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道走到黑。
义军下山之前,李风云曾派两名斥候到永城打探军情。其中一名斥候于今日上午赶至睢水河畔与义军会合,向李风云禀报永城鹰扬府出动军队赶赴夏亭的消息。随后李风云决定打永城,于是又遣这名斥候再回永城打探军情。义军渡河之前,这两名斥候一起赶到陶驿,禀报李风云,永城鹰扬府于下午申时正前后又出动了两个团赶赴夏亭。也就是说,李风云预测正确,永城鹰扬府的军队全部出动赶赴夏亭了,现在永城等同于一座空城,只要想办法打开城门,则永城唾手可得。
李风云一如既往,打仗之前把几位首领叫到一起,群策群议,这既有利于统一大家的认识和思路,又有利于提高这群土贼的战斗技能和军事素养。将来义军发展扩大了,这群土贼作为义军的创始人,理所当然占据统帅的位置,如果不能以战代练,迅速提高他们的作战水平,谈何生存和发展?
有韩曜带路,打永城应该干净利落,一鼓而下,这是义军几位首领的共同想法,但事情却没有大家想像的顺利,倒不是永城不好打,而是李风云和韩曜在攻打永城的计策上产生了分歧。
=
。。。
第四十九章 诈城
《战隋》最新章节。。。
李风云拿出的计策是,利用韩曜的身份和一群穿着戎装的假鹰扬卫,骗开永城城门,先行占据永城,然后再攻打津口码头,大肆掳掠后,一把火烧毁永城,烧毁津口码头,烧毁运河上的船只,再一次堵塞运河航道。依照李风云的意思,不但要烧出天大的动静,让义军一夜成名,更要把谯郡军政官员彻底逼上绝路,彻底激怒他们,让他们在愤怒中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决策,为义军连续赢得胜利创造机会,如此一来,便可推动义军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韩曜坚决反对。
此刻的他,从内心深处还是拒绝做贼,反对造反,即便李风云和陈瑞把他逼上了绝路,但他依旧存有幻想,抱有侥幸。他梦想着获得朝廷的“招安”,虽然“招安”的难度非常大,且后果难料,但这是他唯一的“重生”机会,为此,他不想在做贼造反的时候,穷凶极恶,犯下滔天罪行,以至于天怒人怨,断绝了“招安”之路。
他告诉李风云、陈瑞和吕明星等人,他可以“骗”开永城的城门,但义军进城后,不能诛杀官僚,不能滥杀无辜,不能放火焚城。至于津口码头和运河上的船只,也不能烧。夏亭那把火已经够了,运河航道也已经中断了,而运河若想重新开通,必须把沉入水里的船只捞起来,那需要不短的时间,所以永城这把火完全没必要,它只会让更多的无辜者因为义军的烧杀掳掠而陷入悲惨绝境。
“义军义军,何谓义?便是行仁义之事,以赢得黎民百姓的拥戴。”韩曜说起了大道理,试图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说服李风云和一群义军首领。
然而,与一群盗贼讲仁义,如同对牛弹琴,不但不能说服他们,反而会激怒他们。
你是贵族,自命不凡,天生高人一等,你以为这样就了不起了?你以为自己可以主宰天下,可以为所欲为、生杀予夺?俺们做恶,不过在水上抢一些钱财、取几条性命而已,而你嘴里说着仁义,但实际上做得都是大奸大恶之事,你抢朝廷,抢官府,抢普罗大众,只要你能抢到的,你都抢,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因此而死去者不计其数。仁义?你也配谈仁义?你以为披着“仁义”的外皮就是个道德高尚之士,就能掩盖你所犯下的累累罪恶?
韩曜激起了众怒,招来一片骂声。
“休得聒噪,你这厮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人尽皆知,还敢满嘴仁义道德,在此大放厥词?”
“俺们替天行道,俺们是替穷苦大众伸张正义,俺们要杀的就是你,就是你这等卑鄙无耻、欺凌平民的官贼,见一个杀一个。”
“你这厮如今也是贼,并不比俺们高贵,竟还如此嚣张,颐指气使,对俺们指手划脚,惹恼了,一刀砍了你。”
没实力你就一土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但韩曜无意束手就缚,他底气壮,他在谯郡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一夜间就能让义军发展到一个新高度,而这支义军的未来发展,事实上已经完全取决于韩曜将在造反的路上走多远,所以他根本就瞧不起这群土贼,唯一入他法眼的也就是李风云一个。
李风云处处透出神秘,尤其在造反一事上章法有度、深谋远虑,其眼界之高、心机之深、谋略之出众,均显示出其来历之不凡,所以韩曜对其十分忌惮。另外,韩曜还有一种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虽然有些不真实,但未必荒诞不经。假若此人此事的背后,都与东都激烈的政治斗争有关,那么韩曜在未来或许能多一个选择,所以在没有揭开李风云的秘密之前,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他有必要与李风云维持一个良好的合作关系。
现在李风云的计策摆明了要把他往“死里整”,要彻底把他推上朝廷官府的对立面,要摧毁他所有的幻想和侥幸,以此来坚定他造反的决心。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足以说明李风云根本不信任韩曜的承诺,为了确保义军的安全和劫掠重兵计策的顺利实施,他不得不痛下杀手,把韩曜牢牢捆在义军这艘正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上。
稍加权衡后,韩曜做了退让,也拿出一个计策,先打津口码头,待大火烧起,永城官员组织人手出城救火之际,义军再趁乱杀进城中,夺取城池。
此计实际上就是义军攻打夏亭之计的翻版。几个义军首领都没有打仗的经验,唯一的一次打仗便是昨天夜里打夏亭。既然攻打夏亭成功了,仅仅隔一天,用同一计策攻打永城应该也没有问题。韩曜心机深沉,摸准了这群土贼的心理,所以当他提出,城内虽然没有鹰扬府军队了,但还有隶属于郡府的维持治安、缉拿盗贼、巡守城池关津的地方军,攻城存在很大风险时,他的计策当即让义军首领们怦然心动。
这些地方军的士卒皆来自官府征发的徭役,由本地青壮组成,定期轮换,战斗力低下,但关键人家在城内,你在城外,一旦在诈开城门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未能成功攻占城门,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永城十有**拿不下来。永城是个县城,人口多,财富多,如果拿不下来,义军掳掠就少,这直接影响到了大家的现实利益。
然而,昨夜一战,李风云已经在义军里建立了威信,今夜义军穿着鹰扬卫的戎装,悄然抵达永城城下,要再打一场必胜之战,更是让李风云在义军将士心目中的地位急剧上升。义军是李风云一手建立的,义军的生死存亡就是李风云的生死存亡,这一仗怎么打,当然由李了算,而韩曜算个什么东西?理所当然受到排斥,就算义军首领们认同他的计策,也不会附和和支持。
李风云一句话就否定了韩曜之计,“同一个计策,在相隔仅七十里的不同地方,在同一天内使用两次,你当永城人都是痴癫?某可以肯定,只要津口码头大火一起,永城便只能出不能进,城门固若金汤,根本没人能进去。”李风云手指韩曜,质问道,“你是鹰扬府司马,带着一支鹰扬府军队,你不去津口码头救火,却匆匆忙忙要进城,为甚?进城的理由是甚?”
韩曜哑口无言。
陈瑞大笑,“不懂装懂,纸上谈兵,自以为满腹经纶,可以治国平天下,谁知不过是一个狂妄自大的痴子而已。”
吕明星等人却是暗自羞惭。打仗不同于抢劫,用抢劫的经验去打仗,必死无疑。李风云两眼如炬,一眼便看出韩曜之计中的致命漏洞,若是依了韩曜之计,永城绝无可能拿下。
李风云不再浪费时间,果断下令,“依计行事,速战速决。”
子夜三刻,韩曜带着一队鹰扬卫,押着几十个五花大绑的囚犯到达永城城下。
永城高度戒备,县府动员了全城青壮巡值守夜,以防不测。韩曜大名鼎鼎,永城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但守城小卒就是不敢开门。县令、县尉闻讯,匆忙赶至城门处,询问缘由。
夏亭发生的事,县府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基本上查清,已上报郡府,但鹰扬府剿贼事宜,县府却一无所知。
军政本来就各自,互不来往,而鹰扬郎将费淮是正五品,永城属中等级别的县,县令是正六品,品秩上就整整差了两级,是以永城鹰扬府根本无视县府的存在。诸如剿贼事宜,那也是先报于谯郡郡府,再由谯郡郡府告之永城县府。此次夏亭剧变,鹰扬府出动军队,源自驻守夏亭的鹰扬卫报警求援,至于鹰扬府如何剿贼,剿贼进度如何,鹰扬府绝对不会通报于县府。
鹰扬府司马韩曜半夜押着囚犯回来,说明鹰扬府剿贼成功,抓到了火烧夏亭的元凶,这对县府来说是个好消息,县令当然要问一问细节,以解心中之急迫。不过出于谨慎,或者说,出于担心囚犯太多,在进城时出现意外,县令特意加强了城门处的警备。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是好事,尤其在出事之后,人人自危,大家都担心自己的前途,如果再出事,那前途肯定玩完。
灯笼火把高举,确认了半夜叩门者是韩曜,也问清了夏亭毁于芒砀山贼寇之手,而贼首便是在白马劫狱大案中一夜成名的白马苍头。好在鹰扬府出动速度快,在睢水河畔追上了贼寇,并抓获了其中一批,余者奔逃芒砀山而去。鹰扬郎将费淮遂调集全部军队,连夜杀往芒砀山剿贼了,估计夏亭一案很快便有结果。这个消息对永城的军政官僚来说是个天大喜讯,于是人人高兴,吊桥很快放下,城门轰隆隆打开,县府、县尉率一帮掾属亲自出迎。
全副武装的鹰扬卫一人押着一个囚犯率先进城。
韩曜落在最后,两个戎装执刀卫士左右扈从,慢悠悠地走过吊桥,停在了笑容满面的县令面前,摇头苦笑,“明府,不要怨某,某也是身不由己。”
县令疑惑不解,转头望向身边的县尉。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厉吼,震耳欲聋,“杀!”
县令骇然回头,只见一道寒光从天而降,直奔面目而来,“扑哧”一声,人头落地。
=
。。。
第五十章 再烧一把火
《战隋》最新章节。。。
县令的人头、李风云的白发,代表着血腥的杀戮。永城官僚肝胆俱裂,缴械投降,义军轻而易举拿下了永城。
中土承平已久,中土人养尊处优,渐渐淡忘了当年乱世之苦,除了依旧处在南北战争前沿的边陲,国内不论是官府、军队还是普罗大众,都远离了战争,远离了苦难。而千千万万的中土人在享受因和平而带来的吃饱穿暖稳定生活的同时,也逐渐丧失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官僚们投降了。县府有员七十余人,除县令、县尉等十几个主要官僚被杀外,余者无一人反抗。这个年头谁也不想死,而义军在夏亭的杀戮显然让他们害怕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总比死了好。
城内的地方军也投降了。因为东征期间,朝廷加大了赋税的收缴和徭役的征发,官、民矛盾剧烈,冲突不断,而贼寇也日益猖獗,导致地方治安问题愈来愈严重,县府不堪重负,遂增加了治安力量,永城地方军的人数竟然膨胀到了两百余人。
李风云没有下令屠杀,而是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命令他们参加义军,宣誓效忠自己,若有异心,杀无赦。
有了永城官僚和地方军的帮助,义军在永城的掳掠非常顺利。县府的官仓全部打开,鹰扬府的武库也全部打开,能搬走的都搬走,不能搬走的便准备一把火烧了。
吕明星提出建议,既然要一把火烧了永城,为何不把永城的官僚贵族富豪们洗劫一空?为何不把永城数万人口裹胁而走?义军要发展,要壮大,就离不开钱粮和人口,而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岂能放弃?
陈瑞、韩寿、郭明和岳高都支持吕明星的这一建议。陈瑞甚至拿出了更充足的理由。韩曜马上就要在通济渠两岸集结人马了,保守估计,他能拉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而其中青壮至少近千,如此一来韩曜的实力便超过了李风云,严重威胁到了李风云对义军的领导权。
李风云断然拒绝。
鹰扬郎将费淮带着三团鹰扬卫正在杀往芒砀山,而芒砀山距离永城不足百里,永城失陷的消息很快便会传给费淮。费淮掉头杀回,鹰扬卫极速狂奔,几个时辰便能杀到永城,所以留给义军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打完永城之后,我们去哪?”李风云询问几位首领。
这是义军首领们非常关心的问题,打永城之前,没有必要问,但永城打下来之后,这个问题就变得异常急迫了。
“回山。”韩寿不假思索地说道,“马上回山。”
李风云摇手,“我们去彭城。”
去彭城?彭城有左骁卫府,而左骁卫府辖下有更多的军队,转战彭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风云随即做出解释。韩曜要在通济渠两岸集结人马举旗造反,为此,义军必须帮助他把谯郡的鹰扬府军队从通济渠两岸“调走”,而“调走”这些军队的唯一办法,就是义军马上转战彭城。
李风云和陈瑞强逼韩曜造反一事,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并不被吕明星和韩寿等人所理解。他是贵族官僚,我们是贼寇刑徒,根本不是一路子人,你们为何非要逼他造反?想害他的话,一刀砍了算了,干净利落,何必把事情搞得这样复杂,给自己带来无穷麻烦?
是以李风云话音刚落,韩寿就表达了不同意见,“为何要去彭城?我们可以经芒砀山去打梁郡,打砀山城。”
“某的目的是劫掠重兵。”李风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韩寿的话,“某说过,那批重兵对义军的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而某之所以逼着韩曜造反,正是要利用他在谯郡的力量,帮助我们把那批重兵运回芒砀山。没有韩曜,我们拿什么搬运重兵?若我们转战梁郡,又如何就近劫掠重兵?远离了韩曜,我们又如何与他保持联系,如何与他联手共劫重兵?”
韩寿不敢说话了,其他人也找不到理由反驳李风云,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稍后我们去津口码头,该烧的烧,该抢的抢,速度要快。”李风云大略部署了一下,最后说道,“运河上的船夫水手,不论是老的还是小的,统统掳走。我们有了永城这两百余青壮,再加上在夏亭掳掠的船夫水手,还有那些造船工匠,也能凑足三个团了。今夜若我们还能掳掠一批船夫水手,那至少可以凑足四个团。劫掠重兵船队的时候,我们还能掳到一批船夫水手,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招降一些鹰扬卫。这样算算,我们的人马很快就能超过一千人,足以压制住韩曜,根本无须担心失去义军的控制权。”
此言一出,陈瑞、吕明星等人心领神会,士气大振,轰然应诺。
永城的津口码头距离城池约有四五里的距离。当夜,义军穿着鹰扬卫的戎装,大摇大摆地占据了津口,擒获了津尉、掾属及数十名临时充当津口护卫的青壮杂役。
接下来便是大肆掳掠。鹰扬卫代表着军队,代表着王朝的武力,代表着不容侵犯的绝对权威。鹰扬卫出面抢人抢物,没有任何人敢于反抗,所有人都选择了顺从。虽然对鹰扬卫的这一举动充满了愤怒、疑惑,但东征在即,王朝和军队的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