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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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第7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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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我们应该让别人去担任这案子的督察的。”

    看着李夔龙如此心慌意乱的样子,亲信不得已说道:“要不我们派人去隔壁刑部大院听听案子的审理过程,让他们每隔几分钟回报一次,大人知道这案子究竟有没有出现问题了。”

    李夔龙立刻停下了脚步,看着他瞪着眼睛说道:“那你还不下去派人盯着,杵在这里是想当门神吗?”

    这位亲信一边心里大叫晦气,一边口忙不迭的答应着,这躬身退出了大厅。

    和检察院总署一墙之隔的刑部大院内,今日却是热闹非常。原本戒备森严不许外人随意进出的大院,今日却挤满了前来听审的市民和记者。

    这还是大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一位朝廷现职高官被迫公开接受一名检察官的控诉。在过去,只有被定罪的官员才会公开进行审判。

    是以钱士升走大堂时,一个劲的摇头叹息道:“斯扫地,斯扫地啊”

    和李夔龙一样,坐在后堂的惠世扬、倪元璐等袁党骨干也是极为紧张。惠世扬心神不宁的看着倪元璐问道:“钱抑之真的不要请一名律师为自己辩护?他自己能应付的过来吗?这要是一个应对不好,他可全完了。”

    倪元璐倒是他镇定的多,听到惠世扬的问话后,便解释道:“抑之兄以为,清者自清。他若是真的找人替他辩解,反而证明了自己心虚。再说了,李琎不过是一个粗鄙小人,想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经义给他定罪,他是不会畏惧这种口舌之争的。

    另外此次主审的官员,是刚从南京调任京城的张慎言。此人官声颇佳,有刚正廉明之誉。有他在,抑之兄应该不会吃什么亏的”

    在刑部审理案子的大堂,奥,按照崇祯九年改名后的称呼应当叫法庭。刑部大院内有三处改建过的法庭,今日审理钱士升一案的第一法庭,是大院内面积最大的一处法庭。

    虽然第一法庭的面积最大,但是前来听审的市民和记者们也只能被一道木栅栏隔离在台阶下,站在露天的庭院内观看着这场法庭辩论。

    经过改造后的法庭,显然过去多了一些人气,厅内虽然还有一些维持秩序的官差,但是他们手倒是不再拿着水火棒吓唬人了。

    主持审理的法官坐在大堂正,法官的两侧斜向坐的,右侧是督查本案审理的监察员,左侧则是记录本案审理的书记员。至于原本低于法官一阶坐的检察官,现在则挪到了西面的位子,正对着检察官的东面,是被检察官控诉对象的座位了。

    经过这一番改造之后,也意味着检察官对于控诉对象,不再负有定罪的权力,法庭之将只有法官才能做出最后之决定。

    这种形式的改变,对于以往三法司会审方式,显然要更为进步一些。起码在审判之前,不会将审理的对象先预设为有罪的人犯。

    不过前来观看公开审理的京城市民显然不理解这种格局的变化代表着什么,他们只是过来看热闹的。是那些京城报刊派出的记者,也只是想着今日能不能听到一些劲爆的消息,好回去向主编交差。

    显然这些百姓和记者的愿望并没有落空,年轻的检察官李琎刚开始时虽然表现的有些紧张,让法庭内显得有些沉闷,但是之后便显得越来越老练,紧紧的抓住了法庭外这些百姓的心灵。

    初一开始,李琎连续向对面的钱士升询问了几个下属官员向他行贿受贿的事件,但是对方不出意料的全部否认了,或是当即向他要求让一些官员出庭对质。

    公开控诉钱士升这样一位从三品的高官已经是内阁让步的极限,再要提请其他官员来庭对质,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钱士升显然也了解这个事实,才能有恃无恐的要求对质,顺便臭骂了李琎一顿,说他是小人作祟,妄图构陷大臣,图谋幸进云云。

    看着旁听的百姓渐渐开始倾向于钱士升被诬陷一说,主审这件案子的张慎言也不希望再继续审理下去,从而损害到刑部的名誉了。

    他不由断了审理,将李琎和金光宸招来一边小声问道:“检察官这边到底有没有实际的证据举证钱士升,如果没有的话,后面还是不要再审理下去了,免得让检察院丢人现眼。”

    金光宸有些犹豫不决,但是李琎却深呼吸了一口气,向着张慎言回道:“还请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

    张慎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法庭外面的旁听百姓,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如果再找不到有利的证据,我会立刻宣判钱大人所被控诉的罪名皆不成立,希望你好自为之。”

    李琎返回了坐席之后,从桌面的件最下方抽出了一叠纸张,然后转身向着钱士升念道:“钱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享受着朝廷的优待,本该为国效力,忠诚于国家和陛下。但是您和您的家人、姻亲却肆无忌惮的破坏着朝廷法度,您承认有以下这些行为吗”

    不待李琎说完,钱士升已经怒不可遏的打断了他说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老夫自举以来,生平问心无愧,一向忠于陛下,忠于大明。

    你这小人,今日罗织罪状构陷老夫不成,现在还想要往老夫的家人、亲族身泼脏水吗?”

    李琎丝毫不乱的回答道:“钱大人不必动气,我这里有一些东西要念一念,是不是往大人家人和亲族身泼脏水,大人一听便知。”

    不待钱士升反对,李琎便看着手的件念了出来,“我朝自嘉靖二十四年修订官绅优免则例之后,已经注明限额以外的丁、粮、田必须与民一体当差。崇祯元年、三年、五年,朝廷再次讨论修改官绅优免则例。

    主要改动的内容是:京官外官的优免一视同仁;优免待遇只允许惠及三代以内亲族,姻亲及投献者皆不免;五品以官员的粮免改为补贴;田、丁不得互折等。

    但是钱大人,现在有人举报您,粮免的补贴您拿了,但是你家田地的粮免却依然享受着,崇祯元年以来都没有交过一钱的税粮。而且,朝廷给您的优免,不仅让您惠及了自家、亲族不说,连您的姻亲和您的投献者也一并照顾到了。

    这还不包括,光是你自家的田地已经超出了您的优免额的十倍,更不必提那些族人、姻亲和投献者的田地。根据我们的核实调查,除了这些田地之外,您家还有诡寄田6500余亩,花分田12500余亩,光是在您一家身,国家每年要损失5000石以的税粮。

    钱大人您知否,在山西、陕西等地每2。5石粮食能救活一个灾民的性命。您每年窃取的国家税粮,足以让朝廷救助2000人。

    另外,朝廷已经再三重申,优免丁役不是一丁既免,百役全无。但是,您的亲族和投献者,自万历四十五年以来,从来没有抽到过一次徭役,而在同一时期之内,嘉兴府至少有三分之一百姓是年年都要服役。钱大人,您是这么报效国家和陛下的吗?”

    原本对钱士升颇为同情的百姓,听完李琎念的件后,顿时转变了态度,对钱士升的为人不由鄙夷了起来。

    官员之间的行贿受贿虽然让人痛恨,但是关注这一点的主要还在于朝廷,至于百姓则大都没有感觉,如今这世道百姓打官司都要行贿,官员之间行贿又算得什么呢。

    但是偷税漏税不同了,官员已经得到了这么多优待,还要继续偷逃国家的税粮和徭役,这不是从他们这些百姓的饭碗里抢夺口粮么。

    自崇祯皇帝登基以来,开始明确天下税收的用途,将国用和家用进行区分。而这些年来兴修水利、赈济灾区等公共投资,也让大明百姓开始渐渐明白,国家税收应当用于国家建设,而不是用来给皇帝和官僚们用于享受的。

    因此刚刚还只是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顿时从心理站到了检察官的这一边。

    钱士升自然不会去正面回答李琎的质问,对方提出的这些证据,在他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罪证。自古以来,哪朝的官僚士绅不这么干。

    也是现在这位皇帝非要把家国分开,历代皇帝那个不是以国为家,国财是家财。他们这些为皇帝管理庶民的大臣,往自家搬些民财怎么了?这最大的一份不在皇帝手吗。

    这种官场的潜规则,钱士升又怎么当着外面这些百姓的面说出来,他只能闭着眼睛摇着头说道:“小人,真是小人。有辱斯,不知所谓”

    

第539章 公诉二() 
看着钱士升以不合作的态度抵御自己的质问,李琎也不恼怒,他转头看着张慎言说道:“法官大人,钱大人刚刚说我有辱斯文,那么我这里还有一份文件想要念给大家听一听,还请大人准许。”

    张慎言看着外面那些情绪有些高涨的百姓,只是沉默了片刻便点头应允道:“你念吧。”

    李琎于是又继续对着钱士升质问道:“钱大人,您在任南京礼部右侍郎时,曾经领皇命巡视督促嘉兴、湖州、杭州三府的学校建设,并向当地乡绅募捐。这些乡绅向你一共捐献了一万七千余亩良田,用于三地的教育事业。

    但是,之后你的族人钱宁远、钱士钊等,伙同您的姻亲陆氏、叶氏,以中、下田和河滩荒地换取了其中四千七百亩上等水田。

    钱宁远还借捐赠学田一事,勾结了嘉兴府衙,将同其平日有怨的黄氏一家所有的324亩良田,指为已捐赠的学田进行了圈占

    以上这些事情,不知钱大人您知不知道?还是说,在您看来,拿着国家教育事业为自家牟利,不过是小事一桩,不算辱没了斯文?”

    钱士升猛的睁开了眼睛,有些急怒的说道:“这,我,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让他们去调换过学田”

    在一连串的质问下,钱士升终于被刺激的失去了冷静,让李琎一步步的牵着走进了陷阱内。而法庭外的百姓们则对钱士升大失所望,纷纷唾弃着喝骂他,是一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在张慎言的不断警告下,百姓们才稍稍安静了下来。看着对面座位上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的钱士升,李琎终于打出了最后一击。

    “钱大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您的所作所为就已经表明了,您既不忠诚于国家,也不忠诚于人民,更没有忠诚于陛下。

    您所忠诚的,不过是自己的利益,和能够给你带来利益的权力而已”

    钱士升终于忍受不住了,他似乎想要起身反驳,但身体很快又向后倒下,站在他身后的差役顿时大喊道:“不好,钱大人昏过去了”

    张慎言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突发状况出现,他赶紧让边上的书记员前去观察,确定钱士升只是昏迷并未死亡后,立刻中断了这场一边倒的公诉,他对着堂上堂下的众人说道。

    “这件案子审理到这种程度,本官认为已经不需要再继续审理下去了。不过因为钱大人昏迷不醒,本官决定将判决结果延后发布,现在中止此次庭审,先将钱大人送去就医再说。”

    虽然没能听到庭审的结局,但是看着钱士升晕过去,许多刚刚鄙夷他的旁听群众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特别是那些报馆派出的记者,更是觉得今日的旁听不虚此行,总算是找到了一条极有意思的新闻。

    坐在后堂的惠世扬和倪元璐两人听说了庭审的结局之后,都是大出意外。两人沉默了许久,倪元璐方才按捺不住怒气说道:“抑之误了我等啊,想不到这些阉党余孽居然搜集了这么多材料,他们必定早就盯上我等了。”

    惠世扬倒是比他冷静的多,“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我们还是先一起去看看抑之,看他究竟有没有事吧。

    我们把杨所修、杨维垣等人从检察院赶了出去,李夔龙自然是要还手的。

    不过现在我们也没有大输,只要能够和李夔龙达成妥协,我们不再继续追究杨所修、杨维垣的事,换取他对于抑之兄的放手,大家这一局也就算是打平了。”

    听到惠世扬的话,倪元璐不由又升起了一线希望问道:“那么能不能保住抑之兄的位子?若是就此让抑之兄身败名裂的返乡,恐怕温氏那边就难以信任我们了。”

    对于倪元璐的天真,惠世扬心中直是摇头,但是他还是好言劝慰道:“先去看看抑之兄再说,有些事情还得他自己拿主意,我们可决定不了他的进退”

    李夔龙听到前往隔壁旁听人员的回报后,一颗悬在半空的心顿时落了地。他不由大为兴奋的对着身边亲信说道:“老子总算是没白把李琎要来我们这检察院啊,钱士升这伪君子,整天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却尽干些偷鸡摸狗之事,真把别人当成瞎子了呢。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谁还能帮他下这个台”

    派人前往旁听这场庭审的,显然不止惠世扬和李夔龙。躲在刑部大院对面酒楼包间的杨所修、杨维垣,听了钱士升昏过去的消息后,也是连饮了三大杯以示庆祝。

    而从刑部大院离开的市民队伍中,很快就有6人脱离了队伍,沿着街边的小巷向着咸宜坊米市场走去了。这六人正是打扮成平民模样的崇祯、张重辉和几名侍卫。

    和其他人想的不同,看似随意应允了对钱士升公诉一事的朱由检,实际上对这件案子还是极为关注了。因此特意在开庭的日子里,拉着自己的御前秘书长乔装旁听了公诉。

    看着边上行人渐渐稀疏之后,朱由检这才打破了沉默向张重辉问道:“你对刚刚的庭审怎么看?”

    张重辉思索了一会方才回道:“李琎固然发挥出色,但是他今日得罪的可不止一个钱抑之。臣以为,自今日之后,天下士绅恐怕是要对李琎恨之入骨了。”

    朱由检目视前方的道路,丝毫没有波澜的继续向他问道:“那么你认为,李琎今日做的是对还是错?如果是你的话,又会如何处理这件案子?”

    张重辉迟迟不能回答,走了数十步之后,他才慎重的说道:“臣以为,李琎是个忠臣。臣若是处在他的位置上,恐怕做不到这么勇猛的举动。”

    听了张重辉的回答后,朱由检也是沉默了许久,快要走出小巷时才说道:“其实朕也做不到,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像他这样,正面向整个社会默认的规则挑战呢?那样的人,要么是英雄,要么是疯子。不过如果我们想要让大明变成我们理想中的国度,就需要无数这样的英雄和疯子。”

    离开了小巷之后,朱由检等人便登上了几辆早就在此等候的马车。这处小巷背后的街道行人并不多,因此也没人注意到登上马车的居然是大明的皇帝。

    咸宜坊米市场是京城第二大的米市,这里主要是给西城地区的百姓供应米面等粮食。随着粮食加工机器的发展,特别是磨面机器的发展,京城百姓吃面的比例已经开始快速提高了。

    虽说今年河北不少地区也是从春季到现在没有下雨,但是米市场上的各种粮食价格却并没有如以往一样暴涨。

    究其原因,还在于海河治理工程的基本完成,河流上游各类水库的修建,加上河北地区的打井运动,使得河北地区的农业还是得到了一部分水源的保证的。

    在这样的旱季里,田里还有粮食可收,自然也就不会造成什么粮食恐慌了。而从南方一船又一船运来的大米,更是缓解了城市居民对于粮食欠缺的担忧。

    而到了崇祯十年,北京城市居民虽然已经增长到了120万上下,但是城市的工商业人口也达到了近五分之一的水平。就绝对数量而言,这差不多是崇祯元年的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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