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伪王器直接摧毁得一干二净,而我则被你右手之上的诅咒夺走了生命?——真可怕啊,这种无差别地夺走他人性命的诅咒。只不过对于热爱生命的你来说或许这是一种诅咒,但对于更多的人而言,这或许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无敌能力啊。”
浮士德抬起了头,看着梅林微笑道:“你说,如果我拥有你这样的能力,能不能杀掉你呢?”
梅林叹气,他也只能叹气。
“说实话,我这接近二十年的生命之中,最快乐的时候反而是我们在尼德兰的那段时间。”浮士德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他望着梅林的脸,笑嘻嘻地道,“虽然我们在那里遭遇了许多危险,也不止一次挣扎在尼夫海姆的边缘,但只有那段时间之内,我是真真正正的浮士德,而不是安东尼家族的继承人——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羡慕你,羡慕齐格飞,羡慕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你背后的贝奥武夫,羡慕愿意隐藏在你们的光芒之下的威廉。你们都可以享受自己的人生,都可以自由地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之上,而我却不行,我只能背负着安东尼之名,独自挣扎在一条不属于自己的道路上。”
他提到了贝奥武夫,让梅林忍不住轻轻地皱了皱眉。
只是浮士德并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忽然松了一口气,大笑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继续走下去了,我是不是应该感谢你,梅林?”
梅林看着浮士德胸口处的洞口,他轻轻地擦了擦从额头上留下的模糊了自己双眼的鲜血,轻声道:“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做的事情吗?”
“这是让我交代遗言了,是吗?”浮士德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盯着梅林,缓缓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要挪开视线?杀死我的是你,被打败的是我,你应该用胜利者的姿态面对这一切才对——梅林,还记得我们在尼德兰时去找莎士比亚的那天晚上吗?你那天的表现是如此的残酷冷血,为了不让莎士比亚陷入危机,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你任由尼德兰继续陷入恐慌之中。这种毫无道理地维护朋友是你最大的弱点,就像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样,明明我要杀了你,你为了不被我杀死才打败了我,但现在却露出了这么一副让人恶心的模样。”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嘲弄,冷笑道:“没有人会觉得你这是在乎友谊的表现,梅林。大家只会觉得你像是一个占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混蛋,是个当了娼妓还要表现出一副圣女模样的渣滓——你令我感到恶心。”
“你可以当做这是我对失败者的怜悯,不知道这能不能让你的内心好过一些。”梅林叹了口气,摊开双手苦笑道,“既然我已经赢了,那么任由你叫骂两句也是合理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跟你一起骂一骂我自己,因为我也觉得我现在应该冷血一点才对。”
浮士德脸上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凝,有些苦涩地道:“是啊,你赢了,我输了,十分彻底地输了——我连最后的底牌都拿了出来,但却依然没能打败你。不过你现在的模样可真够狼狈的,你身上怎么穿着一件大红袍?你是什么舞台演员吗?噢,原来是被我打出的伤势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你的衣服啊,那我就开心了。”
梅林没有说话,只是将最后的一点酒递给了忽然高兴地笑了起来的浮士德。
浮士德将瓶中最后的一点酒喝得精光,才终于继续苦笑着看着梅林道:“说起来,你能把我的模样变回来吗?这个样子实在是有点丑,不太符合我欧内斯特之花的称号。”
“对不起,我还不具备这么强大的能力。”梅林有些愧疚地摇了摇头。
“好吧,那就算了,就当做我与恶魔做交易所付出的代价吧。总是难以如愿,我的生活一向如此。”浮士德的脸色有些无奈,他眯着眼睛看着只有一轮明月的天空,轻声道:“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应该是个艳阳天,百花街上会有美丽的舞女演出,酒馆的老板也会趁机推销自己加了冰的美酒,还会有雅利安郡的火腿切好摆在桌上,表演杂技的人也会趁着好天气表现自己的绝活,希望哪个贵族能够把自己收到府里当个无忧无虑的小丑——真怀念啊,回到欧内斯特之后,我好像都没有时间去享受生活了。。。。。。”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呢喃,语气也愈发地轻柔。
梅林忽然同样地抬起了头,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着什么东西。
“我输了啊,梅林。。。。。。”望着天空之中的梅林看不见浮士德的模样,只能听见他的喃喃声,“为什么我就打不过你呢。。。。。。我的实力明明比你强,我的底蕴也比你更加丰富,我拥有你梦寐以求的财富与地位,我受到的教育也比你更加充足。。。。。。为什么,我赢不了你呢。。。。。。”
一只手忽然扯住了梅林的长袍,让梅林有些讶然地低下了头——只见浮士德居然抬起了自己的手,用力地扯了扯梅林的大袍,似乎想要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前一般。
梅林快速地蹲了下来,看着浮士德,等待着他继续说话。
那只手忽然握成了拳头,轻轻地打在了梅林的脸上。那已经是浮士德的全部力气了,他咬着牙看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断断续续地道:“我。。。。。。我打中你了,我。。。。。。”
梅林愣了愣,忽然直接躺倒在了浮士德的眼前,虚弱地道:“是的,你赢了,我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
“哈。。。。。。哈哈,我赢了。。。。。。”浮士德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的头上,那剩下的三根角忽然渐渐地碎裂了开来,他的目光也变得茫然了起来。他刚才打在梅林脸上的那只手地落在了地上,用微弱的语气轻声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啊,梅林。。。。。。如果我们的奥赛罗大赛没有中止,如果我们能一起去弗拉德公国看一看,该有多好。。。。。。”
他轻轻地垂下了头,用自己毫无焦距的目光看着梅林的方向,哭丧着脸道:“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梅林——我如果只是个普通人,该有多好啊。。。。。。”
声音戛然而止,那些没能说出的愿望,那些身为安东尼家族继承人无法完成的梦想,那些不甘与无奈,那些背负的枷锁,尽数消失在了夜风之中。
梅林呆呆地躺在地上望着天空之中的月亮,月光依然皎洁,它总是用这么一副清冷的模样将自己的光辉洒落人间,不论此刻接受它的清光的人是怎样的心情。
梅林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看着靠在墓碑之上嘴角带着苦笑的朋友,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蹲在地面上,双手按着公墓那几乎毫无植被的泥土之上,于是下一秒,幽绿色的魔力骤然从他的手下亮了起来。
碧绿的根茎破土而出,迅速地将那个脸上带着苦笑的少年包裹了起来。姹紫嫣红的花朵在瞬息之间一朵朵地盛开,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之上点缀出了一朵染血的花朵。只是被包裹在其中的那个少年却已经看不到这一幕了,欧内斯特之花已然在夜风之中凋零,几瓣花瓣化作了夜风之中的精灵,伴随着漫无目的的夜风漂浮上了天空——梅林知道那些花瓣要去哪里,就算是枯萎的花朵,也总归是想落在百花街之上的。
梅林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四周,四周万籁俱寂,连虫鸣声都因为刚才那一场大战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座一向人迹罕至的公墓里一个人都没有,但梅林总觉得似乎有个家伙正在夜风之中嘲笑自己——那家伙以前就很喜欢跟自己斗嘴,只是他从来没有赢过。今天他算是赢了一次,用斗嘴的方式战胜了自己,这或许能够让他开心一点吧?
他低下了头,看着眼前这座被万千花朵妆点而成的墓碑,轻轻地鞠了一躬。但很快,他就直起了身子抬头看着天空之中,并且用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怒骂道:“该死的,这血进了眼睛里可真不太舒服。。。。。。”
第533章 Part。234 【小丑】()
月亮已然西斜。
这一战已经持续了半个夜晚,虽然梅林等人在王城内的活跃让他们占据了些许的优势,但欧贝克的战斗力依然远超他们,并且他们还有法师塔的力量作为后援——在这样紧迫的局势之下,梅林已没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公墓里祭奠浮士德了。他必须要拖着自己受伤不轻的身体立刻前往王选钟塔下方,与齐格飞等人汇合。
然而他还未离开公墓,却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公墓大门的立柱之上,看着他露出了莫名的微笑。他手中的牛皮书已经合了起来,他那双紫色的瞳孔里闪动着莫名的笑意,仿佛刚刚欣赏了一部绝佳的喜剧一般。
“你赢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只是动静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梅林缓缓地停住了脚步,望着立柱之上的男人眯了眯眼:“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是盟友,不是吗?”男人没有直接回答梅林的话,而是轻巧地从立柱之上一跃而下。他将自己背后的那根巨大的法杖递给了梅林,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口尖牙:“你的法杖落在下面了,我帮你捡了回来。”
梅林脸上并没有什么笑意,他抬手接过了法杖,望着来人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出现在王城之中,这里现在可是法师塔的大本营——但也正是因为你出现在了王城之中,我对你的真实目的才产生了更多的怀疑,该隐。”
这个神秘的黑魔法师并不值得信任,梅林对这一点十分清楚。但是他却不明白该隐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因为他现在的表现仿佛他什么都不打算做一般,只是想当一个旁观者,而旁观者往往是最后坐收渔翁之利里的那个人——但该隐只有一个人,除非自己等人和欧贝克那一方的强者尽数战死,否则就以该隐这一个人的力量,想要在这场风波之中掀起什么风浪未免也太困难了一些。
他的一举一动之中都透露着浓烈的怪异感,并且他对于自己别有所图这一点没有任何的掩饰。梅林甚至有些怀疑他到底和法师塔之间是否真的有如如他所说的那样的血海深仇。
“但至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否则我没必要替你出手解决凛风,也没有必要冒着和罗根交手的风险来救你们。”该隐笑得很开心,这个生着怪异模样的中年人正用那双紫色的瞳孔盯着眼前的梅林,目光中闪烁着梅林不太明白的情绪,“更何况,我现在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帮你——你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王选钟塔是吧?既然如此,你就更加无法少了我的力量。”
梅林皱了皱眉,但却没有出声反驳该隐。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自己现在身上的伤势虽然已经控制住了,但只要自己再像之前一样地剧烈奔跑,自己身上的伤口就会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全部崩裂开来。而在前往王选钟塔的路上一定会遇见贵族骑士们,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想要摆脱他们的纠缠实在是有些困难。
“怎么样,需要我的帮助吗?”该隐伸出了自己的手,就像是引诱旅人的恶魔一般。
梅林翻了个白眼,一把抓住了该隐的手腕:“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嘛,但说到底你也帮了我们两次大忙,两次我们难以解决的大麻烦。我一向不愿意怀疑帮助过我的人,但是我依然会提高警惕的,这一点你可别忘了。”
该隐咧了咧嘴:“那是应该的,我的朋友。”
他的话音刚落,紫色的怪异魔力骤然自他的身边疯狂地涌出,那澎湃的魔力几乎将整个天空都遮蔽了过去,散发着不祥意味的紫色光芒顿时照亮了两人身边的每一寸土地。该隐站在紫色风暴的最中心,看着抓着自己手臂的梅林笑了笑,轻声道:“抓紧了——如果你不小心落了下去,那可不能怪我。”
“你是不是打算用这种方式干掉我?”梅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那个必要,我要杀了你还不用那么麻烦。”该隐露出了他标志性的笑容,下一秒,紫色的魔力骤然混乱了起来,那魔力在空中相互碰撞着,魔力笼罩的范围也逐渐变小——而当魔力收缩到了极致之时,该隐和梅林的身体也忽然一阵扭曲,竟是诡异地直接消失在了公墓的门前!
梅林闭上了眼睛,混乱狂暴的气流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根本看不见自己的身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梅林便感觉自己的身边便又一次安静了下来——他尚未睁开眼,便忽然感觉他左手手里的该隐的手腕已经消失了,他甚至不知道该隐是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消失的,但是显然,这个神秘诡异的黑魔法师又一次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至始至终,梅林都不知道该隐到底想做些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那天前往地下监牢时,该隐都是故意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浑身上下都处处透着诡异,甚至严格意义上来说,梅林认为他和臭老头之间的约定也显得过于诡异了一些。
——难道说,这家伙其实是监察部的助手?
——不,这绝对不可能。监察部没有值得他去为之奉献的东西,毕竟监察部是为了帝国而生的存在,那之中都是一群为了帝国甘愿献出生命的狂热份子,显然不可能吸引到像该隐这样的家伙。
梅林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此刻正站在距离王选钟塔并不太远的一条无人小巷之中,不远处正不断地传来贵族骑士们的呼喝声以及战斗声,显然显然自己已经距离自己的目的地不算太远了。但是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利益交换。
——该隐大概不是和监察部有什么关系,而是和臭老头那家伙达成了什么交易。这个交易从十年前就开始了,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该隐会甘愿在地底过了整整十年不见天日的生活。
梅林的眉头越皱越紧,时间一下子被拉扯到了十年前,这就超出了他能够猜测的范围了。想要以现在这些讯息推断出该隐到底想做什么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就算是梅林也做不到这样的推算。该隐可以是臣服于臭老头、可以是自己想要在地底生活十年、可以是他和臭老头做了什么交易、甚至有可能是他为了自己的目的就是在等待现在的这一刻。
如果是最后那一点,那么该隐的耐心未免就好得有些可怕了——他为了莫名的目的甘心在地底等候了十年,并且这个十年并非是他所预计到了的十年。如果不是欧贝克与法师塔引起的动乱,或许该隐还会继续等下去,等到下一个十年,甚至在下一个十年,直到这一刻到来。
——可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梅林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同时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现在去思考这个显然毫无意义,不论该隐的目的对于他而言是好是坏,他都必须要打起精神来面对接下来的这一场恶战。眼前的这一步尚未迈出就开始考虑下一步显然是不行的,所以他握紧了自己的法杖,大步地走出了自己现在所在的这条小巷。
——不论该隐要做什么,自己都必须要先战胜欧贝克以及法师塔才行。
踏出小巷的那一刻,梅林便做好了绝对的准备。他的魔力已经恢复到了最佳状态,似乎刚才该隐将自己的魔力送给了梅林,只不过他的身体依然如同破布娃娃一般有些破烂。此刻,他身上那件黑色的监视者大袍已经被他扔在了浮士德的花墓之上,他现在的模样正是所有人最熟悉的那个样子,那个不论春夏秋冬总是将自己裹得无比严实的白袍魔法师——除了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