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你就把它烧了吧!”
白冷秋霍地转过身来,道:“为什么?”
金白羽不敢看她泪珠滚滚流下,垂下了头,说道:“一年之内,假使我不回来,我一定是死了!你……”白冷秋泪如雨下,咽声道:“我等你回来……”她望着金白羽,半晌后,又说了句:“羽哥,我等你回来。”
金白羽定到她的面前,把画轴交在她的手里,然后用袍袖轻轻拭去她的泪痕,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去。
白冷秋望着他的背影,几次都想将他唤住,然而她晓得自己若是那么做,可能一辈子都失去了他。
她方才之所以突然赠以凤钗,要他速速离去,是因为她晓得没有任何人能够留得住他。
与其留他在此生气,还不如让他永远怀念这份感情而离去!
是以白冷秋这才以自己的感情作孤注之一掷,施出这一手绝招来,果然她的料想没错,金白羽确实对她有了一份特殊的感情。
口口口
金白羽走出舱门,只觉心头沉重无比,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遗忘在身后似的,使他有难以割舍的感觉。
他听得舱里传来白冷秋轻轻的泣声,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转身回去,然而他明白自己不能那么做!
他已经把他的心留在船上了,若是再度回到她的身边,只怕从此就不想离开她!
到那时,他将长住温柔乡,永远无法挥起慧剑,斩断这一段坚韧的情丝,他的壮志将继续蚀磨下去,终此一生,恐怕都无法报那血海深仇。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但是总算被他走出舱外,来到船板之上。
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映在水里,使得他的眼前所出现的都是一片黯淡的银静。
金白羽默然在舱板,望着水面上粼粼的波光,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耳边依然有着白冷秋的低泣之声,可是那已不能使他的情绪再度激动起来。
他只是奇怪自己方才怎会有那么痛苦的感觉,仿佛隐藏在心底的火焰在燃烧,烙痛了他的心似的!
想了一会,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举步向船首定去。
他提起一股丹田之气,正待飘身跃上岸去,倏然听得舱里传来一声惊叫:“你是谁?”
第七回密陀神珠
金白羽心头一惊,侧首向舱里望去,还没弄清楚白冷秋是怎么回事,又听到了一声短暂的惊呼:“白羽……”呼叫之声乍起即灭,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剑加以斩断似的。
金白羽这下晓得情形不对了,他没有考虑什么,身形一动,有似旋风般的冲进了舱去,奔入了书房。
书房之中一片静寂,跟刚才他离开时没有两样,所不同的是,白冷秋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的目光四下一闪,立即便落在书房里唯一的窗户上,小窗是敞开着的,原先垂下的窗帘,在轻微的晃动,这显示著有人刚从窗中进来或离开。
金白羽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身形如电,斜斜的从小窗穿了出去,他的左手一按窗沿,整个人倒翻而起,已翻跃到顶舱之上。
他唯恐有人在劫持了白冷秋之后,伏在舱顶对自己加以暗算,早已凝气在身,双手护胸,哪知跃上舱顶却是空荡荡一片,除了江上的微风拂面而过,没有一个人停留在舱顶。
金白羽一愕之下,随即为之一凛,他想不到江湖上有谁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劫持了白冷秋,而又在他眼前逃走。
四顾茫茫的江面,离他最近的画舫,也有五六丈远,那人若是劫持着白冷秋而去,绝难在金白羽闻声赶进舱里的一霎,从河面上飞跃而去,藏入其他的画舫。
金白羽惊骇之下,脸色一片铁青,也不相信天下的轻功有能快得过他家传的轻功身法“鬼影千变”!
他的思绪电转,很快地便想到了对方能够逃得过自己视线所及的原因。
他冷哼一声,正待跃身进舱,已听得舱里传来一声尖叫。
那个叫声他不用分辨也晓得乃是从紫鹃嘴里所发出的!
刹那之间,只见他的身形一倾,如同酒醉似的栽了下去,人影一晃,他悬空一弓,便轻灵迅捷的穿跃进书房里。
他的脚下没有停留,仅是换了口气,便已奔出书房,朝舱俊扑去。
刚刚出书房,他便被甬道口躺卧的一个人所挡祝那人紫衫双髻,不是紫鹃是谁?
金白羽不及察看紫鹃,飞身穿出甬道,从后舱跃了出去、后面的船板上,有几个人在蹲着吃饭,他们一面用饭,一面聊天,竟然没有一人看到金白羽从舱里出来!
金白羽四下顾盼一眼,心头如有块巨石沉落不去。
他晓得自己已经遭人戏弄了一番,那个劫持白冷秋之人,施的调虎离山之计,用晃动的窗帘把他骗出舱顶,其实是藏身舱后?
等他被紫鹃的叫声惊动下舱,那人却又从舱后出去。
四顾河面上的支支画舫,和对面的石房,金白羽明白此刻就算继续搜索,也无法找到白冷秋。
至于要从船尾用饭的几个船工嘴里问出那人奔跃的方向,更是徒然无功之事!
是以金白羽四下打量了一眼,便又回到舱里,这条画舫很大,加上船里的人并不很多,平时全都在底舱,所以一直都没人发现白冷秋失踪跟紫鹃昏倒之事。
金白羽走回书房之时紫鹃依旧躺在地上,他躬下身去看了一看,马上便发现紫鹃是被人点住了晕穴。
他把她抱起来,走进书房,放在那张很长的书棹上,替她解开晕穴,却倏然发现她的穴道上嵌着一颗黄豆!
那颗黄豆被人用极强的力量发出,深陷在紫鹃肌肉里,以致金白羽一时没能看出。
金白羽捏起那枚黄豆,心中掠过惊凛疑骇的感觉,他在这时才想到方才那人能从自己身旁劫去白冷秋,并非全是使用诡计。
像这等“豆粒打穴”的功夫,内功若非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绝难把这么轻的黄豆射出,并且那么准确的射中穴道,使人晕眩。
金白羽自问凭本身的内功修为,也可以用黄豆打穴,但是认穴的准确性,就很难说了。
当然,这是他把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剑法与轻功上之故,这并不等于他的武功不如那人。
他望着手里的黄豆沉默的忖思了一下,一时想不通白冷秋何时惹上这么本领高强的敌人。
他暗忖道:“难道是她的仇人发现了她的行踪,所以找到这儿?或者是由于顾子奇的断臂归去,找到了高强的帮手,他不敢惹我,这才把白冷秋擒去!”
他的思潮很快便被书棹旁的一张素笺所打断!
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那张带着暗香的素笺,金白羽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欲寻白冷秋,请到长春岛。”
金白羽默默念了两次,脸上浮起炽盛的怒色,冷哼一声,自语道:“你也是太目中无人了,竟敢在我面前弄出这个花样,我若不把长春岛踏为平地,就不算是青衣修罗了!”
敢情那张素笺上被人用瘦金体写了十个字,纸上的墨渍都还没干,显然是刚刚写好不久。
金白羽从那未干的墨渍,可以看出那人写这几个字时,自己正是在舱顶上的那段时候!
这可见得那人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竟然在施出调虎离山之计后,还敢逗留在书房里,金白羽愈想愈气,眼中射出骇人的光芒,使得那刚刚醒来的紫鹃吓得惊叫起来。
金白羽被这声惊叫打断了思绪,道:“紫鹃,你醒来了!”
紫鹃脸上满布惊骇之色,道:“金公子,你……”金白羽诧异地道:“什么事?”
他还以为是紫鹃想起刚才的恐怖情景感到骇怕,是以忙道:“你别害怕,我在这儿。”
紫鹃道:“金公子,你的脸好怕人……”金白羽这才想到原来是自己把她吓着了,他敛起了眼中的神光,微微一笑道:“紫鹃,不要怕,有话慢慢说!”
紫鹃定了定神道:“公子,不好了,我们小姐……”她坐了起来,四下望了一匝,道:“小姐呢!小姐……”她似乎想起了刚才看见的情形,急得都差点哭了出来。
金白羽沉声道:“紫鹃,你不要慌,慢慢的说。”
紫鹃道:“我们小姐被抓去了,金公子,你快想个办法救她……”金白羽点头道:“你不用慌,先把详细情形告诉我,我一定会设法救她的!”
紫鹃点了点头,道:“刚才我听到小姐很像在哭,所以跑来看看,快定到门口的时候,却见一个人挟着我们小姐从书房里出来,我吓得叫了一声,便看到她挥了下手,于是我就昏过去了……”金白羽道:“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紫鹃摇了摇头,道:“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黑纱,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只看见她穿的衣服!”
金白羽道:“你想一想,把那人穿的衣服,还有他的特征说出来。”
紫鹃问道:“金公子,什么是特征?”
金白羽道:“比如说他的脸上有没有疤,胡子有多长……”紫鹃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金白羽瞪了瞪眼,道:“你笑什么?”
紫鹃嗫嗫道:“那是个女人,怎么会长胡子?”
金白羽讶异道:“原来是一个女人?”
他想起自己一直误会劫定白冷秋的是个男人,也禁不住哑然失笑了。
想了一下,问道:“那个女人的样子,你总该记得吧?”
紫鹃道:“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衣服,还罩着一件红色的披肩,头上扎着一条黄色的丝巾,看起来长得很漂亮……”金白羽道:“你不是说她的脸上蒙着一块黑纱吗?怎么还能看清楚她长得漂不漂亮?”
紫鹃道:“她的眼睛很黑很亮,皮肤又白又细,不用看到脸就可以晓得长得很漂亮了……”她好似想到什么,又补了一句,道:“不过我想她绝对不会比我们小姐漂亮!”
金白羽淡然一笑,没有再问她什么!
他暗忖道:“那个女子为何要把冷秋劫去?莫非她为的是要我到长春岛去?从她留不的字看来,她定然是认得白冷秋,而冷秋却不会认得她……”他推想了一下当时发生的情形,判断出那个女子必然是趁白冷秋哭泣之时,从窗外进去的。
由于她是突然出现,立即出手,以致使得白冷秋没有来得及出手,便被擒住!
金白羽由此又推想那个女子必是在他停留在书房里的时候,便已藏身舱外。
他只怪自己当时心情波动,以致没有发现有人潜上船来,而使白冷秋被劫!
当时发生的情形,经过他的推想之后,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唯独那个女人的来历他想不出来。
“长春岛!”他喃喃地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我在江湖上这许多年,从来都没有听到过有这个所在?”
紫鹃见他喃喃自语,道:“金公子,你一定要想个办法把我们小姐救出来,她假使是落入坏人的手里……”金白羽道:“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在最短期间内把白姑娘救出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听到船板上有轻微的声音传来,顿时目光一凝,倾耳谛听。
紫鹃见到他的样子,问道:“金公子,什么事?”金白羽道:“不要说话,有人上船来了。”
紫鹃瞪大了眼睛,惊惶道:“是……坏人又来了?”
金白羽道:“不要怕,有我在。”
他朝紫鹃笑了笑,道:“你坐在这里,不要出声,我到前面去看看!”
紫鹃不住发抖,闻声点了点头。
金白羽闪身走出了书房,向前舱行去,他的脸上已布起了一层严霜,眼中射出那冷厉骇人的光芒。
他悄悄的行到前舱,只听舱板上传来一声沙哑的话语道:“就在这条船上,没错吧?”
接着便是顾子奇的声音道:“大师父,小的怎敢骗你?”
“好!你在这儿等着!”
那人道:“洒家进去看看。”
金白羽从珠帘的间隙往外望去,只见船板上站着三个人。
左首那人是一个身材魁梧,一脸麻子,披散着长发,头上戴着一道金箍的头陀。
中间站着的则是那被金白羽斩断一臂,落水逃走的顾子奇。
此刻他已换了一件干的衣服,断臂之处看来已包扎好了,不过由于流血大多之故,使得他原先便很白的脸孔显得更加苍白如纸。
他仅存的那条左臂,此时被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灰衣中年人抓着,看来那人手上用的劲道不小,他的脸上一直显出痛苦的神色。
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灰衣人,长得好长的一张马脸,吊眉凶眼,一张嘴唇往下撇着,肩上背着一副雨伞似的长杆,远望过去,就像一尊丧门神。
金白羽一见这两人的打扮,便想起了江湖上传言的黑道凶人“丧门神”邓通与“金头陀”刘行两个来了!
“丧门神”邓通和“金头陀”刘行两人一向横行陕甘一带,为邪道中有数的凶人。
那邓通本来出身鹰爪门,由于素行不端,被逐出门墙,后来投身阴山神魔门下,武功猛进,行事更加毒辣,若非仗着阴山神魔的名头,只怕早就引起江湖公愤,联合起来加以围剿了!
至于“金头陀”刘行则是练了一身金钟罩的功夫,据说已到了第九层的地步,平常的刀枪根本对他不能伤害!
他的一手飞钹功夫,在黑道之中颇负盛名,能够一连发出十二面之多,使人防不胜防,而闯下金头陀的威名。
金白羽行走江湖二年多,从未有机会碰见他们,却从不少人嘴里听到这两人的恶行不少……他的心里颇为奇怪,怎么这两个横行陕甘一带的凶人,会来到金陵,并且还把金狮镖局的少镖头擒住!
他暗忖道:“九头金狮顾扬武虽说不是出身正派,平素来往的人却全是自命正派的人物,他绝不会与这两名江湖凶人在一起,并且看顾子奇这样好像是刚回到城里,便被他们擒来此处……”他真想不通顾子奇为何把他们带到绮罗春画舫上来!
他在忖思之时,只听得金头陀道:“老邓,你看好这小子,他若是有一句谎言,我们就挖他的心!剥他的皮!”
“丧门神”邓通应道:“老刘,你去吧!这小子谅他也跑不了。”
他练的鹰爪功,手上的劲道非小,虽是没有用出几分劲道,可是刚刚受伤的顾子奇已忍受不了。
顾子奇哭丧着脸,道:“老前辈,请你把手松一点好吗?小的实在痛不过……”丧门神冷哼一声道:“你若敢多噜嗦,老子把你这条胳膊也废了!”
顾子奇看到他那副凶神样子,哪里还敢吭声,只有忍住了痛。
金白羽看到这个情景不由得皱了皱眉,缓步行了出去。
金头陀快要走进舱门,见到金白羽悄无声息的走出来,微微一愕,回头问道:“顾子奇,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子?”
顾子奇见到金白羽,吓得脸都变了,他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他!”
金头陀狞笑一声道:“好小子,我还以为是谁的胆子这么大,敢抢洒家的买卖,原来是你!”
金白羽冷笑道:“你认得我是谁?”
金头陀道:“洒家认得你吗!他妈的,快把密陀神珠拿出来!”
他的话声未了,蓦然觉得眼前一花,脸上已着了一掌,掴得他眼冒金星,身形摇晃了一下才站稳!
第八回天龙一派
秦淮河畔在经过方才的那一段变故后,游人稀少纷纷离去,显得非常冷清。
数十艘画舫,也都泊在河面上,有些接好客人的,也都留人过夜,至于那没接上客人的画舫,只有等待着又一天黄昏的到来。
河水潺潺流过,夜风柔柔低吟,使得秦淮之夜较之往常更加凄凉!
然而在那有名的绮罗春画舫上,却有最火爆的打斗即将揭开!
金白羽一脸寒霜的站在舱门口,淡淡的月华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冷铁寒冰,更似一尊白银雕就的人像。
在他身前不足八尺之处,“金头陀”刘行一脸惊愕的站着。
他那满是麻子的阔扁脸孔,满布着惊诧的神色,两眼睁得老大,更是有一股难以置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