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转,顿时赶上前去,与那人走做并排,伸手取下头巾,露出自己戒疤历历的光头。
那红衣绿裤,手提纱灯之人目光一转,朝百维的光头瞥视一眼,随即向百维凝注一眼.突然眼珠一转,朝身后暗示一眼。
百维恍然大悟,暗道:“此人必是奉令只带我一人前去,有妙雨在旁,他不肯领路。”
当下低声说道:“那人是贫僧的心腹,你只管领路,一切责任,俱有贫僧担待。”
那红衣绿裤,手提纱灯之人闻言,将头摇了一摇,突然转过身子回头走去。
百维急怒交加,只恨得双眼冒火,牙根直挫。
要知他奉南宫世家五夫人田秀铃之命,办这一桩大事,正是他取得信任,进窥机密的大好讥会,谁知被妙雨缠上,弄得进退两难。
眼看时光飞逝,若不解决掉妙雨,恐怕走到天亮,还在这旷野之上游荡。
妙雨尾随在后,见百维上前讲了句话,那手提纱灯之人即回头走来,心内暗暗动疑,急忙闪在道旁,让他走了过去。
百维返身走来,眼见妙雨那副深具戒心,步步为营的神气.知道猝施暗算已不可能,顿时将心一横,决定趁着四顾无人之际,将妙雨毁在掌下。
当下满面狞笑道:“妙雨道兄.那位前辈异人不愿咱们两人一道前去,你瞧应该怎样办才好?”
妙雨乃是名门高弟, 一看百维那样子,就知他正将功力向掌上凝聚,急忙闪身后退,双臂一振,抖脱外氅,唰的一声抽出长剑!
百维狞笑道:“道兄莫非要与老僧动手吗?”
妙雨横剑当胸,一笑道:“弟子不敢,只是有几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百维嘿嘿冷笑道: “道兄机智过人,有何指教,只管痛痛快快的讲,老僧敬领教益。”
妙雨长剑一摆,朝那红衣绿裤之人一指,朗声笑道:“弟子看来看去,此人定是南宫世家的手下.大师切莫上当。”
百维狞笑一声,道:“道兄说的一点不错,此人正是南宫世家的属下……”
缓步逼了过去。
妙雨飘退丈许.冷笑道:“如此讲来,大师也是南宫世家的手下罗?”
百维将头一点,阴森森说道: “一点不错.老僧在未入少林之前, 已是南宫世家的部属, 可惜你明白的太迟,后悔莫及了。”
妙雨傲然一笑,道:“大师差矣,弟子早已明白此事,只不过是要大师亲口承认.证实一下罢了。”
他说的轻松,额上却已冒出一片豆大的汗珠, 手中的长剑满注功力,剑尖颤动不已,寒光闪掣,刺人双目。
百维步步紧迫,脚下落地有声。
眼看妙雨又飘身后退,顿时冷冷一哼,欺身扑上,一掌劈了过去!
妙雨大喝一声,长剑一抡,寒光大盛,重重剑幕挡在胸前,同时双足一蹬.抽身跃退!
只听扑的一响,百维排山倒海的掌力.撞击在妙雨重重剑幕之上.震得妙雨直退出六七尺远,长剑几乎脱手。
妙雨暗提真气,周身百脉流转一匝,发觉胸腹之间隐隐作痛.受伤已是不轻。
只听百维阴沉沉一笑,道:“武当弟子果然不凡,再接贫僧一掌试试。”
飚然一掌,隔空击去。
妙雨眼看不敌,决定暂避凶锋,伺机逃遁。
瞧他一掌击来,顿时劲贯双足,猛然朝后跃去。
百维一掌击空,淡淡一笑,道: “任无心空有一身武功,可惜没有你这样灵活的脑子.你头脑灵活,可惜又缺少任无心那身武功,嘿嘿!如果你两人并做一人,贫僧可不是对手了。”
妙雨额上汗出如浆,随着他进逼之势步步后退,强笑道:“你以为你这奸细身份骗过了任相公,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突然大喝一声,长剑电闪,一连攻出三剑。
这三剑乃是武当剑法的精髓,轻灵翔动,玄奇莫测。
可惜妙雨功力太浅,百维信手三招,已将这三剑挡去。
妙雨三剑使尽,立即跃退,倏地望着百维身后叫道:“老前辈帮忙,快将这奸细拿住!”
百维心神一震,刚要转身察看,突想到这是妙雨的诡计,不禁嘿嘿一笑,道:“小小的诡计,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忽听扑通一声,立在远处那红衣绿裤,手提纱灯之人突然倒地,纱灯着火,燃烧起来。
百维闻声一惊,转面望了过去。
妙雨暗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展开轻功,狂奔而去。
第二十六回 反败为胜
妙雨展开轻功,狂奔而逃。
但见人影一晃,一阵重逾山岳的潜力暗劲当头罩下。
妙雨心神大骇,猛一拧腰,斜斜纵跃开去,避过百维一击。
百维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武当弟子,竟然如此脓包!”
言犹未了,身后忽然有人冷冷说道:“谁说我武当弟子脓包,贫道可要向他请教。”
此人来得好生突兀,百维大吃一惊。
猛一旋身,闪电般的掠开了丈许。
月光之下,只见一位头挽道髻,肩背长剑的道人,岸然卓立在当地。
妙雨微微一呆,倏地欣喜欲狂,脱口叫道:“师父!”
只见那玄真道长蔼然—笑.颔首道:“你很好,有你这种门人,为师的也感欣慰。”
百维先是一怔,随即游目四顾,发觉四野寂寂.再无旁人.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忖道:幸亏任无心未到,否则就不堪设想。
但见玄真道长拂髯—笑,道:“百维,你瞧瞧身后是谁?”
百维闻言,背脊之上突然一凉,遍身汗毛直竖,忍了又忍,终于扭头望去。
霎时间,心神大震,豪气尽消。
—个面如冠玉的蓝衣少年,背负双手,悄然站在百维身后,前后距离不过三尺.伸手可及。
百维心摇胆战,暗想大势已去,性命要紧,仆身一掠,猛然窜去。
妙雨失声叫道:“他要逃走。”
这蓝衫少年正是积劳成疾,忽又豁然而愈的任无心。
只见他满面含笑,从容不迫,身形一晃,瞬眼掠过百维,挡住了他的去路。
百维眼前一花,几乎撞到任无心身上,心急逃命,不觉凶性大发,抡手一掌.兜胸击去。
任无心微微一笑,抬手一挥,三指拂在百维腕脉之上,轻轻巧巧,若无其事。
但见百维惨叫一声,手腕如遭蛇噬,猛然一缩,随即软软垂下。
任无心踏上一步,食中二指直点百维双目,去势缓慢,举止潇洒之极。
百维心胆俱寒,未及思索,迸力一招少林绝艺紫索缚龙,猛攫任无心的手腕。
但见任无心手势一沉,百维腕脉一麻,又是一阵椎心剧痛,脱口一声怪叫,手臂重又垂下。
任无心笑道:“百维,事到如今,你还不识相一点?”
百维满头大汗,脸色青一阵,白—阵,步步后退,颤声道:“你待怎样?”
任无心朗声一笑,道:“你说应该怎样?杀掉你不足以解恨,放掉你情理难容,不杀不放,我就不知如何处置你了?”
但听玄真道长道:“这种禽兽不如的人,留在人间,贻害无穷,任相公若不下手.贫道就越俎代庖了。”
任无心突然沉声一叹,道:“此人罪恶滔天,照理来讲,应该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对。”
百维自知必死,但听任无心言词之间,似乎尚有一线转机,不禁暗暗窃喜,一颗心怦怦乱跳,几欲脱口而出。
但听玄真道长厉声道:“任相公懒得下手,贫道效劳就是!”
翻腕抽出长剑,唰的一剑刺去。
百维亡魂皆冒,猛然一跃,避开了一剑。
玄真道长冷冷一笑,道:“死到临头,犹图挣扎?”
欺身一剑刺去。
百维被任无心斩脉手法所伤,手臂软软下垂,形同残废。
但他既已看出一线生机,岂肯束手就戮,纵身一跃,叫道:“且慢!”
玄真道长冷笑道:“你为虎作伥,死有余辜,还有什么话好讲?”
百维置若罔闻,转面朝任无心道:“少林派与你们携手合作,共图大事,我是少林弟子,纵然有罪,也该交由少林掌门处置,如此动用私刑,岂是对待同道之理?”
任无心剑眉微剔,冷笑道:“百忍大师今在何处?”
百维心头一凛,忖道:百忍降服于南宫世家之事,难道他业已知悉不成?
他狡诈成性,处此事机败露,九死一生之际,仍然心神不乱。
念头一转,道:“我虽不知掌门师兄今在何处,但我少林寺尚有护法长老留守。你们理当将我押还少林,交由留守的长老处置。”
玄真道长怒喝道:“你当真是少林弟子吗?”
长剑一颤,剑尖蓦地抵上了百维的心窝。
百维额上冒出一阵大汗,口中却冷冷说道:“是与不是,自有少林掌门认定,外人做不了主!”
他一口赖定是少林弟子, 只望任无心与玄真道长碍于情面,暂时不取他的性命。
想那百忍大师业已归降南宫世家,百代已落入百忍手内,百携、百祥、百护、百扶百卫已先后被杀,少林派中精锐尽失,再没有武功才智高过他的人,只要今夜能逃过一死,他就不难寻找机缘,另谋脱身之道。
妙雨冷眼旁观,忖道:师父和任相公迟迟不肯下手,其中必是另有用意.但那招亲会上还有一场血战,耽搁太久,只恐群龙无首,落入南宫世家算中。
心念一转.顿时举步上前,道: “师父,传声驿内到的江湖能人不少,正是我等登高一呼.反击敌人的大好时机,此人百死难赎其罪,请师父和任相公早早处置了吧!”
玄真道长对这智勇双全的小徒儿已是万分器重,闻言之下,连连颔首,移目向任无心望去。
任无心微微一笑,也未见他晃身做势,突然一指,戳在百维心口巨阙穴上。
只听百维闷哼一声,身子猛然一颤,转瞬间,周身百脉奇痛彻骨.浑身关节,劈啪乱响。
任无心冷然笑道:“我这分筋缩骨手法,堪称武林未睹.只须一顿饭的工夫,保证你缩做半尺侏儒,我可将你收藏在一个布囊之中,”
言犹未了,百维陡然惨叫一声,仆倒地上,滚动不歇,七孔溢血,哀号不绝。
玄真道长与妙雨虽恨百维刺骨,似此惨状,亦感到不忍卒睹。
两人转过脸去.不忍多看。
任无心有生以来,尚是首次施展这惨无人道的酷刑,目睹惨状,亦是心惊肉跳.暗道:这贼子再无求恕之心.看来只好将他一掌毙了。
但听百维哀声叫道:“任……相……公……”
任无心飞起—脚,踢得百维腾起半空,连翻几个筋斗,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百维浑身汗湿,气喘如牛,就这一忽工夫,脸上肌肉已扭曲得不成人形,五根手指弯弯扭扭,看去已短了半寸。
玄真道长暗暗心惊,忖道:这位相公不知得自何人传艺?随手一指.竟有这等惊神泣鬼的威力!
只听任无心冷冷道:“你未入少林之前,俗家姓名如何称呼?可有诨号?”
百维急声道:“姓殷名智,绰号粉面狐。”
他已将任无心视做洪水猛兽, 目光一触.情不自禁地匆匆垂下头.语声颤抖,畏惧至极。
任无心沉声道:“百忍大师是生是死?”
百维急道:“尚在人世,不过已经归降南宫世家了。”
任无心厉声道:“为什么?数十年的苦修,难道真的毁于一旦不成?”
百维怔了—怔,道:“南宫夫人善以药物迷失人的本性,掌门师兄性情突变,甘心效命于南宫世家,想必已服过迷失神智的药物。”
玄真道长插口问道:“你可曾服过南宫世家的迷神药物?”
百维目光一抬,冷冷一瞥玄真道长,默然不语。
玄真道长大怒,道:“你以为只有任相公才有法子治你?对付你这种十恶不赦之人.贫道又何必顾忌。”
倒转剑柄,朝他耳后藏血穴上击去。
但他终是清修之士,虽然使出武当秘技,打算惩治百维,但心中犹豫,出手甚慢,百维将头一偏,躲让过去。
任无心剑眉一挑.道:“百维, 你最好识相一点。”
百维愣了一瞬,似是心念一决,哑声道: “当年我奉南宫世家之命,投入少林卧底,实是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并非服了迷神药物……”
他越讲声音越低,词色之间,颇有悔意。
任无心眼神如电,紧紧盯在百维脸上,道:“百代大师呢?”
百雄坦然道:“是我与掌门师兄共使诡计,制住百代,由掌门师兄掳去。”
玄真道长摇头浩叹道:“堂堂少林派.毁在你一人手中.佛祖有灵,焉能饶你!”
但见任无心脸色一冷,目注百维道: “你在外活动,听受何人指挥?”
这两句话讲得铿锵作响,几人耳膜则一阵震颤,嗡嗡之声,历久不绝。
百维不及思索,冲口道:“五夫人田秀铃。”
只见任无心身躯一震,缓缓转身,举步走了开去,口中喃喃念道:“是她……无怪我左思右想,想不出此人是谁?”
他所要问的.实际上只此一句。
那些长久以来,困扰着他,令他心力崩溃,百思莫解的疑难,这一瞬间,俱都迎刃而解了。
只见他背负双手,低头走来走去,过了良久,突然返身道:“百维,念你坦然招供,解了我心中的疑难,我饶你—命,赶紧去吧!”
百维大喜欲狂,双腿一弹,便待跃起,忽又生疑,暗道:任无心岂能如此慈悲,此中有诈。
玄真道长急道:“任相公……”
妙雨暗暗一扯玄真道长的袍袖,道:“师父,任相公为武林苍生谋命,经历了无数的艰辛,我等唯他马首是瞻,不可拂他之意。”
任无心暗暗忖道:这妙雨玲珑剔透,果是大用之材。
容色一整,肃然道:“此番江湖变化,少林寺精英尽失,在下谋而不成,难辞其咎。这百维虽然死有余辜,但在下却无颜面杀他。”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此人熬不住酷刑,泄露了南宫世家的机密,南宫夫人绝难容他活命.咱们也不会再上他的当。何况他已是残废之躯,念在少林一派的功德份上,道长高抬贵手,让他自生自灭吧!”
玄耳道长一望百维的左臂断处,慨然道:“任相公言之有理,贫道敢不从命。”
转面朝百维道:“百维,你可知道,那提灯领路之人是怎么死的?”
百维缓缓站起,黯然说道:“依弟子猜想,那人若非死在两位手下.便是预服了南宫世家的定时毒药,时刻一到,毒发身死。”
因任无心的话入情入理,不由得百维不信。
这时活命有望,脸上顿时装出一副懊悔莫极的神色,言词之间,也温驯之极。
玄真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这是千古以来,所有枭雄的惯伎,此人即是最好的榜样,大师才智过人,理该即时醒悟才是。”
任无心暗暗想道:此人陷溺已深,良知尽泯,玄真道长对他说法,岂不是对牛弹琴!
但见百维满面羞惭,垂首道:“多谢道长指点谜津.弟子如今业已觉悟前非,决心以此残身,去搭救我那两位无辜蒙难,失陷在南宫世家内的师兄,无论成败,总以一死.向我少林派历代祖师谢罪。”
任无心朗声笑道:“好!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在下适才鲁莽,尚祈大师恕罪。”
百维潸然泪下,道:“万恶之人,不杀之恩,已是感激不尽,恕罪之说,如何敢当。”
任无心微微一笑,忽然伸出右掌贴在百维背心灵台穴上,把一股灼热的真力*送过去。
百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