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连忙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依言写了,胡震看了一遍折叠好了,向怀中一揣,又冷笑道:“敝东有话上达王爷,这封信和侯向二贼凶器,还有向成口供均存在雍王府,只要王爷不服气,不妨进宫一同奏明皇上,如果再要差人前去窥探行刺,还得派上两个像样的人物,这等鸡毛蒜皮却大可不必咧!”
说罢又打了恭道:“此间事既已了,请恕晚生告辞咧,那向成和侯异尸首均在府前车上,也请派人火速搭进来,否则固然让外人观之不雅,便传出去也不好,晚生此来,一切全是奉了敝东之命,开罪之处尚乞原宥。”
说罢大笑着,旁若无人—样的,竟向府外一路走了出去,只把个八王气得面色发青,说不出话来,直等胡震人已出府,方又把桌子一拍道:“四阿哥欺我太甚,这简直是存心命这穷酸前来辱我,我情愿不当这个贝勒,也非报此仇不可,否则便枉为一朝皇子咧。”
说着向白福祥看了一眼道:“全是你这奴才,一再怂恿我出来,以至受这酸丁威逼凌辱,现在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命人将向成侯异两人唤进来,不一定人家又藏着什么诡计咧。”
白福祥一见主子气色不好,心恐迁怒,正巴不得借故走开,闻言连忙答应一声:“是。”便向府外走来,果见门前远远的停着一辆骡车,一问车把式,系从雍王府而来,料知二人定在车中,再打开车帘一看,只见向成半靠在一个油布大包裹上,面色焦黄,便似害过一场大病一般,忙道:“向爷受累咧,闻得侯爷已死,尸首却在哪里?王爷唤你咧!”
向成叹一声道:“白总管,我已经完啦,那侯大哥更惨,他昨夜已经当场教人家在房上给宰了,尸首便在油布包裹里面,算是教人家打包送回来咧,如今我已不能行动,还望您派人把我搭下去,只要能见上王爷一面,我也不想活着咧。”
白福祥知他受伤甚重,连忙命人搭将下来,连同那油布包里一齐抬到厅前,先赶进去,向允饿请了一个安道:“禀王爷,侯护卫已死,向护卫也受了重伤,现在全由那来的姓胡的雇车送回来,人和尸首都在厅外,如何发落,还请王爷示下。”
八王大怒,伸手便在他脸上打了一个嘴巴喝道:“什么侯护卫向护卫,他两个这等不济,还护卫个什么?既是侯异己死,可教向成上来,我有话问他。”
白福祥无辜挨了一个嘴巴,一手掩着嘴一面道:“禀王爷,那向成身受重伤已经不能动弹咧。”
八王怒道:“浑蛋,他就不能动,也与我抬上来,只能开口就行咧!”
白福祥又答应一声走出厅外,命人将向成抬了上去,八王一见向成萎顿之状,不由双眉一皱道:“你两个向来全自命英雄,说得独一无二,怎么一出手便让人杀的杀了,拿的拿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快说吗?”
向成一见自己为了奉命出去,受了重伤,功夫全破,侯异连命全丢了,八王一脸怒容,只有嗔怪,并无一语安慰,不由激起满腔怒火,冷笑一声道:“王爷,您可别这样说,小人兄弟二人,虽然本领不济,可全是为了您才卖上这两条命,既如此说,算是我和侯大哥学艺不精,死了活该,您也不必再问咧!”
八王一见向成竟敢出言顶撞,心下愈怒,但方才已被胡震吓怕,再一看,向成双眉直竖,怒目而视,虽然躺在地下也十分可怕,不由打了一个寒噤,连忙自己收科道:“向护卫,话不是这等说,你错会我意咧,我是说,以你二人这等本领,为何反败在人家手上?那侯护卫的几种暗器我也验看过,难道那雍王府内的人全不怕中毒昏迷吗?”
向成又冷笑—声道:“王爷要问这个,那话可长咧!”
说着,把夜探雍王府经过,和被擒以后,雍王以下各人所说的话全说了,等说完之后,又打了一哈哈道:“自古道,艺无止境,我兄弟二人,这次虽然把命送了,功夫破了,遇上的可全是一时高手,一点儿也不委屈,总算对得过您王爷咧。”
说罢,又呕血不止,八王听罢,不由心下更加忿怒,又把桌子一拍道:“那四阿哥在皇上面前口口声声都说古人养士乱法犯禁,不足为训,原来他门下却藏着许多能手,这还了得?那年羹尧,既是一个新科翰林,居然也不安本份,竟敢对你说这话,难道我还怕他不成?既然如此,那便不能怪我咧。”
说着沉吟半晌,转对向成安慰了几句,吩咐抬下去好好养伤,又唤来侯异之侄,将侯异买棺敛葬,一面打点报复不提。
在另一方面,那胡震回到雍王府之后,一见众人尚在秘阁末散,忙将所行经过说了,又取出允锇手札,递在雍王手中微笑道:“草民幸不辱命,这样一来,便那八王爷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什么了。”
雍王一看那封信大笑道:“奇土行径,自与常人不同,以八阿哥的骄纵,也非此不足以慑服,不过他为人一向睚眦必报,又极无学养,这样一来,在皇上面前,自不怕他再说什么,却须防他再弄别的玄虚,二哥今后对他那府里,还须更加留心才好。”
羹尧笑道:“我原因为人手不敷布置,平常又看得他骄纵之外,更比六王爷多上一个糊涂的毛病,才大意一点,想不到因此疏忽,几误大事,昨夜如非胡兄通风于前,相助于后,这事也就险得很,以后自当随时留心便了。”
云宵也捋须道:“八王爷倒不足虑得,他既不敢在皇上面前说什么,只有还在这些江湖人物身上着想,凭他结纳的如只侯异向成等人也不足畏,倒是那侯异的一身功夫,出自秦岭孟三婆婆所授,这人却是一个洗手多年的独行女盗,据我所知,传闻那侯异,名虽是他娘家侄儿,实乃她和山东大盗窦飞虎奸生孽子,平日极为宠爱,如果一旦知道教我们宰了,难免前来生事,却不可不防咧!”
胡震笑道:“老前辈放心,这厮来历我已尽知,固然那老贼婆—时未必能北来,即使闻讯寻仇,也有制她之策,只凭您和令嫒两位,还怕不能除她吗?何况还有年爷在这里呢。”
中凤看了他一眼道:“胡爷,您自胸有成竹,可别扯上我,那老婆子可真不好斗咧!”
胡震只笑了一笑,随向雍王道:“适才的事,总算幸托王爷鸿福,把差交了,既蒙恩遇,以后便当常侍左右,请暂别过,容我回到寓所,收拾行李,快则今晚,迟则明早再来如何?”
羹尧忙命从人取过一封关书,另外具了四百两银子,一齐送上道:“此乃王爷所命,请恕小弟当面奉呈了。”
胡震也不客气,只向雍王又打了一恭改口道:“既是王爷之命,晚生愧领了!”
收好银子关书,便告辞而去,接着羹尧也告辞回去,雍王知道二人有事,也不相留,只中凤有意无意的向羹尧使了一个眼色道:“无端的被这两个毛贼一闹,倒害得大家全闹了一昼夜,都没安息,既然大家全走了,我看王爷和爸爸也得早睡一会儿才好,要不然把人累乏了,明天早上也许还有事咧!”
雍王不由把头掉过去暗暗一笑,向羹尧道:“二哥早去,明日还须早来,我说不定还有要事和你商量,这胡君既是一把能手,我们那血滴子,便又可以扩充一下咧!”
羹尧不疑有他,连声答应,却把中凤臊得粉脸一红,搭讪着便也扶了云霄,告辞向后园而去,这里羹尧心切周再兴之约,一昼夜劳顿也真累了,出门上马,便向私宅驰去,才到门前,便见魏景耀迎着道:“二爷回来咧,那雍王府载总管荐了一个人来,说是二爷答应他留在身边当差,这人已经在门房等侯多时,有这话吗?”
羹尧笑道:“不但有这话,他连王爷全托过了,人怎么样,你看见过吗?”
魏景耀闻言忙道:“奴才已经见过了,人很伶俐,也懂得规矩,等您到书房里坐定了,我便去唤他来,给您请安叩头,既是载总管荐的,王爷也知道,那您便不能不收留他咧。”
羹尧把头一点,才到书房,魏景耀便领周再兴前来,先请了一个安,然后道:“奴才姓周名再兴,雍王府载泽载总管和奴才是亲戚,听说二爷这里还缺一名长随,所以把奴才荐来,还望二爷恩准留在身边伺候,奴才能蒙二爷赏碗饭吃,终身感激。”
羹尧把他上下看了一下,见他口中成串的奴才二爷,活像一个积年听差,不由好笑,只得道:“既是载总管荐的,我决定将你留下来就是咧,不过跟我的人,却不许吃酒赌钱,在外招摇,如果犯了过,那却不管荐主的脸面再大,也要一样责罚咧!”
周再兴连声称是,又磕了一个头道:“奴才谢谢二爷恩典,一定小心当差,如果犯过情愿领责。”
羹尧把头一点,又命魏景耀带去见过大爷,这才说明,派在后园书房伺候,等到晚上更深人静,书房只剩下两人,羹尧不禁笑道:“贤弟怎么装得这样像,便愚兄如非事前得知,也决看不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咧!”
周再兴也笑道:“小弟本来就是这个出身,现在只算返本还原,还要装什么?不过依我说,师兄倒真得学习学习才好,您要打算做官,也得有一套才行,如蒙不弃,小弟倒打算倾囊奉赠,把这一套功夫的练法全告诉您尊意如何?”
羹尧不禁愕然道:“做官还得练功夫,这倒没听说过,你却跟谁学过来?”
周再兴又笑道:“您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咧?方才小弟那一套,您他日见了上司和皇上,不也全用得上吗?”
羹尧这才恍然大悟大笑道:“骂得好,骂得好,这算是你对我的回敬,对不对?”
周再兴正式道:“话却不是如此说,我们说要唱这台戏,就得唱做俱全,才能逼真叫座,您以为我是在骂您,含有对您回敬的意思那就错了,您请想,如果您不能扶摇直上,做到权高望重,我们能把这个乾坤扭转吗?您不随波逐流,先把各方弄好他,怎么能做得到咧?方今的朝廷之上,已经成一切全是主子奴才的关系,连奏折上,全公然如此,您不如此又怎么行咧?”
羹尧不禁默然,半晌方道:“果然必须如此,愚兄却仆病未能,只好做到哪里算到哪里了。”
周再兴道:“这却不行,所以我说您这套功夫必须学习,也就在此,要不然,此刻无妨,他日却必误大事,还望三思才好,实不相欺,从云师妹到师父,便周路两位师叔全说您才华盖代,智勇双全,便惜乎骄矜之气不免太重咧!”
羹尧忙笑道:“连云师妹也这等说法吗?那便太冤枉我了。”
周再兴又笑了一笑道:“这不是一时的事,我们且慢谈这个,您如今已经算是自家人咧,我先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让您高兴一下,您这一份本来面目,决不适用于庙堂,却被赏识于江湖,今天在无形之中,您已经交下了一个忘年忘形之交,自己知道吗?”
羹尧道:“你说的是那位秃顶神鹰沙老前辈吗?此老却真是豪爽磊落可喜,起初我也只因他与恩师曾有过节,所以才那么硬挺了一下,却想不到他和恩师那场过节已由了因师伯等销融无事,早知道,我真懊悔,不应该那么对付他,冒昧过手咧。”
周再兴道:“妙就妙在这里,您如对他一味恭顺便不好了,据他对周路两位师叔说,他生平最讨厌的,便是贵介子弟和官场人物,您既是恩师得意弟子,自不难将他那阴阳正反十三掌接下来,并不足奇,他佩服您便在一听他报出字号,便毫不含糊。明知他有绝艺在身,却不肯替师门丢人,非过手不可,中途如非他先跳出圈子,把话说明,你也决不会输口,这才实心实意和你订交,他既有话,必来奉邀,此人固然身怀绝技,更在青海回汉两面全有极大势力,师兄却不可大意咧。”
羹尧连连点头,又道:“昨夜的事,为我真正入门的伊始,相试亦是当然,但各位尊长,都说并非为我而设,究竟是对谁,贤弟能见告吗?”
周再兴连忙摇头道:“这在此时,还不能奉告,如果能说,各位尊长早对你说了。”接着,又笑了一笑道:“时候不早咧,师兄也该早睡才是,昨天已经累了一夜,明早您还得把入门的事去对考查人说一说,好好的谢谢人家才对。”
羹尧不禁脸上一红,搭讪着道:“时候果然不早咧。”便自上床就寝,第二天起来,周再兴已将地下扫好,捧上舆洗之具来道:“二爷您早,且请梳洗,早点已经吩咐厨下备好咧。”
羹尧慌忙接过低声道:“贤弟,此地无人,你为什么又这样起来?”
周再兴正式道:“您又忘了昨晚的话了吗?做此官行此礼,这却不可大意!”
羹尧只得答应,匆匆用罢早点,携了周再兴一同上马便向雍王府而来,等到府前,才只辰初,一问雍王尚未起床,秘阁僮仆并说:“王爷有话,前夜劳顿过甚,今日上午不便出来,二爷如果来得早一些,不妨先后园散步,他至早须到未牌才能相陪。”
羹尧心知有意为自己和中凤多盘桓些时,忙命再兴在外厢伺候,又向后园借荫楼而去,等到院落门外,且见孙三奶奶,倚着门前花树,正睁大了眼睛向前看着,一见羹尧走来,连忙笑道: “姑……”接着又改口道:“年二爷,您来咧,俺小姐昨日便吩咐过,给您预备下两式您最喜欢吃的点心,一清早起来,又着俺在这儿等着,只您一来,便进去通报,和往日大不相同咧!”
羹尧只一点头笑说一声:“劳您久候咧。”
便自进去,孙三奶奶却抢前一步,进了院落,向楼上大叫道:“小姐,年二爷来咧,您还不快些出来迎接。”
中凤却只从栏杆上探出半截身子,把手一招道:“今天我是煮茗恭候,您请上来吧,恕不远迎咧。”
羹尧见她今天打扮得愈加俏丽,斜凭在那栏杆上,便似一株带着露的牡丹在招展一般,眼角眉梢。全充满着喜气,不由心中怦怦欲动,连忙赶上楼去,一看孙三奶奶并未跟了上来,二婢也不在侧。便低声笑道:“师妹您早,我一向俱在您考查之中,自己还不觉得咧,现在已是真真一家人了,一切经过,容愚兄细说如何?”
中凤笑了一笑俏声道:“您不用说,我已全知道,所以略备茶点在此恭候,便也有谢过之意,您不怪我过去太嫌瞒着您吗?”
羹尧不禁一怔,又大出意料之外道:“师妹对我一番苦心成全,我感谢还来不及,焉有见怪之理,不过您怎么已经全知道咧?”
中凤又嫣然一笑道:“您且先别问这个,反正我已全知道便是咧!”
接着又道:“您且坐下来,我们慢慢的说不好吗?”
羹尧一看,那室中布置一新,当中一张小几上,放着一把长颈龙泉间片茶壶,两只单耳白玉杯,两付象箸,上下首,各设着一个座位,中凤一面肃客入座,一面提起壶来,在两只玉杯当中,斟上了茶,自己也坐下,举起茶来,红着脸笑道:“师哥既已入门,以后便一切话全好说咧,过去这几个月以来,我之所以有些话一直瞒着您,实在是本门规矩如此,虽然同门,在未经考查清楚之前,也一样是师兄妹,却不能视如太阳庵道友,必须经过上香,参拜烈皇帝神主,盟誓之后,才能算是自己人。所以一直为您担着心,直到昨晚,得到值年人的谕帖,才算把这颗心放了下来,又可喜周师叔竟肯当了您的接引师,此老虽然一向滑稽突梯,玩世不恭,对待后辈却极古道热肠,您既由他接引,只要您不犯大过,势必维护到底,便有什么疑难之事,如真竭诚求他,更无不应之理,我那恩师和顾师伯对他全是言听计从,您如不信,以后一试便知道了。”
羹尧忽想起周浔和周再兴两人前晚说的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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