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包一包,找个地方埋了也就是了。
在大明的农村之中,这样的情景比比皆是。毕竟这个时代的小孩夭折率可是超过了出生率的一半,其中大部分孩子的夭折都出自于底层家庭。底层百姓几乎对于儿女的死亡已经麻木不仁,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缺乏感情,而是苦难的生活早就让他们的泪水干涸了。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子女不要说获得感情上的慰藉了,就连能够吃上一顿饱饭都是奢望。但是在近卫军中,后勤保障的供应,集体主义的生活,思想文化上的教育,使得士兵之间的同袍情谊还要超过同家人之间的亲情。
正是在平日里凝结下的深厚情谊,才会有士兵看到同袍被杀之后,宁可拿起*桶和清军骑兵同归于尽,也不肯后退逃亡。
如果说近卫军之前能够算是一只强军的话,那么在这场同满清骑兵的较量之后,已经成为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强军了。在操场上的一百次训练,也比不上一次真刀真枪的实战。这一仗的经验,已经成为了这只近卫军成长最好的养分,只要他们能够活着返回营口城。
接下来的战斗,在劳萨眼中是满洲立国以来最为糟糕的一次步兵进攻,在经历过了被骑兵冲锋而不垮的经历之后,明军的士气显然更为高涨了起来。
图鲁什和耀州守军虽然有着近千人,但是这只部队在之前守城战时已经被挫了锐气,在城下收拢起人马的明军以一次近距离排枪射击加上一次反冲锋,就彻底打消了耀州守军出击的念头。
如果不是明军把注意力放在他这边,劳萨估计仅仅是这一次战斗,明军就能夺下整个耀州城了,显然这只军队已经不足持了。
劳萨率着剩下的近150名骑兵,和明军对峙到将近天黑,星讷才率着2百骑匆匆赶到。
对于星讷的速度,劳萨是颇有微词的,但是看着他身边那些年轻人居多的满人骑兵,他也还是按捺住了想要发火的念头,只是简单的把下午的战斗复述了一遍,其中并没有隐瞒自己判断失误的问题。
对于劳萨这一批满人老将来说,战场上任何事情都不应该被隐瞒的认知已经被刻进了骨头里去了,哪怕丢了自己的面子,他也不打算让后来者重踏覆辙。
在劳萨讲述自己的作战经历时,星讷身边的年轻骑士们都有些不以为然,就算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已经腹诽这位老将军真是老迈了,连这么一伙明军步兵都冲不散,还要等待他们的到来。
只有星讷倒是听的相当仔细,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听完之后便恭恭敬敬的向劳萨说道:“这么看来,这只明军倒是有数的强兵了。以大人看,这只军队同过去和我们交手的明军相比,倒是和那只军队类似呢?”
劳萨捏着胡子想了半天,方才闷闷的说道:“恐怕只有浑河边上的那只戚家军可比了。”
星讷回头看了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列队进入营寨的明军,方才对着劳萨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更不能放这只军队返回营口了。若是让明军生起了对抗我满洲兵的勇气,今后两国之间的战争恐怕要更加残酷了。”
劳萨撇了一眼星讷,微微点头说道:“你和我想的倒是差不多,不过你以为如何对付这只明军较好?”
星讷想了想说道:“对付这样的军队,自然是大炮最好。只要用大炮轰开了明军的阵型,再用骑兵追杀之,则可建奇功。
不过我军的大炮还远在沈阳,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抵达。这一办法恐怕难以实施。
其次么,就是效仿匈奴围李陵之战例,发挥我步骑之优势,将其困于耀州城下,待其弹尽粮绝再一举击破之。”
劳萨沉吟了一声后说道:“耀州城守军胆气已落,恐怕难以配合我们困住这只明军。”
星讷看了看身边的部下后说道:“大人久经战阵,在骑兵的指挥上比我强多了。星讷别的方面虽然不行,但唯勇气尚可。因此想将这些部下托付给大人,我亲自入城整顿耀州军马,明日在同大人配合一起围困这只明军。”
虽然李佑安排妥当,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于凌晨两点离开了营地,把一些较为笨重的辎重都留在营中没有带离,但是他们离开营地没多久,还是被清军留在营地附近的哨骑给发现了。
收到消息的劳萨随即起兵去追杀,虽然是在光线不足的夜间,但是明军士兵并没有因为清军的追逐而崩散。对于一只没有归属感的军队来说,黑暗无疑是脱离大队人马独自逃命的好时机。
但是对于近卫军这样一个团体来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脱离团体投入黑暗的夜色中去,赌自己的生存几率显然是不明智的。
越是没有人愿意脱离团体,就越不会有人脱离团体,毕竟在黑暗中失群的羊只更容易先被狼群捕食。
第688章 撤退二()
和大明一样,如今的满清同样处在新老更替之际。最早跟随努尔哈赤统一女真诸部的所谓开国五大臣,早在努尔哈赤去世之前已经归天了。
而跟随努尔哈赤一起起兵造反的八旗第一代将领,此刻也已经开始进入暮年。现在这一代的年青八旗子弟,他们从童年开始就不再有部落的记忆,而自称为女真人。在他们的少年时期,正是努尔哈赤军势如日中天的时候,因此这些年青的八旗子弟比起他们的父祖,多了几分自信,却少了几分坚韧忍耐。
星讷虽然才30出头,但他却是努尔哈赤身边最后一批亲自培养出来的军官种子。在某些方面,他比这些年轻的八旗子弟视野更为开阔,也更为坚忍勇悍。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的勇气尚可,这并不是一句虚言。因为他每临战必在阵前,是真正能够鼓动起士气的勇将。因此当他连夜进入耀州城之后,很快便从图鲁什和耀州守将手中获取了指挥权,亲自挑选出了六百士卒,在天亮之后追上了明军。
虽然昨日同劳萨会面时,星讷已经听对方描述过了这只明军有多么坚韧耐战,但是星讷心里总是有些不太相信,明军之中还能有同浑河之战中戚家军相提并论的精锐。
直到他出城追赶了大半天,看到了在骑兵骚扰下分为两个空心方阵交错撤退的明军,行进之中丝毫不乱的样子,他才算是确信了劳萨所言并无一丝夸大。
被满清骑兵骚扰了半个晚上,才走了5里路不到,后方就有清军步卒追了上来,走了快七个小时的明军将士,终于有些气沮。按照这样的速度走下去,他们觉得自己是永远都走不到营口了。
一些重伤的士兵在绝望之下,开始央求同僚给自己一个痛快,不要让他们落在清军的手中。毕竟近卫军都是受到过教育的,知道那些明军伤兵落在满人手中是个什么下场。与其受满人的凌虐而死,倒不如自己选择一个痛快的死法。
不少饥渴难耐的士兵也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勇气,纷纷建议自己的上官,不如驻扎在原地坚守等待救援,而不是继续在敌人的骚扰下撤退,这样起码清军冲阵时大家还有力气放倒那么一、两个敌人。
看着一群沮丧的军官前来向自己诉说士兵们的抱怨,李佑冷冷的扫视了他们一眼,方才大声说道:“谁说我们是在撤退,我们这是在进攻,是在向营口进攻。
只要我还活着,这只部队就必须服从于我的命令,向着营口进攻。没有人能挡住近卫军的进攻,就算是满人的皇帝也不行。
现在拦截我们的,不过是昨天那两只交过手的败兵,我们能够打败他们一次,就能打败他们两次、三次,乃至无数次。
你们身为光荣的近卫军官,指挥着陛下亲领的禁卫军将士,难道连自己的手下败将都要畏惧吗?如果你们觉得自己的才能不足以担任现在的责任,那么就大声的说出来,我会立即解除你的职务。”
在李佑的训斥声中,这些前来请愿的军官们顿时都沉默了下去。等待了十余秒后,见到没有人出声,李佑才接着的说道:“现在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去尽你们身为军官的职责,把你们部下的热情都激发出来,让士兵们知道,我们是在进攻而不是在逃亡…”
在训斥了这些军官之后,一旁的曹营长建议干脆大休息一次,让士兵们恢复些体力,好准备迎接接下来更为激烈的战斗。李佑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在星讷和劳萨汇合时,他们发觉明军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多跑上一段路,而是停留在原地休息进食起来了。
星讷不由称赞了一句,“带领这只明军的将领,胆量还真是不小,若是能够活捉他,也许汗王也会亲自接见他的。”
劳萨默不作声,同样也招呼自己的部下下马休息。和这只明军的缠斗,几乎耗尽了他们这只骑兵的马力,和他的全部精力。现在的他,对于活捉对方的主将兴趣不大,只是一心想要彻底歼灭掉这只“进而无惧,退而不乱”的明军,以防止这只明军成为明国的英雄。
喝了一口亲卫递过来的马奶酒之后,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迹,方才对着星讷说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对付这只明军?”
星讷扭头看了一眼明军的阵列,这才开口说道:“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局势,我们总要胜的漂亮一些。这一仗可关系到我满人的军威,吃掉他们一小部分,都不足以震骇明人,务求全歼其军,才能让明人下次不敢再冒险进攻我国。”
劳萨把手中的酒囊递给星讷,随口问道:“如何全歼这股明军,还要打的漂亮?就算加上你带来的这些步卒,双方的人数不过相若而已。”
星讷同样灌了一大口马奶酒,这酒酸的让他皱了皱眉头,许久才吐出一口气说道:“我已经让耀州守将发文征调附近的屯田兵还有海州驻军,我们的援军将会一支接一支的抵达,而这只明军却是孤立无援之兵。
我相信,这些明军将士的勇气也是有极限的,只要他们向营口移动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包围他们的军队越来越多,他们迟早都是要崩溃的。
所以,我会亲自带着这些步卒挡在明军的去路上,有大人的骑兵在侧翼牵制,明军一定难以全力进攻,只要能够挡住他们一次,明军的军心就乱了…什么声音?”
正在和劳萨交谈作战计划的星讷,突然听到了一些让他心悸的声音,不由直接问了出来。
盘腿坐着他对面的劳萨却已经起身站了起来,一脸凝重的看向了明军的方阵。显然刚刚星讷听到的声音,正是来自明军。星讷起身侧着耳朵听了片刻,脸色才有些微变的说道:“这些明军士兵在唱歌?他们怎么敢…”
星讷说了一半就住了口,他不希望让部下看到自己失态。而劳萨这时才慢悠悠的说道:“明军的士气还没有低落到谷地啊,我们还是要准备好打一场硬仗啊。”
星讷默然,过了许久才说道:“他们唱的是什么?”
劳萨随口回道:“是《我的祖国》,据说是明帝亲自填词,其后妃亲自谱的曲。当年在遵化城外,我听过有人唱过这歌,询问了降人才知道的。”
两人默默的站在小丘上听着这些明军士兵唱歌,从一开始的糟乱之声到越来越齐整的声音,两人便知道明军的士气正在不断高涨。两位满人将领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此刻心里想的却是同一件事,“这正是一个难缠的敌人啊。”
星讷此时才算明白,为什么那些汉人的历史书上说,楚霸王这样的英雄,居然会败在张良的一首歌下。听着这些明军将士高昂而整齐的歌声,自己这边的汉人士兵显然有些失落了起来。
这种情绪上的变化,不是鞭子和棍棒就能解决问题的。他对着劳萨拱了拱手说道:“我看还是令人吹牛角,把这些杂乱之声给掩盖了去吧,没的乱了将士们的心绪。我这就带着本部去明军去路上列阵…”
随着星讷的代队离开,劳萨这里顿时响起了沉闷而犀利的牛角号声,不过显然他们带的牛角号有些少,不仅没能压制住明军的歌声,反而成为了一种怪异的伴奏,令这歌声多了几分雄壮悲凉之意。
虽然星讷不断的鼓舞耀州军,并亲自拿着短兵站在队列之中,以此激发士卒们的勇气。但是在被重新刺激起热情的近卫军将士面前,这些耀州军依然没有撑过一个回合。
星讷总算知道了,让图鲁什部下惊恐失措的近距离排枪射击是什么状况了。比之图鲁什部下面对的情况更糟的是,明军虽然丢弃了两门大炮,但是4门轻便小炮却依然带在了军中。
这些火炮用来打骑兵也许发挥不出什么作用,但是用来打列阵的步兵却正是克星。星讷手上的弓箭手刚刚列阵完毕,明军就用火炮驱散了他们,接着明军的火枪手齐步上前,一直抵达到30米内才开枪射击。
本就士气不高的耀州军,在这样的猛烈打击中瞬间溃散了。就连星讷自己,如果不是有一位亲卫挡在了他身前,他也要当时阵亡于明军枪下了。
幸亏有劳萨率领的骑兵从旁牵制,使得明军不敢放手追击,否则星讷怀疑,自己身边的这些耀州军第一战就要全线溃散了。
经过了这一次的教训之后,星讷终于放弃了正面阻挡明军的念头,他觉得自己的人手实在是太不充裕了,还是先迟滞明军的行军,等待后援到来之后在说。
营州差不多已经可算是满清的内地了,在这里屯田的满汉官兵人数并不少。当然这也是拜同大明的大豆贸易所赐,为了减少运输路线,各旗都在靠近营口的河东之地进行了开发屯田。
因此在得到征召令后,便几十上百的蜂拥而来了,不过此时正沉浸在一种奇特情绪中的明军将士并未因此感到惊恐,反而一次又一次的击溃了想要挡住自己去路的清军队伍。
星讷对于这些战斗的结果也是极为郁闷,明军来来去去其实只有三招,大炮轰击,步兵挺进到近前齐射,接着是白刃冲锋。但是他们就是挡不住啊。
而且他还发现,明军对于这套战术的掌握已经越来越熟练了,火炮射击和步兵前进速度的衔接,几乎空档越来越少。而明军士兵的白刃冲锋也越来越大胆,刚开始是三个明军士兵对付一个清军,现在是三个明军士兵能够对付三、四个清军士兵,他们的刺杀动作开始变得简洁有效,再不是一开始那么犹豫不决,从而节省了许多力气。
第689章 撤退三()
这一日,李佑所率明军同堵住去路的清军接仗5次,皆破之。就连星讷身边的亲卫,见到明军冲锋时也开始色变了。当日作战耀州军折损近一半人马,不过好在有着各路屯田兵的来源,当这一天快要结束时,星讷身边的步卒反而增加到了900余人,而劳萨身边的骑兵也扩展到了近500骑。
而明军这边虽然士气不坠,但是这一天的行军依然没有超过10里,损失人员又增加了百余人。整只军队人数已经不到1千1百人,而在他们出发时,全军有将近一千六百之数。
当晚驻扎时,听到这个损失数字,李佑同曹慈恩两人都许久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曹慈恩看着面前在篝火上煮的沸腾起来的鲸肉罐头,不由有些木然的说道:“我们把大部分辎重丢弃在了耀州城下,如果明日继续像今日这样战斗的话,部队携带的弹药恐怕就要消耗殆尽了。你说李参谋明日真的能够及时赶到吗?”
对于这个问题,李佑也是难以回答。虽说李岩曾经告诉他,三日后若是没有消息传回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