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肆意的搜刮着,只消看一看这个人的脸,她便会崩溃,心底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闪电的颜色是她头一回觉得可以如此冰冷,冰凉的印照着她怀中那血染的白衣,她不敢去看那张脸,因为她清楚,这衣服的式样,是紫阳门弟子衣。
只是,她为何会知道这是紫阳门的门派衣,明明记忆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盯着脚下侵开那一滩骇人的斑驳,像一面红色的镜子,印照着她发白的发丝,明明她还年轻,却苍苍白发。
这是哪里?
是梦吗?
不对。
她之前还在无名谷,是的,她之前还在无名谷。
可一时间,她却又想不起,无名谷是什么样了,脑海又回归到一片空白的空无去了。
仿佛,无名谷也只是个梦。
“师傅,弟子杗罡来晚了…”
这声音?
可是动不了,她动不了,好似自己变成了化石,连抬一抬眼都似乎变得无比艰难。
“师…傅,你的发全白了…”那声音忽而一顿,良久,才怔怔的问道:“怎么会这样?”
喉咙动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另一个人操控着,动了动,耳边听到了一个沙哑暗沉的声音,像极了是嘶喊了一整天,残破的沙哑:
“天下苍生…是谁的天下苍生?是尔等修行之人必要捍卫的正道。为师做的好…做的好…哈哈哈……”
雷鸣再一次狂啸而过,雨滂沱得叫人难以睁开眼,但她知道,自己哭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痛彻心扉,可她心底似乎在说服自己,她没有哭,也不可能哭。
忽然雷啸连起,那气势似如撼山拔地,威不可挡,顷刻间连布的雷电织做密网交替不断,似乎是在酝酿着足以灭世般的光能。
“师傅…这是神罚?”
神罚是什么,苏白越发糊涂了,可是自己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似乎她不过是个丢失了记忆的游魂,附体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感同身受着宿主的情感,却分享不到丁点记忆,但心底却好像对这些,都认识的。
她听见自己说:“九届天的神罚是冲为师来的,杗罡,你回去。别学你小师弟,枉送了一条命,不值得。回去好好渡劫,飞升仙界,做个上仙,给师门争个脸,也给鬼谷的后辈们做个榜样。”
“魔头为祸人间,人人得而诛之,如今师傅你替天行道,怎会应了神罚!”
“因为为师弑杀了一个神明,区区凡人,却胆敢弑神…哈哈…哈哈哈哈…”又笑了。
这不听使唤的躯壳又笑了,每笑出一个音节,就好似是在碾碎一块骨头,任由那戳扎的碎刺一寸寸贯穿上肉里、神经。
紧接着,她又听见自己说,可一字一句都像是在诛心、炙魂:“他活着,我为他卫道。此生我不负天下人,也不负他心中正道,但最终我却负了一个人,那便是我自己。因为我真正想要的,从来不是苍生,从来不是…”
苏白只觉得心口痛得窒息,那种悲凉就像是蚀骨的强酸,那是她从未尝试过的痛楚,远比皮肉上的折磨还要难以忍受,可是她就是想不起来。
【137】谁的记忆?()
一丁点都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这种撕心裂肺的痛到底为了什么!
仿佛是崩溃的边缘,她想要寻找一个突破口,想要去看怀中冰凉的尸身到底是谁,可她不是自己,也不能自己。
“师傅我不走!”
这声音不知因何缘故,越见越远,仿佛是被疾速拖拽出去一般,只能听清第一句,后头便隐约转而无声了。
抬眼了。
这双眼终于抬起来了,她听见她说:“呐,你说,若我是苏尚清的轮回转世好,还是前生你未曾对她誓下永不变心的诅咒好?”
看到了!
双眸触上那苍白的脸这一瞬,她想起一个名字,“紫翊宸”,瞬觉脑海轰然炸响,终于脱离了这不属于自己的**禁锢,也挣脱了那叫她生不如死的心痛。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叫她想起来了,她是苏白,身负重伤昏厥在银龙面前,然后便坠入黑暗最深处的这个梦境里!
“可惜好与不好,都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至少,陪你魂飞魄散之人,是我苏白。”
苏白!
她自称苏白!
天空中的雷云仿佛早已酝酿了许久的能量,就在女子这句话说完的瞬间,一道强劲刺眼的极光雷柱自天打下,将她整个身躯都笼罩在了强光之下!
强光就像是天柱,将四方照个通明夺目。
她听见隐约似乎有人正嘶声力竭的喊着“师傅”,交织在这片雷鸣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一股无法抗拒的拉力将她向上弹起,那一瞬强光的消失,那女子已魂飞魄散……
…
就像是在看模拟的电影,一切是那么的似如真实。
似乎在半空中俯视下方瞧见了万剑宗宗门。
她的身体正缓缓的下落,越靠近地面。她越确定,自己是来到了阑夫山,且还是自己处处穿越的地方,就在阑夫绝顶之巅一旁的小矮山,那个半腰斜坡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站得高,所以更能看得远,她隐约瞧见了自山坡那个斜道上生着闷气一路狠剁地上石子的少女,她记得这个人,毕竟自己曾险些惨死在这个少女的手里,她还记得少女名也是三乾门的弟子。
这条山道往来的人此时比较少。或许是因为山顶精彩的比试已经开响,闲散的行人更像是落单的小修士们。
那少女走了几步,瞧着迎面说说笑笑走来一男一女。那亲昵模样似乎是一对双修璧人,少女显得更不高兴了,脚步当即停下,越发阴冷的眼神正狠狠的瞪着来人。
“哼,我不快活的时候。最瞧不得的就是别人快活。”
那阴郁的语气,像极了当年冲她叱喝的那一句:躲在这里听够了没有!
杀气腾起。
苏白想要靠得再近些,脚下却好似是栓了一条看不见的长线,像是被人放着的风筝在空中被线牵引着一拽,她便被一股拉力拽回了树林。
被树叶全然遮挡住那条山道前,她最后瞧见的。是那对璧人双双拔剑比对着那少女的冷笑。
那牵引的力量似乎是带着她在满山跑,一直拽,一直。
她尝试了几次。终于转过身来,却只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一直在跑。
洁白的小礼服,虽然只是背影,她却知道这一套小礼服是仿欧款的燕尾服。是出自一个温暖笑颜的女人一针一线的亲手缝制。
而如今,那本应该洁净纯白的服饰。被涂鸦似的抹上了块块斑驳,有泥泞,有血渍…
那身衣裳,那个跌跌撞撞逃跑的背影,像是一根针,扎在了她的眼底、心里。
“那是我…”
苏白有些不敢相信,或者说,她并不愿意想起有关这身衣服的过去。
自从穿越濒死过一次以后,她也只是模糊想起来过曾有个宠溺她的母亲,像天上的月亮,温柔的笑着,而那一轮属于她的明月,已经死去。
究竟是怎么样的过去,她并没有忆起太多,或许那是她当时幼小的心灵难以承受的痛,随后的时光使得这常年不见日光的记忆上长满荆棘,叫她触碰不得。
而如今,看见这一身礼服,她的记忆被唤醒。
此时的脑海,清楚的忆起了那一天发生的事,藏在地下室里,听着天花板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尖叫与哭声,越来越少,能听到熟悉的声音越来越少,直至上头再也没传回来她所熟悉的任何人的声音,那密集频繁的脚步就像是死神,仍舍不得就此离开,在遍地搜寻着自己。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的恐惧。
她的脑海总在回放着一开始听到第一声尖叫的时候,在与几个小同学玩着捉迷藏耍赖皮并躲在父亲专为母亲打造的地下室里的她,轻轻掀开橱柜下的门板,对上的却是她母亲惊慌失措的脸。
母亲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第一次用那么重的力道,抓得她双肩发疼,也弄脏了这一身让她在小同学面前炫耀了好久的生日礼服。
“不要出声,更不许出来,躲好了听见了没有!”
那双手抓捏着她的双肩,将她一推,推回了地下室那冰冷的地板上,一滴眼泪顺着上方的出口掉落下来,打在她那崭新的皮鞋上,那也是她与母亲最后一次的见面,也是母亲最后对她说的话:“小白,别怕,爸爸会来找你的,一定会。所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靠近出口,乖乖的,知道吗?”
她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甚至母亲都没来得及多看她一眼,更不会瞧见她后知后觉的愣愣点头,那出口的门板便被封上。
原本这出口是透缝的,但不知道母亲用什么,将那最后的光亮也给封死。
她能听见母亲在出口上徘徊了良久,却一直没有离开,甚至她还听到了出口上那落地橱柜合上门的声音,明明母亲没有离开。
她木讷的仰着头,听着外头传来的惊哭声,她想,母亲此时一定是藏在落地橱柜里、地下室出口之上。
没有多久,就当她忍不住想开口唤她的母亲的时候,那频频的脚步声终于找到了母亲,听着柜门打开,那阴翳的声音逼问着:“说,孩子在哪?”
后来她知道,母亲的尸首就躺在这柜门一旁,仅仅一颗子弹,就夺走了她的月亮。一屋子的尸首,一场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还是她的父亲将颤抖的她裹紧在了外衣里,挡住她的视线,她才认出来,那焦糊的人躯就是她的月亮。
后来,便是不断地逃跑,噩梦像是越回忆越模糊,甚至叫她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淡忘了那段过去的。
苏白只觉的心口沉甸甸的像是压了快石头,再看向那小礼服,此时跛了脚整个失去平衡,一股脑滚进了一道不深的山沟里,把那白料彻底着上了泥泞的底色,孩子再也没有勇气爬起来,哇的一声,哭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梦?
那一段过去里,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是饿昏在了地下室里,被姗姗来迟的父亲抱了出来,被光线惊醒的。
那一天,这一身母亲亲手缝制的小礼服,就被换下了,再也没有见过,想来是父亲烧毁了罢。
而眼前,她所看见的,却像是另一个答案,一个没有等到父亲归来的答案,没有那一双安全感的臂膀支撑,所以才会哭得这么惊慌,颤抖的这么厉害。
一双眼,遍布惊恐。
苏白的双脚终于落地,还没站稳,一阵清风便于她擦肩而过,只叫她来得及捕捉到那带着面具的侧脸向着纵声大哭的孩子疾去,再将孩子从泥水洼里抱起,轻柔的安慰:“好,我不走,不再丢下你一个人。”
可她还是认得出,那个人是紫翊宸。
任由孩子在他怀里放开嗓子的嚎哭“爸…爸爸…呜……说话要算数。”,面具下的紫眸竟是那么温柔,如同他亲拍孩子的双手,温柔的告诉她:“恩,算数。”
似乎这场景中的“自己”与紫翊宸并非是第一次见面,似乎早在这一场戏份之前,那个“自己”就已经把紫翊宸误认作了自己的父亲。
苏白糊涂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给她展示这样的梦境到底又为了什么?
可总觉得这似乎又并非是梦境,它更像是明明发生过的记忆片段,所以苏白更加糊涂了。
忽然,像是另一头衍生出新的仙丝,将她套住,往回猛拉!
疾速穿过大片大片的树林,在全然离开这场梦境以前,她曾看到那条山路上,那对双修的璧人被一种暗黑的煞气裹绕,断了气息惨死在了三乾门那少女的脚下,伴着少女嗤之以鼻的轻蔑,死不瞑目。
此时的日头,似乎远比她穿越那一次要低一些,看来比那一天还要早个一小时左右,或者四十多分钟,大概。
穿过这场梦境,她来到一户田边农家窗前。
此时听见屋里响起那清脆的童音,听着语调似乎是笑着说话的:“今早村里的李奶奶问起‘我爹长啥样’,我就告诉她呐你长得像我,可把她乐坏了。”
可这一瞬,天地却暗了下来,顷刻间叫她陷入极黑里,只能听到还是那个位置,正断断续续的传来说话声:
…
“小白,过几天我必须回师门受罚,期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
“…或许该替你找个师傅了。”
【138】咱也该有自己的师门衣()
苏白醒来时,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了。
她岂止是昏迷沉睡了十二个时辰,那契约定下的日子没想到头一回竟是昏熬过去的,若不是醒来一查,发觉自己倒退了融合后期所凝集的一半修为,她真不会这么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这么久。
关于契约换血中附带的境界流失弊端,远比她想象中的代价还要少,原本她真以为自己少说得掉到融合中期,如今看来,所谓一半流失,只界定在当下境界里,换句话说,多少的浮动只会在瓶颈时期与刚跨境时期内摆动,算得上是好“消息”。
至少比起她此时的伤势,算是好太多了。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这躯壳被她折腾的几近崩溃,再是尚好的灵丹妙药养着,看样子少不了几个月是养不好的了,期间必要忌讳命修。(修真有性命之说,泛泛比喻的话,性可以理解为是内在的心性,命可以理解为是外在的肉身。)
忌讳命修,则说明她近期是不能再勤练落樱之法,一想到若是停下,那契合的熟练度必定会急速下滑,停个月把多少会跌回原点吧?
不免有些惆怅。
听着屋外撄宁与翎少卿渐远的谈话,话题似乎围绕着门派服饰设计展开,这俩孩子倒是在这一点上聊得上心,显然是不知道苏白此时正躺尸般的瘫在床上。
她明白,如此还得多谢银龙仙人。
想必银龙也知道即便是将苏白历劫之事告知诸位,也没人能帮她一把,或许反倒会召来倒忙,便缄口不提此事,只怕三人还一直以为苏白尚在闭关,习以为常的便不会前来打扰。更不可能看见她的窘境。
又想起阵前,银龙相互之心,这人情她记在心底了。
此时银龙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我还以为你得再睡几天。”原来他一直盘守在一旁,苏白想说谢,却又未曾说出口,转念一想,若真要谢,不如付诸行动,对方到底是个上仙套话”。
余下的日子。一连半月,除了练气养伤几乎她就没做过别的事,总算是能正常行走做些小事。虽然表面看不出太大的问题,但她清楚,用气凝合的骨体还四溢是裂纹,离完整愈合还尚早,而五脏六腑用气凝合护住的纹裂也够要她头疼。
这般的伤。只消内气一断,护体不再,便很快会散回之前的残破罢!
更不得不佩服银龙,不知那十二个失去修为的时辰里,他银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护住她的心脉与肌体的循环。
要知道。银龙早先是强调再三,说他没了龙骨便等于失去法力,这样的银龙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此时。屋外传来杗罡的声音:“师妹,这衣服好看,真好看,师妹的手真巧啊!”
“嘻嘻,我的女红可是整个皇宫里头最好的。自然得好看。”
苏白收回思绪,将那日里布袋灵送来的树灵王心木在盘好的发髻上一插。闭目又开始打坐起来。
距负伤醒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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