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娃呼吸一哽,心跳顿截,瞬间瘫软挂在他手臂上。
女娃则是血如倒涌,呕出口血来,似乎突如其来的缺氧,没喘上几口,就昏厥过去了。
便是这时,阵内忽传来早先的男声,道:“既然你是鬼谷俗家弟子,那老夫今日破例保你一命。”应声,他能感觉到阵法忽起变动,方位顿时大转。
随着声落,一黄裳踏石来迎,远远一眼瞧着此人年轻。
倒是这国师只盯着似那木偶般无灵的小太子,嘴边竟嘟囔起:“我竟连他唯一血脉都保不住,如今南王唯一一子已死,青山不在,再无东山起的一日,浮生若梦,浮生若梦啊!”
说到这,他竟哭笑起来,好似终于被逼到了绝境,救与不救全然没了意义一般。
猴师兄近前一看,果然只有个女娃子鼻息间还隐隐有着热气,他只道:“我并非你鬼谷中人,这阵法的主人如今也不在里,故而我只能救你一命,其后该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定夺。”
国师再看向他,这时的国师好似早已崩溃,眼神变了,心境变了,却也没了求生的**,只看了一眼呼吸羸弱的女童,才道:“前辈只需将弟子送出去,让弟子可以择个清静的位置,掘好坟墓,葬了我王唯一血脉。”
猴师兄不墨迹,带着国师便择石走去。
走了一会,便停下指道:“出口就在你面前。”
国师将女娃轻轻放在来时石基上,向猴师兄一拜,说道:“弟子心倦,再无脸面活在这世上。小公主是个难得的九阴之身,若前辈愿意就收来做个弟子,不愿意便将她送与户好人家抚养也是好的,这是弟子唯一所求,望前辈勿拒绝。”说罢,见猴师兄点头允了,才抱着那死去的男娃头也不回就离去。
猴师兄一双熠熠的眼当即冲女娃看去,这是一锦绿终于现身,将孩子往身上一抱,看向猴师兄:“师兄为何不拒绝他的要求?”他师兄是什么心性,他如何不了解,明明不可能当真完成那人的托孤之事。
果不其然,猴师兄一笑:“九阴之体,好个补物,如何舍得拒绝?”
月隐本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抱着孩子留下一句“走吧”先一步返回。
【032】祸藏九阴()
两人回来时,苏白正捧着《玄罡斗戊奇经》翻来覆去的琢磨,只听着老远猴师兄就自说着。
“……回头养好了再孝敬师傅她老人家…”话到这里,忽而缄口。
二人往苏白身边过时,忽地,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她这才下意识的抬眼看去。
只瞧月隐怀中横抱一娃娃,娃娃胸口染了一滩血迹。
她没多想,放下书也跟去木屋,当即从身上掏出早先月隐给她的小瓷瓶,这药愈合的功效奇快,此时合该派上用场。
将瓷瓶递过,瞧着月隐拉开娃娃衣襟,那暗红的小血口正汩汩向外涌动着血水,伤口不浅。
苏白眉微微一紧却没多言。
月隐到底老练,三下五除二就替孩子止了血包扎了伤口,刚弄好就被猴师兄拉着匆匆又出了门去。
苏白替孩子盖好被褥,就着这窗外抬眼看去,只瞧见猴师兄的嘴张张合合,她却是听不到猴师兄说话的声音。
显然,猴师兄此时与月隐的谈话设了屏障,不想苏白却懂得唇语。
两人说了一阵,其内容无非是围绕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
她只知道猴师兄称这小娃是个极罕见的九阴之体,打算将这小娃送给女妖做补物。
然月隐持反对态度,拿出她师傅布衣子来说事。
说的是布衣子若是知晓此事,只怕不妥。
前前后后两人说了许多,苏白才从中得知,布衣子几年前背叛了师门是为一个情字,可布衣子此人的心却还是向着自己的师门的,若不是当初女妖在炼魂术上出了岔子非鬼谷镇派之宝无相鼎能救得,布衣子自也不会被逐出师门。
再说,布衣子一向不喜女妖炼那些“邪术”,再是痴情有一有二却不见得能容“再次”,如今若是将女娃作为补料,叫布衣子知晓又会如何?
纵使如今被逐师,布衣子还把自己当鬼谷门人,故而,阵中鬼谷弟子将女娃交托这一事若是被布衣子他晓得,女娃没做药还好,倘若真做了大补之物,指不定反将布衣子惹恼,收回无相鼎、撤除碧落天外大阵。
然则猴师兄却不以为然,他坚持的态度则是布衣子乃罕有的情痴,是不会做得如此决绝。
并且猴师兄还抱有侥幸心理。
他觉得此事唯有天知地知,自己人得知。
孩子只消做个戏,要月隐陪他演一出。
哪怕布衣子听说曾有鬼谷弟子委托遗孤之事,那也不过是个极小情面的俗家弟子,他二人却是既救了这弟子,又替这弟子将遗孤“安排妥当”,布衣子自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待他日女妖炼器成时,其实力大涨,再转交这九阴之体,布衣子如何会晓得有这么一事?
至于孩子真身的去处,更是简单不过,只消往储物空间里一放,纵然回碧落天之前日日在他眼皮底下转悠,布衣子也照样不知情。
说到底,猴师兄这如意算盘打的确实精妙。
再者,他若是坚持,月隐也不可能当真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女娃而冲自己师兄翻脸,故而,长论之后,月隐与沉默告终,猴师兄掌握了决定权。
见猴师兄唇动“就这样决定,师弟,去把孩子抱出来,跟小师妹做个戏,说咱这是去安置那娃娃…”
苏白看到这里,当即收回视线,她是怕两人忽然向屋子看来,正巧撞到她的目光。
再看向这孩子,苏白心中不是滋味。
比起这孩子,她至少是个成年人,可她如今却与这孩子一样,在面对强者时,羸弱地无法想象。
她虽然不知道九阴之体是什么,但她晓得在修真界里,这一样是个宝。
相比之下,她比这孩子好太多,至少自己不是人眼中的香饽饽“食料”。
听着脚步声靠近,又瞧着一双白皙的手将昏厥的孩子轻柔抱起,月隐的声音果真照着猴师兄定下的剧本缓缓道来:“小师妹,别太担心这孩子,会治好她的。考虑到这里未经你师傅准许,要这孩子在这里养着不妥,我与师兄商量过了,带这孩子去找个适合她的地方……”
说了许多贴心,月隐才抱着孩子走了出去,自始至终苏白虽未开口,却忍不住多看了这孩子几眼,仿佛是透过这孩子看到了如今的自己。
就当那锦绿即将踏出门槛时,那无悲无喜的音调竟转起。
“要不等这孩子养好伤后,再送走。”
猴师兄自也听见了这句挽留的话,哪能同意?
说到底无非是怕再耽搁一两日,布衣子人也就回谷了,一旦布衣子亲眼瞧见这孩子,定能看出这孩子是九阴之体,到那时一切就由不得猴师兄愿。
故而,在猴师兄执意下,孩子从月隐怀中竟一把被抓了过去,匆匆向着谷口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苏白心中清楚,猴师兄此一去,终还是会带着孩子回来的,将那孩子放在他所谓的储物空间里藏着,因为离开自己监督的范围他不放心。
她尝试挽留的并不只是口中的女娃,因为她已经清楚猴师兄的计划,她无非是担心猴师兄这一去,万一顺道打探了她的事!
又见月隐也匆匆道别紧追而去,苏白便缓缓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拾起那本《玄罡斗戊奇经》尝试解读出更多,丝毫看不出她内心得不安,她这样的不作为,恍若一个赌徒。
搏得是月隐这一去会想尽办法阻拦猴师兄关于“画像”的计划。
如若不然,在布衣子赶回来以前,她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一熬,便是一日!
百鸟清歌。
晨曦既至。
猴师兄刚踏入谷中,却瞧见苏白绕着个圈徐徐缓步,他笑了笑,道了声:“小师妹早。”
这一瞬,平静的面色下,皆是警惕!
她,步一止,抬眼对上一嘴明晃晃的笑牙满口,目光又渐远,辨得月隐一袭锦绿紧随其后,隔着太远,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叫人瞧不真实。
她这才应了猴师兄的问候,道了个字:“早。”
紧接着,猴师兄便自顾自地提起了那女娃,无非说的是那女娃已安排妥当,要她勿需担心,其中态度并不像是察觉到丝毫端倪。
见猴师兄一边说着,一边则越走越近,她的呼吸下意识的变得极为缓慢。
便是这时,另一个声音,倏地自谷口传来,还带着那桀骜的笑意。
苏白闻声一震!
只听:“徒儿,快出来给你两位万花谷‘前辈’瞧瞧,也不枉他二人对徒儿你朝思暮想。”
【033】救得一命,换得一敌()
只闻得这么一句,顿觉眼是一花,谷口隐隐约约晃过了人影,下一瞬便径直来到了她跟前。
立时看清。
一老叟白须,一手正各提着一个人,左右不过都是二十上下模样的年轻人,男则眸中落怒,女则目中无人。
两人无非就是方才语中提到的万花谷‘前辈’,却又模样极为相似,好似是一对双胞出身,却被老叟擒来反抗不得。
苏白只一眼便认出,那满是怒意的眼中住着的似曾相似,竟是合合茶庄里那表演茶戏的“师傅”,然目中无人里住着的似曾相似,寻思片刻,叫她忆起合合那殷勤至极的店小二!多少于苏白而言,这俩‘前辈’算是‘熟人’了。
正中这位老叟,苏白自也凭眼辨得,他是布衣子。
苏白不作多想,见布衣子提人前来,便应着话,冲两位微微点了点头,平缓的语调却极是给足了面分:“见过两位前辈。”
此话听到骨藏傲寒的两人耳里,便是讽刺至极。
女子阴冷的目光转向她,闷哼一声,好似双胞多见心有灵犀,男子的应对同样如是。
唯一不同,男子开了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布衣子只笑了笑,顺势松开了两人的后衣领,失去这带力,两人竟就势瘫软跌地,苏白这才发觉,他二人是受了什么禁制,脖颈以下的部位根本不由使唤。
放开了两人,布衣子才道:“杀你作甚?好叫你师傅秋白君借着长命灯寻来,来替你报仇?你二人只需老老实实在这谷底呆上个一年半载,我自会放了你们,何必拿自己性命赌一时之气!”
说罢,布衣子看向那女子转了语气道:“倒是秋白君竟能教出你这么重情义的丫头,实在难得。”
是也。
若不是她为了这男子自投罗网,藏在暗处,布衣子少说还得耽搁一阵子才能回谷。
此话一出,女子闷哼一声,男子则眼露复杂之意侧头看向她,冷冰冰的来了这么一句:“见我被擒,你跟来有何用?”
女子终于开口应声:“生死未卜,不如火海携手去。”同样的冷冰冰。
布衣子听了,便冲苏白笑道:“你听听,这两娃子把你师傅我当成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了,可见你师傅我在万花谷里,是‘恶’名远播。”他话锋一转,又提起了那个‘想当年’:“殊不知秋白君无非就是记挂着当年……”说了好些事,才转问苏白功课。
倒是猴师兄替苏白抢答,得了布衣子表扬几句。
却不知此时的苏白,正思衬着一件足以叫他‘恼羞成怒’的事。
布衣子如今既然回来了,苏白要想保命就不难,只需将猴师兄对寄主持有的态度悄悄说与布衣子听,则能避免女妖炼器完成以前,自己那艰难的处境。
如果这么做,她并不算是开罪了猴师兄。
可当她真正等到了布衣子的回归后,她才发现自己想要救下那个女孩。
只需要她开一开口,便能逆转的残酷命运,却必要与猴师兄结下梁子!
她清楚,一个修炼了几百年的妖精,倘若当真做了敌对,二十年后,当她出谷时,猴师兄必定成为一个巨大的威胁。
可只消一想到那紫眸少年与她又何尝不是非亲非故,一想到布衣子明明可以将她杀之而后快,而她如今却只需要开一开那个口。
只需要想到这些,隐患与威胁便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师傅,什么是九阴之体?”朱唇轻启,那无悲无喜的音调,突如其来的问句,叫布衣子一疑,却叫猴师兄徒然一震!
布衣子疑道:“我给你的书中未曾记载过这个?”
她应:“昨天,师傅的同门在谷外将一个九阴之体的小女孩托付给了猴师兄…”她话未说完,只听月隐一声:“布衣前辈,我与师兄正是要说此事。”将她的话锋截断。
布衣子点了点头,当即扬手加持了一个屏障,叫花谷两弟子无从继续得知谈话的内容。
“昨日布衣前辈的同门,一门下俗家弟子遇劫。前辈不在,我与师兄不好做主,只能出手救他一救,又不敢轻易领他入谷。送走他时,他将一九阴之体的女娃娃托付与了我师兄,想必是误以为我师兄乃前辈至交。我二人经商议,决定等布衣前辈回来做主,那女娃何去何从,自也得由前辈说的算。”
月隐竟能在这样的突发情况下做出这么一套套的应对,要不是他早已方方面面都做好准备,那就是他太精明。
相对于原本见事态不好,想要开溜的猴师兄而言,他月隐更像是活久成精的人物。
“九阴之体极是罕见,八字:年柱、月柱、日柱、时柱各占了四阴,还得五行灵根全,又必定得满足以下条件:此五行却非彼五行,金木水火土每一种都是与阴属性相抱,阴长不现阳,故而五行灵根既不相生,亦不相克,却附阴而长,无论修炼哪一种灵根,余下四种皆能齐进!这,才能足称九阴之体。”布衣子神态凝重:“那女娃如今身在何处?”
苏白不急于拆穿,只待月隐答,若是借口女娃无踪可寻,她再说出真相也不迟。
只听月隐说道:“师兄见有外人入谷,便将孩子藏在玉乾坤袋里。”说到这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猴师兄的肩道:“师兄先与前辈去木屋,让前辈见一见这孩子,我与小师妹随后就到。”
猴师兄此刻连强颜欢笑都挤不出半分,心底那个怒意是压抑了又压抑,却又不敢当众翻脸,说到底月隐几句话也是帮着他掩盖动机的,只不过他恨的是月隐怎得这般胆小,早忘了早先说好得一口咬定。
吃亏的是他,他哪能笑得出来,只得配合着跟着布衣子急匆匆的脚步先一步去往木屋。
两人前脚刚走,月隐便也设下屏障禁音,盯着苏白,一双桃花眼中早没了寻常的笑意。
“你会读唇语?那会你一直盯着我与师兄看,其实是在偷听?”
苏白不语,心中却惊讶月隐的洞察能力,至少那时她确定两人从未向她看来过,没想到那时候月隐就知道她一直在看。
月隐摇了摇头,只说道:“即便是我替你把话捡好的说,我师兄那人却记仇得紧,再叫他早晚知道你就是仙器寄主,只怕经此一生他要与你为敌,不死不休。”
既然他终于挑明了话,苏白自也不含糊,当即应道:“师傅不杀我,我又岂能杀了师傅同门所托付的遗孤。”
“你不说,哪里算得是杀了那遗孤?”
她答:“视而不见便是助,助则是杀。”
这话,竟叫月隐微微一愣,好似戳到了他的软肋,才叫心底深处掩藏的真实动机,第一次迟疑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