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黄昏,夕阳如血。人已黄昏,心静如止水,相互辉映,形成一道奇特而孤凄的风景。
风月婆乍见之下身形微微一震,旋即冷笑道:“故作神秘,想毕是有些不识趣的糟老头,想吃为师的豆腐,可惜男人壮年正好,为师对糟老头倒胃口。”
“风月场上空风流,人老珠黄不知羞,真是可悲可叹复可笑。”
风月婆话音甫落,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飘入耳内,不禁神变,胸中怒火暗生,双目寒芒一闪,利刃般的逼着道中的老者冷喝道:“老匹夫,你含沙射影的骂老娘,当心老娘拔了你的牙。”
“黄昏之时做老娘,八十三年抱娃娃,倒是天下奇闻。”
风月婆话方出口,老者头也不回的启口道:“风月无限,无流无种,如是淫荡女人有儿子,倒不知道跟谁姓,变成有娘无父的可怜儿。”
老者此言一出,风月婆直气得浑身暴颤,厉叱一声:“糟老头,你敢戏弄老娘,老娘劈了你。”
话一出口,身形一弹起,左手挟住恨天,右臂一抖,贯足十层功力,排山倒海般的拍向他的头上。
老者似浑犹未觉,一动不动的坐在夕阳中,直到风月婆的右掌距他头部只有五寸的那一寸,他幽灵般的一旋而起,双臂一错,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夺过恨天翻弹而去。
风月婆纵横江湖一生,从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但觉拍出的掌有如牛毛沉人大海,不禁内心大骇,神色倏变,暗呼:“不好,这老头有此怪异。”
思忖间,乍见人影一闪,手中的人已然失去,不禁惊然动容,掠身翻弹而去,已见老者挟着恨天到了五丈之外,不禁浑身暴颤,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怒喝一声:“老鬼,你敢抢老娘的人,有种别逃。”
急提全身功力疾追而去。
娇风杰做梦也料不到以师父的修为竟连面都未照就被人夺走了腋下的人,乍见之下,不禁花容骤夫,娇身暴颤,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为之怔住了。回过神来,急呼一声:“师父当心,这老儿身法有些怪异。”提气追去。
老者身法快若流星闪电,挟着恨天,似轻毫不吃力一连内闪,已消失在夕阳之外:风月婆见了不禁怒愤交集,却又无可奈何,狠狠的刹住身形道:“这老凡是何方神圣,一身轻功,似不在飞天老儿之上。”
娇风杰掠到风月婆身边道:
“师父,你没有看清他的脸。”
风月婆神色微微一变道:
“这老儿猝然发难,为师闪避之际,已被他得手溜走,又何曾看清他的脸,否则为师又岂有认不出之理。”
娇风杰心知风月婆丢不起这个脸,暗自惊骇退:“师父,我们是追去,亦或是返回总盟去向飞天老几说。”
“说个屁。”风月婆怒道:
“到了为师手中的人岂有丢之理。追,为师不相信这糟老头不给臭小子疗伤。”
话音甫落,带着娇风杰弹身追去,一连几闪,消失在茫茫雪野之中。
※※※※※※※※※※
恨天头脑迷迷糊糊,神智昏昏噩噩,隐隐觉得自己被人挟着在飞驰一般。浑身虚脱乏力,呼吸似断若继,自己就象是索命鬼牵着奔驰在死亡的边缘。
渐渐地,呼吸己断,灵魂似飘飘游出了躯壳,随风飘落,在漫无边际的云山雾海中难寻归西的路,孤伶的,无助的,绝望的在渺渺迷雾中四处闯荡,与呐喊。
恨未消,仇运坎坷恨天,纵连死时都难寻解脱与西土。
突然,隐隐听得彼波的一声水响,仿佛是自己的灵魂跌入了风狂浪涌,奇寒入骨的巨涛海中一般,心已冻结,呼吸凝固,人己僵硬,无知无觉。
亦不知过了多久,昏厥中的恨天忽然觉得自己凝固的内脏,僵硬的四脚百骸,升起一股淡淡的温柔而微弱的暖流,蠕蠕而动,慢慢游窜,渐渐聚流成河,变得强而不猛,暖而不烈,充盈了全身每一个毛孔与细胞,温暖了冰冻的灵魂与凝固的呼吸渐渐的,暖流越来越强,越涌越烈,就仿佛是地狱中升起的炼魂熬魄之火,四肢百骸似乎发出一种被烧焦的“吱吱”之声,隐隐嗅到一种掺着肉气的焦味,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撞击着知觉与灵魂。情不自禁的呻吟一声,“哎哟……”痛苦的睁开了双眼。
游目一顾,不由得为之惊愕,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双眼,就有如在阴槽地府内中见到自骨森森的枉死城一般,就连浑身的痛苦与灼热似乎皆惊得四处逃潜,荡然无存。
四周是一片冰林,上接天,下连地,每一根冰柱约有筷粗,就有如一条晶莹粗壮的笔直银线,大小相同,粗细一样,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般。冰柱与冰柱的距离绝有二尺余宽,仅融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出入,稍有不慎就会碰碎两旁的冰柱。
右侧五尺远处一块镜般的冰台上,盘坐着一人,白发皤然,双眸微闭,一脸超然与祥和。
就如练功入定,进人物我两忘之境一般。
容貌清癯而熟悉,赫然是古镇老店中那个店老头。恨天乍见之下,差点惊呼出口:“老前辈!”
灵智蓦的一震,方想起他在练功之际,不能惊扰,话到口边,又硬咽下去。
猛的回过神,顿觉四肢百骸与五腑六脏,有如火的油熬一般,难受难熬,痛苦不堪,凝目一瞥,赫然见自己躺在一汪殷殷发紫的血池之中,四周的冰柱映在池内,晃动摇曳,就似熊熊的火巨的烧着全身。
不禁心颤神惊,钢牙一挫,就欲爬起。就在此时,一个苍老而祥和的声音缓缓响起:“臭小子,不要乱动。意守丹田。化血为气,渠聚单田,异气归无,化无为神,神化血,融人全身血脉之内。”
恨天一震,知道是老者在指点自己,感激的瞥了他一眼,牙关紧咬,意守丹田,双目微闭,依言而行。渐渐觉得浑身的灼热减退,四肢百骸舒泰无比,丹田内真气充盈,如涛狂涌,沿奇经八脉循环流动,四周的血池面上也渐渐冒出了一缕缕淡淡的白气,弥漫四涌,玄妙旖旋。
恨天不敢分神,屏除杂念,异气归无,化元为神,融于体内,化着汹涌不竭的血气,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血色,虚脱的四肢,又充满着无限的活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者缓缓的睁开双眸道:“好了,你可以起来。”
恨天暗松一日气,收敛心神,从池中一弹而起,拜在老者膝前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今生今世永铭肺腑,没齿不忘。”
老者右袖轻轻一拂,一股强硕无形的劲气托起恨大道:“小子,你误练血魔邪功,无外血为辅,仅靠本身血气又岂可持久。”
顿了顿啼嘘一叹道:
“这亦不能怪你,与你的身世和经验有关,何况是三恶狠毒心计。”
恨天灵智一颤,黯然神伤道:
“前辈,难道我的父母真是十八年前……”恨天话未说完,老者点头道:“仇臣的话一点不假,他就是你父亲生前的唯一忠仆。只是你的仇冢太多,对头又太过厉害,靠血魔邪功,你不但报不了仇,反而自伤身,弄不好落得血竭肾枯而死的下常”恨大知道老者所言不虚,心中一片哀然道:“前辈,可我除了练过邪功之外,并没有练过其他功夫,仇不报,恨难消,纵是死,我亦只有勉力而为之了。”
老者摇了摇头,沉吟良久道:
“你戾气太重,杀气过浓,纵是不死,难免步入‘饮血食髓”的后尘。”
顿了顿道:
“念在你志诚之份,跪下吧。”
恨天甫闻“跪下”二字一震,旋即大喜,“扑通”一声跪在老者面前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话方出口,咚咚的叩起头来。
老者微微一笑,双手扶起恨天道: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随意门第八代单传弟子。”
语音一顿,肃然道:
“你必须谨守门规,不得有犯。”
“是!”恨天道:
“一切遵从祖师与师父教诲,弟子牢记在心。”
老者微微含道:
“你必须记桩三忌四不’,一忌恃技为恶,二忌恃技强求,三忌滥杀无辜。心在红尘,终为红尘所累,切记。切记。”
恨天点了点头。老者换了口气道:
“四不即:一不争名夺利,二不过恋美色,三不为恶,四不得滥收弟了,一脉单传。绝不多传。”
恨大点头疑惑道:
“师父,弟子不明白,你老人家武功如此之高,如多传儿个弟子,维护武林正义,江湖中不是少一些为非作歹之徒。”
老者喟然一叹道:
“天儿,你年纪太轻,还堪不破其中真谛,人为利,为恶为善,义之所驱,善中隐恶,恶中含善,善恶并无本质之分,全凭人们一己之念。”
顿了顿道:
“就如你父亲生前,武功奇高,伸张正义,但有人说他是侠,也有人背地里称他是魔,褒贬不一,岂能定义。人活着为自己而活,并非为别人的言语所活,善存于心,你千万记住,否则将重蹈你父亲覆辙。”
老者言词间暗念无限人生哲理,恨天听得似懂非懂,默默的点头道:“多谢师父教诲,徒儿牢记心中。”
老者松了口气缓缓自怀里掏出一本陈旧发黄的丝帛册子交给恨天道:“这是师门武学秘赏——随意宝典,你先阅一遍,为师待来指导你。”
“是。”恨天接过秘岌,但见上面弯弯曲曲的写着四个字,并不认得。随三恶在牛家镇是曾到学堂里念了两年书,书虽是胡乱念,倒也认得一些字,翻开封面,第一页首行写着“随意门内功心诀”七个楷书,倒是认得,始暗松了一口气。
老者见恨天缄口不言,缓缓起身道:
“天儿,你就此认真领悟,为师去准备些吃的。”
话音出口,背负着双手,身形一闪己出,飘忽于数以千计的冰柱之间,竞丝毫不受冰柱所档,身若飞燕左飘右闪,渐渐远去,并没有开断一根冰柱。
恨大见老者露了这一手旷世骇俗的轻功身法,一时不禁为之惊愕。良久始回过神来,暗忖:“师父定是情姐所说的红尘遗老,否则他不会说‘心在红尘终为红尘所累’之话。”
越想越觉得是,默思良久,收回心神,坐在冰台上,细阅随意宝曲。
凝目一视,内功心诀概论:
“内功,即内气之功,气乃人之本,人无气即使,自古以来,各门各派皆有各自的心诀,本门亦不外。”
“气沉丹田,如涛涛之海,功力之源,取之不竭、用之不经…本门练气之法,有别于少林,武当,……的盘膝打坐,固守丹,也别于邪门外道,别走蹊跷,吸外气为己所用,气杂不合,反伤自身,切不可拳…”“本门练气,以意为先,意由心生,身随意动,以意异气,无坚不催,无所不及,只要意动,随时随地皆可练气,又岂是少林,武当,邪门外道能比之。”
恨天看得暗自心惊,随时随处皆可练的功夫,岂不是随心所欲,无怪乎要称随意门。默思良久,似明白了不少,继续下阅。
第二部分却是招式简论:
“武学一道,以招至敌,各门各派,皆有各自固定的武功套路与招式,此实乃武学之一大敝也。”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也没有完美无缺的武功招式,完美本身就是一种虚幻,一种缺陷,武学的完美,则是一大制人于死地的破绽。”
“本门武功,以意为主,以意制人,以巧胜拙,以轻胜重,反复循环,领悟曾存乎于心,制身次之,制命为下……”恨天越看越心惊,思索良久,不禁觉得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暗含着深奥的道理,简直令人越思索越是神智开开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如醉如痴,令人忘乎所有。
一页一页的翻下去,接下来是轻功精要:“轻功又曰提气术,各门各派之提气术各有千秋,其各异之因,乃是在乎于气之运用。
本门轻功以灵动飘逸,快捷为精要,灵动如流水,飘逸似流云,疾如飞虹闪电,快如疾风过岭,缓似蝴蝶穿花,巧胜仙姬起舞……意动身动,身随意转,或疾或缓,或灵或巧,存乎于意,身心、意念三者合一,乃是情意之大成无敌于天下,四海纵横……”恨天天赋极高,一边细阅一边领悟,不禁人醉神痴,完全沉重于玄妙的秘笈之中,不知学觉,翻到最后,赫然是制敌概论。
“制敌一道,各有千秋,目的却一致,有的用刀,有的用剑刀,十八般兵器,以用各种独门兵器,其结果不外首致人伤,至人残,至人命,至人身……”“本门以剑为主,掌、指相辅,腿法随意,四者合一,制敌随意……”恨大一回气阅完、不禁长长的吁了口气,从沉醉中口过神来,赫然见老者不知何时己端着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含笑站在身旁。忙起身道:“师父,你来多时了,快请坐。”
老者微微一笑道:
“天儿,你的悟性不低啊,肚子饿了,快把烧鸡吃下。”
说着坐在恨天身畔,把烧鸡递给他。
恨天接过盛着烧鸡的玉盘,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只晶莹如玉的盘子赫然是冰所凝成,老者捧在手中,冰不融化,烧鸡不冷,反冒着蒸蒸热气,这份玄妙绝伦,隔冰传斩内功,岂不是骇人听闻。不知比凝水为冰,化冰为气要难多少倍。
良久始回过神来满腹疑惑的注视着老者,道:“师父,你老人家………”老者是明白恨天的意思,不待他话说完含笑道:“天儿,快坐下吃,你心中的疑团为师明白,为师自会告诉你。”
恨大脸上微微一红,点头坐在老者身旁,捧着滚烫的烧鸡慢慢撕食。
老者等了顿道:
“为师就是江湖中传说的红尘遗老,人被红尘遗弃,心却未远离红尘,这也许是我们缘份未荆”言语中满含无限的苍桑与凄凉。
恨大一震,道:
“师父,这一点徒儿早巳猜到,只是徒儿不明白,听情姐说师父从不喜管江湖中事,却对徒儿两度缓手。”
红尘遗老怅然一叹道:
“二十年前我曾与你父有一面之缘绪,料不到他却英年早逝,为师感慨良深,为不使他血冤永沉,已在嵩山下的小镇上住了十年之久,望你能经过佛经洗礼,消除心中固蒂根生的魔性与邪恶之念,料不到你却暗练血魔邪功,唉……”红尘遗老缓缓道来,恨天感动得热泪盈眶,想起后面发生的事,不禁有挂念绝情,忍不住问道:“师父,不知我情姐是否脱险。”
红尘遗老觉吟良久道:
“她乃是天杀门的传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语音一转道:
“只是昔年天杀老傀遭各大门派围攻而死。其后辈含恨忍辱数十年,只怕在暗中有所作为,你以后行道江湖可得小心。”
恨天暗松了口气点头道:
“可是情姐己被遂出门墙了,想毕不会…红尘遗老摇头道:“你人虽聪明,对江湖中险恶却是知之甚少,不识江湖枝俩,以后行道江湖可得分外谨慎,免误上人圈套。”
顿了顿道:
“我见她含恨离去,才在途中截下风月婆师徒救下你,带到这九天寒冰府替你治伤,以她的武功,纵是独自行走江湖,亦不至于吃亏,你大可不别担心。”
恨天明白了不少,心中暗禀:
“原来师父一直跟在我们的暗中。”
不解的疑视着红尘老怪,缄日不言。
红尘遗老似明良恨天的心意,缓缓道:
“你当时力竭不知,为师全看得情清楚,一是想看看是否灵智己夫,善性失否!二则为师不想与多情鬼。风月婆等人见面,在你无性命之虞时并没有出手相救。”
顿了顿道:
“现在你己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