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两难了;帮助崔弘升戍卫萨水通道;就等于帮助关陇人打击自己;反之;若抗令不从;又等于拱手送给关陇人打击自己的把柄;而更严重的是;如果水师因为抗令不从导致陆路大军在撤退过程中遭遇了重大损失;那水师就是罪上加罪了。
无耻的山东人;卑鄙的崔氏。周法尚忍不住就想骂人;崔氏太不要脸了;竟在关键时刻背后下黑手;非要挑起关陇人和江左人的厮杀;非要从中渔利。
周法尚决定妥协;此刻自己最大的敌人是关陇人;而山东人则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一旦让利于崔氏;赢得崔氏的合作;那么凭借江左人和山东人的联手之力;即便抵挡不住关陇人的“攻击”;亦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某是否遵从延寿公的命令;进入萨水内河;取决于两个条件。”周法尚回道;“首先;高句丽水师是否如影附随;如果高句丽水师始终不离左右;牢牢牵制着我们;你说我们是否有可能置身边虎视眈眈的敌人于不顾;一头冲进萨水;任由高句丽水师把我们围堵于内河?一旦我们被困内河;水师便有全军覆没之危。其次;水师总管是荣公(来护儿);荣公才是水师的最高统帅;最终决策者;圣主更是授其临机处置之大权;所以水师应该做什么;怎么做;不是你我说了算;而是荣公说了算;若荣公不同意进入萨水内河;某亦无计可施
老奸巨滑。面对无懈可击的周法尚;崔君肃一筹莫展;虽然他在水师决策中也有一票;但只要周法尚与来护儿联手;他这一票就毫无意义。
“如此说来;水师就在这里袖手旁观;对萨水断绝之危视置若罔闻;对三十万远征将士的生死视若无睹?”崔君肃质问道。
周法尚稍稍思索了片刻;说道;“水师可以向萨水入海口方向缓缓靠近;但不能过度靠近;以免让高句丽水师做出错误判断;为阻止我们支援萨水内河而发动攻击。以我水师现在低落的士气;双方一旦交战;我们有可能再遭败绩;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周法尚让步了。崔君肃松了口气。虽然水师靠近萨水入海口并不能保障萨水通道的安全;但最起码距离萨水内河近了;一旦陆路大军在撤退过程中;受阻于萨水;双方可以在最短时间取得联系;水师旋即可以急速进入萨水内河支援;凭借战船优势;多救一些人绝对不成问题。
很显然;周法尚存了私心;做了两手准备。若陆路大军顺利撤退;他就无须冒险进入萨水内河;反之;若陆路大军撤退受阻;打了败仗;他冒险进入萨水内河支援就有价值了;可以建功;可以将功折罪;还在关键时刻拉了崔弘升一把;牢固了与崔氏的合作;确保崔君肃不会因为与江左人决裂而泄露了圣主密诏的秘密。
很快;崔弘升接到了崔君肃的回信;同期抵达军营的还有水师送来的几船物资;但崔弘升很失望;情绪很低沉;尤其对前线统帅部的反应;更是焦虑不安。
统帅部没有反应;不论是对来护儿的水师惨败平壤;还是对崔弘升禀报的萨水危机;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事出反常即为妖;前线统帅部肯定出现了问题。
统帅部当然出现了问题;面对水师惨败平壤背后所暴露出来的“政治阴谋”;由圣主和中枢直接针对军方所设的“阴谋”;军方反应之强烈;可想而知。上至于仲文和诸军统帅;下至诸鹰扬长官;全都“炸了锅”。
此事说明什么?圣主和中枢不再信任除水师以外的军方?圣主和中枢要把东征失利的责任全部推给军方?圣主和中枢要借助这次失利打击军方;铲除异己;继而进一步集中军权?
东征前期攻击不利;未能实现预期目标;与军方没有关系。远征军之所以在辽东城下滞留三个月之久;都是圣主和中枢的决策错误;若不是圣主和中枢非要坚持以外交手段来实现东征目标;非要与高句丽人谈判;东征就不会陷入今天这种被动局面。
然而;有一个事实不可否认;正因为东征前期不利;导致圣主、中枢和军方的矛盾激化;而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实施段文振遗策;更是让双方的冲突进一步升级。由此可以预见;若段文振遗策成功了;远征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陷了平壤;摧毁了高句丽;那么军方在政治上显然是胜利者;双方在军权上的争夺将更为激烈;而军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在政治上的胜利;击退圣主和中枢对军权的进一步集中。
这显然是圣主和中枢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在军方看来;来护儿和周法尚指挥水师提前攻击平壤;肯定是因为接到了圣主的诏令;是想给军方攻陷平壤设置障碍;从而迫使远征军不得不无功而返;如此东征失利的责任就是军方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圣主和中枢以如此卑劣的手段打击军方;置三十万远征将士的安全于不顾;当真是人神共愤;彻底激怒了军方。
诸军统帅齐聚;义愤填膺;一致要求统帅部行使临机处置之大权;即刻撤离;返回辽东。
于仲文当然同意;但宇文述不同意;刘士龙也坚决反对;结果两个人遭到了诸军统帅们的猛烈“炮轰”。
右屯卫将军辛世雄和右御卫将军张瑾质问两人;在大军出发之前;你们是否已经知道圣主和中枢密令水师提请攻击平壤?
宇文述知道;但他矢口否认;此刻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泄露这个天大的机密。刘士龙的确不知道;所以他否认的理直气壮;而且他警告诸军统帅;你们千万不要冲动;如果不战而退;你们的罪责比水师大败平壤还严重。
水师提前攻击平壤可以找到很多理由;比如在渡海过程中遭遇重大损失;食物淡水严重短缺;抵达平壤后不得不主动发动攻击;以战养战;或者因为高句丽人主动攻击;不得不被动应战;但对战局判断错误;以致遭遇重大挫折;等等;总而言之;水师是**的;为圣主所信任;只要来护儿和周法尚找到战败的托辞;圣主和中枢就一定会庇护他们;但于仲文和他所统帅的九路大军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三十万人马到了平壤城下;不战而退;这本身就是对圣主和中枢权威的挑战;不可姑息;不可原谅。
诸军统帅勉强冷静下来;虽然不再坚持即刻撤退;但也没有攻打平壤的意愿。
宇文述建议;反正都来了;虽然攻击时间十分有限;但还是可以打一打;不如大展神威;大杀四方;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出口恶气;然后走人。
没人理睬他;直接把他当空气了。
刘士龙拿出了一个折衷意见;谈判;与高句丽人谈判。高句丽人不是一直要谈判;以谈判来迟滞我军的攻击速度吗?现在我们到了平壤城下;可以谈了;遂其所愿;逼着他们签订一个城下之盟;这就算拿到战果了;然后果断走人。至于接下来高句丽人是不是承认这个城下之盟;与军方无关;那是圣主和中枢要考虑的事;但是;一旦高句丽人当真承认了这个城下之盟;军方的功劳就算拿到了;也算没有白跑这一趟。
于仲文和诸军统帅反复权衡之后;接受了刘士龙的建议;随即在距离平壤城三十里外停下了攻击脚步;双方开始谈判。
既然有了决策;而这个决策与水师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统帅部当然对水师不理不睬了;直接无视。至于崔弘升所禀报的萨水危机;没人在意;我有三十万大军;就算高句丽人掘坝放水;人为制造洪水又如何?难道洪水还能肆虐十天半月啊?难道实力不济的高句丽人还能逼得我远征军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
第两百六十四章 黑夜里的洪水
远东雨季结束了;此刻远征军统帅部正与高句丽人谈判;诸军统帅做好了撤退准备;水师在近海海域冷眼旁观;崔弘升和他的麾下将士则在萨水两岸挖掘战壕;埋设拒马;以加固桥头堡防御。
七月二十一日;圣主以暗语所写的诏令送达平壤前线。
自远征军渡过鸭绿水之后;因距离辽东行宫太远;沿途又密布高句丽人的暗探;讯息传递十分困难;特殊情况下不得不派遣一队乃至一旅精骑护送信使。这份诏令是十天前发出的;正是远征军强渡萨水之时。圣主估计远征军马上就要推进到平壤城下了;特意诏告前线统帅部;务必遵从东征决策;务必与水师配合;水陆夹击平壤;而行宫方面正在竭尽全力组织人力物力;向平壤前线运送粮草辎重。为防止前线统帅部不当行使临机处置之大权;不战而退;或者敷衍了事;稍战即退;圣主特意向前线统帅部发出严厉警告;没有圣主诏令;远征军不许后撤;若擅自后撤;则严惩不贷。
何谓遵从东征决策?就是六月十一日;圣主巡视辽东城南战场时所说的;坚决以武力摧毁高句丽;坚决不接受高句丽人的投降。但现在远征军前线统帅部正在于什么?正在与高句丽人谈判;正在接受高句丽人的投降;已放弃攻打平壤。
前线统帅部对圣主诏令的态度是什么?嗤之以鼻。
水师因为提前攻击平壤而惨败;圣主和中枢的政治阴谋已暴露;此刻圣主的这份诏令显得非常荒诞;欺骗军方的手段太过拙劣。军方一群统帅甚至都在想;等到水师惨败的消息传到行宫;圣主和中枢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辱;是不是气得要吐血?等到远征军拿着高句丽人的投降书返回辽东;圣主和中枢又将如何面对军方统帅们的质问?可以预见;到了那一刻;圣主和中枢为了掩盖自己的阴谋;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不得不向军方妥协;根本就不会追究前线统帅部是否不当行使了临机处置权。
不过这份诏书还是发挥了作用。负责谈判的刘士龙向高句丽人宣读了诏书内容;威胁高句丽人;如果你们今天不在投降书上签字画押;我们明天就攻打平壤城。
高句丽人被逼无奈;签字画押。
前线统帅部喜形于色。高句丽人的目的就是拖;无限制的拖;但远征军实在是拖不起了;粮食不够了;已经决定于二十二日撤离平壤战场。圣主的这份诏书来得正是时候;前线统帅部马上把它变成了对高句丽人的最后通牒;而高句丽人也没敢坚守;果断在投降书上签字了。这种把戏高句丽人玩得很娴熟;拖一刻是一刻;拖不过去就签字画押;然后一转脸撕毁投降书;再打;打不过就继续投降;所以高句丽人无所谓;对他们来说利益至上;而信用就是一坨屎
中土人拿了投降书掉头就走。
七月二十二日;远征军开始依次撤离平壤战场。二十四日上午;前线统帅部;以及于仲文部、宇文述部和右候卫大将军卫文升部开始横渡萨水;一切正常。
下午;风云突变;洪水咆哮而来;河上的浮桥、浮筏等渡河工具被洪峰瞬间吞没;正在渡河的数千将士转眼葬身大河。
远征军将士们惊骇欲绝;诸军统帅们更是骇然色变;但好在崔弘升早就报警了;统帅部和诸军统帅们都知道高句丽人在萨水中上游某处筑坝拦水;要对远征军半渡而击之;而高句丽人既然没有在阻击的时候掘坝放水;那么在远征军后撤之际就极有可能实施绝杀了;所以大家都有所防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事一旦成真;杀伤力非常惊人;只是因为对自身实力过度自信;再加上对高句丽人的“信用”抱有一丝幻想;结果当高句丽人掘坝放水;半渡而击;彻底翻脸后;远征军还是有些措手不及;混乱也就在所难免。
洪水滔天;萨水断绝;被困在东岸的五个军大约十五万中土将士;迅速转入防守;其中正要渡河的右翊卫将军薛世雄部就地列阵;戍守桥头堡;而本来断后的右屯卫将军辛世雄部;则即刻占据有利地形;阻击高句丽人的正面攻击。右御卫将军张瑾和右候卫将军赵孝才各率本部;于南北两翼阻敌。左骁卫大将军荆元恒官职最高;理所当然承担了战场总指挥之责;率本部人马居中策应
萨水西岸;于仲文果断下令;右候卫大将军卫文升率本部人马以最快速度赶赴鸭绿水;抢渡鸭绿水;确保鸭绿水通道的畅通;并命令卫文升抵达鸭绿水后;派出一队精骑十万火急赶赴辽东求援。
鸭绿水江面宽广;需要大量的渡河器材;但远征军所带的渡河器材已经被洪水席卷而去;鸭绿水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再加上萨水惨败已成定局;士气低迷;军心涣散;而更严重的是粮草不足了;一旦远征军被高句丽人包围在鸭绿水;则有全军覆没之祸。所以卫文升最重要的任务不是抢占鸭绿水通道;而是赶赴辽东求援;如果辽东大本营的援军以最快速度赶到鸭绿水;给远征军补充粮食;架设浮桥;则远征军或许还能保全一半将士的性命。
宇文述绝望了;平壤一战打败了;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更可怕的是;圣主和中枢将因此遭受沉重一击;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就此酝酿;很快就要席卷东都;无数人将葬身风暴之中。
刘士龙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看到远征将士一个个的死去;也看到死亡阴影正在迅速逼近自己。
于仲文愤怒;滔天愤怒。在辽东的时候;他拒绝执行段文振遗策;被否决了。在鸭绿水的时候;他拒绝渡河攻击平壤;被否决了。在平壤城下的时候;他建议急速后撤;又被否决了。他是远征军最高统帅;是远征前线总指挥;为何不能一言九鼎?为何他的意见都被否决;为何他的命令不能执行?好;如你们所愿;某一世英名;某这颗头颅;就都送给你们吧。
于仲文下令;本部人马以及宇文述的军队;马上设阵;阻击高句丽人的攻击。崔弘升部及所属工匠、民夫;马上赶制渡河工具;不惜代价;竭尽全力;救援被困东岸的将士。
萨水东岸;高句丽人出现了;其精锐大军开始向中土军队展开攻击。
黄昏时分;萨水西岸;一支高句丽军队冲了出来;与宇文述部殊死搏杀。
很快;黑夜来临;高句丽人继续攻击;不死不休。
萨水水位暴涨;水流湍急;远征军缺少安全牢固的渡河工具;再加上夜色漆黑;根本没办法渡河。
崔弘升向于仲文建议;向水师求援;若水师全力以赴;很快就能赶到战场;以水师战船之大;还有船上的“余粮”;必能拯救大部分被困将士。于仲文为了救人;什么也不顾了;当即以远征军前线统帅部的名义;派遣信使乘舟出海;向水师求援。这条船是水师的;上次送物资来的时候;崔弘升找了个理由把它留了下来;而侥幸的是;它没有被洪峰摧毁;正好给了统帅部向水师求助的机会。
然而;高句丽人却不给中土人喘息的时间。
高句丽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在两岸军队连续攻击的掩护下;在距离中土军队几里外的地方;掘开了萨水河堤;把两岸的河堤都给挖开了。洪水从缺口处咆哮而出;向中土军队铺天盖地的冲了过去。
萨水西岸;高句丽军队急速撤向高地。宇文述部尚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看到洪水呼啸而来;顿时乱了;一哄而散。
萨水东岸;混战当中;右屯卫将军辛世雄阵亡;直接重创了本部士气;远征军的防线很快崩溃;偏偏这个时候洪水从黑暗中冲出;迅速淹没了远征军阵地;也彻底摧毁了远征军士气;十几万人马随即陷入混乱;狼奔豕突而逃者不计其数;只有一些统帅和高级军官们在亲卫们的保护下“各显神通”;奋力逃生。
萨水西岸;于仲文部措手不及;但好歹没有乱;火速撤向高地。
崔弘升早有防备;大营本来就建在高地之上;重要物资也都堆放在大营里;洪水一来;河堤河谷上的将士随即撒腿狂奔;全部安全撤回。
深夜;于仲文急告崔弘升;高句丽人在萨水东岸水淹中土五个军已既成事实;五个军十几万将士已不可拯救;就算水师日夜兼程也来不及了;而更为严重的是;高句丽这一招太毒了;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全歼了中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