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叩门声响起,将严世蕃的思绪瞬间拉回到正阳门大街上的酒楼,匆匆戴上面具,稳了稳心神,开口道:”进。“
”东楼(严世蕃号)确是好兴致,一番大事后还能有闲情雅致在这正阳门大街宴邀储某,当真英雄本色。“
第七回 议河治夏言出手 谈修葺世蕃求人(4)()
”噔噔“叩门声响起,将严世蕃的思绪瞬间拉回到正阳门大街上的酒楼,匆匆戴上面具,稳了稳心神,开口道:”进。“
”东楼(严世蕃号)确是好兴致,一番大事后还能有闲情雅致在这正阳门大街宴邀储某,当真英雄本色。“
未来得及让掌柜接引,门外来人便已快步走入雅间内,和严世蕃说起话来。
严世蕃超掌柜使了个眼色,让掌柜退出去,转面微笑道:”思弼兄,莫要逗弄世蕃了。“
来者储成殷(字思弼),工部营缮清吏司郎中,负责估修、核销坛庙、宫府、城垣、衙署,凡与朝廷工程有关,都绕不开储成殷。而储成殷乃是严嵩在工部留下的门生部署之一,与严府严家关系紧密。
储成殷并不接茬,而是颇有些反客为主意味地将严世蕃让到雅间的茶座安坐,目光炯炯地看着严世蕃,等着严世蕃发言。
老狐狸!严世蕃心中暗道,不消说,储成殷这副态度便是要装作一副好像专奉圣天子和恩师严嵩的样子,对自己这个二世祖不假辞色,父亲倒真豢养了一些好部下,连这种”天子“与”储君“间的把戏都拿捏有度。
”思弼兄,今日世蕃烦请,非为别事,乃是我那今月楼前些时日除了些差错,室内栋梁错位,墙漆无附,需要精良匠人修缮。“严世蕃抬手为储成殷真上一杯茶水,算是认下了储成殷的高姿态,”世蕃在工事上未曾涉猎,前次修楼也是假借人手,身处幕后,不曾亲为。此次修葺与世蕃所关甚重,家父说这筑商之事思弼兄最是通明,还望思弼兄代为引荐。“
严世蕃的一番话说得倒算是言辞恳切,未有过多藏私,储成殷这下也不好太驳严世蕃的面子,毕竟严嵩还是在那里摆着,就算知晓自己对严世蕃不假辞色是专心事于严嵩,但是子承父荫,有些事情还是需要照顾到。
心下思定,储成殷满口答应道:”东楼,引荐此事倒是不太难。别者不言,去年修葺天坛大享殿(祈年殿),确是有不少筑商掺脚。这些年匠籍管理不比从前,不少工匠都被商者网罗私用,而有后台者更是敢和工部的工程搀和。但是工部也是无计可施,毕竟工匠已经脱了籍,奏报圣上又因背后涉及勋贵,今上对勋贵甚厚,放任自流,故而成了今日局面。否则单是储某便可安排为你办妥这修葺之事。
“这筑商中有两家,麾下匠人都是技艺精湛,构思神巧,令人叹服。京西乔氏,其家不知起于何处但是近些年与工部、各地布使司接连密切,做下了不少工程,势头正劲,不知是何人真正掌管但是面对多次风雨皆岿然不动,背景神秘;京北程氏,原来的山东豪族,在京城经营数十载,参与过多处宫闱工事,据传其背后乃是成国公一脉。“
”思弼兄所言不错,世蕃也是关注到此事,担心孤身造访唐突,故而想要请思弼兄引荐。“严世蕃道。
储成殷默默点头道:”东楼善见,乔、程两家筑商背后似皆有势力,对外人都态度倨傲,也就是储某借着大享殿的工程和工部的官衣能与两家的人积累了些交情。东楼今日可是要给储某出难题了,看东楼态度是要今日议定,但是现下已快午时,贸然邀请略有不妥吧?要不改日,储某做东,必然邀请两家主要话事人现身。“
严世蕃应声称是道:”思弼兄所言正是,故而世蕃自作主张,以思弼兄的名义邀请这两家的话事人今日午时二刻至此酒楼赴宴,到时还请思弼兄多多帮衬。“
储成殷对于严世蕃借自己名头行事略有些恼,但是看着他放下的姿态也不便出言责备,稍作沉吟,也就应下了:”储某尽力而为。不过储某自问还没有那么大的颜面能让这两家的话事人级别人物召之即来,如果只是派遣手下的执事,东楼计将安出?“
严世蕃淡然笑答道:“此事牵涉甚多,世蕃不便现在答复。但是绝不会不利于思弼兄,更不会损害思弼兄的名誉。”
储成殷有些怀疑严世蕃的自信是从何而来,难道是恩师严嵩给乔、程两家打过了招呼?不应该,现在夏言起复正是锋芒锐利要拿严嵩开刀,严嵩此时自己绝对不会有太多明面上的动作授夏言以柄。严嵩目前最重要的是防备夏言的攻势,而不会是在这些似乎有些与大局无甚关联的地方给予严世蕃帮助。
“噔噔”叩门声再度响起,严世蕃与储成殷相视一眼,纷纷起身,严世蕃道:“请进。”
只见一位浓眉大眼,身长六尺(明尺),一头黑发精致地裹束在紫金小冠,面貌俊朗的青年在酒楼掌柜的迎让下走入屋内,与储成殷见礼道:“储兄,久未面见,甚是想念。怎么今日如此兴致,舍了府衙的俗事来这正阳门摆午宴?”
储成殷干咳清了清嗓子,将来人迎入茶座,面容温煦地说道:“不瞒贤弟,今日储某乃是受了托付,要给贤弟介绍一桩生意。”
储成殷略顿了顿,手指向严世蕃道:“这位乃是太常寺少卿严德球(严世蕃字),在京中大时雍坊营建一处楼阁,意欲修缮。”
“敢问可是今月楼楼主严公子当面?在下程松廷,严公子大名今日当真如雷贯耳啊!”
严世蕃心头稍安,储成殷却是有些惊讶,这程松廷乃是程家家主的小子,备受恩宠,向来眼高于顶,但是这才一个照面报了名号,程松廷便对严世蕃颇有些敬仰的味道。
储成殷哪知道,这两日,京中官商纨绔中传遍了严世蕃的声名——敢开盛会教天下第一高手折戟,敢领厂卫驳徽玉山庄的脸面,当真是威名赫赫。程松廷作为商者纨绔中的资深一员,单单听到那江湖上盛名已久的第五涛被严世蕃引入彀中,折戟饮恨,便是热血沸腾,此刻得知这两日最推崇的“侠客”严世蕃便坐在自己面前,哪儿还能压抑自己的心绪。
严世蕃嘴角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昨日从徽玉钱庄出来后安排今月楼侍从做的事情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不过是想在真正的二世祖圈子里给自己造点势,让这些常年目中无人的纨绔别这几日无意中在鱼龙混杂的大时雍坊闲逛无聊时,在今月楼滋事生了麻烦。岂料培养了程松廷这么个追捧者。
严世蕃谦虚地道:“程公子少礼,世蕃不过做了些挥洒出格的事情,不足为世人称道。得蒙不弃,添了些虚名,想若是程公子,成就比不在世蕃之下。”
第七回 议河治夏言出手 谈修葺世蕃求人(5)()
严世蕃谦虚地道:“程公子少礼,世蕃不过做了些挥洒出格的事情,不足为世人称道。得蒙不弃,添了些虚名,想若是程公子,成就比不在世蕃之下。”
这句没脸没皮,欲盖弥彰的话却是正中程松廷的心软之处,一位豪侠与自己轻声说话,还如此谦虚,程松廷现在就想和父亲报备一声明日就去今月楼报到加入,哪怕当个门童都是好的。
储成殷看着一脸狂喜的程松廷,心中叹了口气,程家家主派来个空领着话事人虚衔的纨绔子弟程松廷本意是看在交情的份上,比较体面地回绝。可是现在却被严世蕃三言两语蒙蔽地寻不着北,等下不消说严世蕃便会跟程松廷提起修葺之事时,程松廷必然是满口答应。而如果程松廷允诺了,以他话事人的身份,程家到时也只能捏着鼻子应下了这桩不情不愿的生意。
果不其然,严世蕃又是几句反捧,程松廷顿感与严大侠相见恨晚,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架势。
而就在严世蕃朝着修葺事上回引的当口,叩门声第三度响起:“噔噔!”
程松廷不耐烦地喝道:“谁啊?滚进来,要是不是大事小爷今日要你好看!”
“程松廷,你确定要某滚进去?”
屋内三人循声定睛一开,只见一位身着白色披风,腰系佩玉黑绸金丝带,目露精光的青年在两名侍从的簇拥下走入。
程松廷立刻像见了鬼一样:“乔裒益!你怎么来了?”
乔裒益并不理会程松廷,彬彬有礼地对储成殷道:“思弼兄,久违了。”
储成殷也与乔裒益拱手一礼,出声为严世藩引荐道:“子奇(乔裒益字),这位是太常寺少卿严德球。”
乔裒益闻言倒不像程松廷那么大反应,但也是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目光锐利地审度着严世藩。
储成殷看到乔裒益这副态度,本来还略有些紧张的心神放松了下来,乔裒益乃是京北乔家的一位旁系子弟,但是凭借自己的手段上位成为话事人之一,待人向来都是清高孤傲,不假辞色。乔裒益现在应该是没有接到更高层人的授意作明了姿态,一副客观观望的样子再正常不过。
严世藩对乔裒益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感,将其迎入席桌落座,吩咐了掌柜一声,知会可以开始上菜开宴。不多时一桌酒菜齐备。
一番简单的宾主寒暄,双方算是正式互通了姓名字号,作为今日的主宾,乔裒益坐在正北,而严世藩和储成殷分坐在左右,至于程松廷很是推辞了一番让他坐在乔裒益身边的提议,执意坐在下首。
乔裒益很是直接地开门见山道:“东楼兄,不知此次修葺备价几何?”
严世藩淡然一笑道:“白银一万两。”
“这么多?严公子,我老程家向来童叟无欺不过是修缮个楼嘛,三千两打住了。”程松廷很不客气地插嘴,堵了一下正欲开口作答的乔裒益。
乔裒益眉目一凝,又瞬时松开,叹了口气道:“某这个表弟自幼便被宠溺过分,还请严兄,储兄担待。”
严世藩和储成殷闻言对视一眼,交换了眼中的疑色--这乔家和程家如前所述当为对手,而储成殷更是知晓两家曾经因为争夺工匠发生过流血械斗,怎么突然两家的话事人
居然牵扯上了表兄弟关系。
而乔裒益这句话蕴含的不只是这些,一万两白银约合大米一万两千石,不知是多少中室之家的收入合计,若是拿来购买贴着肥膘的四五百斤的活猪,能购得上千头;甚至足以在江浙置办一座五六进的大宅院。而乔裒益的语言中的暗示似乎有些回绝的意思,必然不会是从生意开价的角度上考虑的。
“无碍无碍,程小公子生性活泼,储某对这样的赤子之心向往得紧。”储成殷连忙出言止住乔裒益似乎想要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头。
严世藩很配合地接着询问道:“方才严某的开价,子奇满意否?”
乔裒益朝身后回了一下头,伫立的两名侍从立刻心领神会,闪身出了雅间,合上门,守卫在两侧。
乔裒益待侍从一番动作完成之后,方才徐徐开口:“非是东楼兄的备价某有什么不满,实是近日东楼兄的今月楼在这京城的小圈子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接名者单之事向来是我家家祖老爷子拍板才能通行,现下家祖外出云游,我乔家对除工部外的所有工程均不接受。还请东楼兄体谅一二。”
严世藩听得这两个理由愣了愣神,仍然不甘心地问道:“敢问贵家祖何时得归?”
程松廷“抢先”叹了一口气:“唉,这个就说不得准了,乔家老爷子飘飘若仙,一般出游没有一季不得归。”
瞥了瞥面色不改的乔裒益,程松廷接着说道:“还是按我的说法,我老程家的匠人也是一顶一,而且三千两保证搞定!”
几人无语地看了看一脸兴奋的程松廷。
乔裒益为自己满斟一杯,又为严世藩满斟一杯,抱歉的说道:“其实以裒益的想法,东楼兄的这桩生意是要应下的,只是除了家祖未在京中外,还有一事乃是家伯所忧。”
“何事?”严世藩和储成殷同时开口问道。
乔裒益从酒杯撒了些酒水在桌面,指尖轻点,写下了一个“言”字。
第七回 议河治夏言出手 谈修葺世蕃求人(6)()
严世蕃深深地看了一眼乔裒益,并没有言语。储成殷倒是开口问道:“乔公对如今内阁也会有所顾忌?”
乔裒益点了点头,沉声道:“如今首揆起复,依照之前与首揆打交道的经验,对于我等这样与官府争利的商者其必然会行抑制之策,此刻家伯实是忧心成为那出头鸟被有心者盯上。”
程松廷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拍大腿道:“是了是了,严公子,这个事情我表兄说的有几番道理。严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严世蕃对程松廷这突然的态度转折有些吃惊,略带疑惑地看向储成殷,储成殷无奈地摇了摇头,出声解释道:“之前程小公子曾经与储某提起,他家与武定侯有旧。”
严世蕃这才恍然大悟,武定侯可追溯到追随大明太祖朱洪武开国的大将郭英,一直是勋贵圈里备受器重的家族。只是这一代武定侯郭勋曾经针对夏言行那构陷之事,后被嘉靖查出,夏言自然是官复原职,而郭勋则被下到锦衣卫诏狱,关押一年后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狱中。所以勋贵圈对于下夏言一直是避之不及,程松廷是属于“见事迟”,将将想起了家中大人的叮嘱。
严世蕃思索一翻不禁面色有些阴沉,此番修葺今月楼诚如严嵩所说你是一个再度打响招牌、挽回颜面的契机,同时也是严嵩对自己的考验,以严嵩在京中的影响力不会不知晓这两家筑商的态度,但还是将自己引向了这个方向,必然有其意义。
乔裒益看到严世蕃面色转冷,出言劝慰道:“东楼兄不必担忧,此事其实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家祖近日能够回还京师,裒益定会为东楼兄引荐,虽然不敢保证事能必成,但是有家祖坐镇,内阁施压也会有人扛着。”
严世蕃出声表示感谢,但也没有在这个话题再做深究,岔言到这酒楼的菜色和近日的陈酿酒上,与乔裒益论起品酒之道,倒也是谈得颇为投机。程松廷和储成殷都是不时插话简单聊几句,但是更多还都是在专心吃菜。
就在一副似乎宾主尽欢的画面呈现时,雅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何人?止步!”
“你们这些家奴,给本公子滚一边去!”
门外守候的是乔裒益的侍从,乔裒益听到有人对自己的侍从出言不逊,自然恼怒,出声道:“不知何方的朋友,可敢进来咱们分说分说?”
“有何不敢?”随声而入的是位一副跋扈模样的中年大汉,两鬓都有些白霜的痕迹,显然是个有些“为老不尊”的人。
程松廷再次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一个闪身便躲到了乔裒益身后。
“堂弟?你莫要躲在后面,哥哥我还要好好感谢你,为哥哥介绍来这么好的生意。这位就是严公子,久闻大名啊!严公子的今月楼经过前日争斗必然是想进行修葺吧?没有问题,我程家最顶尖的工匠,随时待命,听候拆迁,你只管开价便成。”这位似乎是程松廷堂兄的男子倒是浑然不客气,走入屋内就是大喇喇地一坐,随手抄起不知是谁的酒杯就自顾自地满饮了一杯。
程松廷正想出言反击,但是被乔裒益按住了,心头想想,便也不再出声。
严世蕃心中泛起了一丝恶感,但是也没有发作,只是言语中有些带刺地说道:“这位朋友不知从何处来,突然闯入我这朋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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