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相依为命数十年的朱聿键,并没有因此而忘记毒杀父亲的仇恨,对于下毒的两位叔父朱器塽、朱器埈极为痛恨。只是碍于自己没有承继唐王之位,因此只能默默忍耐。
当崇祯处置陕西宗室,对犯了人命案子的宗室也毫不留情的进行了处罚之后,朱聿键顿时看到了希望。他亲自写一封长信,将自己父子长期被囚,相依为命的经历,及父亲被两位叔父下毒杀害的事,一一记录了下来。
朱聿键希望,崇祯能够给他的父亲主持公道,即便是他不继承这个唐王的位子,也是心甘情愿的。
本就因为有人图谋伤害儿子而闷闷不乐的朱由检,听了朱聿键在信中描述的深厚父子之情,也是极为感动。对于老唐王和他两个儿子的恶毒心肠更是厌恶不已。
若不是手上抱着儿子,他都要拍案而起了。饶是如此,他也是压低了声音怒气冲冲的说道:“虎毒尚不食子,这老唐王如此昏聩,简直是可恨。
他那两个儿子就更不用说了,连自己的兄长都要谋害,对待普通百姓还能不祸害么。
你去拟一份旨意,让福王世子前去南阳查明这起案子,让陈奇瑜协助福王世子办案。另外再查一查,唐藩平日的风评究竟如何…”
王承恩心里明白,这唐藩算是要完蛋了,不过他心里倒是暗自松了口气。皇帝憋在肚子里的这口恶气既然出在了唐藩身上,那么他们这些陪伴在皇帝身边的人,接下来的日子显然就要好过多了。
不过还没等王承恩出声,在尚书房外守候的一名太监进门来汇报,说皇后来乾清宫了。
第236章 抓谁?()
知道永宁宫事件和周后的父亲有关之后,纵然崇祯心里明白这事和皇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是他这两天也是厌烦见她,连去坤宁宫看望两个孩子的次数都少了。
听到皇后到来的消息,朱由检第一反应便是,“她来做什么?不好好在坤宁宫坐月子,跑出来吹什么风,让她赶紧回去。”
进来报信的太监也知道崇祯这两天心里不痛快,因此听到吩咐就答应着想要下去拦截皇后。陪伴崇祯时间最长的王承恩却知道,这不是皇帝的真心话,因此赶紧咳嗽了一声,方才小心说道:“陛下还是见见皇后吧,如果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之事,殿下也不可能跑出坤宁宫来。”
听着王承恩意犹未尽的劝谏话语,崇祯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坤宁宫内的两个孩子,他心里也是一惊,便匆忙站了起来说道:“王伴伴说的也是,皇后到哪了?带朕去看看…”
刚刚听到王承恩的咳嗽声,便停下脚步的传话太监再次答应了一声,领着皇帝出门去了。大着胆子劝说崇祯的王承恩,这才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才小步跟上了皇帝。
崇祯刚刚走到汉白玉平台上,便看到周玉凤一行人走到了台阶下,他赶紧提着袍服一角,三步并作两步的下了台阶,把在周玉凤面前提灯照路的两个太监顿时都吓得躲开了去。
农历二月的北京,白日有阳光时还是有些温暖,但是到了晚上却依然寒冷的紧。朱由检就着灯光看到,面前的周玉凤只是外面裹着一件斗篷,里面却还是一身单衣时,顿时有些不悦的对旁人说道:“你们就是这么服侍皇后的?这样的天气让皇后披着一件斗篷乱跑?”
跟随在皇后身边的太监宫女纷纷跪下请罪,周玉凤则强颜欢笑的说道:“还请陛下不要怪罪他们,是臣妾一时心急,倒不是他们的过错。”
握着周玉凤冰凉的双手,朱由检终于没再说什么,只是一手搂着她向乾清宫内走去了。进入了尚书房之后,王承恩已经命人泡了一杯红糖姜水上来,给皇后去寒了。
看着周玉凤喝下去之后,朱由检这才满意的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还让你亲自跑过来。你现在还没出月子呢,受不得寒。有什么事,让杜勋传个话来不就成了么。”
见到崇祯后一直没什么言语的周玉凤,突然起身向着崇祯跪下,快速的向皇帝说道:“臣妾知道今日是冒昧了,但臣妾实在是心里放心不下,臣妾跑来就是想要问一问陛下,我父亲他们究竟去了哪?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请陛下不要隐瞒臣妾。”
看到周玉凤突然对自己跪下,正伸手去扶她的崇祯顿时僵住了,他注视这皇后的眼睛生气问道:“就为了这事?是谁在你耳根子边上乱嚼舌头,告诉朕。”
周玉凤的神情有些惊慌,但是却并没有躲避崇祯的目光,“臣妾的母亲这些日子都在宫内照顾臣妾,今日臣妾遣人去家中取些母亲要用的东西,却被告知父亲、兄长他们都被臣妾接进宫来了。臣妾在坤宁宫中等了一天,都没有看到父亲和兄长的到来,便只能前来询问陛下了。”
听了皇后的解释之后,朱由检的眼神才舒缓了一些,他继续将周玉凤扶了起来,“起来说话,地上这么凉,你真想弄坏了身体么。朕让人请他们过来,不过是有些事想要询问,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等朕问完了话,明日便让他们去坤宁宫看你好不好?”
崇祯的劝慰并没有让周玉凤放下心来,确定了父亲和兄长真的是被皇帝派人带走之后,她顿时联想到了这几日宫内发生的事件,不由紧张的开口问道:“难道臣妾的父亲、兄长,和永宁宫发生的事情有关?”
“又是谁和你说的永宁宫的事?”崇祯下意识的就吼了一句,不过看着皇后有些发白的小脸,和不停绞着的双手,崇祯又不由有些心软。他挥手让王承恩带着众人离开尚书房,决定安静的和周玉凤说说话。
听到房门被关上之后,周玉凤鼓足勇气说道:“陛下回来那天,礼妃来坤宁宫求见陛下,之后礼妃被送往了永和宫,永宁宫却被封锁了几日,大皇子也被陛下亲自带来乾清宫照看。臣妾想着,永宁宫内必然是出了问题了。可是父亲、兄长他们怎么会和永宁宫的事扯上关系,陛下是不是搞错了…”
周玉凤刚开始的话语,还是颇有条理的,但是一牵扯到家人身上,她就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朱由检默默的想了想,便开口将永宁宫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只是隐没了关于英国公府的那条线索。
周玉凤并没有如崇祯猜想的,为父亲和兄长求情,而是不停的抹着眼泪哭泣了起来。这让原本想好应对皇后求情的崇祯一时愕然,颇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自从他苏醒以来,同周玉凤相处的时间最多,两人的感情也最为深厚。看着周玉凤为家人伤心的样子,朱由检又不由想起了刚刚唐王世孙怀念父亲的文字,两相夹击之下,他的心倒是首先软下来了。
朱由检俯身蹲在了坐着哭泣的周玉凤面前,一边拿着手绢给她擦着眼泪,一边小声哄着说道:“现在事情还没有完全查证,你先别伤心了。你要是哭坏了身子,我找谁赔我啊…”
周玉凤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拿着崇祯给的手绢擦拭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臣妾不是为父亲、兄长哭泣,而是替慈照哭泣。这么小的孩子,居然也有人算计他,实在是太没有天良了。要是发生在慈烺和婷婷身上,我怎么活得下去…”
朱由检无言以对,只是伸手将周玉凤搂在了怀里,让她依偎着自己慢慢的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尚书房内就保持着一片安静,不管是崇祯还是周玉凤都没有再提及永宁宫和周国丈一家的事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玉凤终于轻轻推开了皇帝,低着头说道:“臣妾应该回去了,陛下也早点歇息吧。”
朱由检沉默了片刻,便对着房门外高喊了一声:“王承恩,去准备一顶暖轿来,送皇后回坤宁宫去…”
翌日,王德化和吕琦带着最新的案情来见了皇帝。王德化向崇祯汇报道:“…周国丈说的和尚膳监吴管理交代的事情都吻合的上,此外三位国舅的确不知道国丈同吴管理的密谋。
据周国丈自己说,把孝定皇太后的谣言和用面具恐吓大皇子一事联系起来,的确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可关于孝定皇太后的谣言和恶鬼面具诅咒的事情,都是在勋家举办的宴席上听来的,但他已经忘记了是谁先开始传的了…”
吕琦接着说道:“英国公府的几名下人带着棺材出了广安门之后,便被锦衣卫拦截了下来。
臣找人核对了棺材里的尸体,的确是那位同赵佥书接触的英国公府管事。经过对尸体的检查之后,发觉此人确是自缢而死,但身上酒气熏人,似乎是酒后自杀的。
臣又询问了英国公府的下人,知道这位管事昨晚回府时还是神志清醒,且英国公治府尚算严谨,这位管事在府内并不以贪杯好酒出名,也从未醉酒误事过。因此臣等以为,这位管事有可能是被灌醉了酒,才被人吊死的。
此外,这位管事死后,据说留下过一纸遗书给小公爷。小公爷看完之后就跑去了管事的房内单独待了片刻,出来之后就吩咐他们将管事拉出城外下葬,不必再等管事的家人来料理后事。并且还监督着把管事房内的物什都烧了,说要去去晦气…”
听完了两人的汇报之后,崇祯出奇的平静,并没有像昨日那样怒气冲冲,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出动抓人的命令了。
等待了许久之后,王德化终于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小心翼翼的向皇帝进言道:“陛下,臣已经让锦衣卫做好准备,是不是要下令拿人?这些英国公的下人一晚未归,再等下去,臣担心有人会毁灭证据。”
一直沉默着的崇祯终于开口了,他悠悠的说道:“朕要抓人,还需要证据吗?
抓了周皇亲一家,再抓了英国公世子,这案子就完结了?周奎,小人尔,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而不自知。抓了他,除了动摇中宫的地位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
英国公府向来都是勋贵领袖,皇室之忠臣,本代英国公本就是风烛残年,抓了英国公世子,英国公说不好就要辞世了。一个谋害皇室子嗣的英国公府,还能继续成为勋贵的领袖,皇室的忠臣么?
将这案子落实,就是后宫起火,勋戚离心的下场。就此轻轻放过,今后还会有谁敬畏朕的权威?朕这口恶气出不出,都在别人的计算之中,你们且来说说,朕应该抓谁?”
王承恩、王德化、吕琦三人赶紧跪了下来,他们谁也不敢接皇帝的话,因此直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找到那个在周皇亲和英国公管事身后,为他们出谋划策谋害皇子的人。
可是偏偏他们现在又很清楚,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人,或是一群人的存在。作为皇帝身边的近臣,不能提前发现针对皇室的阴谋,又不能找到阴谋背后的幕后黑手,三人除了向皇帝请罪之外,也实在是难以为自己辩护了。
第237章 五凤楼一()
朱由检沉默的看了三人许久,方才出声道:“去请英国公入宫,朕要在五凤楼见他。把所有的案卷、证人送去五凤楼,给他看。另外,让田尔耕、张世杰今日值守五凤楼,就这样吧…”
好不容易又挨到了一个新的春天,在换上了玻璃顶棚的花厅内,张维贤半躺在一张湘妃竹制作的躺椅上,一边享受着从上方照射下来的温暖阳光,一边观赏着花厅内摆放的各式盆景。
虽然花厅内已经温暖无比,但张维贤依然还是不时的感觉到了透入骨缝的寒冷,因此让人给他盖上了一张柔软细腻的毛毯,这才让他好过了一些。
看着花厅东面宽阔的海子上不时划过的画舫,张维贤忽然觉得生命实在是太过美好了,对于这样的生活他实在是他太不想离开了。
不过,长生不老的梦想,就算是拥有了整个天下的皇帝都未曾实现过,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凡人。如果不是太医院在医学上的研究,他甚至连去年夏天都挺不过去了。
他眼前的这些风景人物,大约是看一天就少一天了,张维贤心中如此想着,又暗暗的祈求着自己能够多看几日这样的风景。
就在张维贤安静的享受着春日下午的阳光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享受。
张维贤睁大了眼睛向通道望去时,心中还带有一丝恼怒,想知道是那个不识相的,在这个时候来打搅他。
结果提着袍角冲入他眼睛的,却是世子张之极。张维贤有些不快的看着儿子说道:“府内的大小事务不都已经交给你处理了么,有什么事需要让你跑到我面前来,难道是陛下驾临了?”
张之极苦笑的对着父亲说道:“和父亲猜的差不多,陛下请父亲入宫相见,连宫中的马车都带来了。”
张维贤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难以动弹的身体,才有些意外的说道:“陛下请我入宫?陛下请我这样一个在家等死的老头子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张之极摇着头说道:“来请父亲的是王德化,他怎么都不肯说是什么事,只是一味请父亲出行,似乎父亲不出去,他今日就不走了。”
张维贤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便命令管家叫人将自己抬了出去。
王德化很是客气的请张维贤上了自己带来的马车,一路上张维贤虽然旁敲侧击的想要从王德化口中探听些消息,但王德化却每每岔开了话题,装作听不懂张维贤的意思。
张维贤试探了几次也就作罢了,等到马车停下之后,他才发现马车外面正是午门。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着一个方形广场。北面门楼,面阔九间,重檐黄瓦庑殿。东、西城台上各有庑房十三间,从门楼两侧向南排开,形如雁翅,也称雁翅楼。
午门城楼和两侧雁翅楼相连,城台上的建筑高低错落,左右呼应,形若朱雀展翅,故又被称为“五凤楼”。五凤楼内除了钟鼓亭外,还保存着太祖高皇帝的铠甲和武器。自崇祯登基之后,又在东西两侧的雁翅楼内挂上了开国以来的历代武将文臣,这里倒是成了一个大明的凌烟阁了。
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有些起疑心的张维贤被带上了城楼西侧第七间庑房。看着这间房间内悬挂的河间王张玉、首代英国公张辅的画像,张维贤推开了扶着他的两名侍卫,恭恭敬敬的上前对着画像行了礼。
礼成之后,张维贤才转过身来,脸色凝重的看着王德化问道:“王太监带我来此处,真的是陛下的意思吗?陛下现在何在?”
王德化一边上前搀扶着英国公坐了下来,一边吩咐着身后的小太监将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陛下的意思是,国公先看了这些卷宗就明白了。如果国公想调人证来核对,张指挥使就在外面,国公吩咐一声就是了。”
王德化面带微笑的向后退去,快退出门口时又对着门外的侍卫吩咐道:“此地阴冷,英国公身子不好,你们再去拿两个炭盆来…”
听着王德化的脚步在门外远离,张维贤原本原本有些浑浊的双眼,慢慢变得深邃了起来。虽然今天的阳光不错,但是这间东向的屋子却没有阳光,为了让张维贤能够看清东西,王德化很贴心的准备了一支烛台用于照明。
一生经历过多少惊涛骇浪的张维贤,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英国公府似乎惹上了一些麻烦。看着面前这两叠卷宗,张维贤只是发了一会呆,便伸手挪动了下桌上的烛台,调整了光亮之后,便翻看起了上面的卷宗。
午门的城楼之内,朱由检正观赏着太祖朱元璋穿过的铠甲和武器。一长一短两只黑色长枪交叉放置在兵器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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