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娘气哄哄地嚷道:“不要五哥!”姚舜英见她脸上泪痕明显,小身子一抽一抽地,知道她定是才刚哭过,肯定是不听话被李兴业教训了?于是温声问道:“怎么了,谁给我们菊娘委屈了?”
菊娘的小胖手指着屋内,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道:“五哥,打,手疼。”果然如此。
李兴业正好从屋内走出来,见小人儿还在哭,越发气恼,高声道:“哟,你还好意思告状。你闯了那么大的祸,我只是你打了几下手板而已,还没完没了了!”
虽然不喜欢吴氏这个婶婶,但二房的人对菊娘这个小堂妹还是很疼爱的,李兴业竟然动手打了菊娘,肯定是小东西干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果然姚舜英还没开口问,李兴业就气呼呼地拉着姚舜英去“犯罪现场”察看,姚舜英瞟了一眼地上,立马傻眼了。
上次那只母鸡孵蛋,二十二蛋出了十六只鸡,浪费了六个蛋,还算出鸡率较高。这些天母鸡带着小鸡在院子里四处游荡,母鸡在前面扒拉着土寻找着食物,一群黄黄的毛茸茸的小鸡唧唧喳喳地跟在母鸡后面,成了李家院子里的一道亮丽风景。
李氏对这群小鸡很上心,因为眼下小鸡崽子还很脆弱,李氏去菜园子之前一再交代姚舜英和李兴业要看好小鸡崽子。可看看地上,好家伙竟然一下子躺了三只小鸡尸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小鸡还好好地,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姚舜英指着地上,尖声问道。
“菊妹妹鞋子踩湿了,我去屋里给她找鞋子换。没想到我就离开了那么一下,她竟然就捡了竹枝去打小鸡,生生给她打死了三只。”李兴业怒气冲冲地诉说着小堂妹的罪行。
会是菊娘这小人儿干的,姚舜英觉得不大可能,疑惑道:“不会吧,护崽子的母鸡可是很凶的,它不啄菊妹妹啊。”
“怎么不会,这几只小鸡单独在这一边,母鸡引着其他的小鸡跑那边去了。可怜这边的几只,硬是被菊娘打死了。母鸡听到小鸡的叫声跑回来拼命,我听到菊娘的哭叫声赶紧跑出来赶走母鸡,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这小东西的眼睛恐怕都被啄瞎了。你看她脸上那两个红印子,就是母鸡啄的。”李兴业脸上一副又气愤又幸庆的样子。
盯着脚下的干竹枝,姚舜英想起来也一阵后怕。毛茸茸的小鸡极为可爱,三岁的菊娘最爱追着小鸡玩,本来小鸡有母鸡护着,菊娘有大人看着,倒也相安无事,没想到偏偏今日那几只小鸡落了单。
偏偏前几日家里扫院子的大扫把秃了,姚晨恩重新扎了几把。这种大扫把是用楠竹枝扎的。要扎扫把,得先将砍下的楠竹枝在溪水里浸泡了好些天,叶子都泡掉落了才拿回来扎扫把。
姚晨恩扎完扫把还有些多余的竹枝,就随便放在院子里,没想到竟然成了三岁小儿打杀鸡崽的凶器。那竹枝轻归轻但枝丫不少,菊娘年纪虽小但拿在手中一通乱打,刚出生几天的小鸡哪里扛得住,自然是一命呜呼。
第二十二章 惨痛往事
幸好菊娘没事,不然自己和李兴业两个都难逃干系。特别是吴氏,长子的不幸夭亡,让她变得草木皆兵。对菊娘这个女儿那可真是疼到了心窝子,生怕她有一丁点闪失。
要是今日菊娘出事,她恐怕能生吃了自己和李兴业,想到这里姚舜英不禁打了个寒噤。自己寄人篱下的,绝对不能犯这样的致命错误。姚舜英因此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往后但凡自己带菊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人儿离开身边半步。
菊娘还在抽泣,姚舜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粉嫩脸蛋上的伤痕,温声哄着。李兴业哭丧着脸道:“英妹妹怎么办,一下死了三只小鸡,祖母回来怎么交代。”
姚舜英叹了口气:“怎么办,实话实说,祖母要骂我们就让她骂吧,谁让我们没看好菊妹妹。”
李氏回来之后,两个人老老实实地坦白了自己犯的过错。当然不老实也不行,小鸡数目固定,少了几只李氏一数就知道了。果然不出姚舜英所料,李氏真正恼怒的不是心疼小鸡的死亡,而是李兴业没看好菊娘让她差点遇险。
李兴业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挨了几竹枝。看得出来李氏动了真怒,打人的时候勒令李兴业将裤腿挽起来,然后狠狠抽了六七下,直抽得李兴业一边惨叫一边跳脚。菊娘这个罪魁祸首毕竟年幼,看到哥哥边叫边跳觉得好玩,在一边咯咯直笑。
姚舜英看得李兴业的小腿肚子上立时起了几条印子,先只是变红,跟着就肿了起来,只觉得一头皮一阵阵发麻。前世小时候在乡下,也被妈妈拿这种枝条抽过,那种细细的枝条狠狠刷在肌肤上的感觉真的是钻心地疼。好在她当时去了溪边洗衣服,因此没被追究。
因为姚舜英很义气地揽了些过错在自己身上,努力和着稀泥,加上李氏内心还是很疼爱小孙子的,骂了一通后就算了。姚舜英和李兴业不禁松了一口气。
不想这事儿根本没完,晚上所有下地做工的人回来之后,吴氏看到女儿脸上被母鸡啄出的伤痕,再又听说女儿差点就被啄瞎眼睛,吓得半死。
待听说李兴业在自己女儿遇险之后不但没安慰自责,还出手打了自己女儿,更是气愤心疼,抱着菊娘泪眼汪汪地将李兴业好一通指责。
王氏和李大梁又气又愧,干脆罚李兴业不准吃晚饭。全家人吃晚饭的时候,李兴业独自被关在柴房罚站思过,姚舜英想着少年可怜巴巴饿肚子的样子,觉得大人们太过分了。
李兴业自己都还只是一个孩子,犯点过错在所难免,教育一通让他知道错误下次改正不就结了,怎么就死揪着不放。
李大柱正要张口替李兴业说话,却被田氏使眼色制止了。事关二房三房,帮了李兴业,就是得罪了吴氏。还是李大椽过意不去,自己盛了一碗饭想送去柴房,不料却被李大梁夫妇坚决阻止了。
姚舜英巴巴地望着姚承恩,指望他这个大家长发话,可是姚承恩竟然始终不做声,只管嘎嘣嘎嘣嚼着蚕豆子。姚舜英又将希望寄托在李氏身上,李氏嘴巴动了动,似乎想开口干预,但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姚承恩,嘴巴又闭上了。姚舜英大失所望。
姚舜英总觉得这事儿自己也有责任,要不是自己去溪里单留下李兴业一人照看孩子也就不会有这场祸事。于是偷偷留了两个土豆,等大人们都走开之后,悄悄地拿去柴房给李兴业吃。
没想到等她找到李兴业时,李兴业已经吃上了饭,姚承恩正坐在柴房守着他吃。姚舜英看到姚承恩在,赶紧缩了回来。
姚承恩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一般,沉声喊道:“英娘进来吧。”姚舜英被点了名,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讪讪地道:“祖父也在啊。”手里的两个土豆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浑身的不自在。
姚承恩道:“是来给五郎送饭的吧。五郎爹娘这样责罚五郎,我也没给五郎求情,英娘心里觉得不满吧。”姚舜英哪敢承认,自然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
姚承恩看了看姚舜英也不点破,淡然道:“祖父之所以没阻止老二两口子责罚五郎,是想让你们记着,带孩子来不得半点疏忽大意。五郎去屋里找鞋子就不该将菊娘一个人放在院子里,好在她今日没被啄到眼睛,不然岂不是害她一辈子。有时候我们的一个小过失,可能令我们悔恨终生。”
柴房内姚承恩语重心长,两个孙辈听得羞愧不已。半晌,只听得姚承恩喃喃道:“当年我们英娘,也是那么白白胖胖的,可惜被弄丢了……”“英娘?”“弄丢了?”姚舜英和李兴业同时惊讶地问。
姚承恩叹了口气:“老大并不是祖父祖母的头一个孩子,我们的头一个孩子是个女娃子,名唤李大英,可惜没到两岁就丢了。那时候正逢启水暴涨,许多镇子都被淹了,县城也岌岌可危,各个庄子的壮年男丁都被抽去防洪保堤。
我因为水性不错,被派到了水情最危急的地段。结果堤坝垮了被冲到下游好远才被人拉上岸。偏偏李家庄有人看到我落入湍急的洪水里,只当我遇难回不来了,将此事告诉了你们祖母。
你们祖母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硬是不顾你们曾祖父母的劝告,执意去县城寻我。她这一去两天没回家,然后李清早两口子说吴家堡有人看到有个像你们祖母的女人在启汶城掉入了洪水中。
你们曾祖母一着急,便背着英娘去吴家堡打听。她因为内急,将背着英娘的背篓放在人家屋檐下,自己去了茅厕。没想到等她解好手出来一看,熟睡的英娘和背篓都不见了踪影。”
姚承恩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稍后接着说道:“我们找了整整一年一点收获也没有,你们曾祖母因为内疚变得疯疯癫癫,成日里念叨着怎么就不把英娘放在自己跟前,怎么带孩子这么不小心之类的话。然后有一天她一个人走到溪边,跌到深潭里淹死了。
虽然后来我们有了四个孩儿,但我们一直忘不了英娘。这事儿成了一根扎在我和你们祖母心头的恶刺,一碰就钻心地疼。”
姚舜英听完惊呆了,想不到这个家庭还有这样的伤痛往事。再看李兴业,也是一脸震惊,显然他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你们知道为什么咱家和李清早他们家一直不和吗?除了起初的恩怨,这是一个最大的原因。因为我们事后打听了,吴家堡根本就没人说什么看到模样像你祖母的人在县城落水,那分明是李清早两口子不怀好意地造谣。后来咱们家日子越过越红火,庄子里起初为难过我的人家开始慢慢地讨好起我们家的人。祖父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对于别人我都能原谅,唯独李清早两口子,我和你祖母连和他们多说两句话都觉得对不住你们曾祖母和小英娘。”
姚舜英想,两家中间隔了两条人命,恩怨本来就难以消除。然后双方这么多年的摩擦争斗,怨愤越来越深,可不就成了今日的仇敌状态。
姚承恩说完这一番话,沉默了下来,两个孙辈也不说话,因为这惨痛的往事,大家都静默了。过了一会,姚舜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这么多年,咱家里就都没听到有关小英,呃,英娘姑姑的消息?”
姚承恩叹了口气:“当时那屋檐下根本没人,我们问了许多人,都说没看到有人背着孩子走过那附近。可怜我们英娘,就这样丢了。虽然我和你祖母后来有了四个孩子,可对于小英娘我们却怎么也忘不了。有时候做梦都梦到她当初白白胖胖的样子。她要是活着,这时候孩子应该都成家了。嗨,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姚舜英眼尖地发现祖父的眼角有晶芒闪过,也许老人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说完话背着手走出了柴房。姚舜英看到祖父高大挺直的背影竟然有点微驼,看上去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瑟之感。
第二十三章 听墙角
因为被勒令不到睡觉时间不准出柴房,李兴业借口自己怕黑死命拉着姚舜英留下来陪他。姚舜英无法,只好留下来,兄妹俩说着悄悄话。忽然李兴业嘘了一声示意姚舜英别出声:“三叔和三婶吵架了,英娘你听。”
姚舜英张着耳朵一听,果然如此。三房的房间在李家整个院子的东边,李大椽两口子以为天黑了,关起房门说话没人听到,语声不免大了些。却忘记了隔壁柴房今晚有人。
“你这婆娘真是不会做人,人都被你得罪光了。菊娘又没受什么伤,偏你就瞎嚷嚷个没完。五郎被罚你满意了?”只听得李大椽没好气地道。
“我怎么是瞎嚷嚷,五郎带孩子不尽心,本来就该罚!”吴氏理直气壮。
“不尽心不尽心,他自己都是孩子你要他怎么个尽心法!不尽心他能想到去找鞋子给菊娘换。那母鸡的事情是个意外,谁叫女儿去打杀小鸡。”
“他要是尽心,就不该留菊娘一个人在院子里。幸好我的女儿运气好,不然成了个瞎子婆,往后怎么嫁得出去。英娘也真是的,菊娘不就是裤子上拉了屎,换下等娘回来去洗就是,非要急在那一刻了。她要不走开,我们菊娘能挨这两下?”
听到吴氏埋怨起自己来了,姚舜英不禁心里一沉。李兴业怕她伤心难过,赶紧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英妹妹,三婶向来嘴巴臭,你别听她说话,就当她在放屁!”
少年温热的气息拂在脸上,姚舜英只觉得心里暖暖地,吴氏的话带来的些微难受顷刻间就消散了。
再听隔壁,李大椽怒道:“臭婆娘闭嘴,你简直太过分了,竟然好意思怪罪英娘!人家干干净净的小妮子,一点都不嫌脏地给你女儿洗屎裤子,在你眼里倒成了罪过了。你说全庄子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几个能做到这样。你自己摸摸心口想想,英娘来咱家这么些天,干活不偷奸耍滑做事手脚麻利,不管对大人孩子都贴心周到。这样的好孩子你竟然忍心说她的不是,我看你真是黑了心肝!”
这番话让偷听的姚舜英汗颜不已,心道:三叔您老确定您说的是我?偏偏一旁的李兴业嘻嘻笑道:“英娘妹妹,你听三叔在夸你呢。”姚舜英自觉一张老脸立时热了。
“哟,我不过随口这么一说,你就那么大的火气。怎么,那丫头我说不得?”
“你说对了,这丫头你还真就说不得。你别想着她依附咱家就小瞧欺负她。我可是一早就告诉过你,爹当初的原话是从今往后英娘就是咱家的闺女,和蓉娘菊娘没什么两样。要是让爹和娘听到你随便抱怨英娘,你就等着挨收拾吧!”
“我算是明白了,反正在这个家里,我就是最不受欢迎的一个。现在连个外人都比我受宠。”吴氏的语气里有着难掩的酸意。
“外人!我说过英娘就是咱家的闺女你没听到,贼婆娘是不是欠揍!”李大椽语气很冲。
“我说过英娘是外人吗?我欠揍,我看你是看我不顺眼找借口吧。嫌弃我,当初你娘请媒人上我家门提亲的时候你哑巴了?你倒是有看上的人,可惜人家看不上你!”吴氏大声讥讽道。
姚舜英被这话惊住了,吴氏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叔当年有个初恋情人不成。想问一问身旁的李兴业,又觉得这小屁孩不见得知道自家长辈的陈年八卦。
“你这婆娘胡说什么?”李大椽几乎是在吼了。
吴氏冷笑道:“还装呢,别想再瞒着我,你那旧相好是谁我都听说了!”
“肯定是大吴氏那个臭婆娘在你跟前胡说的,她家和咱家向来不和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还听她的挑唆!”
“无风不起浪,是不是挑唆我心里头明白。”
“你明白什么,要真有那回事,大吴氏在咱们当初议亲的时候早就在你爹娘跟前使坏了。”
吴氏冷哼道:“那是因为你们隐瞒得好,全庄子当初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要不是那女人的婆家人不小心露了点口风出来,这事儿估计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就说你今日怎么火气这么大,原来是在田间的时候有人说到你那旧相好。怎么,听说她在婆家的日子不好过,你心疼了?你心疼就心疼,你拿我撒什么气啊!”
“老子叫你闭嘴你听到了吗!”
隔壁都可以听出李大椽的咬牙切齿,姚舜英知道三叔的情绪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不禁心里大急,心里只盼望着吴氏不要再开口撩拨李大椽。
可惜吴氏没听到她的心声,继续挑衅:“被我说到痛处就发火了,怎么,还想打我出气?”
这个吴氏,难怪在李家不招人待见,明明丈夫恼羞成怒气急败坏了,她还火上浇油,这不是上赶着找抽吗?姚舜英只能在心中不断地念叨着冲动是魔鬼,巴望着自家三叔千万别动手。
“你有本事就动手。你个不中用的孬种,也就在我面前耍耍威风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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