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帝语气有些不快,郑彩自然把第一条就这么含糊过去了,不再继续和崇祯讨论奴隶的问题,“这第二条要求么,其实臣已经办了一半。
今年开春,从墨西哥来了一个什么特使,要来监督马尼拉大帆船贸易是否符合王国颁发的规定?这个人很是认真,不接受总督和议员们的行贿,亲自检查了贸易帆船的大小,和运往中国船只的货物和货银。
这位墨西哥特使成功惹怒了马尼拉殖民地内的所有人,就连代表国王监视总督的检察长也很不待见他。因此,在臣准备离开马尼拉的时候,马尼拉总督派人告诉臣,说如果不让他消失,不仅马尼拉和大明的货物贸易将会受到阻碍,就连我们此前达成的新协议,恐怕也难以执行下去了。
于是臣在离开马尼拉之前,将那位特使从城里请上了船,按照臣和马尼拉总督的约定,在返回大明的途中,他将会被丢进海里去。不过臣后来想了想,也许这位特使还有一定的用处,所以就将他带了回来,听候陛下的发落。”
朱由检思考了片刻就说道:“先把他丢去西山挖两天煤,然后再提上来问问,他是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写下来,还是挖煤挖到死。
嗯,马尼拉的事务朕已经了解了。接下来你再说说,这次郑芝龙他们和广南国交涉的事物办的怎么样了?四海营派出的军队在战场上表现的如何?”
虽然和广南开战的时候,郑彩还在马尼拉城和西班牙人磨嘴皮子,但是在返回大明的途中,他已经了解了整个交战的过程。
总的来说,在安南北方郑家强大武力的压迫下,广南国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两面开战,特别还是和一只占据了海上优势的舰队开战,因此在四海营和郑家占据了南面的占城国,刘香等人占据了北面的会安城后,广南国主就派出了使者媾和了。
广南国不仅吐出了西贡,还承认了占城国的独立地位,及会安城的租借条款,至于巨额赔款,在这几块土地面前反倒有些提不起来了。
签订完协议之后,广南国主派出了一名王子上京,试图同大明修复关系,以获得同郑氏对抗的资本。而占城王也派出了一名王子和亲信大臣,一是为了感谢大明将占城从广南手中独立出来,二则是希望大明能够支持他继续统治占城国。
朱由检对于安南和占城两国提出的要求并没有立即表明态度,不过倒是告诉了郑彩,于明日设宴招待两国使节,至于他们提出的要求,他打算让总理衙门派人去和他们商议去。
一口气和郑彩交谈了快两个多小时,崇祯也感觉有些乏了,于是打算结束这场谈话。这时郑彩犹豫了下,向着崇祯说道:“臣还有一件事要向陛下禀报。”
朱由检收回了想要让他退下的话语,转而说道:“还有什么事,说吧。”
郑彩低头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方才对着崇祯说道:“回陛下,事情是这样的。阿瑜陀耶王朝南部的北大年地区,有个向阿瑜陀耶王朝臣服的小国。这个小国虽然臣服于阿瑜陀耶王朝,但是国中通用的语言不与北面的阿瑜陀耶王朝类似,其国中百姓也多信仰天方教义,而不是阿瑜陀耶王朝所信仰的佛教。
北大年地区往南去,除了被葡萄牙人占据的马六甲地区外,便都是信奉天方教的土邦,因此该小国上下一直想要脱离北面的阿瑜陀耶王朝,和南面信奉天方教的土邦合为一国。不过此前在葡萄牙人和阿瑜陀耶王朝的南北压制之下,该国的图谋一直没能得逞。
但是现在马六甲城内的葡萄牙人自顾不暇,而阿瑜陀耶王朝刚刚经历了一场叛乱,刚刚登基不久的巴塞通王在国内威信未立,于是该国的现任女王就起了脱离阿瑜陀耶王朝统治的心思。
该国女王搭上了荷兰人,把英国人、阿瑜陀耶人还有我们大明的商人都赶出了北大年,封锁了和阿瑜陀耶王朝接壤的边境,反叛之意已经昭然若揭。
由是,阿瑜陀耶王朝的统治者巴塞通王向我大明使者苏越请求,希望我国能够支持他们对北大年的平叛行动,主要是牵制住荷兰人在海上的行动。
郑芝龙、刘香、杨天生等人收到了苏越的信件之后,他们认为对付广南国的行动,结束的早于预期,还有大量的作战物资没来得及用上,既然阿瑜陀耶王朝这边有这样的请求,倒是不妨可以参上一脚。因此,他们让臣返回京城的时候,顺便带回出兵北大年的请求…”
朱由检接过了郑彩递交上来的几份书信和奏章,他细细翻看了一遍,发觉内容倒是和郑彩述说的大同小异。
他将手中翻看过的书信和奏章放到了一边,然后才看着郑彩说道:“朕对于阿瑜陀耶王朝和北大年之间的局势并不了解,但是阿瑜陀耶王朝和大明的良好关系必须得到维护。
郑芝龙负责的地区,重点还在于台湾、菲律宾、巴拉望岛;刘香等人盯着越南和柬埔寨的局势;至于阿瑜陀耶王朝、北大年、马六甲海峡和婆罗洲的问题,还是先由苏越、杨天生他们去解决,解决不了再集合他人一同商议处理。
所以这次北大年的事件,就交给苏越、杨天生去处理。当然,各家依然可以派出人员船只,按照事件解决中的贡献进行分配战利品,如广南之例。
不过,你替朕带句话给苏越、杨天生,这场战争的主角是阿瑜陀耶王朝和北大年,不是大明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因此,他们要注意控制和荷兰人的冲突规模。当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歼之。明白吗?”
郑彩马上不住的点头回道:“臣明白了。”
朱由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恩,这件事不需要动用到朝廷的公文,就由你写一封书信上来,朕查看无误之后,你就派条船给他们送去吧。你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情汇报了,就先退下吧…”
就在崇祯和郑彩谈话的时候,阜成门外被木栅栏围起来的铁路站台边上,一列连着五个车厢的马拉列车正缓缓的停了下来。站台上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周延儒,见到列车停下后,便从座椅上起了身,他先是整理了下身上的衣服,才不慌不忙的带着几名官吏向着列车走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列车停稳之后,第一节车厢上便有人员走了下来,和站台上等候的车站仆役一起,将后面四节车厢的门按照顺序一一开启,并协助车厢内的乘客走上站台。
看到须发皆白的朱燮元颤颤巍巍的从第二节车厢上下来,周延儒这才快走了几步上前,对着朱燮元现行施礼说道:“朱前辈,一别多年,想不到再见之日,便是前辈再建奇勋之时,玉绳真是不胜感慨啊。陛下命我前来迎接前辈和忠贞侯,这忠贞侯…”
周延儒往朱燮元背后张望了一下,却只发现了几名男子,并无妇人的存在。他正发愣的时候,却听到边上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周大人可是要找老身吗?”
他转头望去,却是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和朱燮元都比了下去。他和朱燮元也算是堂堂七尺男儿了,但是这位妇人却依然高了他们半个头。这位妇人的身材虽然高大,但是行走间却毫无臃肿笨拙的模样,她额头上带有些许抬头纹,看起来也是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但是从头巾中露出的秀发却依旧乌黑,眉目间英气勃勃,显然这位就是传闻中的石柱女土司,被皇帝册封为忠贞侯的马夫人了。
周延儒回过神来,才看到秦良玉身后还站着数位妇人和几位孩童,显然她们之前是坐在了第三节车厢之内。
“原来忠贞侯在此,恕本官刚刚失礼了。朱前辈、忠贞侯,陛下令我前来迎接两位,先去会同馆内歇息,洗去了旅途劳顿之后,明日再请两位入文华殿叙职…”
第136章 水西安氏()
在车站的站台上,朱燮元、秦良玉等上京官员都和周延儒交谈了起来。秦良玉很快便看到了站在周延儒身后的儿子马祥麟,她脸上顿时露出了欢喜的模样。
善于观察神色的周延儒,顺着秦良玉的目光看去,便明白的对她说道:“忠贞侯和马将军也快一年没见了,您们不妨先回去府中叙叙亲情,朱前辈和安位土司就由本官来接待好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秦良玉闻言只是思考了片刻,便微笑着说道:“既然陛下体恤老身,那么老身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日老身再上殿拜谢陛下的恩典了。”
在周延儒和朱燮元等人的欢送下,秦良玉带着一家人便先行离开了站台,坐上了马祥麟带来的数辆马车,向着城内的武安侯胡同返回了。
此次秦良玉和朱燮元带着投降的水西安氏土司上京,一是为了向朝廷汇报奢安之乱平定的经过,为征伐水西土司的大明各军将士请功;二则是为了向朝廷进行叙职。
不管是朱燮元身上的五省总督头衔,还是秦良玉手中握有的贵州、四川和云南大部的官军,都是此前为了应对叛乱,而不得已给两人授予了掌控大半个西南的权力。
既然现在两家叛乱的土司已经被平息,那么朝中自然就有了收回权柄,重新调整两人职务的声音出现了。
相比起六十多岁的朱燮元,朝中官员更担忧的还是西南都督府都督兼石柱土司的秦良玉。朱燮元年老体衰,总还能把持的住自己不被权力所迷惑。
但是身为女人,又是土司身份的秦良玉,朝中的官员就有些吃不准了。本身麾下的白竿兵已经是西南有数的强兵了,再加上西南都督府控制下的资源调配,秦良玉手中的力量比起水西土司来,肯定是只强不弱。
再加上前石柱土司马千乘,又是被宫中太监冤枉而死于狱中。因此,当朱燮元传来奢安之乱完全平定的消息后,内阁的大臣们就开始向崇祯建言,需要削弱秦良玉手中的权力,以避免出现石柱土司在川中独大的局面。
不管是朱燮元还是秦良玉,都算是政治敏感度很高的人物,在朝中的舆论还没有传回西南时,两人都先后向朝廷发出了辞去现在职务的奏章,以表示自己没有揽权的野心。
不过崇祯的态度一直很微妙,他没有听从朝廷大臣们的建议,就势同意两人的辞职。也没有下诏书,让两人安心就任,而是要求他们两人带着投降的水西土司上京叙职一趟。
去岁后金入侵关内的消息传到四川,秦良玉就下令让侄子秦翼明和儿子马祥麟两人,带着三千白杆兵入援京师。虽然这只军队最后没有赶上同后金的作战,但崇祯还是下令留下了马祥麟和五百白杆兵在京城,传授新军山地作战的经验。
因此当秦良玉接到了崇祯的诏书之后,干脆就带着侄子秦拱明、儿媳和两个孙子随行,也算是来北京探亲了。
秦良玉、儿媳张凤仪、儿子马祥麟,还有两个孙子马万年和马万春都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看着一家人都坐在一起,秦良玉的眉目之间终于散去了那股英气,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她如同一个普通母亲一般,看着拘谨的坐在自己对面的儿子问道。
“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平时还疼不疼?这北方的饮食可还吃的习惯…”
在这一连串的追问下,马祥麟感觉有些不太自在,他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盖住左眼的眼罩,才有些安心的回道:“陛下找了好几位大夫给我看过这只眼睛,现在比过去好多了,只要每日换上一片药棉,基本没什么大碍…”
马祥麟回答着母亲的问话之余,也小心的握了握坐在身边的妻子的手,希望能够让她也放心下来。而九岁的马万年并没有关注父亲的话语,他小心的趴在了玻璃车窗前,观看着京城里的新奇景物。
对他来说,这一趟北上之行实在是太有趣,从永远也望不到头的大山中走出来,他看到了宽阔而湍急的长江,江岸上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杜鹃花丛,还有连走几日几夜都看不到一座山峰的中原之地…
不过最让他着迷的,还是那个叫做马拉铁道的新奇玩意,在两条铁轨上奔跑,居然比马车还快,又不颠簸。对于乘坐马车而感到浑身酸痛的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这马拉铁道更让他称心如意的了。
就在马万年看着和家乡与众不同的街道入迷的时候,秦良玉同儿子的家常也叙的差不多了,她突然话题一转,对着儿子慎重的问道:“你也见过几次陛下了,在你眼里,你觉得陛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马祥麟愣了一下,想了好久才小声回道:“陛下给儿子的感觉吗?温和,爱说笑,比四川的那些宗室子弟平易近人多了…”
马祥麟的回答并没有给秦良玉多少帮助,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性格比较粗糙,战场上喜欢猛冲猛打,不喜欢琢磨人心,所以才会失去一只眼睛。秦良玉便再次转换了话题,不在试图同儿子讨论皇帝的性格了。
翌日,文华殿内,朱由检接见了朱燮元、秦良玉、安位三人,陪同的官员除了内阁、兵部之外,还有孙承宗和茅元仪等人。
按照礼仪程序,朱燮元、秦良玉先后向皇帝和众人陈述了,过去两年里平定水西安氏的经历,接着便是水西土司安位向崇祯上谢罪书,然后等待朝廷对于水西和安氏家族的发落。
对于水西土司的处置,内阁其实早已经有了决定,就是将水西48目分为12则溪,水外六目改土归流,水西百姓全部改为汉姓,并在水西内部设立学校,12名小土司家族中的适龄孩童都必须接受教育,今后土司继任者必须要先获得中学以上的教育合格证书。
此外改贵州宣慰司为水西宣慰司,安位依旧是水西土司兼宣尉使。不过在张瑞图向跪拜于地的水西土司安位念完这些条款之后,朱由检看着年纪幼小的安位突然问道。
“安位,你的父祖违逆朝廷,妄动刀兵,使得贵州、四川两地的平民死伤惨重。你且对朕说说,你回去水西之后,应当如何施政,才能避免今后水西再度反叛朝廷啊?”
十来岁的安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崇祯的问题,在他身后跪拜着的两名中年人虽然极想代为回答,但终究还是惧怕触怒皇帝,而不敢出声。
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紧张了起来,朱由检终于不耐烦的再次问道:“安位,你迟迟不愿作答,难不成你们水西安氏的投降是在作假吗?你们是想把朝廷的大军骗走之后,再行反叛不成?”
安位瘫软如泥,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跪在他身后左侧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皇帝陛下,并非如此啊。我水西一族的确是真心向朝廷投降,并无继续反叛之心,如果有一句谎言,就请皇帝陛下砍了我的脑壳去…”
看着不断用力叩头,并赌咒发誓的中年人,朱由检不由问道:“你又是什么人?如何敢替安位出声?”
中年男子马上回道:“小人是安位的娘舅禄勇寄,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安位年幼,在皇帝陛下的天威面前难以出声,小人才不得不出声的。”
朱由检低头看着安位问道:“安位,他说的是事实嘛?”
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安位忙不迭的点头说道:“是,是的,舅舅说的,就是小臣的意思,小臣有些心慌,不知道要说什么。”
朱由检看着安位许久,才开口说道:“好,那禄勇寄你来说说,这水西接下去应当如何治理,才能不会变成法外之地,再行反叛朝廷?要是说的不好,你这擅自插嘴的罪过,朕可不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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