虬髯大汉接口笑道:“咱们这位冯老弟如此怕酒,若非咱们这样的知交好友,教别人见了,委实要拿他当做出家的和尚道士。”
吴四娘银铃般地娇笑道:“不瞒各位说,贱妾们方才真有些疑心如此,只因咱们这招亲之会,委实不能容和尚道士混进来。”
那愁眉苦脸之妇人,轻言细语.缓缓道: “但长白山中四条虎既然如此说话,这三位想必不会是出家人了。”
坐山虎吴德哈哈大笑道:“不错,咱们弟兄是什么样的朋友,都愿意交上一个,唯有和尚道士们,咱们弟兄当真不敢领教。”
吴四娘咯咯娇笑道:“只怕那些出家人也不愿和你们这样的人儿……”
忽然间,又有一阵喧哗争执之声,自道路那边传了过来。
众人情不自禁,转首望去, 只见十余个身着异样黄色袈裟,肤色也深黄如土,看来形迹极是神秘诡异之异方僧人,一行站在路口。
这边便有七八条黑衣大汉,阻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些身穿黄色袈裟的异方僧人,执意要走入传声驿,黑衣大汉们执意不肯。
于是,双方便发生争吵,而且争吵的十分激烈。
再加上那些黄衣异僧诡谲的神情,难懂的语声,这争吵便显得更是精采。
黄衣僧人们固是在暴跳如雷,那些黑衣大汉也被激得勃然大怒。
双方似乎都已有些箭在弦上,随时都可动手。
正在饮酒的武林豪士们,已有不少放下杯筷,围过来瞧热闹。
坐山虎吴德大笑道:“妙极妙极,方才在说和尚道士,就有和尚来了。”
那黑面大汉沉声道:“瞧他的神态,想必定是藏边一带,黄教中的喇嘛高手,不想此番也来到中原,却不知为了什么?”
刀疤大汉笑道:“莫非这些喇嘛也思春了,想来结亲不成?”
只听那为首黄衣喇嘛*着异方口音,锐声道:“小僧们西行以来.纵然皇宫大内,也曾去过,这小小—个传声驿,又是什么了不起的禁地,你们凭什么不许吾等进去?”
这些异方僧人,显然在江湖中混迹已久,是以说话之间,已有了江湖豪杰的口气。只是那奇异的腔调,一时间还未改的过来。
吴四娘微微皱眉道:“那些奴才只怕还应付不了这些大喇嘛,还是咱们过去瞧瞧吧!”
那年纪最长之青衣妇人,一直站在那里,含笑不语,此刻方自缓缓道:“正该如此。”
转目望向百维,微微一笑,道:“那边有些小事,必需料理,贱妾们方才既多打扰,此刻又不能招待三位,但望冯老英雄恕罪。”
百维连忙说道:“嬷嬷说哪里话来,在下难道还不能照料自己吗?”
吴四娘笑道:“幸好长白山中四条虎对此间已熟悉得很,这招待冯老英雄之责.便要相烦你们四位代劳了。”
坐山虎大笑道:“俺兄弟自是义不容辞,嬷嬷们只管请吧!”
只听那边争吵之声,已越来越是激烈。
那年纪最长之妇人含笑道;“如此便失陪了。”
行了一礼,带着青衣妇人匆匆赶了过去。
百维、妙法等人.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四个人的目光,不由自主,一齐向坐山虎吴德兄弟四人投视了过去。
他四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有着一句话,只是未曾问出来。那句话便是:“四位究竟是准?为何要如此相助我等?四位是否已知道了我等之底细来历?四位是否受人所托而来?”
只听坐山虎吴德笑道:“四位等在这里,莫非也想瞧瞧那边的热闹?”
百维强笑道: “自己的热闹方过,哪有心情去瞧别人的热闹?”
吴德捋须大笑道: “好,好,既是如此.此刻不走,尚待何时?”
百维笑道:“是该走了。”
吴德道:“俺兄弟在前带路,但请三位相随在后,莫要走散。”
百维目光闪动,道:“正是如此,在下等今后何去何从,便都要照四位的吩咐了。”
他语带双关,言下自还含有深意。
那麻面大汉回首笑道: “彼此既是同路人,本该一齐走的,阁下只知道俺兄弟在前带路,可知俺兄弟还有带路人哩!”
这麻面大汉在长白山四条虎中,不但心计最是深沉, 口才也最是便捷,此刻说话之间,显然亦是语带双关,别有所寄。
百维心中一动,忖道:“彼此俱是同路人?前面还有带路人?莫非这兄弟四人,昔日本是任无心旗下之好汉?是以此刻瞧出我等来历后,便将我等自困境中解救而出。”
但此刻四面道路拥挤,人声吵杂,他心中纵有千百疑问,也无法问出口来。
只见坐山虎吴德等四人把臂前行。
有这四条彪形大汉前面开路,街上人群纵然再是拥挤,百维、妙法等人行走也不致受阻。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俱是张灯结彩。
每家门户之旁,都有黑衣大汉在一旁企立,明虽是在招待来自四方之宾朋豪杰,暗中却显然在负监视之责。
而原来居于传声驿的善良人物.此刻竟已都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而最妙的是,满街人丛中,竟再无一个女子。
只见人人俱是雄壮剽悍之武夫,虽然俱都在极力镇静,但仍掩不住眉宇间所流露出的那一种兴奋激动之情,而且彼此之间,虽是昔日交情不错的朋友,此刻也在相互含笑为礼,但却也掩不住眼神中所流露出的那一种敌视之意。
只因各各心里俱都知道.凡是今日来到此间之人.便俱都是与自己争夺同—目际之对手。
目标为一.逐鹿之人却不知有多少。
这一场激烈的争夺下来.究竟鹿死谁手.谁也不能预料,是以群豪彼此间那种敌视嫉恨之情,自是可想而知。
这其间唯有妙雨等人乃是为着另一目的而来,冷眼旁观,瞧见众豪此等神情,心里委实忍不住要为之暗暗好笑。
只见那长白山中四条虎在人群中相识并不甚多,极少与别人有所招呼。
但那满街之上熙来攘往的英雄豪杰,瞧见这四条铁塔般的彪形大汉,却都不禁为之侧目而视,有的甚至在远处指指点点,似是在谈论这四人之来历。
要知长白山中四条虎足迹亦不出白山黑水间.是以在中原豪杰眼中,亦属陌生之人。
这四人武功究竟是深是浅,他人亦不知情。
坐山虎吴德首先而行,三两个转折后,竟笔直走入了一间贩卖鸡鸭的店铺。
一笼笼活生生的鸡鸭,铺满了前堂后院, 只剩下中间一条窄小的通路。
四下鸡鸣鸭呷,吵得人心神难安。
百维一走进去,便觉一股难嗅已极之气味,扑鼻而来,不禁皱眉道:“此间便是四位兄台之居处吗?”
吴德回首道:“不错.俺兄弟便住在这后面一座小小院落中,只因这传声驿两家小小的客栈早已住满,南宫世家便将所有的民房也征用了,作为四方豪杰之居处。”
百维苦笑道:“在下只是奇怪,四位怎会选中了此地?”
吴德微微一笑,道:“兄台可是觉得此地又脏又臭又吵?却不知在下选中此地,就正是瞧中了此地之脏臭与吵闹。”
百维奇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吴德面上笑容似是十分神秘, 目光上下瞧了百维几眼,压低了声音,沉声道:“这是为了什么?兄台难道还会不知道?”
百维是何等人物,瞧见他神色间的诡秘之态,听到他这句虽然简略.但显然含有深意的问话,腹中立时雪亮,恍然悟道:“这四人来到传声驿,必定大有图谋,他们选择此等肮脏吵杂之地,作为居处,正是要以此地之肮脏吵杂,作为自己行动计划之掩护。不想这四人看来虽然都似是胸无城府的鲁莽男子,其实行动却周密仔细的很。”
心念一转,又忖道:“这四人想必已将我等认作他们的同路之人,是以才会对我等施以援手。此刻我等既已知道他的秘密,便只有将错就错,且瞧瞧他们所图谋之事,究竟是什么?”
抬头望去, 只见吴德面上已现出怀疑之色, 目光中也渐渐现出敌意。
百维赶紧含笑道:“你我行事必须谨慎,纵然知道,还是莫要说出的好。”
吴德面色立和,展颜笑道:“兄台说的是,有什么还是进屋再说吧。”
穿过鸡笼所在之地,后面果然还有一重小小的院落。
只见院中虽仍湫溢潮湿,但已略具花草,后面几间瓦舍红窗绿瓦,紫漆门户,看来也已显然颇为清爽干净,显然乃是昔日主人所居。
虽然那一阵阵鸡鸭身上独有的臭气不断随风飘来,但百维到了这里,心胸已大是爽快,回首与妙法、妙空使了个眼色.紧跟在吴德等兄弟四人之后,走入那紫漆门户中。
吴德与那刀疤大汉立在门后,一见他四人走入,立刻紧紧关起了门户,将上下两道门栓,一齐插地.又将后面一扇支起的窗户.放了下来。
吴德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道: “此刻无论咱们说什么话,都不怕别人听去了,若是住在别的地方,哪有这般隐秘?”
刀疤大汉沉声接口道:“是以诸位若打什么话要说.现在只管说吧!”
兄弟四人, 目光俱都紧紧*视在百维脸上,身形却在有意无意间断去了百维等人之出路。
百维深知自己此刻只要一句话说错,必定又会惹出麻烦.一时之间.哪敢随意说话。
但在如此情况下,他势必也不能闭口无言。
心念闪电般转了两转,含笑说道: “在下等多蒙四位相助,实是……”
吴德接口道:“咱们既是同路人,这些感激之言, 兄台最好莫要再说了。”
百维强笑一声,又说道:“但四位高姓大名,总该见告,也好让在……”
吴德兄弟四人,面色突然一变。
那刀疤大汉双目之中.更是凶光闪闪,厉声道: “三位原来连咱们是谁都不知道吗?”
百维道:“这……这……”
他虽然善于随机应变,但骤然之间,还是想不出妥善应付之词。
刀疤大汉语声更是森厉,—字字道:“如此说来,朋友们并非与我兄弟约好在此相会之人了。”
兄弟四人,脚步同时向前迈出一步,八只手掌,紧握成拳,显然随时都可发出致命之一击。
第二十四回 以诈欺诈
百维自也早已觉察出这情况之严重.只要一个应付不好,立刻便是一场生死搏斗。
而自己无论胜负,后果俱是十分严重。
哪知就在这刹那之间,妙雨突然一个箭步自后窜出,冷冷道:“我等是否与四位约好在此相会之人,朋友们自己难道也不知道?”
吴德兄弟对望—眼,虽然未曾说话,但神色间却已无异承认自己不知。
妙雨厉声道:“朋友既不认得咱们,咱们也不认得四位.朋友既然信不过咱们,又怎见得咱们能信得过四位?”
吴德兄弟四人,又不禁怔了一怔,吴德道:“但……但我兄弟却出手相助……”
妙雨冷笑道:“朋友不提此点还好,提起此点,更是好教人疑心。”
吴德面上立现怒容,大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咱们还救错了不成?”
妙雨道:“朋友既不认得咱们,也弄不清咱们究竟是否与你等约会之人,便贸然出手相助……这其间道理是否有些说不过去,咱们怎能不疑心这是对头故意布下的圈套?朋友若不将这道理解释清楚.咱们又怎能随意吐露自己的身份?”
他不但词锋尖锐,而且步步紧*,丝毫不肯放松.三两句话间.便已反客为主。
本是在被别人*问的,此刻反而已变成在*问别人了。
百维暗中叹息一声,忖道:“不想此人非但心计深沉,应付迅速,而且口才亦是如此善辩。”
当下对妙雨更加深了几分戒惧之心。
只见吴德兄弟四人.呆了半晌, 又凑首一处,低低商议了几句。
妙雨目光闪动,锐声道:“朋友们莫非解释不出吗?那就莫怪在下等无礼了。”
吴德干咳一声,转过身子,道:“令我等前来此地的,乃是俺兄弟最最敬服的一位武林前辈奇人,这位老前辈说只要咱们到了这里, 自会有些出家的僧侣.来与我等碰头联络。”
百维叹息一声,忖道:“我只当这四人俱都是粗中有细,行事谨慎的好汉,哪知终究还不过只是些未经见过世面的莽夫,被人三言两语一*,就将自己底牌抖了出来,如此人物.想必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一面忖思, 一面沉声说道:“说得清楚仔细些,莫要含含混混。”
吴德道:“只因那位老前辈非但行迹飘忽,而且脾气甚是古怪,即使对俺兄弟有所吩咐,亦是匆匆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过了,便又飘忽而去.俺兄弟也不敢多加询问于他。”
语声微顿,苦笑又道;“例如此次计划,俺兄弟也只知奉命到此而来,奉命等候来与俺弟兄联络之出家僧侣,详细情形,俺兄弟也不知道。”
百维心中灵光一闪,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单臂独足的奇异老人,不禁暗暗忖道: “吴家兄弟口中的老前辈.莫非又是此人?”
妙雨心中亦有灵光一闪.却接口问道:“那位前辈令贤昆仲与出家僧侣联络,想必定有暗语为号,不妨且说来听听。”
这句话本是吴德要向妙雨等查问的,哪知却被妙雨先发制人.问了出来。
吴德怔了—怔,讷讷道:“不错,那位前辈确是定有暗语为号, 只是……”
麻面大汉一直闭口不语,此刻忽然大声道:“那暗语便是火箭传声四字。”
妙雨目光四扫,绝未放过吴氏兄弟面上任何一丝细微之变化。
但见刀疤大汉这四字说出,吴德先是一怔,继而嘴角忽然闪过一丝笑容,应声接道:“不错,便是火箭传声四字。”
妙雨冷笑忖道:“不想这兄弟们也有些权诈之术,竟想以虚假之言来诈一诈我。”
当下面色一沉,厉声道: “你可记清楚了,真是这四个字吗?”
吴德嘴角笑容立时消失,讷讷道:“这……”
妙雨冷笑道:“你等记得的若真是这四字,便休怪我等要对不起朋友们了。”
说罢,与百维悄悄使了个眼色,两人齐地*近一步。
吴德赶紧道:“兄台且慢,这……这四字不过是俺兄弟故意说出,用来试探试探各位的.那真的暗语,并非此句。”
妙雨沉声道:“如今你可试探出了吗?”
吴德强笑—声,道:“那真的暗语,乃是声传箭火四字。”
妙雨面色稍和.微笑道:“这就是了。”
面色突又—沉,说道: “但我还是要问—句,你既不相识,各位却为何要贸然相助我等,这其中莫非还有圈套?”
吴德伸手一抹额头汗珠,道:“这都是俺三弟的主意,不如要他说吧!”
那麻面大汉干咳一声,道: “俺兄弟来到此间,已有两日,却还未瞧到有任何出家僧侣之踪影,心中自是不免有些焦急。大伙儿商议之下,还是二哥机智高人一等,认为纵有出家僧侣来到此间,也必经乔装过了,否则岂非太过引入注目了。”
妙雨微微颔首,转目瞧了那刀疤大汉一眼,忖道:“此人果然比他大哥强胜一些,但这四人中,看来最厉害的还是这个麻子……”
只听麻面大汉接道:“俺兄弟再三商议之后,决定四人分批四下查看,俺就被分到那大槐树后,等了半日.果然等着了四位,仔细瞧了几眼,便已断定四位必是出家之僧侣。”
百维面色微变,厉声道:“你几眼便瞧出来了?是如何瞧出来的?”
麻面大汉道:“四位之乔装,虽然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