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月的娘大吴氏本来还想凑过来跟吴氏说话,但吴氏才被李氏敲打过,哪里敢当着家里那么多人的面跟她搭话。一开始就坐的离她远远地,然后始终低着头不看那一边,大吴氏又拉不下脸皮过去喊她。
眼看着姚舜英他们都要离开了,大吴氏气不过,假装和李兴月的婶婶蓝氏咬着耳朵,音量却是大家都能听到的。“这长植来的妮子就是不同,一下就能看出哪个小子出身不凡,跟着他将来可以做富家少奶奶。这不,刚一见上面就迷得人家晕头转向的。”
姚舜英大怒:你妹的,臭婆娘说谁呢。长植来的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吗?什么一下就能看出哪个小子出生不凡,哪个小子,三猴子吗?李兴蓉没说错,这婆娘的确是讨人厌。在这样一个女子声誉重于生命的社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大泼脏水,简直太缺德太阴损了。
这还不算,蓝氏说得更损:“你呀也太高估那妮子了,依我看呀,小姑娘无非是看那小子长得俊俏罢了。哎呀,都是打那个年纪过来的,谁不明白她那点心思啊。”
姚舜英简直要气晕了,这话什么意思,自己成了花痴?见三猴子长得俊就扑上去缠着人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难怪姚承恩和李氏与这一家多年不和。
姚舜英捏着拳头,气得直发抖,想大声咒骂眼前一唱一和的妯娌俩,可自己初来乍到又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实在开不了口。怎么办呢?自己总不能任由人家诬陷吧。
三猴子家的人也被这番话说得尴尬不已,三猴子眼巴巴地望着姚舜英,急切地想表达自己的无辜。不留神却对上了李兴本李兴初森寒的目光,被盯得不禁打了个寒噤,生生转过头不敢再看过来。
正当姚舜英悲愤莫名,苦思对策的时候,却听到田氏冷笑着对王氏说道:“难怪老一辈人说选媳妇要看门风,这还真有道理。你看那做姑姑的无耻淫奔,弄得这做侄女的有样学样,小小年纪就春心萌动的。可惜巴巴地给男人送荷包,人家又不要,倒让自个儿成了全村人的笑话。”
王氏向来话不多,这回动了气,竟然也知道和自家大嫂配合了。只见她不屑地撇嘴道:“大嫂只知道侄女学姑姑,却不知道外甥女也有可能学大姨的。咱家大郎就算了,左右媳妇几个月后就要进门了。二郎三郎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咱们可得打起精神好好打听女方的门风。家中长辈有私奔偷人的固然不要,可有一味好勇斗狠打遍全村长辈的人家那也是惹不得的。”
田氏道:“可不就是,咱除了看对方家有没有淫奔的姑姑,还得看有没有偷人养汉的姨妈。”
她两个这番话下来,大吴氏和蓝氏脸上是红一片白一片,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吴氏虽然对两位大嫂不满,但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远近亲疏,内心对姚舜英无端被攻击也很不满。眼下见自家占了上风,赶紧出声熄火。“天不早了,大嫂二嫂怎么还只顾着说话,快点砍柴扯猪草吧,出来这么久,菊娘肯定想我了。”
李兴本也瓮声瓮气地道:“快走吧娘,还磨蹭什么。”
大家离开路边,李兴本李兴初和吴氏去砍柴,田氏王氏带着两个女孩扯猪草。田氏怜惜地摸了摸姚舜英的头,柔声安慰道:“那家的人都是疯狗,向来爱乱咬人,英娘别搭理她。就当她们在放屁,别往心里去。”
姚舜英笑道:“侄女不光不生气,还很开心。两位婶婶好厉害,几句话就让那两个恶婆娘无话可说了。”
李兴蓉得意地笑道:“这叫打蛇打七寸,咱们捏住了她们的痛脚,她们自然还不了嘴了。”
七寸痛脚是指什么,姚舜英不解。大人一般不跟未出嫁的小姑娘说这些腌臜事,怕教坏了孩子。可田氏心中的怒火还未消,加之自家和李清早一家势同水火,这些事让侄女知道也好。
于是田氏用轻蔑的语气说道:“李清早的幺女贵四娘当年十五岁未满,咱们李家庄正月里请戏班子唱戏,她竟然跟那戏班子里头一个唱小生的偷偷跑了。至今还没有音信,人家都说她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给人卖到了窑子里头。你不知道这丑事当年闹得惊天动地的,幸好李清早前头三个闺女都出嫁了,侄女又小,不然谁敢娶他家的闺女。”
虽然时隔多年,但田氏至今说起还满脸的怨愤鄙薄,也难怪,一个未婚少女主动跟人私奔且私奔的对象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这事情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而吴氏这个吴家堡镇上的女人为什么会嫁到咱们李家庄来,也是受她娘家姐姐的连累。”田氏接着说道,“听说她那姐姐嫁到长植城里,不守妇道偷汉子被夫家人当场抓住,羞愤撞死了。蓝氏家倒没出过这样的丑事,可他爹太好斗,听说和蓝家塘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吵过打过。”
虽说乡下人不像高门大户那样礼法森严,男女偷情之事并不少见,但大多是暗地里行事。像这样被公开揭穿,闹得人尽皆知的,可就会让家族蒙羞了。
古人讲究连坐,不光体现在朝堂政治上,民间也一样,一人做下丑事恶事,全家人的名声都会跟着变臭。
原来李兴月家有这样不光彩的亲戚,难怪被自家两个婶婶说的哑口无言。
第十八章 鸡蛋风波
李兴蓉说到这个就来气:“都怪她家那个不要脸的姑姑,害得咱们庄好多年都不请戏班子唱戏了。”
王氏喝道:“小妮子成天地念叨着戏班子成何体统,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那门风不好的贱人,就想着跟戏子好!”
李兴蓉一听这话气坏了,梗着脖子冲王氏嚷道:“谁想跟戏子好了,我就是想看戏,戏里演的故事多叫人牵肠挂肚。前年在外祖母家人家想看完最后那几场,你偏拉着人家回来了!”
王氏不再搭理女儿,只管大力扯着猪草,李兴蓉也气鼓鼓地胡乱扯着,母女两个相互怄气,谁也不搭理谁。
田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李兴蓉对两年前戏没看完就被王氏硬拉回来一事耿耿于怀,母女两个一说到这事就呛声。田氏无奈只好想办法只好岔开话题道:“至于那个李兴月,一味地歪缠着侯三那孩子,她那点心思,全庄的人都明白。这个蓉娘最清楚,你让她说给你听。”
被田氏点了名,李兴蓉不好再生气,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原来三猴子之所以得此诨名,除了他在家中排行老三,人又精瘦之外,还因为他本姓侯。
他本是李家庄的外孙。他娘长得有几分姿色,因为当年三猴子的外祖父和舅舅一起生病,家中无钱医治,她娘就找了牙婆,自卖到城里一户人家做丫头。那家的老爷看上了她,将她收了房生下了三猴子。
三猴子的父亲是礼部一个郎中外室生的儿子,郎中嫡妻先是一直生不出儿子,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一个没成年又死了。那女人没办法,只好同意三猴子的父亲认祖归宗。
可是那女人唆使三猴子嫡母害死三猴子母亲,三猴子父亲担心三猴子也遭遇不测,回京的时候便不带这个儿子,而是让他留在外祖父家。承诺等自己在府中站稳了脚跟,再来接三猴子。
不料他父亲一去七年没音信,三猴子外祖父认定人家不要自己外孙了,便做主让三猴子随了李家的姓,当做孙子养。
没想到两年前三猴子父亲来信了,说三猴子的祖父升了礼部右侍郎。因为祖父在官场还要仰仗那位嫡祖母娘家,自己还不好接儿子回去。三猴子嫡母只生了一个儿子,其父亲另外一个姨娘则没有生养,所以三猴子那个礼部右侍郎的祖父膝下等于只有两个孙子。
故而对于三猴子这个孙子,那位祖父还是在乎地。他悄悄地给了三猴子父亲一笔银子,让他在启汶城买了所宅子,让三猴子外祖母带着三猴子住进去,并承诺会每年给银子的。可三猴子不愿去城里住,外祖母也拿他没办法。
无论三猴子父亲来不来接他,他往后肯定不用为生计发愁,嫁给他就等于嫁给荣华富贵,甚至有可能去京城生活。京城啊,天子脚下。“京城”两个字在李家庄人的眼中那可是冒着金光的。
何况三猴子父亲在信中说礼部右侍郎是正三品的大官,正三品是多大的官李家庄人不知道,但他们听说威风凛凛的县太爷只是个七品官。这要是嫁给三猴子跟他进了京,凭着他祖父那么大的官,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万岁爷呢。
因为三猴子父亲的信,三猴子又改姓回了侯,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娶李家庄的闺女。于是三猴子在李家庄立马变得炙手可热,风头无两起来。那些小姑娘们或者是自发或者是得到自家长辈的默许,整日围着他献殷勤。
三猴子父亲来信之前,三猴子在李家庄人的眼中那就是臭狗屎一坨,受尽白眼。这猛不丁地来个大逆转,不知道这孩子是基于报复还是本性风流,对那些女孩儿的各种讨好那是照单全收,对谁都好却对谁也不特别好,有时候还成心让她们出丑。
比如李兴月精心绣了个荷包给他,他接受了然后又丢弃,大张旗鼓地闹得满庄子都知道。待李兴月眼泪汪汪地来质问他,他又说是自己不小心丢了荷包,甜言蜜语地哄得李兴月转悲为喜。
李氏觉得这孩子油嘴滑舌地不学好,严令李兴蓉无事不得与三猴子来往,李兴初更是看不惯这小子的做派,三天两头地找人家麻烦,两个人经常发生口角,偶尔还会动手。虽然三猴子大李兴初好几个月,但他比李兴初还瘦,两人动手谁也捞不着好处。
李兴蓉吧啦吧啦说完提醒姚舜英道:“这下你知道那天李兴月为什么说你‘长得也不过如此’了吧,她们这是把你当成了跟她们抢男人的对头了。你看着吧,三猴子要是像今日一般对你献殷勤,咱们庄子里嫉恨你的姑娘只会更多。”
姚舜英瞬间满头黑线,大姐,我这具身子满十二岁都还差着月份,搁二十一世纪那还是儿童,您就张口闭口献殷勤抢男人的。而且您自己也才十四岁,这古人未免也太早熟了吧。
更叫人受不了的是田氏显然也赞同李兴蓉的观点,郑重告诫道:“不管那三猴子的父亲来不来接,不管他将来如何富贵。反正咱家的闺女不稀罕,英娘往后少搭理他,咱不趟这浑水。”
“嗯,知道,侄女往后一定离他远远地。”姚舜英重重点头。
她们这边和李兴月一家发生了口角,那边家里李氏因为几个鸡蛋和李兴月祖母也正吵得凶。屙野蛋的母鸡终于知道是谁家的了,竟然好死不死恰好是李兴月家的。
菊娘的口水兜兜带子松了,李氏想趁着她睡着了重新缝一下。正在屋内翻检着针线,却听到自家院子里的鸡尖声大叫。自家院子门是敞开着的,莫非进了黄鼠狼,大白天的不可能吧。
跟着又听到大声咒骂的声音,李氏赶紧跑出去察看。却见李兴月的祖母贾氏一边在自家鸡窝里扒拉着,一边伸腿踢得自家的鸡乱叫乱飞。李氏气坏了,厉声道:“贾氏你干什么?青天白日地竟然做起贼来了,你还真够不要脸的!”
贾氏冷笑道:“不知道是谁不要脸,偷拿我家的鸡蛋那么多天了。想占我家的便宜,没门儿。告诉你,老娘今日全都要拿回去!”
对于这个臭婆娘,李氏本来就极为厌恶,自然不会对她好言好语,张嘴就骂:“贾氏你嘴巴糊屎了!偷拿你家的鸡蛋,你哪知眼睛看到我上你家偷拿了?”
“我家的母鸡屙野蛋在你家那么多天,你家都不做声,偷偷地将鸡蛋捡了,那跟偷我家的鸡蛋有什么两样!”
好啊,你也有今天!想要回鸡蛋,臭婆娘你做梦!得知这么些天在自家鸡窝屙野蛋的是贾氏家的母鸡,李氏反倒不想退还了。因为两年前自家的母鸡屙野蛋在她家几天,那是一个也没要回来的。不光自己家没要回来,其他临近几户人家也有过类似遭遇。
贾氏的理由是屙到她家鸡窝里的蛋,那就得归她家所有,她又没喊着逼着别人家的母鸡去自家鸡窝下蛋。要是人家搬出全庄人默认的规则,那就是屙的野蛋该物归原主,她就胡搅蛮缠说谁看到那母鸡屙蛋在自家鸡窝了,反正打死也不归还鸡蛋。
如果不幸正好被人家看到那只母鸡蹲在她家鸡窝,她就说只是今天才到她家屙,还给人家一个鸡蛋了事,以往的一概不承认。临近几户人家为此恨得牙痒痒,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只能将自家那只屙野蛋的母鸡天天罩着,屙了蛋才放出来。
李氏当初因为母鸡屙野蛋被贾氏气着了,第二日将那只吃里扒外的母鸡斩杀炖着吃了,那也是李氏第一次在不是节日不是儿媳妇坐月子的时候杀鸡。
别人的鸡蛋死活不还,她家的就要拿全回去,而且大摇大摆地来自家院子里亲自动手拿,问都不问自己这个主人家一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李氏简直是怒火万丈。当下指着对方怒道:“贾氏你给我放下,那是我家鸡窝里的蛋,想拿走你做梦!”
贾氏尖声道:“明明是我家的,我家母鸡在外头屙了五六天了,我就得拿走五六个!”
“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家母鸡屙在我家鸡窝了?说不定屙在别人家呢?”李氏搬出贾氏的神逻辑来塞贾氏的嘴。
“哼,老娘明明看到我家那只屙野蛋的母鸡从你家院子里跑出去。”
“笑话,从我家院子里跑出去就是在我家鸡窝屙蛋,我家的母鸡天天都会跑到临近三家的院子里头,那我岂不是天天要去人家家里去要鸡蛋啊!”
贾氏语无伦次地道:“你,你不讲道理!你家那又不是屙野蛋的母鸡,能一样吗?”
李氏冷笑道:“屙不屙野蛋,还不是你说了算,别人又不知道。再说了,就算你家的母鸡真的屙野蛋到我家鸡窝又怎么样呢,你不是一向都说,蛋屙到谁家就该归谁家吗?”
贾氏气结,嘴上说不赢,干脆不说了,直接准备动手拿走鸡蛋。李氏大怒,掳袖子冲过去将贾氏一把推开。贾氏不提防,差点被李氏推倒在地。贾氏哪里是吃得了亏的主,立刻嗷嗷着扑过来抓打李氏。李氏岂能让她打,于是两个老婆子在李家院子里厮打起来。
第十九章 老家伙
女人打架无非是扯头发挠脸,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头发四散,衣衫凌乱,脸上手上各自少了几块皮。李氏毕竟年轻几岁,打着打着就占了上风,贾氏被她放倒在地,踹了几脚。贾氏爬起来想再扑,却被李氏抓起院中的大竹扫帚劈头盖脸一通乱打,贾氏生生被打出了院子。
贾氏不光没拿回鸡蛋,还被打了一顿,自然是怒火万丈。李兴月家青壮年男丁只有李兴月的爹李大旺、二叔李大发、李兴月的大哥李兴牛三个。
按照良田数目,今日她家该出三个男丁去修山塘,但李兴月的二叔,也就是蓝氏的男人李大发说自己腿疼去不了。李兴月的爷爷李清早六十好几了,家中还有两个弟弟都没满十五岁,里正只好同意他家只去两个人。
贾氏狼狈不堪,满脸血痕地回到家中,呆在家里的李大发见自家老娘这番狼狈的模样,惊问缘由。
贾氏立刻哭天抹泪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李氏怎么蛮横不讲理,不光不还自家的鸡蛋,还将自己打成了这幅样子。
李大发听得怒气冲天,二话不说扯着自家老娘跑来向李氏兴师问罪。李氏面对这气势汹汹地母子二人组,却是丝毫不退让。
贾氏见吵了半天,始终不见李家其他的人出现,断定就李氏一人在家。于是气焰越发高涨,再次扑向鸡窝想强行拿走鸡蛋。李氏死死挡在鸡窝前面就是不让。
李氏毕竟是姑姑辈的,李大发不敢朝她动手,贾氏急了,喝骂儿子道:“二郎你是死人不成,看着你娘被人欺负你都不知道帮忙。”
李大发被骂,冲过去抓住李氏的手,李氏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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