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一侧棺木之后,响起一阵轻笑,道:“大师久违了。”
百忍合掌欠身,道:“玄真道兄吗?”
一个身着道装,大袖飘飘的大汉,缓步走了出来,说道:“正是贫道,想不到大师竟然也亲身临敌,赶来了南宫世家。”
百忍道:“道兄的出现,也出了贫僧的意外。”
唐老太万万没想到,在阴森的石室之中,竟然连遇上少林、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一时之间,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玄真单掌立胸,笑对唐老太道:“任无心明遣唐老大,暗激贫道,贫道不得不赶来这南宫世家了。”
百忍听得一怔,道:“任无心?”
玄真道:“一位傲啸江湖的布衣狂生,胸罗万有,身怀绝技,居无定处,行似野鹤,他随时可能登门相访,但如你要找他,那可是势比登天还难。”
百忍道:“老衲也是被他激来此地。”
玄真道:“咱们发现了江湖上前所未有的奇诡机密之事,总算不虚此行了。”
百忍缓缓点头,道:“南宫一门,五代尽登凶死鬼录,老衲还奇怪何以不闻有复仇的举动,却未想到他们复仇的举动,早已开始数十年前,而且冷酷毒辣,前所未见……”
目光一转,扫掠了那重重的棺木一眼,道:“这棺木之中不知都装的什么人物?”
玄真道:“此事非同小可,咱们不可大意,非得打开瞧瞧下可。”
百忍道:“看是要看了,只是在这等黑暗鬼域般的大厅中,咱们打开了棺木,也无法看清他们的面貌,认出他们是谁……”
那一直站在一侧的包方,突然插口道:“要灯火,那还不容易吗?”
左手掏出火折子,右手却摸出一个折叠好的白绢,一抖,立时成了一件遮风的绢灯,晃燃间火折子点了起来,黝黑的石室中,立时一片明亮。
玄真回顾了包方一眼 道:“咱们燃起灯火,势非要惊动南宫世家中人不可。” 百忍大师叹道:“眼下的情势,看来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玄真道:“贫道适才隐身查看。那南宫夫人武功之高,实在大出人意料之外,就是那几个白衣妇人,只怕个个都身怀绝技,如是一对一个的相搏,贫道自忖难以是她们的敌手……”
忽听包方冷哼一声,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众人一齐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突然一跃而起,站了起来。
包方劈出的一掌虽然打在了他的身上,但那黑衣人竟似若无所觉。
原来,南宫夫人等移出石室之时,顺手把唐通带走,却把从棺木中顺手拖出的黑衣人留了下来。
那黑衣人原来是抱着头半坐半卧的躺在地上,此刻却一跃而起。
包方久年在江湖上闯荡,心中早就怀疑到南宫夫人留下这黑衣人定有什么作用,是以一直在暗中留心监视,看他一跃而起,立时挥掌劈去。 只见那黑衣人,活动了一下双臂双腿,两道眼神,却凝注在几人停身之处,缓步走了过去。
灯光下只见他面色惨白,不见一点血色,双目圆睁,长发散披,形态极是可怖。
玄真道长距离那黑衣人最近,首当其冲,黑衣入的行向也正对他而来。
玄光道长突然横跨两步,拦在玄真道长身前,翻腕拔出背上长剑,划出一道银虹,怒声喝道:“兵刃无眼,再不站住,可别怪贫道手中利剑无情。”
那黑衣人似是听懂了玄光道长之言,霍然停下了脚步。
玄真道长突然低声说道:“师弟退开,让小兄试试看这人内力武功如何?”
玄光道:“师兄万金之躯,怎可涉险,由小弟试他一掌。”
玄真笑道:“咱们停身在这等险恶的环境之中,还谈什么涉不涉险。”
身子一侧,抢在玄光道长的前面,举手一把,向那黑衣人右腕之上抓去。
那黑衣人的动作,甚是缓慢,右腕向后收去,似欲要避开玄真的五指。
但玄真的动作何等迅速,哪还容他避开,五指挥转之间,已然抓住了他的右腕。
指腕相触,玄真忽然觉着那人肌肤之上,微带凉意,不禁一怔。
就这一刹那间,黑衣人的动作忽转灵活,左掌一扬,当胸劈下。
玄真武功何等高强,何况已然尽得先机。
但他存心要试试这些经服南宫世家药物之后,又被冷藏于棺木之中的人,内力武功,有无怪异之处,并未借机伤敌,左脚料移,忽然一个大转身,避开了一掌,同时放开了扣在那黑衣人手上的五指,飘然退出三四步远。
那黑衣人自和玄真掌指相接过一次之后,迟滞的动作,突然转变的极为灵活。
腕穴一经松解,精神更是大振,双臂振挥,猛向玄真扑了过去。
玄真有意相试对方的武功,是以不肯全力出手反击,只是以灵巧身法,一闪避开,随手攻出一掌,印向那黑衣人的后背。
那黑衣人挥臂一抡,直向玄真道长的掌势上面封去。
玄真暗加一成功力,直劈过去。
两人掌臂相触,玄真一皱眉头,暗道:“这人的内力不弱,大袖一拂,道袍飘风的向旁闪去。
黑衣人忽然怪叫两声,双臂齐齐一收,欺身攻上,缩背出掌,形似猿猴,竟然用的三十招通臂神拳。
玄真有意查看他的来历,只用闪避的身法,道袍飘飘 穿行于黑衣人掌拳之中,不再还手。
百忍大师等,一侧观战,看那黑衣人掌拳上的工夫,竟然不弱,而且越攻越快,拳力掌劲,也是越来越强,转眼之间,已攻出三四十招。
玄真道长一面闪避攻势,一面笑道:“此人通臂神拳已有八成火候,如非心神受南宫世家的药物控制拳势的变化,或将更为强厉,恐是关外长白山猴仙姑一代的门下。”
言笑之间,运掌反击,呼呼两拳,把那黑衣人迫退了两步。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两扇石门陡然大开。
鸡皮鹤发的南宫夫人,手执竹杖,当门而立,两个容色美艳的白衣少妇,分立左右。
玄真左掌疾挥劈出,右手一招“画龙点睛”,一骈食中二指,点向那黑衣人左肩井穴。
他动作迅快无比,黑衣人避开掌势,却无法避开他点来的一指,正中黑衣人。
南宫夫人对那黑衣人的生死,似是漠不关心,冷然一笑,道:“好手法!”
唐老太探手入怀,摸出五枚追魂白骨针,蓄势待发。
玄真道长点倒那黑衣人之后,神态异常从容的转过身子,说道:“好说,好说 夫人见笑。”
南宫夫人冷厉的目光,环扫一周,淡淡地说道:“诸位有僧有道,男女齐全,想来都非武林中无名之辈,既然敢到南宫世家中来闹事,何以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难道还怕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吗?”
玄真道长略为犹豫,伸手拉开面上黑纱,道:“贫道武当三元观玄真。”
南宫夫人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玄真笑道:“夫人言重……”
南宫夫人不容他再接下去,转眼望着身穿僧袍的百忍大师,接道:“阁下身着僧衣,想来定当是少林寺的高僧了?”
百忍大师伸手拉开黑纱,道:“呵弥陀佛,老衲百忍。”
南宫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好呀!武当、少林,当今声望最着的两大门派掌门宗师,竟然都赶来了我们南宫 世家,当真是蓬荜生辉不少。” 百忍道:“女檀越……”
南宫夫人目光投注百代、百祥两人身上 道:“两位真人不露像,但想亦是大有来历之人?”
百代常在江湖上走动,见识极是广博,解开了蒙面黑纱笑道:“纵然以真面目相见,量你也不认识在下。”
南宫夫人凝神望去,果是素昧生平,但她为人阴沉,冷冷一笑,道:“既能和少林、武当两大门派中掌门之人同行,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决差不到哪里去了。”
百忍大师合掌当胸,接道:“女檀樾,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想请教女施主。”
南宫夫人道:“你可是要问我这迷魂牢存放棺木之中,冷藏些什么人,对吗?”
百忍道:“此事固然要问,但老衲先行请教之事并非为此。”
南宫夫人道:“那大师请讲。”
百忍道:“中原四君子,可已伤在了夫人手中?”
南宫夫人冷冷说道:“中原四君子嘛,就在这重重的棺木之中。”
玄真道长道:“贫道有一位师弟,法名玄月,不知现在何处?”
南宫夫人冷森一笑,道:“都在这迷魂牢中。”
百忍道:“这些人不知和南宫世家何仇何恨?竟都被夫人生擒于此,冷藏在棺木之中?”
南宫夫人道:“我们南宫世家数代的子孙,尽皆伤亡,何以两位袖手不问?”
百忍道:“据贫道所知,中原四君子素不和武林人物来往,决不会参与武林仇杀之事。”
南宫夫人突仰脸一阵咯咯大笑.道:“老身无暇和大师斗口。“语音微微一顿,接道:“诸位能够深人我们南宫世家这迷魂牢中,发觉了此等隐秘,这一点不是不让老身心服,但来时有路,去时无门,诸位今日就别有离此之想……”
回头对左侧白衣少妇说道:“素玉,闭上石门。”
常素玉应了一声,疾快绝伦的在壁上一拂,两扇石门,突然自动关了起来。
玄真微微一笑,道:“夫人不用慌,我等既敢来此,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但在未动手之前,贫道想见我师弟一面,不知夫人能否见允?”
南宫夫人冷冷答道:“如若老身不答应呢?”
玄真脸色一变,道:“贫道自然不便相强。”
南宫夫人缓缓放下竹杖,盘膝而坐,操手入怀,摸出一支七八寸长的铜笛,接道:“少林、武当,乃是当今江湖中两大武学主脉,武功自是有独到之处,但老身确信,两位还未见过南宫世家的不传之密,今日要请两位开次眼界了。”
玄光低声说道:“这老妖婆,满身鬼气 不知耍什么花样,抢救师兄要紧.不要和她拖延时间,免得中了他们诡计。”
唐老大突然尖声喝道:“你把我孩子带到哪里去了?”
南宫夫人道:“稍安勿躁,令郎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玄真回顾了百忍大师一眼,道:“南宫夫人阴沉险恶,诡计多端,咱们不能上她的当,贫道之意,先行出手把她们制服再说。”
百忍道:“道先言之有理。”
玄真翻腕拔出背上长剑,正待出于临敌,玄光已抢行发动。大喝一声,挥剑冲上。
常素玉白衣闪动,迎了上来,粉脸上一片冷漠,不言不语,不愠不怒,拦住了玄光去路。
玄光长剑一挥,道:“请亮兵刃。”
他自恃身份,不愿仗剑和一个赤手空拳的妇道人家动手。
常素玉右手探入怀中,摸出了一片红绫一抖,化成了一条八九尺长的带子,横里摔去。
虽只是一条绫带,但在常素玉手中,却似一条铁棍子一般,笔直扫来,带起了一阵呼啸之声。
玄光吃了一惊,暗道:“看不出这女人内功这般深厚,倒是不可轻敌。”
长剑斜斜一招推窗望月,横里削去。
那红绫乃异常柔软之物,一和玄光长剑相触,立时折了过去,红影一闪,向颈间缠去。
玄光心头一震、暗道:“不好!”一矮身子,避过一击,右腕加劲,想把红线削断。
哪知常素玉却借势欺身而上,飞起一脚,踢向前胸,左手纤纤五指,同时向肩头抓去。
玄光手中宝剑和那红绫,纠结一起,一时之间,收不回去,眼看对方手脚齐到,只好一提丹田真气,贴地低飞而退。
总算他应变迅快,险险避过一击,手中宝剑也几乎脱手而出。
两个人交手一招间,已是险象百出。
当着少林掌门方丈,和唐老太之面,玄光被对方一击逼退,心中难过至极。
但他内功精深,修养有数,虽然怒火冲心,但仍然尽力保持着镇静容色,不使心神紊乱,暗地里运气调息了一阵,重又仗剑而上。
百祥、百代冷眼旁观,看玄光败在素在妇人手中之情,心中暗暗提高了警觉。
百代突然施展传育入密之术,低声对百祥说道:“掌门师兄要你守在那甬道外面,你竟也跟着跑了进来,今日之战,不论咱们能否胜过那老妖婆,只伯都不易出那甬道了。”
百祥也施展“传音入密”之术,答道:“那甬道之外,已另有高入把守,其间内情,我已向掌门师兄报告,用不到你烦心了。”
百代道:“什么人?”
百祥道:“不认识。”
百代道:“那你如何能够放心进来?”
百祥道:“我被他逼进来了,他说咱们三人如若联手拒敌,威力要增强一倍,少一人力量大减……”
突听一阵尖厉刺耳的怪声,响了起来。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南宫夫人举着那只短笛就唇而吹,那鬼哭狼嚎的怪叫声,就从短笛之中散发出来。
这时,玄光已逼近常素玉,双方相距,只不过两三步远。常秦玉一击迫退了玄光道长,本可乘胜追击,但她却原地未动。
玄光仗剑重上,她亦漠然视之,生似已握智珠,胜算必操,才显得那般镇静。
玄光摇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闪动起两朵剑花,冷冷地喝道:“夫人的武功贫道十分佩服,愿再领教几招。”
他出身正大门户,又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心胸磊落光明,不解江湖险诈,虽然受了挫折,仍是不肯有失气度。
常素玉冷笑一声,道:“只怕你不是我的敌手。”
玄光脸色一变,道:“夫人小心了。”
倏地一剑,斜里斩去。
常素玉娇躯连连向后退移,避开了一击,却是不肯还手。
玄光大为奇怪,暗道:“此人不肯还手拒敌,不知是何用心?”忖息之间,突然听得了一声暴震,传了过来。
回头看去,只见一块棺盖,突然飞了起来,棺木中一个黑衣人,已然站了起来。
响声彼落此起,连续不绝,十几具棺木的盖子,陆续飞开,每一个棺木之中,都站起了一个黑衣人。
那鬼哭狼嚎般的铜笛声,愈来愈是响亮刺耳,十几个黑衣人齐齐举步跨出了棺木。
这是个惊人的大变,生似那刺耳的乐声,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着冷藏于这石室的活死人。
纵是百忍大师道行深远,也不禁有些心惊了,合掌当胸,口中暗诵经文。
百样、百代齐齐探手入怀,各自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准备应付这非常之变。
这两位少林百字辈中武功最高的高僧,也似是被鬼魔似的变幻所震骇,心头惊疑不定。
玄真道长轻声喝道:“玄光师弟,快退回来。”
同时翻腕拍出了背上斜插的长剑。玄光应声而退,跃落到玄真道长的身侧。 唐老太缓缓举起手中的暗器,双目中神光如电,扫掠着四外的黑衣人,只要四周的黑衣人,一有举动,手中见血封喉的绝毒暗器,立时将脱手飞出。
但闻那铜笛的怪叫声,连续不绝。石室中那重重的棺盖,接连飞起,每飞起一个棺盖,就有一个黑衣人举步跨出。
不大工夫,石室中陈列的棺木盖子,已然大部飞开,四五十个黑衣人,团团把几人围在中间。
玄真道长心细如发,虽在心神震动之下,仍然洞悉细微。
只见那重列棺木之中,有甚多盖子掀动了几下,仍然盖了下去,似是棺木中人,无力能推开那合上的棺盖。
陡然铜笛声住,石室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忽听玄光道长叫道:“那不是玄月师兄吗?”
玄真目光一转,果然看到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