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思之间,任无心已和百代大师奔了回来,低声对百忍说道:“还好,如若那十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被伤了一个,那可是在下的终身一大憾事。”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你这贴身的小童死去了。”
任无心惨然一笑,伸手抱起那青衣童干的尸体,缓步向前行去。
只看他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显然,他心中正有着无比的激动。
行不数步,忽见任无心放下那童子的尸体,闪电般朝前驰去。
百忍大师心头亦是略有警兆,急奔几步,与百代大师抢着了并排。
任无心身形闪电,眨眼出了十余丈外, 目光到处,发觉守护内洞的四个手下,俱都背贴墙壁,直挺挺呆立当地。
一条看似颇为娇小玲珑的黑影,一闪而逝,瞬间隐没入昏暗之中。
这内洞深藏山腹,难见天光,日以继夜,俱以特制的灯火照亮。
这条娇小玲珑的身影一现即隐,若非极好的目力,实难发觉。
任无心惊怒交递,竭尽全身功力,猛地朝前飞射,口中大喝道:“什么人?姓任的有话问你!”
他的轻功,何等高强,疾追数步,重又瞧出那条淡影,向内洞左侧闪去,其疾若电,几非目力能见。
任无心怒不可抑,厉喝道:“你再不站住,姓任的要出手伤人了!”
语声方落,一阵粗重的暴喝,突地传了过来。
四名手横厚背单刀的青衣大汉,霍地冲了出来,并排挡住了甬道。
这四人乃是闻得任无心喝叱之声,由暗处冲出来阻截敌人,不过八只眼睛瞪注甬道之内,却又眼下茫然,一无所见。
任无心目力锐利,虽在远处,却瞧出那条淡影已奔近四人身侧,不禁大喝道:“留神……”
一言未了,那条娇小的淡影,已奔临四人面前。
但见那四人一分为二,倏地向两侧摔开!
只听一阵金石相击之声响起,四把沉重的厚背单刀,同时坠落于石地之上。
任无心见那四人丝毫声息未出,便已死去,不觉又惊又疑,不知来敌用的什么诡异手法,如此轻易地打发掉了四个武功不弱的人。
一阵强烈的好胜之念,与难以抑制的怒气同时升起,奋力几掠,霍地赶到了那条淡影之后十余丈处。
灯光之下,瞧出那条淡影青布包头,身披黑色大氅,足踏薄底快靴,闪动之间,显出一副娇小玲珑的背影,予人一种神秘飘渺,诡异恐怖的感觉。
任无心失去了平时那种从容不迫,儒雅倜傥的气概,提身一纵,倏地一剑刺去,一面冷冷地道:“什么人?与我转过面来。”
他连连喝问,意欲引得那人开口、或可由其语音之中,辨识其人。
这一剑乃是蓄势而发,威力之甚,无与伦比。
那黑衣娇小之人似是识得这一剑的厉害,不进反退,倏地身形一旋。
蓦地,一片黑影之内,一双白玉般的手掌一晃,一阵柔和的微风,随手而起,突地向任无心怀中扑来:
任无心忽感手腕一震,掌中的宝剑似欲脱手而去,霍然惊凛之下,宝剑一抡,霍地反撩而上,左手一探,陡地一指点了过去。
这一剑一指,倾尽了任无心毕生的武学造诣。两招同发,中蕴无穷的变化。
放眼当世高手,实难找出何人,能以干干净净地脱出这剑指之下。
孰料这黑衣娇小之人身形一晃,倏地与任无心探身而过,其快之甚.无可比拟。
任无心与这人面对面的拆了一招,但见一只莹白的手掌,晃下一晃,除此之外,竟是毫无所见,
一阵羞怒,泛起心头,任无心大喝一声,旋身一剑,蓦地猛推出去。
一阵刚猛无俦的剑罡,突然由剑身涌起,风雷之声,震得四壁皆应。
那黑衣娇小之人应变之速,大异常人。
但见她身形一侧,忽地横飘数尺,黑衣外氅一抖,晃眼逸出了数丈外。
忽听百代大师宏声道:“阿弥陀佛,施主何不停身答话?”
举臂一挥,一拳击了过去。
少林金刚拳,出之于少林寺第一高手,其威力之强,端的惊人。
那黑衣娇小之人,刚刚脱出任无心的剑罡之外,复遇一阵倒海狂澜般的挚风迎面撞来,匆促之下.又复身躯一侧,背贴墙壁,朝前急掠而去。
百代大师一惊不小,未待那黑衣娇小之人经过身前,右腿一弓,吐气开声,猛然一拳击了出去。
这一拳击的巧妙之极,拳向墙壁,似是无的放矢,但那强劲的拳风击出时,黑衣娇小之人,刚刚掠到,凑了上去。
这乃是百代大师由少林“罗汉阵”之内,参惜出的武学精髓,黑衣娇小之人,似是大出意料,黑影一顿,倏地停了一瞬。
在场之人,全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就这眨眼不到的时间,业已同时抢住这稍纵即逝的时间,齐齐出手攻到。
只见百代大师右拳一缩,左单一挥,直袭那黑衣人正面。
百忍大师立时抢步上前,右手一探,疾向那黑衣人肩臂之处抓去。
任无心左手五指箕张,罩定那娇小身躯背后的诸大穴道,右手宝剑一挥,封住了一侧的空门。
这三人合围,大有歼虎屠龙之势,拳掌指风,布成了一面天罗地网。
三人意下,纵是南宫夫人亲自到此,也插翅难飞了。
但见那黑影突然原地一阵旋转。
三人拳、指、掌眼看业已击到那黑衣人身上,却同感空无一物,仿佛那黑衣入乃是有形无质似的。
百忍、百代惊诧欲绝,两人变招换式,即待出手攻去。
忽听任无心急声喝道:“两位大师快退!”
百忍、百代听他言语微颤,似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惊惶,不觉齐齐一蹙眉头,身子一晃,倏地闪退数尺。
忽见任无心宝剑护胸,晃身闪拦于百忍百代之间。
那娇小的黑衣身形,顿然而住,那裹身黑氅中缓缓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任无心低声喝道:“两位大师快退。”
手中长剑,陡然挥转不息。
一股内力由那长剑绵绵不绝的涌了出来,随着那轮转的剑势,幻化成一堵无形之墙,横挡在身前四五尺之处。
百代轻轻叹息一声,暗道:人言江湖之上能人无数,今天方证实此言不虚,任无心这等功力,实非我等所能及。
被誉为少林第一高僧的百代,至此刻,才真正对任无心生出了敬佩之心。
只听任无心施展传音入密之术,说道:“两位大师快请退开,在下虽可挡她一时,决难长久。”
但见那一只素手缓缓地伸出了裹身黑氅,黑暗中仍可见那雪白的玉腕。
那是只美丽绝伦的玉手,白中透红,细指如葱。
百忍大师心头大震,只觉这玉手,似是哪里见过。
任无心忽然一闭双目,沉声喝道:“两位大师如若再不退开,在下也将无能相护了。”
但那出氅的玉手,有如带磁之物,吸引了百忍和百代两位大师的目光,对任无心那沉重喝叫之声,恍如未闻。
因为那一只美丽的素手,实在是太动人了,世上最优秀的名家,也无法雕刻出这等美丽夺目的艺术品。
激荡的剑风,震飘起来那黑衣人的衣袂。
只见那高举裹身黑氅的玉手,忽然轻轻招动。
百代大师首先抗拒不住那素手魔力的诱惑,举步向前行去。
忽然剑风掠面,一股寒意,凛然直透心底。
百忍、百代,被那素手吸引的心神忽然一清,转头望去,只见任无心顶门之上,汗水淋漓,直流了下来。
耳际间又响起了任无心沉重的声音,道:“两位大师,快些闭上双目。”
百忍、百代究竟都是有道高僧,神智一清,立时警觉到不对,赶忙闭上了双目。
任无心又道:“两位大师快请转过身去,回到小弟居住之室,等候于我。”
百代大师道:“任施主,可需要贫僧相助一臂吗?”
任无心道:“不用了。”
百忍、百代听他说话声音,散微颤动,显见内心中甚为焦急。
依言举步行去,行约十四五步,突闻任无心大喝之声,传了过来。
百代大师忍不住睁开双目,回头一望,只见白光耀目,剑气漫天,环绕着一只红色的手掌盘旋。
两人目光一和那血红的手掌相触,不自禁又停下了脚步。
耳际间又响起了任无心的声音,道:“两位大师,可是当真的想死了吗?”
百忍心头大凛,默念金刚经,回首而行。顺势一把,牵了百代,大步行进,匆匆绕过一个弯子。
两人匆匆走回任无心的静室中,回手封闭上石门。
百代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原来他心中蕴埋着甚多疑问,欲待提出:
但目光一和百忍大师相触,看他脸上的茫然之色,心知百忍大师正和自己一般,在心中存了甚多疑问,当下住口不言。
两位少林高僧默然对坐,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突听石门外面,响起了一阵轻微步履之声。
百代突然挺身而起,暗运功力,紧握匕旨,蓄势待敌。
石门呀然轻启,缓步走进来满面倦容的任无心。
此时,任无心已失去平常那神定气闲的从容风采,慢步行来,似有着不胜负荷之感。
百忍大师站了起来,迎上任无心,道:“阿弥陀佛,任施主可要老衲相助一臂吗?”
任无心轻轻摇首,道:“不用了,大师请坐:”
他勉力以剑作杖,支持身体,缓步走到一处座位上,闭上双目,运气调息。
百忍、百代都是一流高手, 已看出任无心似是受了很重的内伤,知他此刻正在运气调息,也不惊动于他:
大约过于顿饭工夫之久,任无心那苍白的脸色,才缓缓泛生起一片红润,长长吁一口气,睁开了双目。
百代大师赞道:“任施主能在这片刻工夫之中,调息复元,内功精深惊人。”
任无心轻轻叹息一声,道:“我没有受伤,只是用尽了我全身的气力,咱们今日之局,当真是险恶的很。”
百忍大师道:“那人可是南宫世家中的人物吗?她的武功,似犹在南宫夫人之上,不知是何等人物?”
任无心仰起脸来,凝目沉思,似是回忆着一件重要的往事,又似在推敲着一个极为困难的问题。
良久之后,才缓缓说道:“两位大师,可还记得五十年前,江湖上传诵摄魂女魔的往事吗?”
百忍怔了一怔,道:“老衲甚少在江湖上走动,对此事虽略有所闻,但知之不详。”
百代大师接道:“贫僧虽然听人谈过,但也是仅知皮毛,莫明真象,何况那摄魂女魔的出现,为时甚暂,有如突起狂飚,昙花一现,虽然伤了武林中不少高手,但为害时短,受害人又无一生还在世,真象迄今仍然无一人能口述其详。”
任无心道:“正因为那摄魂女魔,在江湖上出现的时间,太过短促,是以,武林中人,都已把此事淡忘了。”
此人年纪甚小,但却似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百代讶然说道:“怎么?那摄魂女魔,可和适才出现的那素手有关吗?”
任无心道:“何止有关,如在下想象不错,这只造劫江湖的素手,就是那突然消失于武林中的摄魂女魔。”
百代先是微微一怔,继而摇头笑道:“想象终归想象,想那摄魂女魔,已息隐江湖数十年,如若她果真还活在世上,料她也难耐数十年的寂寞,而不再涉足江湖,退一步讲,那人如真是摄魂女魔,也决不甘听受南宫夫人之命,”
任无心点点头,道:“大师说的不错,但在下决非凭空揣测,此事关系武林命运至大……”
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一口气,道:“就以在下来说吧,江湖之上,又有几人知我来历?”
百忍大师暗暗想道:“这话倒不错,近年中原武林,以四君子盛名最著,后起之秀中,虽不乏才气纵横之人,但却从未听到任无心三字,而且这名字又起的有些怪道,任无心似乎不像一个人的名字。”
他为人老成持重,虽然急于知道任无心的身世,但却不愿出言相询。
百代大师却合掌一礼,接道:“任施主出现江湖,确似神龙自空而降,贫僧早有相询任施主来历之心,只是不便启齿。”
任无心逐渐的又恢复了那爽朗的气度,微微一笑,道:“在下的身世,确然是大异常人,只是眼下不便说出,好在来日方长,两位终有知道之日。”
百忍大师道:“任施主既不便说出身世,也就罢了,老衲另有几点不解之处,不知可否请教?”
任无心道:“大师请说。”
百忍大师道:“据老衲所知,练武之人,如想登峰造极,必得有三个条件,那就是‘天赋、师承、时间’,任施主天纵奇才,必得良师垂青,三件已具有二,但时间一关,却是不易闯过,如若老衲没有走眼,任施主只不过二十四五,但以你的功力而论,却非四十年以上莫辨,此乃老衲不解之一。”
任无心笑道:“大师有多少不解之处,一并说出来吧!在下当尽我所知,奉告两位。”
百忍大师的脸色,突转肃穆,说道:“任施主遍请天下名医,研究南宫世家施用之毒,早于数年之前,已然开始,那时,任施主只不过是一个二十一二的少年,不知何以和南宫世家结仇,又如何知得南宫世家的隐秘,此乃老衲不解之二。”
任无心点点头,道:“老禅师还有什么可疑之问题?”
百忍大师道:“有志固不在年高,任施主智慧过人,那是有目共睹,但你处世的从容,处事的周详,辨事之精微,执事之方法,均非一个毫无阅历之人,能够做到。”
任无心感慨地叹息一声,道:“老禅师问的好……”
仰起脸来,沉思不言,显然,他在考虑着一个极难决定的问题。
百忍大师合掌说道:“阿弥陀佛,任施主如若有什么难言之隐,那就算了,老衲只不过随口相询,并无要施主非说不可之意。”
任无心叹道:“在下确然是在考虑着一个极难决定的问题,此事关系重大……”
他微微一顿,又接道:“两位道行深远,心怀救世之念,在下如若不将胸中的隐秘相告,一旦伤亡在南宫夫人手中,只怕主持其事的,将继起无人了。”
百代听得茫然不解,忍不住问道:“任施主此言何意,贫僧大惑不解。”
任无心道:“在下只不过受人之托,其实主谋对付南宫世家的另有其人。”
这几句话,字字像铁锤一般,击打在百忍、百代心上,两人听的同时一怔。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不敢相瞒两位,在下适才和那妖女相搏,已然受了极重之伤,只怕已难久于人世……”
字字如霹雳击打下来,百忍、百代同时为之心神震荡,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听任无心继续说道:“当今之世,只有死谷二奇,可和南宫世家中人一较长短,但这两位老人,都已重伤残躯,寸步难行,隐居死谷,无法行动……”
他的目光,突然放射出炯炯的神采,逼视在百忍大师身上,接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求,不知大师可否答允?”
他忽然转变话题,更令百忍大师有着一种莫测高深之感,当下正色说道:“只要老衲力所能及之事,无不答应。”
任无心微微一叹,探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密封的锦囊,道:“这锦囊之中,记载着二奇居处,和死谷的形势,请两位代我物色两位智勇兼备,心地纯厚之人,把这锦囊,交付两人,赶往死谷,会见二奇。”
百忍大师道:“只怕老衲目难识人,选才难中人意。”
百代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