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说啊,以自己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肯抛下自己的。自己这辈子对不起她只能下辈子偿还了。王文靖捂了捂脸,涩声道:“你少自作多情了,分明是我嫌弃了你想另娶温晴。你还是赶紧收拾东西,明早带着乐仪走吧。”
第二百二十七章 骗
姚舜英一把抓起王文靖的手,轻轻覆在自己的小腹上,低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王三郎,这里是你的第二个孩子。依照我过往的经验,极有可能是个儿子,你若是还执意瞒着不肯说。我姚舜英也不想再对你死缠烂打,不过我要告诉你:明日我前脚带着乐仪离了你王家门,后日我便让乐仪改姓姚,包括我腹中的这个孩子。我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怎样薄情寡恩攀龙附凤的卑劣小人,他和乐仪此生都将为自己有你这样一个父亲为耻。”
王文靖先是惊喜得双眼放光,继而脸色陡变嘴唇颤抖:“你,你不……”姚舜英钉牢他的眼睛,接着道:“我不什么?我不能擅自改动孩子的姓还是不能跟孩子这样说你?你别忘记我二嫂可是东胜州大富商家的闺女,我被你休弃了自然不会跑回启汶去让祖父祖母伤心,东胜州风俗和咱们汉人大不相同,女人再嫁让孩子跟自己姓很是稀松平常,我让二嫂再给我寻户人家还不容易。你抛弃了孩子还想我在孩子跟前美化你啊,况且乐仪已经那么大了,我就是想替你说好话都难。我也想开了,面子和尊严又不能当饭吃,为了让乐仪和他弟弟在他们继父家过得好,我便是做小伏低甚至狐媚淫邪都没什么。”
“英娘,你……”手被男人抓得生痛。姚舜英奋力甩开,继续道:“男人嘛,只要你在床上侍奉好了他,他自然对你百依百顺。嘿,之前看那些小说话本里头写那些花魁娘子的风月手段,我还唾弃人家不要脸,哪里知道男人就好那一口。跟你做夫妻这么些年一直放不下面子装正经,结果怎么样?被抛弃了吧。到了下一个男人我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青楼女子笼络男人的手段少不得要用上一用了。哦,对了,京城书铺里头什么书没有。我明日得去淘换一番,专拣那教人风月手段的书买。嗯。还得多买些,这样的书哪会嫌多,自然是多多益善。”
如果是白天,姚舜英一定会看到一张青得发黑的脸。王文靖的拳头攥得死紧,全身颤抖带动桌上的茶盏微微晃动。姚舜英假装没看到,猛然起身道:“好了我该走了。原本还奢望你王三郎是听到了什么祸事才会想着休妻,翻来覆去地想着怎么设法帮王家度过危机。当年大舅母她们在那样危险的境地下都能将你救下。我姚舜英自问脑子也不笨,王家真出事我也想得出法子的。嘿,我到底还是自作多情了,你根本就是喜新厌旧想攀高枝儿。”
“英娘你别走。我告诉你,全告诉你!”王文靖终于崩溃了,死死拉住姚舜英,打着哭腔道,“我没变心。什么温晴温阴的,哪能跟妹妹你比,我是没法子,我不想你和乐仪跟着昌国公府送命啊!”果然,自己赌对了。姚舜英坐回了椅子,沉声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三哥这么害怕,你别瞒着我,一五一十地说。”王文靖握着姚舜英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想着妻子怀有身孕,赶紧道:“咱们去床上,盖着被子说。”两人转入里间床上。王文靖抖开被子披在身上,然后抱着姚舜英,将被子裹得严丝合缝。
“英娘,我将实情全告诉你,你一定要听话带着孩子离开不要管我好不好?”王文靖双手拢住妻子哀求道。“三哥你放心,如果真有必要,我肯定要保住咱们的孩子。说吧,全告诉我不要有一丝隐瞒。”姚舜英靠在丈夫怀里保证。“今日母亲不是去大长公主府听戏然后派人叫我过去,说是大长公主府来了一位大儒。那位明先生委实学问精深,我向他讨教了许多问题,然后明先生因为有事被人叫走,大长公主府的管事提议我干脆等母亲一块回府,说那边的戏再有小半个时辰便演完了。他很是热情,怕我枯等无趣,便带我去公主府的藏书阁去看书。那管事很忙,将我带到藏书阁之后便走了,留我一人在那里看书。然后……”王文靖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
姚舜英急道:“然后怎么了,说下去!”王文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公主府的藏书很丰富,高高大大的架子有好几排,我正在里面一排翻书,忽然听到门口进来两个人。然后一人道:‘好了,此地无人可以说了吧。’另一人道:‘告诉你一件大事,我早间偷偷听到驸马爷和钱长史说到昌国公的事情,他家只怕又要倒大霉了。’前头那人道:‘你又胡说,昌国公圣眷正隆,怎么会倒大霉!’后头那人冷笑道:‘谁胡说,这可是万岁爷跟前的宁公公悄悄递过来的话。说是当初和昌国公一道被困峡谷幸存下来的一个校尉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一状告到了御前,那人拿出了大量的证据证明昌国公确实叛国勾结北羌王子。皇上已然相信了那人的话,鉴于昌国公人在西北,若是下旨捉拿他回京他可能就近跑到北羌去了。是以暂且瞒着,只待昌国公西北巡边完毕回京复命即刻下旨法办!’”王文靖说到这里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姚舜英拍了拍丈夫的手劝他平静。
王文靖咽了下口水,接着道:“前头那人道:‘昌国公府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不是说了是齐逆一族诬陷于他了吗?’后头那人道:‘诬陷不诬陷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龙椅上那位信了就成。’前头那人道:‘公主府近段日子可是与王家走得很近,到时候圣上不会怪罪吧。’后头那人道:‘杞人忧天了吧,大长公主金枝玉叶和万岁爷又自来亲厚,做弟弟的会为了这么个事为难长姐?’前头那人哂笑道:‘倒也是,就算圣上怪罪下来,咱们这些幕僚想担干系还不够格是不?’后头那人笑道:‘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此事太过重大,不能叫驸马爷知道我偷听之事,你千万不要跟人说起,走吧。’那两人说到这里便走了,我当时宛如五雷轰顶,靠在书架上半天挪不开步子。偏生大长公主母女开口留饭娘还一口答应。我真是五内俱焚可又不能告诉娘,一顿饭真是如坐针毡味同嚼蜡。英娘,伯父若是被定罪咱们王家又该满门遭殃。我不能抛下三位老人,可我不能让你和孩子们无辜送命。可我跟你明说你肯定不愿撇下我带着乐仪逃生。所以回府的路上我便打定主意写休书。可是一想到即将与你和乐仪生离死别,还有往后你们娘俩艰难的日子我便心如刀绞。休书,休书我写了半天也寻不出休你的理由,脑子里全是你的好。想狠心编造两个借口可临下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我怎么能用那样的话来糟践你!”
难怪这货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哭得稀里哗啦的,姚舜英又好气又好笑。听完丈夫的叙说,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判断出这是圈套,于是道:“那两人在编鬼话,三哥别上当!”王文靖身子一僵:“鬼话,你是说他们是故意说给我听,骗我的?”姚舜英道:“对。三哥想想,什么幸存的校尉,伯父明明说了那时候除了自己带着心腹逃了出来然后跳崖之外,其他将士无一生还。即便真有那幸存者,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不来告御状,他早来告御状的话不是更能从齐家那里得到好处吗?何必等到王家复爵昌国公圣眷正隆之时跳出来呢?”王文靖沉吟道:“此事的确不正常,不过万一那人因为当年之事心灰意冷隐居起来,然后这段日子听到伯父没死重新被任用才来告御状呢?”
姚舜英道:“好吧,就算真有那么个人,那你说他告御状的动机是什么?伯父之前得罪过他还是伯父真的通敌叛国了?若是前者你想伯父明明在西南立了大功恢复爵位,他想在这时扳倒伯父有多难?万一失败他小命不保,仅仅为了几十年前的旧怨去搭上自己的小命搁你身上你会做吗?若是后者,你相信伯父是那样的人吗?”王文靖坚决摇头。姚舜英道:“那不就结了。那两人根本就是胡说八道。你也不想想,公主府的藏书楼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既然那事情那么重大,都是圣上严令保守的机密之事,驸马爷会那么不小心叫什么狗屁幕僚给偷听了去?明明看到藏书室的门是开着的,那两人说如此重大机密之事会不进去查看一番?漏洞百出偏你就信了。”
王文靖低头思索了好一阵,然后不得不承认妻子的分析有道理。“可是我与大长公主府的人没有什么交往,人家何苦编瞎话吓唬我。”姚舜英叹了口气:“我问你,吓唬了你你回家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休妻。休了我之后你就可以再娶了。娶谁呢?自然是那位千娇百媚的温晴郡主了。”王文靖没好气地道:“英娘你怎么老不相信我呢,她千娇百媚也好,丑如无盐也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想守着你好好过日子,从来没想过她!”姚舜英苦笑道:“你不想可架不住有人想啊。”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计不成
“谁,谁想啊?”王文靖话一出口忽然沉默了,他又不是木头,回想起这段时日自己和大长公主母女外孙的见面次数未免也太频繁了,还有温晴郡主看自己的眼神。姚舜英感觉到丈夫陡然变得僵硬的身子,冷哼了一声:“没话说了吧?人家七岁之时便仰慕你,还送了‘定情信物’。一个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娘娘,一个是昌国公府的三爷。一个孀居图谋再嫁,一个娶了个乡下穷婆娘踢走容易之极。哎呀,这分明是上天在成全你们两个呢。我这村妇还不走死霸着国公府三奶奶的位置忒也不知趣了些!”
妻子半真半假的调笑口吻让王文靖惶恐不安,脑门都急出汗了,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天地良心,我一点都没动那心思。你看我跟她见的几次面都是……”姚舜英回身戳了丈夫一指头:“行了,我相信你没对那位金枝玉叶动心。之所以几次会那么巧,都是人家有意安排的。咱们先别声张,明日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婆婆跟前,你仔细观察婆婆的反应。”
王文靖愕然道:“我娘,你,你是说她……”这人真是迟钝得可以,到这时候了他居然还以为是人家大长公主府的一厢情愿。也难怪,自家亲娘谁会轻易往坏处想。姚舜英叹了口气,不耐烦地道:“猪脑子啊你,你自己想想你家老娘的诸般行为!懒得跟你废话,我回房了!哦,休书你还写不写?”
王文靖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写,不写了!好妹妹你别过去,咱们今晚就一道睡书房!”姚舜英翻了个白眼:“你娘正愁抓不到我的小辫子,我跟你一道睡书房,明早便等着挨训:狐媚子离了男人活不了不成,男人在书房用功都跑去勾引!”姚舜英模仿文氏的口吻。语气神情像了个十成十。
王文靖腆着脸道:“是我离不了你我勾引你行吧,咱们回房去睡!”姚舜英横了丈夫一眼:“美得你,还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这前一刻还要休了我后一刻又想跟我睡一张床。世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往后给我老老实实地睡书房,什么时候我这气消了什么时候你回正房睡!”
媳妇生气了。问题很严重,王文靖哭丧着脸却不敢发半句牢骚,只能眼睁睁看着姚舜英推开自己下床穿鞋。
姚舜英穿好鞋才想起自己差点忘记了一件大事,赶紧告诫道:“记着,在公公大伯他们回来之前千万不要让府里的人知道我有孕了,尤其是婆婆那里一定要瞒着!”王文靖不解道:“你糊涂了,娘一门心思地盼着孙子。你有了身孕她肯定欢喜得不得了,那歪心思自然熄灭。往后更不会寻你的错处,你的日子该更好过才是。”姚舜英恨铁不成钢:“糊涂的是你!你也不想想,大长公主是那么好打发的。你娘既然答应了人家结亲,又岂会轻易放弃!这节骨眼上她们知道我怀孕了,你想她们会怎么做?”
“怎么做……,她,她们……”王文靖脸色僵硬。不敢想下去了。“还不算太笨。咱们两个在府里没什么亲信,你娘想玩手段太容易了,所以在公公他们回来之前咱们两个得打起精神十二万分地警惕才是。往后咱们说话一定要屏退下人,尤其要注意被她们偷听。”姚舜英回了正房躺下歇息,因为折腾了大半宿不一会儿便熟睡了。
书房里王文靖却辗转反侧。想着媳妇的可怜自家老娘的可恨。串通外人欺骗自己儿子的事情居然也做得出来,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听到那样的噩耗之后有多惶恐绝望?这就是自己的亲娘,多年母子分离没有亲自抚养自己不是她的错,可好不容易母子团聚她却打着为自己好的名头随便伤害自己的发妻。那样拙劣的谎话居然也拿来诱哄自己上当,更可恨的是自己居然真的上当了。原来在母亲心目中,自己这个儿子是这样好骗。是了,谁叫自己一直长在乡下没见识不懂豪门贵户的种种鬼蜮伎俩,所以那几个可恶的女人连糊弄自己都不舍得多花点心思!被背叛被轻视,这一刻的王文靖对文氏这个母亲充满了失望甚至厌憎。
次日一早王文靖便携同妻子一道去给文氏请安并用早膳,两口子恩爱和睦一如既往。加上不明内情的乐仪的插科打诨,一家子言笑晏晏其乐融融。文氏双眼大睁坐立不安,一双眼睛在儿子媳妇身上轮番巡视,终究还是忍不住道:“被明先生为难了半日,我儿昨晚睡得可好?”王文靖淡然一笑:“还好,明先生和简先生比起来根本不算严厉,您儿子早习惯了。”文氏差点没失望得吐血,一双眼珠子是不是剜两眼姚舜英,姚舜英假装惶恐道:“婆婆一直盯着儿媳看,是不是儿媳今日穿着打扮有何不得体之处?”“呃,没有,这样穿很好。”文氏有点尴尬,言不由衷地敷衍道。
姚舜英暗自好笑:这老家伙惯会做戏,就算没有昨晚之事,其在王文靖跟前也很少给自己难堪,慈母的角色拿捏得很到位。王文靖笑了笑:“娘不知道吧,你儿媳今日的衣衫是儿子我给选的,英娘肤白,海棠红的褙子配茶白的湘裙正好将她这优势显了出来。母子连心,娘果然说好看。”文氏嘴角扯了扯:“呵呵,是吗?我儿好眼光。”正打着机锋,婆子来请示是不是该摆早膳了。文氏点了点头,丫头婆子们几下子便将粥包子冷热小菜之类的东西摆了一桌。
一家子用完饭还没散,门口来报说是工部派人来商量新国公府营造之事。王文靖将人迎入,文氏和姚舜英在屏风后倾听。来人是工部营缮所的一位九品所丞,姓岳,只听那位岳大人笑道:“昌国公临走前跟咱们傅大人说过,修建到后花园的时候得让三爷夫妇亲自掌掌眼,说昌国公府往后毕竟是二位长住,得让您二位称心如意才好。这不下官今日特地登门将图纸带了过来,劳烦三爷三奶奶今日好生看上一看,明日贤伉俪再亲自去工地看看,有哪些要改动调整的咱们再改。”
文氏的手指甲差点没掐破自己的手掌,这个姓岳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个时候来。文靖根本没有如自己所愿休掉姚氏,明明公主府的人笃定文靖听到了那番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文靖觉得国公爷可能会躲过劫难王家不会遭殃。你说这节骨眼上工部的人上门,岂不是越加证实了文靖的猜测。姚氏这蠢妇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法,居然让国公爷这般看重于她。
铁青的脸色紧握的手掌还有嗖嗖的眼刀,身旁的老家伙在想什么姚舜英猜都猜得到,可她假作不知,等岳所丞一走,立马亲热地扶着文氏转过屏风,做兴高采烈状道:“真好,新国公府修到花园了,那就是说很快咱们一家便可以搬过去住了。嗯,想起来国公爷不出两月也该回来了,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