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原地,好整以暇的坐下,边慢吞吞整理自己的背包,边细细留意骚动中心。
没过多久,聚集的人群往两边分开,两个男生搀扶着一个女孩子缓缓走出来。
女生显得颇狼狈,披头散发,走路一瘸一拐,身上…因为穿着和我一样的长衣长裤看不出有没有外伤,人却是气喘吁吁,一副吃了很大苦头的模
样。
日吉若则落后三人一小段距离,边走边低声和边上的人说着什么。
………
早川千代和桃井赶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那女生附近就围满等候已久的众人,各式各样的询问与安抚接踵而至,我看到早川和桃井张了张嘴,说话声淹没在嘈杂里。
与此同时,那女生,桃井口中的小泉忽的扬高声线,哭着说,“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
她一句话就使得现场死一般寂静。
早川和桃井脸上血色尽失,其余众人俱是神情微变。
气氛就此凝结,过了一会儿有声音提议先离开此处再做打算,于是,以一众人等簇拥着小泉匆匆前行,方向是此次远足路线的终点。
学校分发手册介绍过的,这一带有所名不见经传的寺庙,恰恰位于远足线路中途;按照路程和时间计算,我估计他们是要把发生意外的小泉送到那里去。
待得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一段距离,我起身拍拍灰尘,趁着附近没人悄悄回转,走到小泉跌落的那处位置,伸长脖子张望:
繁茂的苍翠此刻奄奄一息,杂乱的脚印和着残枝败叶,枝干倾倒翻折,地上有一处不太明显的泥泞,青嫩的叶子揉碎在黝黑湿润的泥土里,想是心急如焚的救援人员一个没留意践踏出来的痕迹。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生涩的草木香随着呼吸充盈胸腔,半晌,睁开眼睛,转身却见日吉若静静站在几米开外,暗金眼眸流动着不知名的光芒。
————他刚刚不是裹在人群里走了吗?怎么悄没声就杀个回马枪?我眯起眼睛,心头剧跳几下,暗自警觉。
这人的身手竟是有几分来无影去无踪的味道,连我一个没注意都被观察许久…
果然不可小视。
………
日吉若定定看了我半晌,薄唇轻掀,“多谢了。”
“不必客气。”我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他几眼,慢慢迎上前,“你不是走了吗?”
“嗯——想起要还这个…”他意有所指的抬了抬手,“结果没看到你只好又返回来。”
“不好意思,我掉队了呢~”正想卸下他手臂挂着的,我出借的那捆登山绳,想了想,手中动作一顿,目光垂落盯着他的足下,我眯了眯眼,“日吉学弟
…你的鞋底沾到什么?”
“看地上。”我一边收回东西,一边好心提醒他留意路面那几处莫名的污渍印迹。
他们几人下去救援造成的各种凌乱就不多说了,现在人潮散尽,留下来的痕迹里,有几个明显的踩着泥泞的脚印…不觉得奇怪吗?
日吉若朝着我点出的位置看了看,忽然象是就此僵住,良久,他回过头瞬也不瞬盯着我,暗金眸子里有莫名光芒如云舒云卷,“你什么意思?”清冽的声线,意味难明。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把背包甩到肩上,快步朝着人群离去的方向急追。
是的,我只是好奇,小泉怎么就肯定是‘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是她自己硬要回头去看七月开花的君影草,早川千代‘不小心手滑了没拉好她’还比较说得过去。
再加上小泉跌落的位置,先后好几个人沾染到的泥泞…当时踩上去的小泉或者早川脚滑了很正常,陷阱是水淋湿地面造成的吧?那里长着密集植被,是不太容易发现…后来意外发生,慌乱之下更不会有人留心。
嘛嘛~不关我事。
我边走边斜眼注意身侧的日吉若,勾了勾嘴角————考验暗金蘑菇头学弟的时候到了,加油哦~情报头子日吉学弟。
………
日吉若低着头一言不发,散落的刘海遮去所有可能外露的情绪,待得转过山坳,不远处就是先行的人群,我的步伐渐渐加快…下一秒,手臂却被大力攥住。
身形猛地停顿,我微微偏过头,“怎么了?”
“你…三条樱子!” 他的脸庞逼近几分,眼角绷得死紧,眸光晦暗莫测,“你知道什么吧?告诉我。”
凭什么?我眯起眼睛,傻笑,“不知道哟~”
日吉若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沉默片刻,他闭了闭眼,似是强自按捺愤怒,再睁开眼睛时口吻是接近妥协的无奈,“你可以提条件,请告诉我。”
“诶?”这下我是真的愣住,冷下想要他戏弄的心情,开口反问他,“早川和小泉是很重要的人?”出言暗示不过是顺便,多少也有考量的意思,他的反应却不在意料中。
我原以为暗金蘑菇头学弟会赌一口气自己抽丝剥茧,这般年纪的男孩子不都自信满满?居然肯屈尊委屈?还真是…
许是从我的眼神里
看出什么,日吉若后退一步竟是折腰鞠下躬来,姿态严谨而郑重,“下个月举行的全国钢琴大赛,早川和小泉是候选人。”
“刚才你也听到小泉的指控,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冰帝的荣誉必然受损,请告诉我你发现什么,拜托了。”
我静静盯着面前矮了半截的后脑勺,良久,撇了撇嘴,朝天翻个白眼,“是小泉。”
………………分割线………………
不多时,我和日吉若两人已经赶上大队人马,气氛显得有些紧绷,想是因为意外的缘故,顺着风飘进耳朵的窃窃私语,偶尔能听到‘钢琴’、‘学校’、‘处分’,这类字眼。
这样看起来,日吉若竟是没有撒谎,关于早川和小泉的话题现如今真的较敏感。
又走了一会儿,郁郁葱葱的绿意里透出一角飞檐,盘山路径分出一条岔道,两侧是浓密野草间中点缀灰白石阶,一路蜿蜒迂回,尽头是朱红鸟居。
山中的寺院坐落于地势平缓处,远远的能看到外墙饶满不知名的藤蔓,簇簇拥拥的嫩绿在日光下摇曳不定,走在最前端的人已经推开半遮掩的门扉,后方人群陆续跟进。
我偏头看了眼一路沉默的日吉若,从他的表情里多少看出他此刻的纠结:一路风尘令得他暗金发丝略显凌乱,显露出来的额头双眉紧皱,不时睇睨的眼神…
那表情翻译过来就是————你没弄错吧?真的是你说的那样吗?我对此表示怀疑!
第N次与他目光相对,我抿抿嘴角,低头密切关注起脚下路况;就知道他不肯相信,我却不愿意多解释什么,不是我拿乔,而是…不知如何解释。
我总不能实话告诉日吉若,之所以肯定是小泉,是因为我见到对方那一刻,从她身上感应到极深刻的异样吧?
那是混合着嫉妒和愤怒的情绪,还夹杂着大功告成的得意。
刚开始看到早川衣襟上的污渍我就怀疑‘意外’出自人为,靠近早川和桃井,感应到的却只是惊怕和担心,略略追问几句关于‘水’的问题,那两人的回答和举动却各自洗清嫌疑。
按照排除法,三减二,余下的就是‘受害者’自己。
………
一脚踏进寺院,我看到不甚宽敞的庭院分站着此次同行的大部分人,还有一部分在古旧的木质回廊里,主建筑门扉敞开着,里面
隐约人头攒动,还有断断续续的哭泣。
目光环顾周遭一圈,我蹭到角落站定,低声询问跟过来的日吉若,“哪来这么多人?”目测人数多出好多吧?此次远足每辆车线路不一样,现在我怎么看到明显不是同车的面孔?
“有人通知了负责安全的老师和学生会。”日吉若淡淡的回答,说话间人转到我面前,压低声音,“你确定是小泉?”
“我只负责推测结果。”我斜了他一眼,冷笑,“你不相信就别问我。”
“我没有不相信,证据呢?”日吉若目光一冷,俊秀的容颜泛起薄怒,声音也变得嘶哑,“跌落的人故意冤枉别人,你总要给我证据好说服校方。”
“所以我说你多管闲事。”我撇了撇嘴角,眼睛转到建筑物那里,定睛看了半晌,果不其然从中认出一抹灰紫…啊——迹部景吾…事态真的有点严重?
想了想,我反手卸下背包故意将它推到日吉若怀里,趁势倾身靠近,小小声说道,“早川和小泉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你去救援是不是觉得下面的情况没有想象中危险?”
“浇透水的泥土很容易让人脚下打滑,你找机会问问小泉掉队的时候做了什么,顺便检查她的背包,她应该没带水,或者瓶子是空的。”
说完之后我直起身体,收回当道具使用的背包,对着建筑物抬了抬下巴————那里面也不知发生什么,现在竟是吵吵嚷嚷,有人疾声怒斥,有人低低哭泣…留在走廊外的人探头探脑,庭院里的也慢慢聚集过去。
“吵起来了呢~还不快去发挥你的口才?”我笑得幸灾乐祸,“记得欠我一份人情啊——日吉学弟。”
日吉若的神情变幻不定,随即狠狠跺了跺脚也不说话掉头就走,转身的刹那,我看到他的侧面弥漫着极是浓厚的阴霾。
………
我站在原地目送浑身挟着风暴的日吉若匆匆赶过去,分开人群闪身进入建筑。
之后又过了很久,里面的吵闹渐渐低下来,人群阻挡我的视线,看不清情况,只能从外围的骚动里判断出里面嗯~可能是百转千回。
等到所有纷乱被水一般的宁静覆盖,安静得骇人的庭院内突然响起歇斯底里的叫嚷。
“我不甘心!不是我的错!明明…我明明比她好太多,明明应该是我参加比赛!我付出的比她多太多!我那么努力为什么没
有人看我一眼?!学校凭什么推荐她?!不过凭着家世而已,她不配!”
“我没有错!她夺走属于我的东西还不够,连我男朋友也勾引!贱女人!抢走属于我的推荐名额抢走我男朋友…现在你得意了?”
象是淤积在胸口的所有愤怒一朝终于发泄出来,女孩子尖利的声线里带着无法言喻的恨毒。
听到这样一番话,外面嘘声四起,我抬头望天,撇了撇嘴角————虽然早就猜出来,此时却还是有种‘啊——太简单了真没劲’的颓废感。
小泉姑娘的自编自导其实很是粗劣,破绽百出不说,她还沉不住气,被救上来气没喘匀,张口就是‘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只生怕别人不多想。
啊啊~真没意思,我耸耸肩,抱着背包往地上一坐,百般无聊的托腮继续看戏。
………
“闭嘴!”透着忍无可忍的呵斥打断庭院内的交头接耳,声音应该来自早川千代。
“是!我是不如你!我没有你的天赋,没有老师说的你对音乐的敏锐,可我真心喜欢钢琴,我不会拿它炫耀更不会以此为工具吸引别人的目光!”
“你呢?你仗着才华肆意嘲笑别人,你只喜欢听别人赞不绝口,只愿意别人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你!老师只要稍微关注其他人,背地里你就想方设法打击!”
“这次比赛推荐名额你确定是我抢走而不是老师对你失望?你说我勾引你男朋友?他是你男朋友?是谁在拒绝之后还把他写的告白信贴在学校布告栏?是谁当着那么多人嘲笑他不自量力?!”
“我是不要脸追求你嗤之以鼻的男人,可我真心喜欢他!现在他也全心全意喜欢我!”
“老师肯定你的才华,再难的曲目你漫不经心就练到最好,你是天才!所以你看不到别人的努力,你说我仗着家世抢走你的位置,那是这么容易抢得走的吗?我为了做到最好,放弃的东西你看见过吗?我花比你多数十倍的时间练习,我弹琴弹得筷子都拿不动!”
“你不甘心?我就甘心吗?你要报复我,为什么不干脆摔死?或者上次来这里采风的时候不把我直接推下去?”
早川千代扬高的音调颤抖而破碎,说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寂静的庭院内回荡着痛到极点的哭泣声,听得人心头跟着酸涩起来。
………
单调而尖利的声音似是绵绵不绝,围拢在附近的人仿佛中了定身法,雕像似的安静,过了很久很久,早川千代的哭喊声渐渐平息,随后有谁说话的声音嗡嗡的听不分明。
木质回廊内的人群微微动了动,我放下撑着下巴的手,起身。
不多时,人群如摩西分海般往两侧退出一条通道,桃井扶着早川千代走出来,两个女孩子看起来都不太好,特别是早川几乎可称狼狈,扬起头露出泪痕满面的脸庞,姿态却是倔强。
随后走出来的人里,最醒目的是迹部景吾,他一出现,现场略有些浮动的气氛仿佛就此沉淀下去,似是眨眼间一切纷乱计谋都消散无踪。
迹部景吾偏首对着早川千代说了句什么,桃井扶着早川走下木质长廊,围在附近的人随即拥上前,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与她们交谈。
却在此时,隔着大半个庭院,迹部景吾忽的转过头,在无人注意的现在将目光精准对上我的,灰紫凤眸眸光一跳,神情满是审视的意味。
☆、第二十三章
庭院内人潮攒动;迹部景吾却象是站在自成一方的结界里,周遭繁杂喧闹到了近前就彷如被什么无形之物区隔开来,暗沉绮丽的朱漆回廊愈发衬得少年长身玉立,一双眸子晶亮透彻,竟是薄冰般凛冽。
我的心头剧跳几下,刹那间有种快要被锐利如刀的目光层层剖析的错觉;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迹部景吾就似是不经意的偏首和边上的日吉若低声说起话来。
早川千代和桃井的离开后;杂乱的喧嚣随之淡去,留下来的人也渐渐平复;过了没多久;争执的最后一缕余波消失,浮躁的气氛归于宁静。
我手里抱着背包,故作无意的东看看西看看;左顾右盼间用眼角偷觑正在交谈的两人。
过了一会儿就见日吉若略略颔首,不知是应允了什么,随后人就返身走回屋子里,留下来的迹部景吾轻咳一声,目光转到众人身上,顷刻间所有注意力尽数集中过去,本就安静的气氛变得越发死寂。
“今天发生的事…”迹部景吾说到这里复又停下来,灰紫的凤眸慢慢环顾周遭一圈,眼神端的严厉。
接着他用优雅到骨子里,磁性低沉的声音说了几句极简单的话语,用的是命令口吻。
迹部景吾以冰帝学生会会长的名义要求在场的人对今日发生的事守口如瓶,学校会根据小泉的行为作出相应处分,然而就她的所作所为,不允许再有谁以任何方式宣扬出去。
对于这项决定没有谁提出反驳,当然,这并不是小泉本身有什么特权,而是因为迹部景吾提到全国赛季。
六月底七月初开始,全国范围内的各项比赛层出不穷,这种时候冰帝校内发生候选人为争夺出赛权肆意陷害旁人的事,实在不好。
若是传扬出去,往小处说,别人会觉得冰帝素质良莠不齐,严重点,放到有心人嘴里添油加醋,冰帝就是声名扫地。
其结果不但影响迫在眉睫的全国钢琴大赛,深远一点还会动摇不相干的社团在赛季中的名誉。
迹部景吾一番话算是未雨绸缪,由此也能看得出来,表面上目无下尘的这个男生,实际上比谁都有责任感,而且心思慎密。
在场众人毫无异议接受迹部景吾的决定,这点我也能理解,不要看冰帝各家社团私下里竞争激烈,面对外校时,同仇敌忾的心情却是有志一同的。
………
r》 “好了,没事的人继续今天的行程。”迹部景吾挥了挥手示意到此结束。
过了一会儿,庭院内的人陆续就散去大半,不久前还拥挤不堪的庭院只余下几个小组在原地倁躇,间或有女生用恋恋不舍的眼神斜睇迹部景吾,他却似是未曾留意,抬起一手,指尖抚过眼角,满脸若有所思。
我缩头缩脑往庭院出口蹭去,却在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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