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铜笛声住,石室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忽听玄光道长叫道:“那不是玄月师兄吗?”
玄真目光一转,果然看到玄月全身黑装,混在那黑衣人群之中。
玄光似是已无法按捺下激动之情,大喝一声,直向玄月冲了过去。
玄真探手一把,抓住了玄光左腕,低声说道:“他的心神,已为南宫世家中人所控制,哪里还记得你是他的师弟?”
二十多年前恩师死亡的往事,重又回到心头,不禁心神为之一颤。只听南宫夫人咯咯一阵尖笑,道:“不错,这些人的心神都已被老身控制,别说你们师兄师弟,纵然是亲生的父母儿女,他也不认识了。”
她说话的声音,虽然婉转,但那词意语气,听入人耳,却有着一种十分恐怖的感觉。
百忍大师低诵了佛号,道:“这当真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浩劫怪事。”
南宫夫人竹枝触地,缓缓走前几步,道:“这些人中,不但有武当派的玄月道长,还有中原四君子,以及那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言凤刚。”
百忍目光转动,果然发觉了中原四君子,杂混在黑衣人中,只不过,此刻他们已不是过去的精明神态 一个个目光凝滞,神情茫然,好像死过数日之人,又被从棺材中拖了出来一般。
南宫夫人眼看群豪已被眼下奇幻之事震慑,冷森森怪笑.道:“诸位都是武林中久负盛名之人,但却对眼下的变化,感觉到茫然无措,百思不解,老身做事,一向明快,诸位将来亦难免步他们的后尘,趁此刻诸位的神智清醒之时,不解之事,尽可相问。”
她忽而恢宏大度,忽而阴沉险恶,弄的群豪茫然无措,只觉愈和南宫世家相处时多,愈对她不甚了解。
玄真道长目光环扫了一周,看那些跃出棺木的黑衣人,都静静的站在四周不动,看来未得那南宫夫人的铜笛指示,这些人决计不会出手,当下轻咳一声,道:“贫道有几点疑难不解,能否请教夫人。”
南宫夫人道:“道长请说!”
玄真道:“贫道虽然不敢说医道精通,但对此道习研甚久,在贫道记忆之中,似乎有种药物,使一个人终身丧失记忆之能,不识父母儿女,但武功却不会失去……”
南宫夫人冷笑一声,接道:“凡入我迷魂牢中之人,虽然丧失记忆往事,但他的武功,却是愈来愈强,不知道长信是不信?” 玄真点点头,道:“贫道相信夫人之言,不是信口开河,这些人确然都保存着原有的武功,只要他们手脚血道活开,武功折损,不会超过两成,因此,贫道可断言,这些人的心神,决非是用药物控制,纵有药物,也非主要,或是夫人借药物之名,故意相欺世人。”
南宫夫夫人冷森一笑,道:“道长倒是位有心人啊……”
她放声一阵咯咯大笑后,接道:“不错,药物或可使一个人丧失去记忆,忘记了过去,不记得父母妻儿,但却无法使他的武功日有进境,但老身亦决非妄自夸口,所说之言,字字句句,无一不真,这是人生中一个奥秘,目下能揭穿这奥秘之人,举世间也只有老身和几房寡居的儿媳。”
玄真道长略一沉吟.道:“贫道相信夫人说的都是实言。”
他两道炯炯的眼神,缓缓扫掠了四周一眼,又道:“不过,目下分布这周围的黑衣人,火候似尚未到,如想凭仗这些人的力量,对付贫道和少林方丈,只怕还难如夫人之愿,何况四川唐家的暗器,见血封喉,这些人在动手之后,只怕要闹个伤亡殆尽。”
南宫夫人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冷笑说道:“这些人看去虽然目光凝滞,但他们一动上手,血脉转活,武功立复……”
她冷峻地环扫了四周一眼,接道:“何况这些人中,大都是各大门派中弟子,和中原素负盛名之人,和诸位或有亲友之谊,不论你们双方哪一个打出伤亡,对我们南宫世家,有何损害?”
唐老太摇摇头,长叹一声,道:“就老身生平所见,你可算得是天下第一阴毒人!”
南宫夫人突然一整脸色,说道:“老身看诸位都是当今武林中一代掌门之尊,破例优容,和你们费了很多唇舌,也让你们见识了很多想象不到的事……”
一阵冷笑,又道:“我们南宫世家忍辱负重,屈居长青林内数十年,对数代子孙的伤亡,不闻不间,这一旦要报复,自是早已有备,算无遗策,不是老身夸口,单是我们这迷魂牢中冷藏的武林高手,已非你们九大门派中所能抗拒。”
百忍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老衲有事请教。”
南宫夫人道:“时光已然不早,老身用功的时刻已至,无暇和你们多说废话了,大师问什么事,快些请说。”
百忍大师道:“近数十年来,武林所传,甚多成名高手失踪,回来都是被你们南宫世家掳掠来了?”
南宫夫人道:“不错,大部被我们南宫世家罗致门下。”
百忍大师长叹一声,道:“老衲早就该留心及此了,唉!想不到数十年的存疑,直到今日才算清楚了。”
南宫夫人道;“清楚了对诸位有害无益,数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在发觉了南宫世家隐秘之后,仍能清醒的走出南宫世家!”
她的声音,突然转为冷厉,道:“眼下有两条路可供诸位选择,一条死亡,另一条像这些黑衣人一般的为南宫世家所用。”
玄真道长默查大势,心知终难免一战,当下冷笑一声,道:“可惜这两条路都非贫道等所愿行之路。”
南宫夫人道:“那你们是愿走第三条路了。”
百忍大师道:“不知这第三条路,是何等之路?”
南宫夫人道:“这第三条路嘛,就是在我们这迷魂牢中,造成一场残酷的杀劫,各位凭借武功,和环围在你们四周的黑衣人相搏,杀一个伤亡狼藉,老身并无小觑各位之心,这数十个环围你们四周的武林高手,或将为各位所伤,但老身相信,各位亦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哼!哼!如单是中原四君子,和玄月道长,辰州育家门的掌门人言风刚,已够各位对付了……”
她缓缓转过身去,举步而行,接道:“老身在四个时辰之后,再来探望各位,甚望各位都安然无恙。”
但南竹杖着地的波波之声.人已走到了石门之前。
百代大师突然大喝一声,道:“站住!”
哪知南宫夫人恍如未闻,在两个素衣少妇相护之下,步出石门。 百代一侧身,怒道:
“要你站住,你听到没有?”
一侧身子,大步向前冲去。 那围伺在四周的黑衣人.突然一横身子,拦住了去路。 百代大师在少林寺百字一辈僧人之中,武功最好,个性也是最为刚强,厉喝一声,呼的一掌“飞钹撞钟”,拍向当面之人。
他掌力雄浑,又是蓄势而发,一击之间的威势 非同小可,强大的潜力,划出了一股啸风之声。
只见那黑衣人举起右手一封、硬把百代一掌接了下来。
他血脉尚未活开,武功未复,如何能接得下百代这蓄势一掌,只听好然一声,如击败革,那黑衣人倒退三步,一交跌坐在地上。
百代一击伤敌,左右两侧的黑衣人,却齐齐举掌拍来。
百代大奋神威,双掌齐出,一左一右,硬挡两人掌势。三人六掌,又拼了一招。
两个黑衣人齐齐被震得向后退两步。
抬头看时.只见南宫夫人在两个素在夫人相护之下,已然出了石门、生似这石室中所有之人的生死,都和她毫无牵缠.连头也未回过一次。
常素玉走在最后,脚步跨出石门之时,突然回过身子,摸出一物,投于石室之中。
但见火光门了几闪 响起了一声暴震,爆起一阵青烟,袅袅散开。 那环们在四周的黑衣人,听得那暴震之后,突然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伸臂踢腿、动作愈来愈快。
玄真一皱眉头 道:“小心,这些人如若血脉活动开,武功尽复,实够咱们对付了。” 百忍大师慈眉一耸,道:“道兄,难道咱们真要和这些人死拼一场不成?”
玄真道:“贫道之意,如其急急出手,倒不如坐以待变,这些人心神虽已被南宫世家控制,但气候他尚未成,那南宫夫人对他们的运用,还未到得心应手之境 咱们如不出手,或不至招致他们的围攻。”
唐老大突然接口说道:“这些人纵有极好的武功 但他们的身体尚不灵活,如若老身施展我们唐家几种绝毒的暗器,一举之间,尽歼这些人并非难事,问题是……”
玄真道长摇头说道:“事情决不这么简单,如若咱们周围之人在十个以下,贫道相信以唐家绝毒的暗器,一举能把他们尽歼于这石室之中。但目下环围在我们四周的黑衣人.不下五十人之多,唐家暗器虽毒,最多能发出两次,两次之后,定当被这些人重新包围起来,在数人或数十人环攻之下,只怕老大再无施放暗器的机会了。”
唐老太微微一怔,默然不语。
百忍大师道:“那咱们难道等在这里、和他们对峙下去不成?”
玄真正警说道:“就眼下情势而论,目下只有坐以待机,方为上策,如若咱们要打,也要待南官夫人再为现身之后,咱们全力和南宫世家的首脑人物一排,不论胜负如何。总算找的对手不恍如若和这些神志不情之人,舍生忘死的血战一场,不论结果如何都有些不大值得。”为此百忍道:“道兄言之成理,老衲十分敬佩,但如这些人先行回攻咱们呢?”玄真接道:“贫道亦曾为此事忧虑,不过并非绝无办法。”百忍道:“愿闻高见。”
玄真道:“咱们不妨四周围坐,布成一座圆阵,如若他们多人从四方出手,咱们亦好分手拒敌,彼此救应。但贫道的看法只要咱们不先行出手,这些人当不会出手合攻……”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贫道之言,并非无中生有,证诸适才百代大师出手连攻三人之事,当可知道贫道言之有据了。”
原来百代大师震伤了三名环围在四周的黑衣人后,就未再出手,疾跃而退,那黑衣人竟然各回原位,未再出来追赶。
百代大师点点头,说道:“道长之言,甚是有理。”
玄真道:“咱们守在此地,还有一件重要之事。”
百忍道:“什么事?”
玄真道:“这只在人中,有一位是贫道的师弟,别人贫道知之不深,不敢妄作断言,但贫道这位师弟,却是常年和贫道守在一起,不论品格、武功,都该是上上之选,不知何以竟也为南宫世家收用?”
百忍道:“就依道兄之见。”
举步跨出,抢先站了一个方位,百祥、百代紧临百忍大师两侧,站了方位。
这些一派掌门之尊的高手,在玄真道长指挥之下,布成了一座拒敌的方阵。
布成方阵之后,玄真道长突然低声说道:“咱们此刻已陷入万分险恶的境遇之中,必得以大智慧,大定力,应付这危难之局。那石门坚固,决非人力能破,贫道之意,想借此危恶之境,发掘南宫世家的隐秘,这些人大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似非是单纯的迷神药物,能够令他们听受南宫世家之命,这其间定有着武学上一个极大的奥秘。”
百忍大师定力深厚,视死如归,处身危境.毫无惶恐之感,当下微微一笑,道:“老衲亦有此感,道兄尽管放手相试,老衲决然全力支助,但有用得老衲之处.尽管吩咐。”
玄真道:“贫道适才看唐老太和南宫夫人动手之情,已有所感,南宫一门中的武学,似是另走极端,诡异阴辣之外,别具一种偏激之奇,似乎是借重于一种奥秘而成,除了手法之外,内功的进修上,也走着一种偏捷之径。”
唐老太接道:“道长说得不错,老身适才和那南宫夫人动手之时,发觉她全身泛生出一片如云如雾的黑气,致使老身发出的暗器,尽皆失效,受阻于那黑气之外。”
玄真点头道:“诸位请各自戒备,贫道虽然思念及此,但心中却是毫无把握,或将招致麻烦。”
玄光拔出长剑,横在前胸。
唐老太也探手入怀摸出一把暗器,蓄势戒备。
百祥、百代,也摸出匕首,准备迎敌。
这些江湖上一流高手,各自身负绝艺,但在这等恐怖、阴沉的环境下,亦都显得小心翼翼。
只见玄真道长缓缓闭上双目,合掌当胸,脸色也逐渐变得肃穆起来。
一缕如歌如啸的声音,缓缓自口中发出。
声音由低沉,逐渐高拔,隐隐可辨,他似在诵吟着一种经文。
只见那黑衣人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玄月道长缓步走了过来。
他的身体僵直,神色茫然,举步维艰,生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拖着他的身躯,不让他向前移动。
玄真口中诵的经文,愈来愈是响亮,满室回音,尽都是诵吟经文之声。
玄月似是推拒不住那经文的呼唤之力,终于走到了玄真道长的身前。
玄光担心神智迷失的玄月师兄,突然出手,伤害到玄真,急急地说道:“二师兄……”
语音未完,玄真道长突然睁开了双目,停下那诵吟的经文,低沉地喝道:“玄月师弟,你还认得为兄吗?”
玄月圆睁的双目,眨动了两下,欲言又止。
玄真缓缓伸出右手,握住了玄月的左腕,低声接道:“数十年同门相处,师弟你当真就不认得小兄了吗?”
忽听玄月大喝一声,右手扬起,一掌劈向玄真的前胸。
玄真道长早已有准备,右手突然加力,扣紧了玄月的脉门,暗运内功,挺胸挡受了一掌。
他闭关之后,内功大进,玄月左腕脉门被扣,用出力道不大,这一击看似猛恶,实则并不甚重,呼然大震声中,玄真屹立无恙。
但玄光道长,却是吃了一惊,怒声喝道:“二师兄,你发疯了吗?”
长剑斜斜伸了过去。
四周的黑衣人,突然齐齐走动起来,百十道目光,凝注在群豪布成的方阵之上,跃跃欲试,大有出手之意。
玄真急急对立光喝道:“快收回长剑,别要引起他们出手之心。”
说话声中,松手放开了玄月的左腕。
石室中,突然又恢复了寂静。
玄月缓缓向后退了两步,那些走动的黑衣人,也随着安静了下来。
玄真暗忖道:好险,好险,几乎引来了一阵群攻。
他缓缓举手,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声对百忍大师道“大师,可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吗?”
百忍大师道:“老衲尚未看出端倪,愿闻道兄高论。”
玄真道:“贫道倒是看出一些内情,只要咱们静止不动,这些人决然不会出手攻袭咱们……”
突听那紧闭沉重的石门,缓缓大开,唐老太低声说道:“南宫世家中的人来了。”
群豪转头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黄衣,面垂黑纱之人,当门而立。
玄真道:“这人装束诡奇,似非南宫世家中人。”
只听那重重黑纱中,透出一个微小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道:“此地不宜久停,趁那南宫夫人行功之际,诸位快些离开此地,如若等她行功完毕,再想离开此地,那就不容易了。”
百忍大师道:“你是什么人?”
黑纱蒙面之人缓缓答道:“此刻寸阴如金,不是盘名问姓之时,此刻我不宜以真面目和诸位相见,但决无相害之心,门口的埋伏暗桩,我已替诸位扫除,你们要快些走了。”
玄真仔细分辨他的口音,却是从未闻听过,略一沉吟,道:“你当真有知我们出险之心吗?”
那蒙面人道:“自然是当真了,难道寻你们开心不成?”
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