他如此一滑,实已无异卸去了任无心的掌力,右掌却已急点任无心肋下。
任无心袍袖一拂,飘然后掠,来去之间.也不过只是霎眼功夫。
这胖大喇嘛如何破去任无心这一掌,就连田秀铃的眼力都未看出。
只见这胖大喇嘛亦自不再还击, 只是含笑望着任无心,道:“阁下这一击之快,当世无俦,但掌下却无加害老和尚之意,莫非只是想试试老和尚的武功,究竟是什么来路吗?”
任无心沉声道:“不错,大师的内力,与天下武林,各门各派俱不相同,莫非便是近年江湖中盛传的天竺秘技,瑜伽神功?”
胖大喇嘛微微变色道:“你怎地什么都知道?”
任无心肃然道:“在下方才看大师以身御蛇,便已猜出五成,想不到这瑜伽神功,竟有这般神秘?”
他语声微顿,目光炯然逼视,沉声又道:“但不知大师与那天竺奇僧,摩伽法王是何称呼?”
胖大喇嘛道:“老和尚便是摩伽。”
任无心神色又自一变,道:“但摩伽法王乃天竺奇僧,而大师看来却似来自藏边,更不似天竺异邦之人的模样?”
摩咖法王道:“老僧隐居藏边神山,世人以讹传讹,便将老僧当做天竺佛国之人。”
任无心微一沉吟,变色又道:“如此说来,大师乃是与独行老人同来的了?”
摩伽法王面上已无半点笑容,缓缓道:“不错,老僧与独行翁三十年前,曾有一面之缘,此番正是此老费尽千辛万苦,翻越千里神山,将老僧自隐居之处请出来的。”
任无心叹道:“独行老人—生独行,遍游天下,除了这位前辈奇人之外,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能寻得出大师的法驾了!”
摩伽法王神情突然激动起来,道;“只可惜老僧的这位故友,却已在半途不幸去世了,是以老僧才无法寻得那位任无心任相公。”
任无心身子一震,道:“他……他老人家武功绝世,怎会死的?”
摩伽法王苦叹道:“独行叟武功纵然冠绝人间,却也难夺天命,大限一至,再也难逃,只可惜他死的的确太仓促了些。”
任无心呆呆地愕了半晌,喃喃道: “他必是因为阳关万里,来回跋涉.积劳而死的。”
摩归法王颔首叹道:“这也有些原因,只是他仓猝而死,未及留下任何遗言,也未说出那约老僧前来的任公子,究竟在何处,老僧已至中原,末见任无心之面,自不甘回去,只道任无心如此声名.江湖中必有多人能道出他的行踪。”
他苦笑—声,接道:“哪知这位任无心却是条见首不见尾的神龙,江湖中人虽震于他的名声.却连他的形貌都未曾见过。”
任无心肃然躬身道:“在下便是任无心。”
摩伽法王呆了—呆,突然暴怒起来,大声道:“好呀,你既要将老和尚约来,却为何又要三番四次地故弄玄虚?”
他现身之时,本是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