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特权、入股贸易等方式,令这些商人替代了过去在各地收税的太监,为宫内聚敛财富。
皇帝通过了商人这个缓冲对象,极大的削去了民众的不满,并且能够通过商人把大批的资源变现,从而扩大了搜刮财富的范围。这就为宫内聚敛起了巨额财富,却又不必承担太多的民怨。
而且崇祯获得了这些巨大的财富之后,就开始不断的投入到公共医疗建设、公共教育及赈灾行动上,借此极大的挽回了天启年间皇室失去的形象,也使得宫内投资商业活动的行为得到了一部分民众的支持。
在这个过程中,改组后的内务府也终于有些明白,该如何有效率和低投入的为皇帝陛下赚取零花钱了。特别是,当大明的海外贸易开始兴盛,同欧洲殖民者的交往开始增多,内务府终于汲取了天启年间税监们的错误教训和学习了欧洲人在殖民地搜刮财富的经验,在海外大肆培养类似于苏越这样的代理人。
这些代理人为内务府赚取钱财,从而换取到内务府对于他们的保护,或是得到社会地位上的提高。在南洋像苏越这样的内务府代理人,没有一千也有数百,而且随着大明势力向外的扩张,代理人的数目同样在上涨。甚至于像苏越这样的佼佼者,都已经开始培养自己的代理人了。
这样一来,过去国家对外征服海外蛮夷,首要追求的还是对方在政治上的彻底臣服,从而试图把蛮夷的国土和人口消化为中国的一部。那么今日这些大明在外的代表,却大都把经济利益放在了政治目标之上,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并不介意这些海外土邦是否保持独立。
于是对于海外土邦的战争,正日益变得小型化和碎片化,发动战争的权力也正从朝廷向殖民地官员和某些商人手中转移。当然,这种殖民地战争的作战成本,也同样从国内民众的头上转移到了殖民地民众的头上,这样的战争越来越像是商人的冒险投资。
大明朝堂对待殖民地战争的态度变化,事实上正越来越刺激像苏越这样前往海外追逐财富的冒险家们,让他们把征服一片殖民地视为了自己事业的开端。
当然,和此时遍布世界各地的西方殖民者相比,这些中国的冒险家还只能算是刚刚离开巢穴的雏鹰。他们心中还存有一些胆怯,并不敢离开国门太远,孤身前往未知的莽荒之地去开辟自己的事业。
比如在此时总督官邸一楼的大会议室内,等候着苏越到来的,就有着来自欧洲的英国人、荷兰人、葡萄牙人,甚至还有一位法国人。坐在大会议室一头的王嘉胤,一边懒洋洋的听着苏越宣读来自北京朝廷批署的缅甸和平协定,一边则观察着会议室内众人的神情。
作为和仰光这座新城差不多同时修建的总督官邸,众人座下的这幢二层砖木建筑,正是整个官邸的核心,也处于仰光城北部高地的最高点,因此光线和通风都非常良好。
而正处于海外扩张期的大明,面对着急剧增长的海外殖民点,开始摒弃国内繁琐的建筑装饰和全木结构,转而追求起简洁流畅的线条和注重建筑功能性的特点。甚至于,建筑师考虑到殖民地建筑有充当战争时期堡垒的功能,还吸收了一些欧洲殖民地建筑的特征。
比如王嘉胤所在的这幢二层建筑,一楼是高大和采光良好的宽敞会议室,房屋东西两侧的砖墙上开启了对称的落地式玻璃窗,让房间内的人能够拥有良好的视野,随时观察到外部的环境。
而在建筑的二层,则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房间,平时作为总督的办公及休息场所,战时军队就可以藏身于二层的小房间,居高临下的用火枪控制着周边的环境,将这里变为一个临时堡垒。
大会议室内部装饰除了刷白墙壁并用石膏做了吊顶之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北侧山墙上挂着的一副巨大油画。这幅足有半人高的巨型油画,画的自然是大明崇祯皇帝,只不过这幅画像中皇帝的造型并非如从前的中国肖像画这么死板,而是借鉴了此时欧洲最流行的帝王肖像画做法,将皇帝放置于一个场景中去写作。
此画中的崇祯虽然身着最为隆重的衮服冠冕坐在宫殿内的龙椅上,但却不是临危正坐的姿势,而斜坐在龙椅上,身体略略向右倾去。
他左手拄着一把未出鞘的佩剑,佩剑竖直立在地面上,占据了画面的中心位置。而他的右手则伸手指着一个硕大的地球仪,双眼正透过冠冕前端的五采玉珠注视着地球仪上的某处地方。
这种西式画法,将崇祯整个人惟妙惟肖的表现了出来。人们初一看到时,都会忍不住以为这是一个真人坐在那里。事实上,如果有人再观察的仔细一些,还会发现这幅油画上有着许多耐人寻味的细节。
比如皇帝左手拄着的那把佩剑并不是一把礼仪用剑,而是一把朴实的多的战场佩剑,在佩剑的剑鞘上还留有着数个缺口,似乎宣告着皇帝是亲身经历过战争的。而在佩剑下方也不是普通的地面,而是一张被卷起一半的地图,露出可辨的地区是亚洲大陆的东部和大半个南北美洲,而剑尖所指的地方,则是奥斯曼帝国的所在。
王嘉胤第一次看到这幅崇祯皇帝三十岁肖像画时,心中就感到极不自然。当然他可不是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当宫廷聘用的欧洲画师完成这幅画的构思时,朝廷中的不少文官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别扭感。
这不是因为这幅画看起来有失皇帝的稳重,而是皇帝在这幅画中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气势,令某些人感到不舒服了。
当然,这些人的不舒服并不能阻止想要讨好皇帝的另一些人。比如冯铨知道皇帝对于自己这幅肖像画极为满意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花钱请人复制,然后送往了总理衙门管辖下的各殖民地衙门,好让海外臣民时时瞻仰大明天子的威仪,从而更加努力的为皇帝陛下效力。
比如王嘉胤知道,就连他身边那些过去时常把昏君贪官挂在嘴边的义军兄弟,这些年来都已经不再提起这样的词语了。甚至于有些人在看到了皇帝的肖像之后,还特意带着自家的子侄前来瞻仰皇帝陛下的玉容,言词中不敢再有半点不敬。
以至于现在王嘉胤想要找人聊一聊过去的那些义军兄弟,比如留在陕西跟着闯王高迎祥造反,却被官军割了脑袋的那些人,都没有部下愿意附和他了。甚至于像王自用这些亲信将领还劝谏他,“…过去大家虽然是兄弟,但是现在咱们是官军,他们是被官军砍了脑袋的匪首,再这么把贼人的名字挂在嘴边,未免惹来朝廷猜忌,不如忘记了那些事算了。”
王嘉胤听后也是无言以对,过去可以托以生死的兄弟,现在却被他们视为了贼人。以前这些兄弟一直都是站在造反的义军这边,认为流民起义都是朝廷上下无道造成的恶果,现在大家却开始认同朝廷的观点,认为某些地方的民众暴动,乃是一小撮野心家煽动无辜群众的恶行。
王嘉胤其实心里也明白,这些亲信兄弟们在思想上之所以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那是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他们从前最为痛恨的地主贪官。朝廷虽然将他们发配到了台湾,但是在土地和财富上的赏赐却毫不吝啬,反正这些土地和财富也是海外夷人的。
而为了保住他们从夷人那里掠夺来的土地和财富,曾经最为痛恨贪官污吏的农民义军,现在却成为了海外最忠诚于朝廷的爪牙,替朝廷镇压着海外各处夷人的反抗。
事实上不要说王嘉胤身边的亲信部下抛弃了从前的身份,王嘉胤从老家迁移到台湾的亲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的儿子和亲侄子,每次同他见面的时候,都要说些精忠报国的话语,对于那些扰乱社会治安的平民和海外夷人,都咬牙切齿的表示应该施加以最为强硬的对待,朝廷现在使用的手段还是过于软弱了。
每每听到这样的话语,王嘉胤心中都有不寒而栗的感觉。他总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当年带着山陕百姓造反,虽说藏了一点私心,但也的确是认为世道过于艰难,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那么造反也就是理所当然之事。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人居然会变成这番模样。
不过王嘉胤心中再怎么反复思量,也无法再如年轻时那么折腾了,刚满五十的他已经无力再去改变这个他看不惯的世界。而为了家人和部下,他也只能顺其自然的往前走去,无法再回头注视自己的来处了。
第836章 正在改变的世界一()
当王嘉胤在会议中走神时,一个缅甸孟族首领怒气冲冲的叫嚷声,终于把他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中。面无表情的王嘉胤很快就从一旁的通译那边听明白了,这位小首领的愤怒是为了什么。
从去年10月开始的对缅甸东吁王朝发起的战争,联军这方除了明军、南掌、暹罗及欧洲殖民者这些外来者外,缅甸内部参与联军这方的主要是西面的阿拉干人和南方的孟族,还有便是靠近云南边境的一些部族。
主要活动范围靠近吉大港地区的阿拉干人,随着上一代贤王的去世,国内正处于各方部族首领争夺权力的衰退期。因此虽然参加了联军却并没有再要求更多的利益,甚至于此前他们从东吁王朝夺去的下缅甸部分地区,此时也在明人、英人的挑唆下日趋向着一个独立邦国的方向发展着。
而至于靠近云南边境的木邦、孟艮、蛮莫三地部族,在看到明国再次强势起来之后,便迅速倒向了从前的老宗主国…明国。虽然大明朝廷此次并没有恢复三地宣慰司的地位,但却把三地和缅甸相邻的一部分地区划成了东缅掸人自治领,从缅甸王国独立了出来。
于是缅甸王国现在就变成了,以阿瓦城为中心的东吁王朝和以勃固中心的孟族联盟相对峙的局面。
他隆王虽然算是东吁王朝中少数较有能力和想法的君主,在平定了王位争夺战争引起的内乱后,他先是摈弃了对外扩张的国策,致力于国内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分配土地给无地农民,以先求得国内社会的稳定。
但是他虽有励精图治的举动,可东吁王朝在之前的对外战争和内战中损失了大量人口和财富,令国内贵族和以孟族为代表的部族势力做大,使得他不得不迁都到中部的阿瓦。再加上相邻的大明开始转换国策,开始向外扩张势力,于是更引起了缅甸内部政治形势的激烈变化。
这才爆发了这场,由明国带头的联军对缅甸王国的征讨。应该来说,除了明军、南掌、暹罗和孟族的军队外,其他人在这场战争中更像是来浑水摸鱼的。不过联军的力量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他隆王手中握有的力量,因此在东西两个战场联军都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而就在他隆王困守阿瓦孤城,差不多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联军这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提出要同他隆王议和了。
暹罗和孟族的将领们,其实是坚决反对议和的。暹罗是想要彻底消灭东吁王朝这个世仇不给它翻身的机会,甚至还想借机把手伸入缅甸境内。而孟族人则想着取而代之,把整个缅甸王国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指挥这场战争的大明云贵总督洪承畴根本没和他们讨论的意思,直接绕过了联军西方面军和阿瓦的他隆王达成了一个协定,便撤离东面的战场,从而在事实上确立了停战。
而失去了联军,主要是明国的后勤支持,暹罗军也不敢深入到缅甸中部去攻打阿瓦城,天知道那些孟族人会不会切断了他们的后勤,让他们同他隆王拼个你死我亡。这个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险恶,像大明这样的天朝上国都开始不讲究起来了,他们自然是不敢把自己的后路托付给缅甸人的。
在暹罗人也转变了口风之后,孤掌难鸣的孟族人不得不接受了和谈。只不过这些孟族人今天才发现,这个皇帝陛下批准的和平协定和他们之前认可的那份和平协定出入有些大。
在今天宣布的这份协议中,缅甸王国一分为二,分为上缅甸和下缅甸两部分。不过要把阿瓦西面的一部分地区同木邦、孟艮、蛮莫三地独立出去,承认这些地区归属于大明所有。另外对于缅甸北部密支那…枯门岭…巴特开山一线以北的野人山地区,此地此前并不归属于任何国家和地区,现在也确认为大明所有。
协议到这里,孟族人还是能够接受。但是接下来对于联军各方的割地赔款,加上对于参加了西方面军的明军有功将士的土地封赏,就让孟族人感到愤怒了。在将要获得对他隆王全胜的时候,孟族人不得不接受了和平,在他们看来联军就应该在其他地方给他们做出补偿才行,比如让他隆王割让一大片土地出来,并赔偿给他们大量的金钱。
但是在协议中,虽然孟族人在阿瓦地区获得了几片飞地,还是相当不错的良田。但是这些飞地无一例外的远离孟族人的地盘,处于东吁王朝的重重包围之下。也就是说,孟族人也许可以从这些土地上获得一些经济利益,但是一旦双方重新开战,这些土地就会重新落入东吁王朝的手中,这不等于是给对方送去了一批人质么。
而更让他们感到愤怒的是,对于联军各方的割地,居然还有不少是原本属于孟族的土地。而对于联军各方的赔款,也并不是东吁王朝独立承担,而是上缅甸承担70%赔款,下缅甸承担30%赔款。
可这下缅甸不就是指今后孟族人控制的地区么,对于这些孟族首领来说,这份协议实在是太荒诞了。他们明明打了胜仗,可现在却变成了割地赔款的一方。这自然就有年轻气盛的首领起身向苏越抗议了。
虽然之前已经听过协议的内容,但王嘉胤听完了通译翻译的孟族人的抗议之后,依然感到了浑身燥热,只能竭力忍耐着。
不过苏越显然没有王嘉胤这样的心理负担,他收起了手中的协议文本,对着向自己抗议的孟族首领冷漠而平静的回道:“对于你的抗议,我只能说我个人觉得甚为遗憾。
但是作为大明皇帝委任,及联军各方共同认可的全权谈判代表,我并不认为这份协定有任何不公平和不公正的地方。
我认为,这份和平协定已经竭力照顾了各方的利益,并考虑到了缅甸人民对于和平的渴求。而且只要联军大部分成员认可,这份和平协定就可以生效。
我希望你能够保持冷静,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破坏了缅甸安定团结的大局。而且你们在这场战争中已经得到的够多了,何必为了一些土地和赔款而破坏了各位同大明之间的友谊呢?”
听完了通译翻译的苏越的话语,一些老成一点的孟族首领虽然还是怒容满面,但他们总算是闭上了嘴,开始衡量就此破坏了同大明的友谊的话,对自己究竟有什么坏处了。
但最先跳出的那位年轻首领却不肯罢休,继续怒气冲冲的向苏越质问道:“你说我们已经得到的够多了,请问这位天使,你倒是说说看,除了让我们的战士流血,让我们的百姓失去土地,让我们的孩子饿着肚子之外,我们孟人究竟从这场该死的战争中得到了什么?”
苏越一时倒是让他问了个哑口无言,不过站在他身旁的英国代表里德立刻为他解围,对着年轻首领说道:“你们不是从残暴的国王那里获得了自由,这难道还不够吗?”
这名年轻的孟人首领听了英国人的话语后,发出了几声冷笑,然后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了会议室。苏越等人便听到通译对他们结结巴巴的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