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二位客官将就用些吧。”
高年二人一尝那酒菜,竟都非常美口,不由非常奇怪,均各含笑问道:“这酒菜是大嫂做的吗?”
那妇人笑道:“做得不好,还请二位多包涵一点。”
高明道:“你这话说反了,我正是因为这莱做得太好了,这小小地方哪有这等手段,所以奇怪,你怎么这等说法?”
那妇人观了他一眼笑道:“我们本也是在大城镇上混的,只因出了点事,才搬回家来,做得不好,您多原谅吧!”
高明再把那妇人一看,只见她年才三十不到,一身青绸衣裤,外面罩着一条蓝布围裙,头上也把一幅青绸罩着,一副雪白的圆脸,还约略有点脂粉,虽非什么绝色人物,却徐娘未老,态有余妍,不禁又问道:“大嫂贵姓?这店是你开的吗?为什么不教小二待客,倒自己上菜伺候客人呢?”
那妇人笑道:“我姓李,当家的原在开封开菜馆,只因与人不睦打伤了人,如今流窜在外面,店也关了。我本这里人氏,所以带了小姑子回来,开这小店度口,本来伺候客人是小二的事,只因我看二位客官都非寻常商贩,恐怕爷们见怪,所以才自己来。”
说罢又是一笑,掏出手绢来掩着口,一面又看了羹尧一眼道:“二位客官都佩着刀剑,又不带行李,是哪个衙门出来的差官老爷吗?”
羹尧道:“你走服啦,差官,那还早呢,我们都是上京赶考的武举,只因大帮结伴的人都在后面,我们的马快,错过了宿头,不然,能在这里住宿吗?”
高明不解所以,只得也顺着口道:“我们都是下场的武举,你好生伺候,明天临行之际,决不吝赏赐的。”
那妇人又媚笑道:“原来两位都是举人老爷,此一番上京去,还怕不中个头名状元回来吗?”
羹尧笑道:“谢谢大嫂的口采,果然我们上京得中回来一定是要谢你的。”
说罢又道:“我兄弟对饮惯了,大嫂无须在此伺候,少停有事再听招呼吧!”
那妇人笑了一笑,又回过头来,下死劲的盯了羹尧一眼,才转身走去。
高明笑道:“大哥觉得这店有蹊跷吗?”
羹尧点头道:“这妇人固然作怪,便步履之间也好像练过武功的,江湖上什么人物都有,我们还是小心为宜。”
高明笑道:“大哥也太小心了,以我看来她也许是个吃开口饭的,看见你我衣装马匹不错,打了糊涂主意,想招揽点生意亦未可知。现在天下澄平已久,难道这里是十字坡,还冷不防冒出一个孙二娘来不成?”
羹尧喝着酒,把头连摇,饭罢,果然天上又下起雪来,两人都觉有点冷,那被褥也觉得有点脏,忙喊小二生火换过被褥。应声而来的,仍是那妇人,一进房,向两人看了一眼,随即用手一捏足下弓鞋笑道:“人忙走不得急路,您瞧我这一下正踢在门槛上,把这一只脚碰得可不轻。”
说着,翘起一只鸦青绣花莲钩,皱着眉毛自己看了两下道:“二位客官有什么事呼唤?是嫌店中寂寞要个人儿陪伴陪伴吗?这里是小地方,可没有这个呢!”
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向二人一睃。羹尧道:“我们倒不须这个,只是天冷得很,你给我们快些生上火,另外这两床被褥也太脏了,有于净的拿两床来。”
那妇人笑道:“原来为了这个,那都好办。炕我们已经生上火了,少停就会热的,被褥我就去拿去,不过只有两床了,封被没法换,二位对付着用吧!”
说着腰肢一扭,又花蝴蝶也似的跑了出去,不一会,便抱了两床被进来。高年二人看时,一条杏红的一条淡青的,全是湖绉被面,白绒布被里,方在奇怪,这小店如何竟拿得出这样好的铺盖来。那妇人已笑道:“您两位别再嫌脏,这是我们自己用的,再要换可没有办法了。”
说着又跑到炕前,代二人将铺盖换好,又睃了羹尧一眼道:“还有什么事吗?要没有事我去咧?”
羹尧道:“没有什么事,只那两匹马,你可得喂好一点,明早自当多多赏钱。”
那妇人道:“二位放心,住在我这店里便是我的事,包管人的饮食马的草料全误不了。”
说着又退了下去。年高二人略微谈说了一会,便也将长衣脱下,上床睡觉。羹尧始终放心不下,灭灯以后,仍是躺在床上假寐着,一面把那白虹剑藏在手边,一面看着外面。又半晌之后,店外已经有了更鼓之声,店中听去非常寂静,只院落里还有一线灯光,似乎右边厢房里还有人未睡,隐约可闻嘻笑之声,再听高明已经鼾声大作。心方暗笑,这位兄弟真是不知江湖险恶,如何在这荒村之中,还要鼾睡起来,一面忙将宝剑一顺,在背后插好,披上长袍,轻轻推开房门向院落中间走去。走到院中一看天上雪势已大,但那东厢灯光仍亮着,便假作解手,蹑着足走过去,从窗隙向内一望,只见那少妇,长衣已经脱去,只穿着一身紫绸小袄裤,坐在炕沿上,另一个穿葱绿小袄的少女半靠在枕上笑道:“你这骚狐狸也有捞不到手的食吗?不过那个白脸的还不讨厌,那个老鹰鼻子的,也亏你向他勾搭,真不怕倒了胃口吗?”
那少妇笑道:“啊哟,姑娘,你不是一个正经人吗?我那样求你帮我一下把被送到上房去都不肯,你为什么连人家的脸都看得那么清楚?你既说那长白脸的不讨厌,明天我便替你做媒如何?”
那少女把脸一红道:“谁像你那么不害羞,专一在男人身上打主意。我不过因为你说得那两个臭男人好像举世无双的宝贝一样,所以才在窗下望了一望,谁知道也不过如此。”
那少妇笑道:“啊哎,姑娘,你的眼界也太高了,连这两个人都看不上眼那还得了?将来却到哪里去找姑爷去?我真替你发愁呢?”
那少女啐了一口道:“你这人怎么说来说去都是这些混帐话,真不枉人家叫你玉面仙狐,可惜今天晚上,狐狸遇见铁汉,也就无法可施了。”
那少妇道:“我不过因为替你哥哥留脸,要教他看看,我离了他是不是还是规规矩矩的,否则,哼哼,你看,不用说这两个皱儿,便是善才童子下凡,我也非教他服服贴贴的,赶着我叫小妈儿不可。真要不信,这大的雪他们决走不了,你明天再瞧我的。”
少女脸上愈红,把身子向下—挫,直窜到被里去笑道:“我不理你了,真亏你说得出来,你如真那么做,我不告诉我哥哥才怪。”
少妇笑道:“告诉便告诉,我还怕他不成。许他在外面采花,就不许我也找个把合意的男人吗?”
羹尧听到这里,不禁大吃一惊,心想自己所猜果然不错,此身无异又入了龙潭虎穴,也无心再听下去,又仍回到房里,轻轻摇醒高明,将所见所闻说了。高明惊道:“是真的吗?照这么一说,那妇人决非好人,也许半夜就来下毒手亦未可知,我们还须早为准备才好。早知如此,还不如在任丘城住宿了。”
羹尧笑道:“贤弟武功在邯郸我已见过,并不让江湖能手,为何这等胆怯?如果只凭这两个女的,我自信还可以对付,但请放心便了。”
高明不禁脸上一红道:“大哥有所不知,小弟对于拳术剑法内外家功夫虽然也略窥门径,但平生极少与人较量,所以非常怯场。大哥也同样出身阀阅之家,为何却能临敌无惧,应付自如,无论出手动口都像老江湖呢?”
羹尧笑道:“这个缘故很平常,说穿了你便明白。愚兄虽然也生长官宦之家,但一切江湖诀窍行径,恩师老早对我一一说过。后来在京城里,又专喜欢结交这—类朋友。镖局子里的镖师,街坊混混我都常见面,有时也向人请教两手,在某些场面之下,又不得不和人过手,所以看起来,也像一个江湖客,其实一到内行眼中,还不是一样要露出马脚来?不过胆大心细一点,到底要好得多,能不动手还以不动手为是。今晚的事,以我看来,这两个女人虽非善类,但此间决非黑店,愚兄所虑的并不怕她两千敢来行劫,而是恐怕她们前来罗嗦,那就未免讨厌了。”
高明笑道:“大哥如此一说,小弟倒放心了,凭她两个女人,难道还敢公然前来怎么样儿不成?”
羹尧也不禁一笑,两人正在床上低声说笑着,猛听一阵鸾铃声,接着店门啪啪连响,好像有人用马鞭敲着,前面柜房睡的店小二朦胧中间道:“外面是谁?这时候却来打门。”
店外答道:“俺是来住店的,外面雪大得紧,快点开门,要不然,俺受不了啦。”
店小二又道:“您别忙,我这就来咧!”
门外那人,又用马鞭在门上敲了两下高声叫道:“俺既来投店,就是你们的财神爷,为什么这样慢腾腾的?你敢欺俺是一个异乡孤客吗?”
店小二连忙又应道:“来啦,来啦,这大雪天,您不等人披好衣服,怎么能开门咧?”
说着,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足音,赶到门前,啪哒一声,打开了门闩,接着又听见东厢里那妇人道:“小二,你告诉客人,我们店小,傍晚已经住下了一帮客人,现在住不下啦。”
小二未及开言,那门外投宿的人,嘭的一声,已经将门推开,一面发话道:“外面这大的雪,这村子里又只有你一家鸡毛店,半夜三更的,你们不许俺住,愣向外赶这是什么买卖规矩?”
那妇人冷笑道:“奇咧,你要住店为什么不早来,这时候你要来教我到哪里去找地方去?难道教我把客人硬赶出去让你住不成?你别看我是女人家开店便好欺负,我也是扎一刀冒紫血亮当当的好朋友,不信,你敢发横试试看。”
说着,一路脚步声直向前进店门走着,那门外投宿的也冷笑道:“吆,俺还真失敬得很,原来开店的是一位大当子,您别生气,俺已经进来啦,还好意思轰出去吗?不管哪里,只要有个炕犄角蹲一夜就行啦,您只当行好吧!要不然,不要冻死活人吗?”
高年二人正想着,这位投宿的朋友,话锋为怎么转得这快,一定是个江湖老油子,又听那妇人也噗哧一笑道:“我的少爷,你早这样说不好吗?要不然,传出去,人家不说您先发横,还说我们慢待客人咧!”
说着又道:“小二,你是死人吗?客人来了,怎么一点规矩不懂?还不赶快把人家的马牵进来,冻坏了你赔得起吗?”
羹尧不禁暗笑,心想,这两位倒是一对宝货,全是前倨后恭。又听见那妇人笑得格格的道:“进来呀,为什么不让你进来你偏要进来,叫你进来反不进来咧。”
那投宿的人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没有地方吗?教俺进来住到什么地方去呢?”
那妇人笑道:“你这人,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样认真?方才不过因为你太横,所以才回你没有地方,这大的雪,又在半夜三更,我们开店的,还能真把上门的财神爷轰出去吗?”
那投宿的人又笑道:“大嫂,你说了半天,到底让俺住在什么地方呢?您不引路,又不说明,只向里面让,俺能跑到你房里去吗?”
那妇人道:“啐,看你样子活像个未出书房的学生,也想讨人便宜吗?便到我房里去,我还怕你不成。”
说着又笑道:“我的小爷,别再蘑菇了,你瞧,那西边一间上房现在空着呢,你就住在那儿,不很合适吗?”
羹尧高明在床上听着,心想不知来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这妇人便这等将就,两人都轻轻的下了床,就窗隙向外一看。只见那妇人掌着一盏灯,正从雪地里,把客人向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房里引着,再看那投宿的人时,只见那人,身裁并不甚高,却生得异常英俊,年纪不过才十八九岁,头戴貂皮暖帽,身上披着玄色斗篷,—张圆中带长的脸,长眉入鬓,二目含威,鼻准微隆,齿白唇红,端的是一个少见的美男子,最可爱的是皮肤非常白皙,两颊冻得像抹了胭脂也似的,便寻常少女也没有那么俏丽,心下不由又暗笑道:“难怪那妇人话风回头得这快,原来又看中此人了。”
看着,那人已经跟了那妇人进了上房明间,又听见对面房门一响,那妇人笑道:“这房间好吗?”
那人笑道:“好是好极了,只是俺有点怕。”
那妇人道:“你怕什么?”
那人道:“这大的房间,只住俺一个人,不有点怕吗?”
那妇人笑道:“那有什么法子,我叫小二来陪你好吗?”
那人笑道:“那个混虫,俺看见他就要打恶心,谁要他陪?如果能有大嫂这样的人做伴,俺就坐上一夜也愿意。”
那妇人笑道:“你这人,怎么老是开玩笑?天冷得很,待我去与你取点热水来,先把脸抹一抹,要吃什么趁此吩咐,免得我再跑一趟。”
那人道:“客随主便,你瞧着办吧!”
那妇人答应一声,又匆忙出来,一路向厨下而去。接着,又听见那少女也从厢房里走出来,由屋侧悄悄的走向西房,从窗隙向里面张望了半晌,仍回厢房而去。那人又敲着桌子大声叫道:“内掌柜的,你去了这半天,为什么不来?茶水呢?”
那妇人在厨下应声道:“来咧,来咧。”
接着,又托了茶水赶进西房去问道:“你怎么这样忙法?我只一个人,也要来得及呵。”
那人不知说了两句什么,那少妇笑得格格的,又退了出来,向厨下去,张罗了两样吃的和一壶酒送进房去,微闻隐约有嬉笑之声,但说话甚低,隔着一个明间,不太听得清楚,高明不由低声说:“好好的一个孩子,可惜被这下流女人毁了。”
羹尧连连摇头道:“我看这事还有蹊跷,且等着再看罢。”
高明笑道:“事情已经摆在面前,还有什么蹊跷的?不过这样一来,大哥也许有了替身,那浪女人不至再来罗唣半晌之后,又听那妇人收了家伙出来,那人忽然砰的一声将门关了,妇人颇为惊讶,似乎出于意外的道:“你为什么把门关了,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笑道:“吃了,喝了,天气不早啦,俺也该睡呢,为什么不把门关上?难到你此刻就要店饭钱吗?对不起,咱们是明儿见啦。”
那妇人嗔道:“谁稀罕你的店饭钱?别闹着玩好不好!”
说着,似乎已经将家伙放在明间桌上,又去推那门。接着,又听那人道:“奇咧,这冷的天,俺住店能不睡觉吗?你既不稀罕店饭钱,又来推门做什么?”
那妇人恨了一声道:“你这小鬼,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别闹着玩好不好?”
高明才知那人存心和那妇人作耍,不由在房中失声一笑。那妇人因为东间灯火熄了已久,以为两人全都睡着了,忽闻笑声,才知道自己和那人的情形,全已落到别人眼里,任她脸再厚些,到底是个女人,也不禁羞得两颊飞红,连忙端起木盘,一溜烟逃向厨房里去。羹尧连忙摇手悄声道:“贤弟留心,这妇人决不是好货,好歹混过一夜,千万不要让她恼羞成怒才好。”
高明忍着笑,两人又踅上炕去。半晌之后,西间毫无动静,外面已打三更,倏然又是一阵敲门声,那妇人怀着一肚皮闷气,不等小二答言,高声道:“这里客人已经住满了,连单铺也没有哪,您要是住宿的,请到别处去吧。”
那门外的人发急道:“大嫂,是我,你快开门,我们还有要紧的话商量呢!”
羹尧高明一听,又从床上下来,伏在窗口看着,那妇人道:“是二叔吗?您怎么这个时候到这儿来?看见你大哥三弟吗?”
门外的人急道:“你三叔已经完了,我追仇人把人追丢此处缺两页
恐饮食里面有毛病,连水都未喝,将店帐付过便自出门,那小二将两匹马牵过,两人一跃上马,便向村外走去。
第六章 血滴子
那两马随主已久,虽然都是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