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接近喃喃自语的宣告,室内按下静音键似的,所有杂音顿时消失,只余下透过科技设备传导而出的,散发着冷酷意味的审讯内容。
………
在这段漫长的寂静里,高野的声音显得飘忽而呆滞,对于一项项超过正常人接受范围甚至已经侵犯隐私的提问,他出人意料的坦白,只不过显然不是在清醒的情况下回答出来的。
迹部景吾越往下听眉头皱得越紧,内心隐隐明白为什么三条樱子的气息这般不稳定。
刚开始提的问题很普通,包括姓名生日血型兴趣等,都是些常识性询问,渐渐的,审讯内容涉及较为私密的部分。
等到关键处,就是会让人尴尬的地方;比如说‘性经验’、‘性幻想’等。
最后,当高野缓慢叙说两年前他与秋元舞子交往时的细节…这时,迹部景吾知道审讯的高潮随之来临。
耳畔,三条樱子的呼吸也起伏不定起来,特别是当她听到发问之人将某几个问题穿插着反复提出时,她低低的冷笑几声,最后却什么也不说。
关于秋元舞子失踪当晚的情况,所有细节都被高野反反复复重述几遍,其中甚至包括他不知是刻意回避还是真正遗忘的地方。
然后,迹部景吾才恍然日吉若口中的‘青木指责高野开始就对警察说谎’所为何来,他看过两年前的资料,笔录中高野的叙说是‘看过电影两人顺便在楼下商场内逛了逛,回家之前秋元去上洗手间,他久候不至前去寻找,她却就此消失。’
然而,此时高野的叙说中却是他在商场内被偶遇的熟识之人带到某处交谈一段时间,回来后没等到秋元,前去寻找才发现对方失踪。
这其中的‘熟识之人’是高野在永林的校友————关键是当年高野为什么要隐瞒?
审讯继续下去,关于与笔录不符的部分,高野的回答呈现出反抗情绪,经过反复诱导他方才给出回答,却原来这其中的模糊同样是他两年后从永林转到冰帝的理由。
高野在永林校内被同年级与高年级组成的小团体秘密欺辱着,那晚他被同一帮人看到随即带去僻静地点,等到对方终于肯放过他,回到等候的地点,秋元已经不见踪影。
至于隐瞒的理由,自然是害怕说出来会遇到更深的伤害,在那帮人的威胁下,高野习惯逆来顺受,更别提那其中有高野父亲上司的孩子。
………
等到高野的部分播放完毕,屏幕画面跳转,同样是坐在测谎仪器上的人换成青木隆一,说话的音调同样的恍惚迟钝,内容也是大同小异,直到迹部景吾听见青木隆一的回答中出现三条樱子的名字。
'你是如何确定高野在两年前就对警方撒谎?'
‘她说他的证词前后矛盾的地方太多,警局录像里他无意识的动作…’
'她是谁?'
‘…三条樱子…’
当那个名字从青木隆一的嘴里吐露,迹部景吾忍不住浑身一僵,无意识的把目光放到被点出姓名的三条樱子身上。
眼角余光中北井燎与另外那人做出与他相同的反应,然而被注目的三条樱子却满脸冷漠,好半晌她才收回望着屏幕的视线,淡淡环顾周遭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北井燎脸上。
静静看了对方良久,眼里闪过一丝不满又随即散去,“遭受学园欺凌的高野,和对自己无血缘关系的姐姐抱有性幻想的青木…很值得同情的青春期烦恼,然后呢?”
北井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随后工作员关闭运转中的仪器。
室内恢复宁静,北井燎从机台边离开站到玻璃墙边,抬手点住远远的已经和兄长坐到角落的日吉若,侧过头,北井燎用冰冷而不近人情的语气开口说道,“松山贵一、麻生早苗,佐久间勇太、大冢浩次,岛川深介、小寺则织,甚至包括桐山警员和月森瞳,这些人或直接或间接都是在于你接触后死于非命。”
说话间北井燎的目光瞬也不瞬,低沉的语气毫无起伏,带着机械化的专业,“警视厅危险人物档案里,三条樱子是被加盖最高级别的危险备注。”
“当然,我们没有证据…只是关注。”蓦然开口的是一旁的年长男子,神色异常严峻,“法律只讲求真凭实据,你很狡猾,暂时可以继续庆幸自己逃过牢狱。”
“然后?”三条樱子饶有兴致的勾了勾嘴角,“我该说荣幸么?”
“不不不——”北井燎笑嘻嘻的摇了摇手指,“早上警视厅最高权限通过我们的申请,政府征用你的大脑了,三条樱子小姐。”
“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对于潜藏罪案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敏锐嗅觉。”
“警视厅希望你能协助调查秋元舞子失踪一案。”
………
出乎迹部景吾意料之外的,三条樱子的神情看上去没有任何愤怒与不甘,她只是挑眉淡淡的开口问道,“失踪的不止秋元舞子吧?”
“两年来或许更早以前,可能是失踪者存在某种相似也或许失踪事件有共同点,只是之前没有被发现,直到现在你们才惊觉。”
“手法未知,受害者人数不明,被发现之前隐瞒得几乎滴水不漏,能确定的是凶手的目的只是杀人本身,典型的高智商连环杀人案。”
三条樱子闭了闭眼,几秒钟后重新睁开,眼底有浅浅戾气涌动,“调查之后呢?”
沉默了片刻,许是自知问题太过幼稚,她低低的叹了口气,“水落石出之后自然是犯罪者接受裁决,如果不必付出代价的人无处不在,法律还有什么可信度?”
“我接受征召,把资料给我…”
她朝着北井燎伸出手,在发现对方似是错愕之后神色平静如水一派凉薄,“觉得我很好说话?可是除此之外你们也不会容许拒绝的吧?”
等了一会儿,直到象是回过神来的北井燎取来一叠厚厚资料,三条樱子接过之后随即低头开始翻阅,口中似是无意的问道,“能让你们这么紧张,除了可能是连环杀手,或许也和'独角兽'事件有点关联吧?”
“‘连环杀手’还可能是设计给客人的特别游戏…”
接近喃喃自语的言语引得北井燎与另外那人的呼吸有瞬间混乱,察觉到这点的迹部景吾眯起眼睛,目光从三条樱子身上移开,带着疑问的视线投射而去。
然而那两人很快收起异样,彼此对视一眼,北井燎的神情里带出些犹疑,“目前没有证据证实你的猜测,更何况,倘若是真的…”他沉默片刻,语调忽的拔高,“如此策划的绝对不是人类吧?”
闻言,三条樱子抬起头,嘴角勾出蔑视讥讽的浅笑,“你口中的人类对待同族的残忍狠毒往往惊世骇俗,所以我从不考验人性,因为它根本不堪一击。”
“倘若秋元舞子是开端,假如我的妄想不巧是现实…一开始是无意为之,渐渐的就象是毒瘾缠身。”
“亲爱的正义的朋友,要知道杀戮也是会上瘾的。”
☆、95晋江独载盗文退散!!
低沉沙哑的声线带有一种渲染力;诡异的压抑情绪随着她类似于宣言的话语在空气中迅速传播蔓延,然而三条樱子的神情却坦然自若,她象是没看见北井燎他们倏然戒备的神情,抖了抖手里那叠厚厚的资料,大大咧咧的扬眉,“你们这样招待客人?连个位置也不给坐?”
许是还没从她营造的危言耸听氛围中解脱出来;也或许是从她一番话里领悟到什么,北井燎保持着几分钟前的表情连同反应也失去;倒是年长那人眼神微动,“还需要我们提供别的什么技术资源吗?”
“啊——等我手上的看完再说。”三条樱子抿抿嘴角;一面说一面四下环顾,随即走到工作台边缘在杂乱的操纵杆与按键中选出个角落将文件放下,最后她抬眼看向始终注视着这一切的迹部景吾;“你…”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迹部景吾却从她那双瞳眸里看到犹豫不决,于是他想也没想就开口,“要帮忙吗?”他知道她吞吞吐吐的态度代表什么,她的犹豫是因为他在这里————是担心被看到狰狞面目导致他掉头逃跑吗?
想通此处关键,迹部景吾脸色稍霁,眼瞳也逐渐恢复寻常的温度,再次开口时的语气多了几分无奈与似真似假的抱怨,“虽然智商水平在普通人范围内,被打击这么多次也早就习惯,不用担心本大爷心理产生负担。”
说完又瞪了眼满脸不赞同的北井燎与年长男子,语锋一转,变得盛气凌人,“特别申请只针对那笨蛋一个人是吧?之前贵单位人员用枪指着无辜民众啊嗯~”
飞快扫了眼口中的‘笨蛋’,随后迹部景吾微微抬高下颌,眼神里透出几丝威胁之意,“本大爷心情好的话,就可以不投诉你们滥用职权,否则…”
北井燎与他同事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彼此对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对于迹部景吾上前挨近三条樱子的举动也未有任何阻拦,待得他站到她身侧,那两人才默默靠拢过来,四个人一时把工作台一角挤得更加不堪。
众人一时屏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三条樱子看似随意翻动的指尖上,迹部景吾听到她浅浅的呼吸,轻柔绵缓如同秋日里掠过鬓角的风,微不可察、无迹可寻。
静静看了她良久,迹部景吾敛起眼帘,唇边浮现一丝释然轻快的弧度————她眼底的忧虑与挣扎,他看得一清二楚,那并非是对自身安危的担忧而是害怕他的反应;她眉宇间不自觉的畏缩,因为不愿看到他表现出厌恶或者恐惧。
而这点,却使得迹部景吾心存愉悦…不是吗?这样一来不正说明三条樱子其实介意他,他与她之间不只是他一人战战兢兢、辗转反侧。
她的在意,令他安心,至少他不用生怕一个不留神三条樱子就渐行渐远。
今晚或者更早之前迹部景吾就知道,他与她没有能简单恋爱的命运;或许是诅咒,她的能力越大伴随而至的血腥与危机就越浓烈,她一直有远离他的念头,从这段时间两人的疏远可以看得出来,她是在将长久以来的设想付诸行动,但凡他露出一点点迟疑她就立即把彼此从对方的世界里剔除。
可是,他怎么可能如她的愿?也不是没做过顺水推舟的事,经历这段日子,没了三条樱子在身边,迹部景吾总有缺少重要东西的错觉,每每不自知的失神,闲下来的时候又总是下意识寻找她。
直到某个夜里醒来又一次睁眼到天亮,迹部景吾才惊觉,却原来从未说出口的那份感觉竟不知不觉间渗入到骨髓。
是人都自私,他也不会高尚到哪里去,所以,迹部景吾在始终关注的卖春案件牵连出性虐杀录像并且得知青木打算寻求帮助的时候插手,借此再次介入三条樱子的生活。
………
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里的迹部景吾接收到一记悠长的叹息,他很快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双目聚焦,第一眼看见的是放在工作台上那叠厚重资料被分成两份,大部分仍旧被扔在那里,小部分却被三条樱子拈在指尖。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眯了眯眼,神情若有所思,可偏偏就是这样低眉敛眼的安静令得周遭气压渐渐凝重。
“我把可能与秋元舞子相关的案卷挑出来,余下的…”三条樱子抬起下颌点了点留在工作台上那部分资料,语气有些疲倦,“算了,先说这部分。”
“已发现的最早时间算起,历时将近十二年,失踪者共计二十三名,时间很规律几乎每隔半年犯案一次,受害者人间蒸发,只有半个月现场附近发现的照片作为最后遗留线索。”
“这些初步看起来是符合连环杀人犯的行事作风,但是…”三条樱子收回落在工作台上的视线,垂下眼脸,几秒钟后复又抬起,依旧是轻柔平稳的语气,眼睛里却多了什么东西,眸光瞬时锐利。
“两年前秋元舞子失踪开始,之后我手上几份失踪案并非那位不知名的连环杀手做的,而是别的什么人在模仿他的行事。”
“失踪者共计五名也同样人间蒸发,虽然时间上很类似,但是后续作风却毫无相似————没有立可拍照片,狩猎范围也更改,没有特殊情况,连环杀手不会改变习惯。”
“哪个老眼昏花的家伙把两桩连环案混为一谈?”三条樱子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一边的北井燎,嘴边勾起诡异的笑意,仿佛是无比嘲讽,“前面的案件失踪者年龄范围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后面却是十五到十八岁…”
“前者犯案之人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身体强壮、冷静慎密,并且外表富有魅力,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拥有至少一处私密独立房产,有一部性能良好的车…”
“满足以上条件,对方才能接近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年龄段的女子,并且猎杀她们。”
“当然,从半个月后遗留现场的立可拍照片看起来,那人极端自负,生理或者心理却存在缺陷又或者是异常性癖…这才导致对方性虐待并且杀死选定的对象。”
“那些失踪者彼此毫无共通点,表明是随机选定的,或者是那人开车闲逛一时看到顺眼的就下手,只有时间上存在特定性。”
“或者是生活工作上有什么规律。”
………
迹部景吾静静听着三条樱子侃侃而谈,他看到她眉宇间淡漠得近乎泛着寒意,不知哪里来的光影投进她的双眸,似是流水微澜起伏不定,明灭间有安静无声的东西蛰伏在三条樱子的瞳眸深处,随着眼波流转,溅起星星点点的戾气。
“然而从两年前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三条樱子这般冷笑道,“失踪者在十五到十八岁之间,均为在校学生,社会关系单纯,除了秋元舞子余下没有任何线索。”
“十五到十八岁之间,确切来说案卷中第三名失踪者应该是十四岁;近两年的失踪案,狩猎者的年纪可以往前往后推移,十六到六十岁之间拥有性功能的男子。”
“一般来说性侵年幼女子,案犯在某种程度上心有余而力不足…或者年老或者功能不健全,也或者还太年轻,却一定不是之前那人。”
“没有哪个连环杀手会改变游戏规则,以上区别之处不是明显吗?后者甚至不是单独犯案,总不至于因为性虐待就并案处理?”
“如果这是对我的考验,我只能说你们警察真TM无聊。”
“可是…”许是被三条樱子的讥讽刺激到,北井燎面红耳赤的疾声说道,“你也不能完全肯定,或者是凶手年纪大了没办法对付年轻女人呢?”
“比如说他的体力决定他无法制服年轻健康的女人,这才把对象换成年幼的女孩子,再伙同有兴趣的人。”
闻言,三条樱子面无表情的瞟了他一眼,嘴角弯了弯,不无讽刺的轻笑出声,“年老的狮子只会躲在僻静处等待死亡而不是自取其辱,对于连环杀手来说破坏自己定下的游戏规则是不被允许的。”
“迁就会将狩猎过程中得到的乐趣破坏得一干二净,他甚至会无法高潮。”
三条樱子毫不掩饰的直白把迹部景吾噎得不轻,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片刻,他抬手忍无可忍地按住她的脑袋,脸上青白交错,“喂喂喂!别笑得跟变态似的,矜持矜持!”
“哦——”三条樱子呆呆的从他掌心里抬头,眼神直愣愣的看上去略带几分傻气,“不小心代入过头了。”
迹部景吾磨了磨牙,手下用力把她的头发挠得更像个鸟窝,恶狠狠怒道,“现在不是让你洗白连续犯案十二年的变态杀人狂,赶紧言归正传!”
————他听她的语气怎么越来越不对?字里行间的气愤填膺,怎么听怎么象在为前一个连环杀人狂抱屈呢?!赶紧给我回到正常波段啊喂!不要说着说着就混淆起来,等下不小心代入过头替被‘栽赃冤枉’的杀人狂出手灭掉模拟他的家伙…
被自己的扩散思维狠狠吓了一跳,迹部景吾嘴角一抽,手下不禁用力少许,“找出秋元舞子就好,别的那是警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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