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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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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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玉函冷不丁的听到了崇祯这句问话,他都没去想这位中国皇帝是怎么知道自己的朋友的名字的,而是睁大了眼睛有些生气的反驳道:“当然没有,我最近才收到他的来信。在信中他还向我炫耀,自己发现了一种推算日月食的新计算方式,我的朋友怎么可能会死亡了呢?”

    邓玉函反驳的声音有些大,站在阶下的王承恩顿时转身对着他喊道:“大胆,你敢…”

    王承恩的话没说完,就看到了朱由检对他摆手的手势,顿时把后半截话堵在了嘴里。边上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听候王公公的号令,抓拿在君前失仪的西洋番人的侍卫们,也顿时放下了袖子,退回了原位。

    邓玉函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之后,就知道要糟。这个时代东、西方的贵族都差不多,一样的自大和无耻。他要是触怒了大明皇帝,不仅让耶稣会未来的希望毁于一旦,也会拖累了这次上京来的耶稣会同事。因此邓玉函马上学着大明士大夫们的举动,向着崇祯跪拜请罪。 

第108章 对教皇的回礼() 
邓玉函不自觉的对大明皇帝提高声音,让金尼阁也吓了一跳。这里可是大明,不是有个城堡就能敢自称王候的欧洲。在欧洲就算是国王,他的权力也大约只在宫廷之内,更别提还有在王权之上的罗马教廷。

    欧洲的国王不管再这么蛮横,也不敢得罪教廷的人员,因为教廷掌握着最后的终极武器,就是革除教门。

    德意志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是一位强权君主,但是因为与教皇格里高利七世在主教任命权上发生了争执,当时教皇主张两人谈判,他竟然置之不理并宣布废黜教皇,教皇于是针锋相对,宣布解除臣民对亨利四世的效忠誓约,革除其教籍。

    结果看似欧洲最强大的君主,一夜之间他的王国就叛乱四起,眼看着自己的国家就要有覆亡的危机,亨利四世不得不在寒冬腊月,穿成罪人的打扮;赤足;披着毡衣;领着妻子在教皇所驻的卡诺莎城堡外跪在雪地里哀求了三天三夜;请求教皇原谅。

    所以在欧洲,耶稣会的教士们并不用惧怕王权。但是在这里,只要皇帝做个暗示,耶稣会就会再次被赶出大明的地界。

    金尼阁正想着为邓玉函从中说情时,却见崇祯毫不在意,反而兴致勃勃的关心起邓玉函本人,及他那些在欧洲出名的朋友起来了。

    金尼阁心中一动,暗暗想着,“看起来这位大明皇帝,对欧洲的著名学者很感兴趣呢?”

    邓玉函可不是金尼阁这样的宗教虔信者,为了把上帝的福音传播到东方,才加入耶稣会的。

    从本质上来说,他是一个科学家,虽然在欧洲人们都称赞他在医学、天文学和植物学上的成就。但是邓玉函自己心里很清楚,他研究天文学,是为了掩盖研究医学带来的不利名声。

    麦哲伦完成环球航行之后,标准这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而在茫茫大海中如何定位船只就成了一个难题,为了追求海外贸易带来的巨大财富,欧洲各个王侯都不遗余力的支持着任何关于航海技术的研究。

    欧洲学者在数十年的研究之后发现,想要解决海上定位的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研究头上的星星。于是天文学从一门占卜算命的学科,几乎一夜之间就成了欧洲最流行的显学。

    天文学家,也就成了这个时代欧洲第一流学者的代名词。而与之相比的欧洲医学,还处在兼职屠夫的愚昧阶段。而最为不利的是,虽然在天文学的发展下,欧洲的教权开始逐渐衰落,但是这个时代的宗教裁判所并没有闭上自己的眼睛。

    邓玉函显然不想因为研究医学和植物,最后被宗教裁判所当成巫师烧死。所以他在研究医学的同时,同样研究天文学,为自己披上了一身华丽的外衣。

    当邓玉函在日耳曼声名鹊起的时候,他发觉如果继续在欧洲研究他的人体解剖学,就算是天文学家的名头也照样保不住他。于是他主动加入了耶稣会,前往宗教裁判所看不到的东方研究他所热爱的医学。

    虽然朱由检不知道猞猁科学院、灵采研究院的院士意味着什么,但是伽利略也同在其中,这说明了在他眼前的是一位同伽利略不分上下的科学家。

    对朱由检来说,在这个时代,能遇到这样的人,这实在是一种幸福。和徐光启这些半路出家的儒家学者不同,邓玉函是一个接受过欧洲完整的自然科学体系教育的科学家,而这一点弥足珍贵。

    自然科学之所以在后世被冠以西学,就是因为西方先于东方完成了近代自然科学体系的建立。可以说仅仅在文艺复兴之前,东西方都是在自然科学的黑暗世界中毫无方向的摸索着,就算有所收获,也不过是一颗颗散落在黑暗中的珍珠。

    而文艺复兴之后,怀疑一切,质疑一切的西方近代科学研究的思想开始逐步形成。在这种思想的穿导下,原本前人只鳞片抓的自然科学发现,被连接成了一个严谨的科学体系。

    而中国则因为过于成熟的社会伦理思想,导致了自身的自然科学研究始终未能更近一步,成为一个完整的科学体系。即便是如徐光启这样的大科学家,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制造器具的技艺上,而未能开创出指导中国自然科学研究的方*。

    听的时间久了,邓玉函浓重的口音,也让朱由检慢慢觉得淡下去了。听完了邓玉函关于欧洲学者们,及他们所发表的各种学说的介绍后。

    朱由检有些冲动的问道:“如果朕请邓先生替我邀请这些学者来大明做研究,他们会来吗?”

    邓玉函楞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虽然现在从欧洲到东方的航行,已经不像几十年前那么困难了。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远洋航行始终是一场看不到结局的旅行。

    在我的家乡,每次有人做远渡大洋的航行时,都会提前为他举行一次弥撒,寓意是如果不幸在旅途中出了意外,也算是提前举行了葬礼了。

    老实说,我真不能像皇帝您保证,他们会接受您的邀请,前来东方。不过我可以试着替您邀请我的两位好朋友,开普勒先生和伽利略先生,不过我希望皇帝您别抱太大希望。”

    朱由检微微有些失落,不过他马上振奋了精神说道:“罗马教皇派遣了耶稣会,向大明展示了友谊。作为大明的皇帝,我希望能派人前往欧洲,对教廷做一次回访,以表示朕的友谊。

    当然今年的季风是赶不上了,而且准备送给教皇冕下的礼物也需要准备,不过我希望可以在明年成行。不知道金尼阁先生,能否为朕联系前往欧洲的商船呢?”

    崇祯的话顿时让金尼阁大为兴奋,这简直是他踏上这片土地以来,听到过的最动听的话语。

    金尼阁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尽量平静的说道:“如您所愿,尊敬的陛下。耶稣会一定会为您准备好最坚固的船只,和最有经验的水手,让陛下您的礼物,完整无缺的出现在教皇冕下的面前。”

    朱由检微笑着对金尼阁点了点头,他决定再给这些中国耶稣会的传教士们一些甜头,好让他们接下去更有干劲的工作。

    “你们既然来到了京城,为朕做事。那么朕也不打算亏待你们,利玛窦先生在正阳门内洪武岗西崇礼街上建立的教堂,朕会下令发还给耶稣会。”朱由检轻声细语的对着面前的三人说道。

    大明皇帝的善意,让金尼阁和邓玉函都显得很高兴,金尼阁完全没想到,才到京城没多久,耶稣会就取回了自己的教堂,这简直比他进京前所预想的最好前景还要美妙。

    金尼阁在兴奋之余,突然向起来一件事,他从袖子内取出了一份折叠好的目录,呈给崇祯后说道:“尊敬的陛下,这是我和几位耶稣会的教士,在这些天赶录出来的书籍名录的一部分。这里大约有300多部书籍,除了书目之外还有简单的内容介绍,请陛下过目之后,挑选一些合用的书籍出来,我们好优先翻译出来。”

    朱由检略略的翻看了几页,这些耶稣会的教士似乎并没有把书籍分类,只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了下来,因此虽然目录上记载了大约不到200余本书目,但是已经看到朱由检头晕眼花了。

    匆匆扫过几眼之后,朱由检合上了目录,然后对着金尼阁说道:“我觉得不必着急忙着翻译,金先生还是先把所有的书籍按照法律、艺术、哲学、物理、化学、数学等门类,分门别类的整理好,编制出一套索引先。很快我就会挑选一些好学上进的年轻人给你,让他们跟着你学习这些语言文字,并翻译这些书籍。朕现在最想要翻译出来的,是关于欧洲商业法律上的书籍,如果金先生这次携带的书籍中有这些内容,请优先翻译出来。”

    金尼阁严肃的点了点头,向崇祯保证道:“陛下的书籍分类方式很别致,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编制出陛下想要的书籍索引,至于法律上的书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携带的书籍中应该会有这样的内容。”

    站在另一边的邓玉函有些忍耐不住的询问道:“尊敬的陛下,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编制新的历法呢?我非常希望能尽快的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

    朱由检看着邓玉函微笑着说道:“邓先生不用这么着急,我们中国有句名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修订历法之前,朕希望徐先生和诸位能够重新制定大明的度量衡。

    今天的大明,不要说北方和南方的度量衡有出入,就是同在京城,城东的粮食铺子和城西的粮食铺子,他们所用的量斗都有出入。

    以这样粗糙的度量衡,又怎么能计算出精确的历法来呢?而且重量、长度、体积的单位混乱,三种物理单位之间的换算繁难复杂,这完全不符合大明作为中央之国的地位…” 

第109章 修订度量衡() 
“统一度量衡吗?不知陛下打算以何种标准入手呢?”徐光启显然有些疑虑,故而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朱由检登基后,为了了解大明工匠的技术水准,多次去视察了宫内工坊。随后他就发觉,工坊内工匠使用的量具居然是每个大匠各有一套,除了父子、师徒关系的工匠外,就没有两个工匠使用一个标准的量具。

    朱由检对这个现象只是略略思考了一会,就明白了。这时代的工匠有被称为手艺人,他们的手艺就和农民的耕地,商人的店铺一样,都是吃饭的家伙。

    工匠把自己的手艺看做传家宝,因此不是拜师学艺,他们根本不会透露自己的技艺给外人。

    在这种旧式的师徒制的传艺体系下,师父教授的每一句话都被奉为金规玉律,那个徒弟敢私自改动程序和标准的,轻者打骂一顿,重则赶出师门。

    而大部分工匠都是没有文化的文盲,他们没有上过学,没有基本的数学理论知识的。这些工匠完全是靠着当学徒时的死记硬背,把师父讲述的每个数字都背下来,然后在今后的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消化,师父讲述的经验总结。

    这样一来,师门传下来的量具就成了重中之重,因为没有了这套量具,就算你学了点皮毛,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东西出来。在朱由检看来,这些工匠是拿自己的量具当做技术壁垒,来隔绝其他人窥探他们的技术了。

    了解了工坊内的度量衡情况之后,朱由检顿时对市面上的度量衡上了心,他让锦衣卫开始收集,关于大明各地的度量衡的标准情况。

    很快他就发现,现在的大明因为南北地方度量衡的不同,官府和商人之间度量衡不同,地主和佃户之间的度量衡不同,导致大明的实际税收和账目收入每年都有很大的出入。

    就账目来说,国家应收的税收都已经入库了,但是到了支出的时候,官员们发现实际上库存并没有账目上的这么多。虽然不排除有些官员从中过手盘剥的可能性,但是这种贪污行为早就应该在账目上做平了。

    无法找到原因的官员们,为了填补这种莫名其妙的亏空,最后就想出来漂没这等妙法。应收的国家税赋既然短缺了,那么我把支出的部分统一减少不就成了么。不仅可以填补亏空,把粮食物资搬运的损耗费用给一笔勾销了,还能给自己落下个辛苦钱。

    虽然像徐光启这些偏好科学的官员,在屡屡听到了关于这种度量衡不准导致的纠纷后,隐隐感觉大明的度量衡标准应该做一次调整。但是一方面外有东虏,内有奢安之乱这种大明迫在眉睫的威胁,看起来度量衡的问题并不如何危急,可以暂且先放一放。

    另一方面则是,这种混乱的度量衡的背后,涉及到大明各地缙绅、官吏的庞大利益,这些缙绅和官吏们,正是依靠着不一样的度量衡,从农民手上收取了数倍于国税的税赋,这种因为利益结成的团体,不是一、二个官员能够挑战的。

    徐光启虽然对于崇祯想要统一度量衡感到有些吃惊,因为他觉得这事未必能落实下去。但是对于研究以数学为基础的自然科学来说,这却是一件好事。

    不过黄帝设五量,少昊同度量,调律吕。布手知尺,布指知寸。一手之盛谓之溢;两手谓之掬。这些都说明了以往度量衡的单位都是因人而设,因此差异性很大。想要真正科学准确的把度量衡单位固定下来,又能为大明百姓所接受,就不能过于脱离实际。

    如果皇帝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弄出了一套无法让百姓接受的度量衡标准,那么只会让大明的度量衡更为混乱,有碍于国计民生,徐光启肯定是要反对的。

    因此徐光启想要先确认朱由检的想法,再决定是否要劝说或是支持,重新制定度量衡的标准。

    朱由检整理了下思路,才对着面前的三人,请教似的说道:“原先的度量衡虽然标准不同,但是毕竟已经使用了数百年,有些甚至还是宋元时留下的单位。如果突然之间完全废弃,肯定会引起百姓的无所适从,因此朕想把原先大明通用的度量衡称为市制,意思是民间依然可以使用这旧的度量衡。

    而朕打算建立一套朝廷使用的统一标准的度量衡,朕称之为公制。根据几何原理,我们都知道,一个立方体的体积是边长的三次方,这说明长度和体积之间是可以换算,只要我们确定了一个标准长度,就能确定一个标准立方体的体积,也就是容量。然后我们再把这个标准立方体盛满了某种物体,比如水,那么我们就可以得出一个标准重量。

    然后接下去,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三种标准单位进行细致的划分,再把它和原先的市制单位联系起来。这样当我们统一了公制度量衡之后,市制度量衡也就随之统一了。诸位认为这想法可行吗?”

    “敢问尊敬的陛下,何为标准?”邓玉函迫不及待的第一个发问了,作为一名科学研究的狂热者,他对任何新事物和新理念都保持着好奇之心。

    朱由检有些发愣,迟疑了好一会,才犹豫的解释道:“所谓标准,就是本身合于准则,可供同类事物比较核对的事物。比如我们以一粒米作为标准,任何大于或是小于它的米粒就是不标准的米粒。又或者我们取一个日冕作为标准日冕,那么同一时间其他日冕和它所显示的时间不一致,那么我们可以认为其他不同时间的日冕是不标准,有问题的。”

    邓玉函仔细的思考着朱由检的解释,连连点头说道:“尊敬的陛下,您真是拥有无上的智慧。只要我们设定出一个标准,那么不管是在大明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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