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臣看到的报告,老挝在八、九年前就因为王位继承的问题和缅甸的控制权问题,国内一直处于混战之中。而云南地方官员及在任的黔国公担心边境多事,对此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实在是荒政之举。
与云南相邻的三个外藩,只有老挝对我朝最为恭顺,因此扶植老挝以牵制越南、缅甸,是让云南边境长治久安的保证。如果让老挝落入缅甸之手,又或是被缅甸扶植出一个亲缅甸的国王出来,那么朝廷就必须在云南投入大量的资源,才能防备缅甸再起不臣之心。
所以,臣以为,若要治理云南,首要便是恢复同老挝的联系,扶植一个亲近大明的人等上王位。如果老挝能够拥有抗衡缅甸、越南的力量,那么我们就等于在云南边境多了一份可以动用的力量。云南境内的土司和少数民族,就会消除一些不该有的野心。
而对于云南本地的治理,臣以为要大力推动汉人和少数民族之间的往来,扩大双方的经济和文化交流,修建当地的交通设施…当然臣以为最为重要的还是,应当对黔国公府永镇云南的制度加以调整。
现在云南最好的良田,十之六、七都在黔国公府或黔国公亲信将领的手中,云南百姓因此对朝廷离心离德,而地方土司也因为黔国公府的盘剥,对朝廷愤恨不已。
如今之云南,无事倒也风平浪静,但是一旦有事,臣担忧便是另一个奢安之乱。黔国公府镇守云南达200余年,自然是功勋卓著。
但是再让黔国公府这么治理下去,云南不是变成国中之国,便是要重新成为化外之邦了。臣以为,今日之云南已经非是国初之云南,使云南纳入朝廷的直接治理之下,条件已经成熟了。”
洪承畴对于黔国公府毫不掩饰的批评,并不是完全出于在崇祯面前表现的心理。对于土司和镇守边地的独立王国,对于文官们来说都是天然反感的。毕竟在大一统教育的熏陶下,这些文官们从潜意识里便认为,在大明的境内存在这些大大小小的独立王国,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抗拒王化,反对大一统的表现。
因此,大明的文官们,对于改土归流和削藩,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狂热和执着。而上代黔国公去世之后,崇祯一反常态的下令黔国公世子入京,并打算新设云贵总督的想法,无疑让文官们明了了皇帝的想法。洪承畴自然也就敢于当着崇祯的面,请求撤除黔国公镇守云南的世职了。
朱由检对于洪承畴的建议只是一笑而已,他很快便转移了话题说道:“看来你这三日的功夫的确没有白花啊,那么现在朕也和你说句实话吧。把你召回京城的目的,想来你也应当有所预感了,就是朝廷想让你前往昆明就任云南总督一职,你可愿意吗?”
洪承畴起身恭敬的行礼说道:“朝廷有令,臣自然是服从的,只是臣担心自己才低德薄,不能满足朝廷和陛下的期望。”
朱由检摇了摇手说道:“你到了云南之后,若是依然能够保持今日对答的态度,调查研究之后再做出治理方案,朕以为你一定能够胜任云南总督一职的。
不过,在你前去云南之前,朕还有一句话,希望你能够记住。治理云南除了你所说的内外有别之外,你还应当借助那些商人的力量,特别是前往云南开采矿山的商人。
开矿需要人力,运送矿物需要道路,防范矿山出事需要驻军,而不管是修建道路和养活军队都需要金钱。金钱来自于何处,自然是税收。因此,你的内外有别之策能不能落实下去,就看你究竟能不能掌握那些商人的力量…”
洪承畴离开乾清宫时,心里还是在思索着皇帝所说的商人力量。虽说在他就任山西巡抚时,已经见识过了那些同缙绅勾结在一起的晋商有多难缠,但是他并不觉得这些商人拥有什么力量,倒是了解了他们有多么贪婪和黑心。
就在洪承畴低着头向宫外走去的时候,范景文正从另一条路向乾清宫行去,新近调任为交通建设委员会主任的他,正准备向崇祯汇报关于道路建设规划的事务。不过当他走到乾清宫门前时,却不由有些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看到大明时报的主笔孙之獬也正站在那里等候求见皇帝。
大明时报刚刚诞生时,士林缙绅都一时传为笑谈,认为这批东厂爪牙放下了刑具,改之以舞文弄墨,无疑是沐猴而冠,东施效颦耳。
出于对东厂的厌恶,而且东厂开办大明时报也很有触犯士林话语权的味道,因此大明时报刚刚诞生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士人会购买阅读的,哪怕有这么几个购买的士人,也是为了能够在聚会上加以批评奚落而已。
但是,大明时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高端路线,向那些缙绅士人进行宣传什么理念。而是从市井小民着手,一边以市民关心的市井新闻和传奇小说连载入手,吸引这些平头百姓去关注大明时报;而另一边则以浅白的白话文把国家政策、时事解释给这些百姓去了解,从而切断了以往百姓只能从缙绅士人那里获得对于国家大事了解的渠道。
这种釜底抽薪的方式,极大的削弱了缙绅士子在地方上的舆论影响能力。特别是到了今天,缙绅士人如果不订阅一份大明时报,都不能了解最近国家发生了什么事和讨论什么新政之后,大部分的缙绅士人不得不放下了对于大明时报的无视态度。
不过即便大多数缙绅士人不得不订阅大明时报,以掌握住这个国家局势的变化,也不妨碍他们鄙视时报上刊登文章的浅薄和直白。当然也有不少人意识到了,大明时报左右舆论的庞大能力。因此,他们对于这样一份报纸掌握在前东厂和阉党分子手中,也是感觉到相当的不安的。
而大明时报的主笔孙之獬、专栏作者苏长青等人,时不时的就要把反对改革政策的士绅拉出来批判一遍,还要揭别人的黑历史,这也就更让他们感到愤恨不已了。作为一个前情报机构,东厂挖掘官员情报的能力比他们办报纸的能力高多了。
而对某些士绅来说,这些黑历史就算是暴给了皇帝,也最多不过是斥责几声,了不起就是辞职回家当土皇帝去。但是刊登在大明时报上,让天下百姓都看到了他们的那点丑事,就有些颜面无存,哪怕辞职回乡,也很难再谋求起复了。
主持大明时报的孙之獬被人愤恨,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范景文虽然没有什么黑历史,但是对于孙之獬这种整天揭人老底的小人,也是敬而远之的。看到孙之獬笑容满面的和他打招呼,范景文也只是含糊的点了点头,便赶紧转头向着在乾清宫门上值的御前秘书,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刚刚送走洪承畴,才坐下喝了一盏茶的崇祯,听到吕琦的通传之后,便毫不迟疑的说道:“就让孙之獬先等等吧,让范景文先进来,交通规划布局的事,还是早点确定下来为好。”
随着马拉铁路、新式的公路建造标准出现之后,北方各地便出现了大规模的道路建设。陕西和北方各省的受灾,也为这些道路建设工程提供了大量的廉价劳动力。
这样一来,道路建设也就成为了一个极为庞大的产业。为了管理这些巨量的资源、人力和资金的流动,交通建设委员会也就应时而出现了。
第162章 太祖圣训()
范景文给崇祯带来的是一张图纸,上面标注了以北京为起点,通往各省省会、各边境要塞的国道规划线路。
另外则是将之前各地的铁路建设重新进行了规划,以北京…南京、北京…武汉为二道纵线,连云港…兰州、武汉…南京为两到横线,将华北、西北、华东、中原、两淮地区用铁路连接了起来。
两横,配上长江、运河的内河运输补充,再辅以南北海运,那么大明五分之三的国土上,就有了一个可靠而高效的交通运输网络了。
虽说有一些读书都迂腐掉的老夫子,对于任何大动土木的工程都一味的指斥为劳民伤财。动不动拿蒙元修黄河而天下皆反的例子上书皇帝,要求朝廷节省民力,不要折腾,让百姓过自己的小日子,好恢复民力。
但是在京畿地区修建了公共道路和铁路以来,一些心思比较活跃的官员还是看到了,在交通设施改善后,沿交通线周边的村子比远离交通线的村子,要发展的更为出色一些。
这些村民可以以较低的交通费用,把村子里不值钱的农作物和菜蔬运到城内去卖,也可以跑到比其他村子更远的地方去打工,而不必担心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当然,对于朝廷来说,从乡下征收农税时的损耗大幅度降低了,实物税收的运输费用也减少了。最要紧的是,原本为了保卫京畿安全,在各地都要分别驻扎的军队,现在可以收拢到几个交通要点上,通过铁路和公路进行临时机动了。
也就是说,随着铁路这种新式交通方式的产生,人的活动范围被扩大了。以往,一个人通过步行,一天内的活动范围不能超过15里地,否则就无法返回出发点休息了。
而现在,铁路可以让人一日内往来60里的地方,而且人还不会感到太过疲劳。公路加公共马车制度,虽然不及铁路,但是活动区域也远远超过了步行的距离。
人的活动范围拓展,自然也就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机会,同样也节约了不少资源上的浪费。因此像范景文这样的官员,在认识到了交通设施改善后带来的好处,便立刻站到了发展交通设施,特别是发展铁路建设的立场上来了。
范景文详细的介绍了交通建设委员会拟定的公路和铁路建设规划之后,略略停顿了一下,才对着皇帝接着说道:“不过,根据委员会各成员和技术人员的讨论,公路建设倒也还好,只是这两纵两横的铁路建设,目前看来还存在着不少难题。”
朱由检下意识的询问道:“存在什么样的难题?”
范景文翻看了下手上的文件,随即说道:“一个是调度上的问题,现在山西、京畿、河南、山东等地的铁路都属于各个铁路股份公司,一旦将它们联通起来,就需要一个统一的铁路调度指挥部门。
但是这样势必会侵犯到各铁路股份公司的权力,那些铁路公司的股东恐怕很难同意我们这么做…”
朱由检打断了他说道:“内务府在各个铁路股份公司都有超过四分之一的股份,加上三大银行在这些铁路公司的股份,完全可以提议将这些铁路公司合并,形成一个全国性的铁路公司。
交通建设委员会可以拿这份铁路规划,以未来的铁路建设为股本,进一步稀释那些商人在全国铁路公司中的股权,从而让朝廷加强对铁路事务上的发言权。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范景文默默的把自己想说的解决方式咽了下去,接着对崇祯说道:“接下来的问题是技术上的,想要建立两横,就会多次穿过黄河,以现在的造桥技术,恐怕难以建成通过黄河的铁路桥。
另外,马拉铁路在平原地区修建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遇到山区就不同了。两横两纵虽然大多落在了平原地形上,但是在秦岭、大别山、陇山一带,铁路就难以越过这些地形了。技术人员认为,这些地区只能挖掘隧道穿山而过,但是耗用的人力和物力,难以计数。”
对于范景文提出的技术问题,朱由检心里其实还是有所准备的,世界上第一台在铁轨上用于拖拉车厢的蒸汽机车就达到了上百马力,因此蒸汽机车牵引的火车还是能够走一定的斜坡的。
但是马拉铁路受限于动物的天性和铁路宽幅,使用的挽马不会超出8匹,否则便难以控制。那么也就是说,马拉机车的牵引动力不会超过8马力。
因此,这种铁路实际上只适合于平原地形使用,像范景文提到的那几个复杂地形,的确是马拉铁路难以通过的区域。至于他所提到的跨黄河桥梁,朱由检反而觉得是较为容易解决的问题。
他思考了一会便对范景文说道:“在目前的状况下,我们只能听取技术人员的意见,既然他们认为只有挖掘隧道才能解决问题,那么朕赞成这个主张。
不过我们现在并没有挖掘隧道的经验,所以朕建议交通委员会应当先选一段地形简单的山区进行挖掘隧道的试验,待到有了一定的经验之后,再选取更复杂一些的山区。
今后,不只是你刚刚说的那些地方要用铁路联通,京城和宣大地区,京城和太原地区,也要用铁路连接上。因此为了将来在这些地区进行隧道挖掘,现在投入资金在这些试验上是值得的。
当然,我们也要做好试验失败的准备,但是朕要求交通委员会必须要知道失败的原因,和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说一千道一万,只有一句话,不要让朕的钱白花。”
范景文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皇帝的说法。朱由检这才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跨黄河大桥难以修建的问题,朕倒是觉得并不是难以解决。
对于桥梁的建造,我们已经有了许多的经验了,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有修建过这么长的桥梁而已。另外,像黄河下游这样宽阔的河面,使用旧的材料去修建桥梁,花费的资源和时间也太难以控制了。
所以,朕的意思是,我们应该找一条河流修建一条新式桥梁,用混凝土和钢铁作为材料。如果这条桥梁能够制作成功,那么下一步就可以在黄河上修建第一条桥梁了。”
“用钢铁造桥?”范景文顿时吓了一跳,他知道现在市面上的铁价有多高,而修建一座铁桥,耗费的金钱估计要比普通的桥梁贵上数倍了。
朱由检点头说道:“此前唐山到芦台的铁路,朕想要将之延伸到天津和宁远。这样的话,即便冬天渤海封冻,天津的物资也能及时送到宁远去。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条铁路经过的滦河季节性变化很大,平时水面宽约50余米,但是夏季洪水爆发的时候水面可以宽达600余米,河道冲淤变化极为惊人。
在朕看来,这条河的状况倒是同黄河差不多,因此只要我们能够在滦河上建立起一座可用的铁桥,那么在黄河上修建桥梁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当然,这座桥梁的花费将会很惊人,不过这就是朕要考虑的问题了,交通建设委员会的任务只是考虑如何建成这座桥梁。”
范景文沉默了一阵,终于点着头对崇祯说道:“如果陛下能够解决经费的问题,那么臣自然是支持陛下的决定的。不过现在宝鸡到兰州段的铁路无法修建,兰州往肃州方向的铁路是不是先停一停?否则光是从宝鸡将铁轨、木料运到兰州,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朱由检思考了良久,才不确定的说道:“西安乃是陕西的腹心,平凉府是甘肃、宁夏的腹心,兰州又是河西走廊的腹心,河西走廊又是通往西域的要道。
所以,河西走廊、兰州、平凉府、西安,这几个地方是国家控制西北地区的关键。失去了任何一处,对于大明来说都是不可承受的。
如果能够将它们连接在一起,那么朝廷在西北地区的控制力和影响力都将会有极大的提升。
现在宝鸡到兰州这段虽然不能立即联通,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兰州到肃州段还是应当尽快修成的,以加强对河西走廊的控制。
此外兰州到湟水河谷,兰州到宁夏的支线也要尽快动工。这两条支线的建成,一可以增加对兰州侧翼的保护,二也能够让朝廷的影响力深入到青海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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