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叶星辰抹去脸上的水珠,湿漉漉的额发下眼眸格外明亮、漆黑,“沈姑娘,你先消消气。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再说行吗?”又道,“你想想,若是我害了它,我会在这里睡大觉,等着你来抓吗?”兀自将竹门简单地修理了下,重新装回到门框上,皱了皱眉道,“不行,我得赶快换一个结实的门板。”
前世,她遭受过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一世,任何的失去对她来说,无疑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她怕失去吉良马,怕自己的信任换来他的利用。所以她才会如此生气。
人说做贼心虚,可沈青钰却见他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倒也没办法再置气,想想自己方才的行为着实冲动了些,也不够理智,当即不再多言,带了他赶回马厩。
吃了“祛毒丹”后,吉良马明显好多了,安静地睡在厚厚的草席上。
素寒站在栅门外和池瑞说着话。
“小姐的骑宠就算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可能会这样。有时候就算误吃了一两株毒草,顶多拉拉肚子就罢了,哪里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好端端地,怎会突然中毒。”
“拂云谷以前从来不放外人进来,那个叶星辰是昨儿头一个例外。他一来,吉良马就出事!这不明摆着是他干的吗?我就知道,他对小姐那么好,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可他为何要害吉良马?”
两人正嘀咕着,看到沈青钰带着叶星辰过来了,立时停止交谈。
此时已是入夜,马厩门外挂着两盏照明的纸灯笼,橙黄的光线照下来,四周显得十分静谧。
见叶星辰往马厩里走,素寒立刻上前一把拦住:“你这无赖,害了小姐的骑宠,还想怎样?”
“素寒别闹,小姐自有计较。”
若不是池瑞及时拉住,素寒的拳头差点落在了叶星辰身上。
叶星辰烦躁地抓了抓头,总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池瑞,你和素寒都回屋吧。”沈青钰现下只想尽快弄明白原因,而关于“明玄”的秘密自然是不能让他二人知晓的。
“小姐,你当心,别被无赖骗了!看他整天一脸嘻嘻哈哈的,没个正经,肯定有古怪……小姐……”一面被池瑞拖着走出去了老远,素寒还一面大声地提醒。
“说吧。”等到四周恢复安静,沈青钰转身,有些乏力地道,“我想知道,你对它做了什么。”
叶星辰蹲下来,揉了揉雪白的马头道:“小家伙,好端端地,你这是闹什么毛病?我还指望靠你,和明玄见上一面呐!”
“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该再隐瞒了。”沈青钰冷冷地道。
“……好吧。”叶星辰起身,声音低落了几分,“实不相瞒,昨晚子时,我并未如姑娘所言见到明玄。”
“不可能!”沈青钰吃了一惊,“子夜时分,我却曾看见过他!”将那日晚上发生在炼丹房的事说了一遍,只将“藏灵古树”的事保留不提。
“那就奇了!”叶星辰搔了搔头,指了指吉良马身边的一张草席,“我就坐在这里,一直等到天亮,也没见吉良马有什么动静。”打了个哈欠,“害我今天睡了一整天。”
“那你可曾注意过它的眼睛?”
“眼睛?”叶星辰想了想,眸中一亮,“你是说,它的眼睛发光,变成金黄色?”
“正是。”沈青钰解释道,“据我这些日子观察,那个时候,就是明玄苏醒的时候!”
经此提醒,叶星辰一拍手,兴奋地道:“那就是了!我当时正有些瞌睡,稍稍眯了会,迷迷糊糊地就注意到有那么一会儿,吉良马的眼睛金灿灿!我还以为是外面的灯笼照的,就没当回事。然后,就半睡半醒地一直到天亮。”
“那吉良马怎会中毒?”沈青钰皱了皱眉,这家伙虽聪明,有时也犯糊涂。略一思索,又道,“你身上随身带着有毒之物么?”
“等下!”叶星辰连忙在腰带、袖子里一通摸索,半晌,抬眸看向沈青钰,沮丧地道,“姑娘,我的最后一粒玛瑙子不见了!那是用来‘以毒攻毒’的丹药!”
两人顿时沉默,不约而同地,一齐看向吉良马!
吉良马此刻的样子很像个贪睡的孩子!嘴巴时不时咀嚼几下,好像吃什么东西吃得意犹未尽!
☆、第二十九章 混元仙丹
沈青钰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不见了,是吉良马闻到香味,偷吃了吧?”照目前的情形看,肯定是“明玄”苏醒后,趁着叶星辰昏昏欲睡之际,驱使吉良马偷吃了那一粒有毒的玛瑙子!
叶星辰完全愣住了。
沈青钰见他也是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原来方才她误会了他。
下一刻,就见叶星辰脸上露出狂喜的神情,一步冲到吉良马跟前。
“明玄!这些日子,你当真醒过?”少年黑眸里熠熠生辉,掩饰不住满腔的喜悦,来回踱着步,几乎手舞足蹈,“你这家伙,真阴险!咱俩在凡界头一回见面,你就偷吃我的丹药!不声不响地醒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兀自说着,忽然捧着肚子笑起来,“哈哈,玛瑙子好不好吃?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再多带一点过来!保管叫你吃一回,后悔一次!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嚣张!”说完,又喃喃道,“想不到你还有力气指挥这马为你做事,总算不枉我那日跑去救你!不过,你既还有几分法力,为何不肯出来见我?”
沈青钰在一旁听得分明,不知为何,似乎被这少年的情绪感染了一般,心底涌起了几分悸动——
叶星辰为了见明玄,先是想尽办法接近自己,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可好不容易见到了吉良马,昨夜,明玄醒了却不现身见他,还偷吃了他的丹药。
更令她惊讶的是,叶星辰对此丝毫不介怀,爽朗而率性,还能释然地开着玩笑。
彼此需要多少年的了解,才能相熟到这等地步。
虽然不知道他们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事,但看样子,两人绝非一般意义上的朋友。
“你是明玄的朋友,也知道他受伤的事。”沈青钰沉默了片刻后突然开口。为了吉良马的安全起见,她决定还是要和这少年把话摊开了说,“我想,他是为了给自己治伤,所以那日才会闯进炼丹房,昨日又误把你的玛瑙子当成灵丹吃了。”
叶星辰还沉浸在“明玄苏醒”的喜悦中,听她如此一说,连忙收敛了心神,四下看了眼,道了声“稍等!”飞快从袖子里摸出三颗散发着浅碧色光芒的珠子,抬手抛向半空。
沈青钰正满腹奇怪,就听他嘴里不知念了句什么,那三颗珠子腾地飞起,在半空环绕出一圈白光,将两人笼罩在内,而后,四周的景物便是一换!
一眨眼,沈青钰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竹林中。头顶白茫茫一片。
“沈姑娘别紧张。”叶星辰解释道,“这是小型的‘随影阵’,不管这拂云谷外有没有低阶修士,或者顺风门的眼线,不懂破解之法,他们就偷听不到我们说话。”
沈青钰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十分重要,是为了明玄的安全着想才如此防备,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沈姑娘既然见过明玄,想必知道他的元神伤得很重。若要活下去,他必须借由吉良马服食大量的丹药修复元神!”说着,叶星辰自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宝蓝色的匣子,手指抚摸着匣子,轻声道,“我来见明玄,除了看望他以外,就是为了送这匣中的九颗灵丹。明玄若要活下去,活得长久,这九颗灵丹一个都不能少。”
沈青钰心头一震,这灵丹竟如此重要?转念又一想,明玄既然受伤至此,急需此丹,为何不肯出来见自己的朋友?记起那人第一次“开口说话”,便是一句“一千株凌竹草,一百枚益气丹,方可进入藏灵古树!”,口气强势而自信,想必那人的性子必定十分孤傲。皱了皱眉道:“你这么辛苦地送来灵丹,他至少应该出来见你一面才是。”
“不管这灵丹如何重要,昨日他醒来了,就应该先和我打声招呼。”在最初的那阵喜悦过后,叶星辰的神情转而变为不快,“除非他有什么苦衷!”
沈青钰沉默。她素来不擅安慰人,更何况,她和他也只是萍水相逢。想想自己还欠着他人情,主动道:“要不然,今晚我等他醒了,告诉他你的消息如何?”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了。
“太好了!”叶星辰蓦然松了口气,眼里重新多了几分期待,“那就有劳沈姑娘今晚熬会夜,帮我约他见上一面。”
商量完,叶星辰随即收了“随影珠”,两人又回到了马厩中。
沈青钰留下来等候,叶星辰先回去等消息。
到了子夜,不出意料地,吉良马的眼睛果然一点点开始发生变化。
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草席上,专注地望着它的眼睛。
感觉到那道金色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沈青钰霍然起身站定,下一刻,眼前一晃,再度出现上次见过的“藏灵古树”,以及那团飘忽的影子!
“阁下真准时!”沈青钰不愿多耽搁,试探性地道,“有一位名叫叶星辰的,自称是你的朋友,这些日子,就住在拂云谷外。昨夜这个时辰,他在这里等了那么久,阁下为何不肯见他?”
那道影子白光一闪,在半空浮出一行字,虽然模糊,但依稀能辨清:“请他离开,不必见我。”果断、毫不迟疑!
“我不是你们的传音符!”沈青钰生气地道,“你的朋友来看望你,你却让他走,这样的话,你何不自己当面跟他说?”
那影子沉默着,不再有任何表示。
这人果然是个孤傲的性子,沈青钰站在叶星辰的立场上,难免涌起一丝不悦。
“姑娘不必理会他便是。”良久,影子发出一声轻叹,白光在空中刹那一晃,伴随着影子迅速消失。
“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沈青钰上前一步,却被那“藏灵古树”外的结界拦住。
一眨眼,她已经出了吉良马的元神空间。
这一回见面的时间如此之短,难道是因吉良马中毒,他法力不足以支撑太长时间的缘故?
第二天一早,沈青钰如实相告,叶星辰听后一下子从竹椅上跳了起来,气得直搔头:“我辛辛苦苦地弄来‘混元仙丹’,千里迢迢地送过来,希望他活得长命,这家伙竟然撵我走?”
“你先别急。”沈青钰知道这里面必有什么隐情,忙道,“你若信我,把那瓶‘混元仙丹’交予我,今晚子时,我转交给他,如何?看到这些灵丹,想必能说服他见你一面。”
叶星辰呆呆地坐回去,苦笑道:“事情到了这地步,也只好再麻烦姑娘一次了。”
☆、第三十章 拿命来赌
叶星辰的事,只能等到晚上进行。
趁着白日时间充裕,沈青钰回了院子后,先去蚕室查看了一番,一进屋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沙沙声。
地上铺的三层“枯肠草”已被啃得七零八落,只剩了最底下的一层。
看来,得尽快去弄大量的“枯肠草”来,没了口粮,这些七彩晶蚕肯定要饿死了。
沈青钰去了素寒屋里,见她坐在床上绣着什么,忙道:“完工了吗?”
“小姐稍等下!”
沈青钰好奇地看了一眼,就见一匹簇新的丝绸就在素寒的手边。
在凡界十洲,只有富裕的宗派氏族、大家族,才穿得起上好的丝绸,小家族则多穿以蚕丝、麻、葛等交织而成的丝布,寻常人家一般以棉麻葛衣为主。
而这匹自制的丝绸,看起来薄如蝉翼,光滑莹润,通体散发着七色的光芒。一看便知绝非寻常丝织品!
七彩晶蚕吃的是有毒的“枯肠草”,想必吐出来的七色丝线必定带有极高的毒抗!那这些丝织品的价值,就难以估量了!
沈青钰心里盘算着,一时入了神,忽听素寒抬头道:“好了!”将手中的丝绸一抖,一条长至足踝的曳地长裙出现眼前!款式正是她最喜欢的对襟式!
素寒兴冲冲道:“小姐快穿上试试!”
沈青钰接过襦裙,触手只觉温润如水,将其抖开仔细一番打量,七色光华自指尖流淌而过,轻若无物,点头赞赏:“不错,衣料好,你的绣工也不俗。”却只是拿在手里,并不急着试穿。
听到夸奖,素寒越发兴奋:“那不如再多做几件。”将那匹丝绸量了量,比了又比,道,“估摸着勉强还能做上三套衣服。”
“你给池瑞做一件袍子,给你自己做条裙子。”沈青钰大方地道,“余下的料子都留着,日后必有大用处。”
“听小姐的意思,这丝绸莫非有何特殊之处?”
沈青钰点了点头,道:“今晚开始,最迟明晚,你做好池瑞的袍子。”
素寒疑惑地道:“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他不是不敢进去雾露森林么?”沈青钰微微一笑,“有七色袍子加身,往后还怕什么瘴气、毒气。”
素寒一脸诧然。
沈青钰笑道:“不急,过些日子,你自会知道这七色丝线的好处。”又去了炼丹房,将三张新的“流云火符”给了池瑞。
池瑞这回彻底呆住了。小姐最近发财了吗?据他估计,一张低级的“符火”至少能卖到一百枚下品灵石!
沈青钰笑道:“我给你的那张‘符火’,用了之后效果如何?”
“昨日早上开炉了,仍是三颗益气丹。不过,时间比从前,足足提前了三个时辰。”池瑞眼里有几许激动之色。要知道,他学炼丹已经三年有余,一直停留在低级下等的水平,始终没有突破过,连他自己都为此汗颜。
听他如此一说,沈青钰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她预料的没错。
自制的“流云火符”用于炼丹,效果几乎与她直接使用一次火毒无异。
“从今天开始,你每用完一些‘符火’,便到我这里来领新的。”沈青钰自是不会直言“流云火符”的真正来历,又道,“对了,后天,我带你进雾露森林。”
池瑞尚未消化完她的第一句话,就被这第二句骇得脸色一白:“小姐,雾露森林瘴气重,我这体质只怕——”
“放心,我自有办法,保你安然进出!”沈青钰说完,留下他一人愣愣地守着丹炉,笑着离开。
※※※
这一天子时,沈青钰再度进入吉良马的元神空间。
那团影子端坐在藏灵古树下,看见她走过来,依旧纹丝不动。
沈青钰拿出一个玉质的瓶子,握在手里,不慌不忙地道:“阁下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轻笑了下,“九颗‘混元仙丹’,听说此丹十分稀罕,可保命续命。我想,阁下应该正急需吧?”
“叶星辰送来的?”白光飞快一闪。
“正是!”沈青钰并不打算隐瞒什么,“你的朋友让我转交于你。”
“姑娘为何帮我们?”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沈青钰缓缓道,“不过,阁下到底想不想要这‘混元仙丹’?”
那影子呵地一笑:“听姑娘的口气,若要拿到‘混元仙丹’,还需要什么条件不成?”
“当然。”沈青钰不动声色地道,“如今吉良马已是我的骑宠,阁下元神寄居它体内,难道不应该向我有所保证吗?”
“保证什么?”
沈青钰冷静地道:“我要你不得吞噬吉良马的元神,不得对它夺舍!”
“哈!”一声短促的笑声自那影中传出,“姑娘凭什么与我谈条件!”
“就凭你元神残损、急需‘混元仙丹’,就凭我是吉良马的主人,而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沈青钰可不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露出任何的怯意,“你若想继续靠着我的马活下去,就要恪守这一规则,否则我便不能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