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叶在外刚一察觉到自己的孩子竟没有契印,又联想到这孩子与央石的默契甚至达到不需要语言的程度,当即便心生怀疑,方才夺了翎?身上一滴血珠作为媒介,前来印证,可没想到竟在苏白后颈那白皙的肩测若隐若现,一道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咒印!
再瞧布衣子,仿若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打击狠狠撞击了一般,弟子肩后那道应咒浮现的咒印,此时已经给了他答案:他的爱徒,已经沦为“他人”的“灵兽”!
感应到苏白的痛苦,徒然一声?鸣!傲然响彻山谷。
五叶指尖掐悬的一滴血珠随着这声?鸣瞬间蒸发,苏白浑身的压力应此顷刻消退。
紧接着,一道猛烈的撞击向屋袭来,怒啸的风声随着撞击一并将屋顶掀开,一支?羽飘落在下来似乎在证明着肇事者是谁一般。果不其然,但见一双宝石般通透却锐利的眸子俯身而下,紧盯屋中人,落在苏白面前,当即一个俯冲,似乎打算就此劫走她。
“放肆!”五叶一声傲然,只一挥手,就管叫那胡来的幼?打出几丈开外,双眸复杂的向苏白看来,其中有几分竟是内疚之色,再转向布衣子开口问道:“老布,事已至此,可还有什么办法挽救?”
空灵的眸,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又铸成了什么大错,此时顺着五叶师叔的视线,跟着抬眼看去。
只见布衣子张了张口,还未出声,竟一口心血喷了出来!
不知是气得,还是忧的。
“师傅!”
“老布!”
两个声音一同扬起,布衣子合上眼,伸手摇了摇,似乎在说:无妨。
五叶还准备再说什么,沉沉的叹息便从布衣子口中溢出,未曾睁眼,只道:“五叶,你去看着那孩子,别叫他过来捣乱,我有话跟央石说。”
“知道了。”她还能说什么?唯有话在肚中怀,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见五叶一走,一双眼缓缓睁开,方才开口说道:“你过来,为师将真气输入你体内,助你强行提升。”
见苏白不动,他叹气道:“你若真担心为师的身体,就不要轻易做出自损道行的事情。还不快过来?若是晚了,你体内灵线开始反噬,谁也救不了你。”
明明知道自己该起身走过去。可心,却还窒息在那锋刃刺穿柳听白的过去里,仿佛有个绝望的声音说着:是你杀了他。
突然,一股柔和的灵力自天灵盖灌入,逐渐涌进心田,换回她心中一丝清明,眸中几分清醒。
苏白这时才看清,不知何时师傅已来到身边,掌心覆在她头顶正往她体内灌入真气。
布衣子提醒:“凝神调息。”
此时清醒几分的她不敢多想,当即闭目凝神,随着外入真气的涌动配合着调息打坐。
少时,待她收功起身,布衣子正背对着她,站在门前,覆手而立。
“央石。为师可以护你一时,却无法护你一世。待你逆修灵根练成,资质逆生,你我的师徒缘分,便尽了罢。”
声落,人便无踪去。
一句:你我的师徒缘分,便尽了罢。
叫苏白徒然一震!
好似有什么堵在了喉咙,使得她那一瞬,眼睁睁看着师傅离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后知后觉的,她的步子终于迈开追了出去,可屋外哪里还有布衣子的身影,她管谷底寻了个遍,却只能瞧见五叶师叔在“收拾”翎?。
“你我的师徒缘分,便尽了罢。”有一种说不出的慌张,因那一句话,在胸腔里肆虐横生。
一旁的翎?被母亲压制得无法动弹,不断挣扎,此时见着她,便鸣了几声意在求救,却没能唤回她的木讷。
五叶是听得懂鸣音的,也早知道苏白在后头,可过了一会还听不到苏白作任何动静,便收回对翎?的压制,随着翎?一溜烟冲天逃窜的啸风,她回头看去,入眼便是那宛如化石的师侄。
唤了一声,竟没听见!要知道平时这孩子眼虽无神,却谨慎如丝,哪里会这般木头?莫不是老布与她说了真相!
走近,晃了晃苏白的肩,五叶问道:“你师傅跟你说了什么?”
被这么一晃,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瞧见面前一张天仙似的脸正紧皱眉头,她那份不安逼着自己开口,将布衣子走之前那一句话完完整整的道来。
“老布真这么说?”眼一眯。
见苏白应声点了点头,凤眼眯得冰冷,竟开口说道:“老布命不久矣一事,看来不止是要瞒你一辈子,还想要你远离是非,做个自由快活的人。”下一句竟渗着轻蔑的语气:“是啊,一个连新生灵兽都能烙下契印的弱徒,留下有何用,反正不能完成老布唯一的心愿,滚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说柳听白之死给她的打击是一柄利刃穿刺的痛,那凤眼之下一句命不久矣给她的,却是当头棒喝!
“师傅,命不久矣?”
“是!收了你这样无用的徒弟,他注定带着遗憾死去。”
什么愧疚,什么懦弱,一切都被一棒喝打得烟消云散一般。
叫她清醒得透骨寒。
师傅的遗憾是什么?
忆起入屋时难得师傅与她分享心事,提到的非鬼谷不过,恍然她想起,曾几何时,师傅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代替为师回到鬼谷,去了却为师的心愿。
耳边凤目正值气头的尖酸,忽而应苏白接下来的举动生生断在了那清朗的声线里。
只见苏白转身朝木屋跪下,四指立誓,第一次用那么清朗的语调:“鬼谷弟子央石,在此起誓。誓做最强,尔后重振鬼谷,如违此誓,愿废去一身道行,永不修行。”
【077】翎少卿()
树影梭梭,半鬓花白,犹闭目,谷中誓言字字砸进心田。
于鬼谷,私心使然,由不得他说半个不。
他命不久矣,唯一传承便是那孩子,如今她立下重誓,虽未曾看见果真有此一天,却仿佛那盘旋久久的心愿了却一桩。
未曾阻止五叶说出那番狠话,他承认亦是私心使然,他活不到那个时候是事实,除了寄托后来人,他别无选择。
他本已做好决定,护这孩子直到挨过逆修灵根最后一程,断了这份师徒缘也好,趁着他还能活些岁月,再收一个徒弟,继承他未能完成的心愿。
无论这孩子将会去往何样的大门大派,有多辉煌的未来,亦或是等着她另一番命运,给她一个新生的机会,可布衣子却无法忽视那份视若己出的不舍,所以,当五叶说出那番话时,他只能不作为。
或许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这孩子留下来,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若不是当初早立重誓,今生只能有一个徒弟,如果能多收几个弟子,他也不至于如此难以取舍。
风声时作,远处滚滚翻来积云,此地正值山雨季。
这双眼徒然睁开,沧桑之目,瞧向笔直着腰杆,跪在谷中少女,这一瞬,他恍然有种错觉,那单薄的身板,终有一日会成为鬼谷弟子坚实的依靠……
岁月如梭。
眨眼即过。
五年后!
苏白睁眼一瞧,窗外黎明将至,便收功起身。
岁月未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除了鼻更挺、颚更尖显得多了几分英气以外,五年前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当她迈开步子朝门外走去,那清逸的气场竟比从前更甚,更超尘。
这屋子早在五年前便重新整修过,如今这一套瓦屋是她专用,瓦屋旁紧挨又起两座,一座属于五叶师叔,一座则是她师傅的。
此时五叶师叔的屋里头传来留声:“央石,等一等。”只瞧去看到屋里正往外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苏白虽未应声,却朝着五叶师叔住处转了步子,走去。
“你每年这时候是要祭坟吧?别怪少卿多嘴,他替你蛮了四年也是不易…”随着走进,隔着窗便能瞧见五叶师叔在炉灶前忙碌着,这些年她与翎少卿的伙食皆出自这美若天仙的师叔之手,翎少卿就是当年那尾翎?,名字是苏白取的,师叔的意思,那孩子本该是她的灵兽,名字理当出自她的口。
“…少卿是没说太多,你的事他都当宝贝可紧,都藏着掖着,昨个师叔问了一天,才能从他嘴里得知你是去祭坟,别的他可是死活不愿意多说…”那热腾腾烟雾微微拨开,站在窗台前,她才看清,锅里正沸着水饺。
“…谁没有些私事,你的事,师叔信得过,详细的师叔便不多问了,只是今年起,带些家里的祭品再去吧,在那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吃东西只喝酒,倒像个小老头了。”
“少卿一夜未归,原来是与师叔说了这些。”清逸的声线,她的声音如今变了,即使还是用惯了那无悲无喜的音调,却叫人听着觉得清和静心。
凤眼抬起,流转着笑意:“这是自然,五年前师叔还担心这孩子仗着契约之事,欺负你,倒没想到最先学会的竟是看你脸色行事,如今说漏了嘴,想必是怕你生气,”手中铁勺却不忘轻轻搅着锅中水饺,说道这,凤眼朝对面的屋子一睨,轻声补充道:“他还躲在你师傅房里,昨个闹着吃饺子,你看,我故意开着窗熏了他许久,都没敢出来讨饺子吃。”
苏白清楚,若不是长期以来,师叔与师傅处处维护她,翎少卿哪能养成谦让她的习惯?都说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决定脾性,这些年来哪怕是被翎少卿的?羽不小心划破了个小伤口,师叔亦能大动干戈的追着翎少卿满山谷跑…
此时五叶的饺子已打包隔窗递来,换回了苏白的沉思,那如人般清逸的声线简洁答道:“有劳师叔了。”
“嘁,每日每日都要客气一次,耳朵都听烦腻了。”五叶其实是直性子,对人好得时候能温柔的溺人,脾气上头的时候管你是谁,除了布衣子以外,谁没被她毒舌过一番?
便是这时,好似有双眼睛能将她看穿,她清楚,翎少卿又开始读她的心思了。
究竟是个孩子。
明明不止一次保证过不再轻易读取她的心念…
思及此,那感觉顿时消散,如此小心翼翼怕她察觉,对于只是一个孩子而言,非常不易。
唇瓣动了动,清逸之声无悲无喜的自她口里道出:“翎少卿,还去不去?”
声方落下,对面屋门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来,从屋里头飞快的奔出一个小小身影,别看小胳膊小腿短,霎时便来到了苏白面前,双手将她左腿抱住,黏皮糖似地紧贴着,个头竟还不及苏白腿长。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吧嗒吧嗒的抬望着,小小的身板后竟有未蜕变的尾羽,好似一条绝美的羽裙,逸地拖出好看的弧形,只听这稚气的声音撒娇道:“以后再也不会啦。”
弯下腰轻轻的搬开抱的死劲的小胳膊,她应:“未曾说你。”
“没生气?”水汪汪的大眼还在眨巴眨巴,求证着。
见苏白摇了摇头,这孩子才收起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松开双手当即趾高气昂的坏手在胸,冲屋里五叶喊道:“小爷要赶着出门啦,火凤凰的水饺打包好了没有?”
五叶闻声反倒笑得更开,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拎着的正是超大份的外带水饺,却没直接拿给这孩子,而是转交给苏白,才低下头冲这孩子做个唬人的模样,佯装生气说道:“要说几遍,你亲娘老子我是彩凤!”
这孩子却以为自己是当真气她一气了,虽说满脸得意却还是怕五叶来收拾他,当即又躲到苏白身后,稚嫩的声音雏声雏气的说道:“你那火爆脾气,天下第一。不是火凤凰,是什么。”
【078】年年今日,渐不同()
出了谷,苏白便将腰间系着的长剑一解,使它悬于半空之中,拉着那双小手轻身一跃,御剑而行。
依她的道行,还不足以辟风,一路而行,风声贯耳,紧紧拽着她后袍的孩子稚嫩的声音嘀咕:“让我背着你飞不是更好,又快又稳。”
声虽小,苏白却是听得清楚,她之所以不乘翎?而行有三点,一,翎?原型太拉风,恐招不必要的事端。其二,她立过誓言,誓做最强,想要成为强者,就不能轻易依赖谁,御剑而行亦能增强她控物得娴熟度。之三,翎?自化出人形后,她多少难以将这小小的身躯看做灵兽,几年来,她打坐,这孩子便匐在她的双腿上睡得一脸哈喇子,相较她日益渐冷的体温,这孩子的温暖是实实在在的,或多或少不再乘他,是怜惜。
无论是哪一条,都合该她亲力亲为。
只看轻踏的长剑,竟是五年前平慎之送她的那把。
五年来布衣子不是没给过她尚好的灵器,可这把宝器长剑却一直未曾离身,理由是什么,她从未深究,只当是提醒自己,今生除非师令解除,否则再不炼器。
或许当初她自作主张为平慎之炼出一把灵器弓,在师傅心底记下了担忧,后头便要求她再不炼器。
她清楚,除非师傅收回这句话,在此之前,即便她再不会拿自己心血与道行开玩笑,也断不能再炼一件出来。
察觉到拽着她后袍的小手此时松开,冰凉的手往身后一抓,稳稳的揪住那准备从剑身上跃下的小身板,清逸的声线无悲无喜的说道:“不许化出原型。”
身后传来轻声嘟囔:“荒山野岭的,谁能看到我…”
淡淡的回应:“四叶会推迟五年进行,甚至邀请了不少隐修高人,你怎敢确定这附近有没有能轻而易举把你拿去当灵兽的能者,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是有,我知道,你也会保护我的。”娃娃身后的?尾微微一扫,小手趁机抓紧那冰凉的手指。
苏白沉默。
她如今只是融合初期的境界,还差了两个境界才能比得过同等境界的弟子,若东窗事发,说她会保护翎少卿,倒不如说是翎少卿保护她。
翎少卿至少能与元婴期的弟子打上一架,则她唯有干望的份了。
当然,这是论实力而言。
翎少卿毕竟是孩子,没见过外面的险恶,真要打起来,必定他是最吃亏的。
眼见快到目的地,她方才开口道:“师傅送你的挽清珠乖乖贴符没有?”
她说的那道符咒是针对挽清珠所画,能隐去挽清珠,在挽清珠发挥作用的同时,还能叫人察觉不到挽清珠的存在,毕竟仅有挽清珠辟除翎?身上的灵兽气息是不够的,被人察觉到娃娃身上佩戴着挽清珠,万一叫有心人顺藤摸瓜推测出灵兽的身份,像布衣子所说,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灵兽,灵兽除了御灵族人,罕有人得,如此,就难保不生私心。
再说,这一届四叶会上人多眼杂,布衣子又早早开口要苏白带这孩子去一趟,综上所述,这符咒必不可少。
稚嫩的声音答道:“火凤凰昨夜里就帮我贴上了。”
一双空灵的眸子微微一窒,远远已能模糊瞧见那块墓地,便不再说话。
来到墓前,清逸的身形还是几年如一,先点燃三支新香插上,一边细理碑头草,一边像是故人再叙的闲聊。
却与往年不同,如今碑前多了热腾腾供奉的水饺。
“今年,悟出三式。不是柳派人,学这个,当真是逆水行舟。”
一个小身影窜入她的视线,水汪汪的大眼望着她,讨好似的说道:“苏白,我帮你除草。”
翎少卿能叫她这个名字不奇怪,几年前她还不懂得如何分辨何时被翎少卿读取心事的时候,来到这碑前,记忆中回忆着的却永不落下她转身离去时,柳听白挽留的那一声“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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