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江湖志- 第36部分

　　　　行了约莫半个多时辰，两人脱离了官道，转换到了山间小路，留下了马匹，徒步登山。初秋的四川山间清晨雨露深重，空气中弥漫着凝厚的水气，让李成梁这个北方汉子颇感不适，山间茂密的灌木树丛上的露水也早早打湿了李成梁的下摆衣襟。

　　　　李成梁攀登了段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开口问道：“这位兄台？此间登山还需要多久方能脱离树丛，雨露凝重于我来说着实不适，也不知有何克服办法？”

　　　　走在李成梁前方的魁星阁弟子回头瞥了眼，用种透露着诡异的沙哑嗓音回答：“李香主莫急，盏茶功夫。川蜀气象，自古如此，上得山崖会好许多。”

　　　　“山崖？”李成梁听到了个比较畏惧的词语，连忙再次追问：“兄台，咱们不是走栈道吗？”

　　　　“栈道修建耗得都是血财，不是官家很难修得起，咱们此间去的乃是条前人开凿的石壁小道，容半足宽窄，绰绰有余，李香主毋须担忧。”那名弟子漠然地回答。

　　　　李成梁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自己的双股（大腿），想要压抑颤抖的冲动。

　　　　“李香主？莫是不敢上吧？”魁星阁的弟子看到李成梁这副样子，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李成梁的思想，出言调笑道。

　　　　“大胆，喊你几声兄台是看在唐青嫣的面子上，你个普通弟子也敢嘲笑我？某不过是初涉此地，略作准备即可。”李成梁扯着嗓子，大声怒吼伪装着自己的些微恐惧，还略微捡起了自己以往在铁岭卫的孩子王作派。

　　　　“李香主，小女子可是不信呢~”

　　　　“信与不行都……小女子？你不是？”李成梁从气头上突然捕捉到了丝这名弟子言语间的信息，犹疑地问道：“莫不是……唐青嫣，唐少阁主吧？”

　　　　“李香主眼力还不算差，这也能认出小女子。”面罩摘下，果然就是魁星阁的少阁主唐青嫣。

　　　　李成梁被这突如其来的逆转弄得更加困扰：“这……不是约定你在山上聚集人手？呃，也非如此，你为何伪装身份，而现在又要揭穿呢？”

　　　　唐青嫣抛下罩在头部的黑袍，长吁口气，答道：“此次事关生死，近前的人纵使再亲近总要防手，咱们不从‘天涯云海壁’上山，咱们走历代阁主口口相传的密道。”

　　　　“‘天涯云海壁’名字倒是不错。”李成梁嘟囔了句，心中略松了口气，抬头看见唐青嫣已经快步继续攀登，连忙提气运步跟了上去。。

第十八回　勘乱局唐青嫣泣泪　破敌众李成梁喋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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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路上行很快来到了处山崖，前眺远望是巍峨崎岖的巴山山脉，云海翻腾雾隐雾现中似乎有飞壁飞檐的楼阁。

　　　　唐青嫣拍了拍前摆衣襟上的露水和尘土，和李成梁介绍道：“前方远处隐现的便是我魁星阁总坛，此处正前是千尺深渊，下方深不可测，从未听说过有下去后还能回返者，李香主切要当心。自此左行便是约莫三里的绝壁，屏息运气功力高深者方可通过，自此右行便是我派处密道，此地通向乃是魁星阁后山。稍后抵达或有纷乱，还请李香主先行约定尽全力助我魁星阁脱此危难，防止兄弟阋墙，更请李香主能够多多帮衬，理解青嫣的难处。”

　　　　李成梁面色沉，道：“少阁主莫非信不过成梁？今晨某与牧阁主等施行巧计，虽有混乱刀兵之险，但是此去已非善事，火中取栗，斩敌首首级方为破敌良策。时候不早，及时赶路，莫要误了时辰。”

　　　　唐青嫣略显迟疑地点了点头，算是勉强接收了李成梁的宽慰，道：“是青嫣多思，患得患失，我等这便穿行密道。对了，李香主可否莫要再称呼青嫣少阁主，唤名便是。”

　　　　言罢，唐青嫣又戴上了斗篷兜帽，闷不做声地继续带路，独留李成梁愣了好半天。

　　　　漠然摇了摇头，李成梁心中默默决定定要留意这路的风景地貌，看唐青嫣这弱势的样子此去胜算哪怕有了自己临时筹划的“诡计”恐也不过三成之数，后路还是要留好，虽然算是助拳，但是也没到两肋插刀的地方不是？

　　　　“李香主？”走了好半天的唐青嫣发现李成梁没跟上连忙回返查找，生怕李成梁恐高脚软跌下山崖，已经开始向山崖下张望了。

　　　　“呃，青嫣姑娘，成梁也没那般不堪不是，我这便跟上。”李成梁敷衍两句，拽着唐青嫣继续赶路了。

　　　　经历了几处山涧曲折，两人来到了处山谷，谷中立有碑：“唐门”。

　　　　唐青嫣抬眼看了看日头，没再顾着和李成梁专门解说，而是驾轻就熟地环步到石碑后，拉动机关消息，只见山谷北的堆不起眼的乱石堆裂开了道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唐青嫣马当先走向缝隙，李成梁紧随其后。

　　　　“李香主，日头渐高，赶路时间与青嫣之前预测稍有迟缓，你我还需加紧。”唐青嫣边在火把掩映的山洞石道行走，边对李成梁说道，“青嫣便边走边同李香主解说地形，便于了解。此地其实如方才所见，乃是前朝之前蜀中唐门的总坛驻地，而且是千年大派的正门，唐门隐秘，时常封山，门户也不大气，至于那‘天涯云海壁’虽然敞亮，其实是给前来挑战的江湖侠客专走的道路。蒙元战火侵袭，唐门上下几近灭族，仅家父这支因先辈出山行走，避开了大祸，留下了些许传承。而后川陕巴山战乱、地动，山水变迁，这条过去迎接天下四方来客的门户，成了如今鲜有人知口耳相传的密道。”

　　　　李成梁对唐青嫣的介绍打着哈哈，专心对付着这三四人宽的山洞中可恶的灰尘，呛了好几口，咳嗽不停。

　　　　唐青嫣似乎没发现李成梁的状态，仍然叙述着：“可是如今今月楼能翻出很多秘辛，其后的能量和心思准备令人胆寒，为保万无失，出了此道还请李香主破坏出口的机关消息，封闭道路，青嫣直接去和家父汇合形成合力。”

　　　　李成梁听到唐青嫣说要破环密道，立时严肃起来，更是对唐青嫣心中的形势压力有了真正理解——破坏条阁主口耳相传的密道，内部的混乱和不信任已经发展到不可容忍的程度。

　　　　陈恳应下了唐青嫣铺垫颇长的请求，李成梁猛地摇了摇头，让自己精力集中些——李成梁的手心渗出了浓重的手汗，李成梁的背部也被汗水全部浸湿，可能遇见的五人对战数百人，不在身边的师父，李成梁每走步都觉得自己的肩膀沉重分，脚步迟缓分，年少人的阅历不足，缺少自信似乎要集中爆发在这条密道就摧垮李成梁的内心。

　　　　“李香主似乎又有些沉默，莫要忧心，小女子业已看开，妥协让步都不能让豺狼满意，唯有拔剑在手屠了敌人。所以，哪怕前方门开后全是敌人，小女子也要拉下几个垫背，我魁星阁不能这么毁在渣滓的手里。”唐青嫣似乎在低闷的氛围中捕捉到什么，仿佛在自顾自地说道。

　　　　李成梁稳了稳神，答道：“青嫣姑娘洒脱，巾帼不让须眉，成梁汗颜。还是那句古话，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李成梁也舍得身剐，随少阁主杀灭豺狼。”

　　　　话音刚落，两人经过个回还走廊来到了山洞尽头，唐青嫣只手推开洞门，李成梁紧跟而出。

　　　　李成梁遮掩着眼睛逐渐适应洞外的阳光，原来此是处依山而建而小院落，正对面便是大门，还能看到外面不断有人走动。李成梁在眨巴眨巴眼睛，转身抽剑手腕轻动，斩断合上后的洞门边缘的铰链，如此除非李元霸那样的单手千斤的传说巨力，任谁也打不开。

　　　　李成梁再转身和唐青嫣起朝院落外走去，这才发现外面来回奔波的弟子似乎大都神色慌乱，有的还面带悲伤。

　　　　唐青嫣随手扯过个弟子，喝问道：“我乃刑堂闭关执事，发生何事？”

　　　　唐青嫣此时遮着面庞，沙哑低沉的嗓音让人无从辨识，那名被抓住的弟子似乎被刑堂的身份震摄，唯唯诺诺吞吞吐吐地说道：“老，老阁主……他被少阁主毒害了，大长老正在勘乱门户呃……师兄莫要错怪，我只是见习弟子，忠心耿耿，绝非叛徒。”

　　　　“什么？”

　　　　李成梁只听唐青嫣声惊喝，便要瘫倒。。

第十八回　勘乱局唐青嫣泣泪　破敌众李成梁喋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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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被抓住的弟子看到唐青嫣的反应不由得紧张地望向李成梁，眼神中闪着疑惑和畏惧，李成梁瞪了他眼，撇撇嘴放他走了。

　　　　李成梁再将唐青嫣扶回了两人穿出的小院，关上院门，让唐青嫣靠着台阶旁的石柱坐下，心中也不断思索着这突然的变化，唐青嫣和自己直在起，看方才那弟子的语态口气唐虞夏被毒害应是刚刚发生之事，否则断不会如此混乱，因此只有个事因——今月楼和魁星阁内部的人发现了唐虞夏的谋划，用上了手段反而栽赃给唐青嫣。

　　　　“此时如此消息真是狠辣，本身内部暗流涌动再以此事件刺激普通弟子的愤恨与狂热，今月楼此来的头领绝非善类。不过……”李成梁略带迟疑地看了唐青嫣眼，说道，“其实，如若深思，令尊未必已然身遭不测，或许身受重伤，但是此事的谋划者为了留有后手转机……”

　　　　唐青嫣倚靠在石柱上，眼神随着李成梁的言语逐渐稳定、明晰，本已摇摇欲坠的泪珠暂时收在了眼眶内，接话说道：“扣押家父，以外表重伤迷惑不知真相者，箭双雕。李香主此言在理，是青嫣心神失常，见笑了。”

　　　　李成梁点了点头，算是稳住了唐青嫣的情绪，如果现在唐青嫣心神失守，退路已经被封住，慌乱之下从魁星阁中突围几无可能。

　　　　“现在如何办？少阁主备下的人马是否还能调用？”李成梁略带催促地问道，“此地不宜久留，你我二人势单力薄，需要尽早与大众汇合。”

　　　　唐青嫣应了声，略作沉吟，简洁地说道：“随我来。”

　　　　言罢，唐青嫣带着李成梁直接打开院门，向外走去。

　　　　路穿行，李成梁逐渐认清了魁星阁内的面貌，崎岖高矮的山坡山峰上被人工开凿平整出片又片的土地修筑起了亭台楼阁，栈道、梯台鳞次栉比勾连其中，比如此时两人走过道架在两座山峰顶的吊桥，足下两旁便是浮动的云彩和万丈深渊，李成梁几乎是闭着眼睛走过得吊桥，双唇紧闭，面色略微发青。

　　　　纵使此事情势紧张，唐青嫣还是不由得被李成梁这副紧张的样子逗得有了些笑意。

　　　　“咱们现在不能去原定的地方了，本来计划在家父的处所汇合，此时只能改道先去找到可靠的人手由他代为聚拢，我这身装束普通弟子认不得，可楚知寒知道我有这副绣金丝的黑兜帽，是三年前他私下送给我让我饶过个被我逮到犯事的他的弟子。”唐青嫣边走边跟李成梁叙说道。

　　　　“你应下了？”李成梁嘴上敷衍着，刚从吊桥上下来的心里还没安稳下来，眼神在往来的弟子身上飘忽。

　　　　“怎么会，兜帽倒是好看我自然收下，弟子犯事自然也是要按律惩处，怎能徇私？”唐青嫣答道，“前面刑堂封路了，这边走。”

　　　　李成梁还没观察清楚前面的情形，唐青嫣把把李成梁拽到了临路旁的又间别院，这间院落倒是比之前那些晃而过的小院都更大，装潢漆色也都更显上乘。

　　　　李成梁漫不经心地任由唐青嫣带路，边稳住被悬崖峭壁勾起来的心，边回想着白墨生曾经教习的对付魁星阁暗器的办法，虽然不甚记得而且白墨生自己也没太说明白是否实用，但是李成梁还是想临时抱抱佛脚，也是因为刚才眼神扫到的几乎每个魁星阁弟子的背部、腕部都有凸起，定是那些机关暗器，这种超出预料的情况（暗器非是人人都能精通）由不得李成梁不去思索对策预防。

　　　　“坏事，此院落……”唐青嫣似乎看到了什么，想要转身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在二人头顶传来：“少阁主，老夫久候了。”

　　　　李成梁与唐青嫣抬头观瞧，赫然是魁星阁大长老楚知寒从天而降，随后是十数名部众。

　　　　楚知寒轻捻胡须，笑道：“莫不是少阁主真以为老夫赠予你这黑金兜帽已然忘记？还是说，少阁主对身边之人太有信心了呢？”

　　　　随着楚知寒的讲话，其身后人走出上前，朝唐青嫣拱手：“少阁主。”

　　　　李成梁细细端详了眼，看清楚上前的这人就是昨夜随唐青嫣前赴客栈的随从之，心下大呼苦也，算计基本皆在敌手掌握，形势堪忧。

　　　　可是反观唐青嫣，却是丝毫不见慌乱，不徐不疾地向李成梁问道：“李香主，还记得来时青嫣说过的吗？身边之人，不得不防。”

　　　　“噗呲！”声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

　　　　楚知寒被突然转身发难的唐青嫣之前的随从的利刃穿透了胸膛，下意识脚弹腿横扫那人面门，只再听得“咳吱”声，那人的头被巨大的踢力击打地脑浆迸裂，瘫倒在地已然死去。

　　　　“邵云！”唐青嫣疾呼声，三两步上前，双手之中冷箭寒镖已然发出，直取负伤的楚知寒面门。。

第十八回　勘乱局唐青嫣泣泪　破敌众李成梁喋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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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云！”唐青嫣疾呼声，三两步上前，双手之中冷箭寒镖已然发出，直取负伤的楚知寒面门。

　　　　楚知寒眼神扫过袭来的唐青嫣，袖袍挥挡开飞镖暗器，屏住呼吸三两步撤回随从中间，封住要穴止血，就地盘腿行气疗伤起来。

　　　　而随楚知寒出现的十余名部众则纷纷抽出兵刃向前围攻过来。李成梁见敌手众多，思忖不能力敌，拉住急欲上前拼杀又被敌众拦挡回来的唐青嫣，大致从日头朝向分辨下方位，按照坐北朝南的惯性翻过南墙逃离。

　　　　“正门在何处，我们现在去和牧阁主他们汇合。”李成梁语气急切地喝问着唐青嫣，短时间经历了情绪心神波动的唐青嫣此时明显有些崩溃，晶莹的泪珠随风飘忽而落，倏然消失在云海雾中……

　　　　“我爹没了……”唐青嫣口中喃喃自语，“小云也没了……说好站出来的师兄弟也……”

　　　　李成梁看着唐青嫣自言自语心中焦急但知晓现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自己也重新缕过昨夜和今晨的事情：从现在看应该是唐青嫣等人已经定计要让那位名叫“邵云”的弟子潜伏到楚知寒的阵营表达忠心，留作后手，而告发昨夜唐青嫣私自下山就可以算作投名状，反正唐青嫣并不独自归山，安全也无虞忧。至于那人方才突然发难，结合唐青嫣的表现也能推断那人本身应该是要和唐青嫣汇合从长计议的，但是唐虞夏真的身亡让其急于复仇……

　　　　“唉~”李成梁长叹声，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这条路前面左转，过了风雨八卦坛，下面就是现在的正门了，原先的唐门确是坐南朝北，李香主功课做得不差。”唐青嫣的声音突然平静地在李成梁耳边响起。

　　　　李成梁惊诧地发现唐青嫣居然在这不过短短盏茶的功夫收敛了情绪，恢复了表面平静的神态，看来能在如此年纪成为魁星阁少阁主是有相当的真本事，此番表现且不论其内中真假缓急，单是这在外人前调整失态模样的能力就称得上巾帼豪杰。

　　　　“好，我等这便去与牧阁主等人汇合。”李成梁面露微笑，用肩膀挤开来来往往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的魁星阁弟子。

　　　　“家父方殒，借此发挥的敌众渲染造势真是不慢，已经有白事布置的东西摆出来了，看来早有谋划，真是狼子野心。”唐青嫣似乎捕捉到某些来往弟子和亭台布置的细节，略显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成梁摇了摇头没有接话，因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