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同大明作战。
但是当他看到了真正的尸横遍野的战场之后,眼中所见是被血染红了的地面,耳中所听的是无数绝望的哀嚎声,作为一个成长于和平年代的普通人,他的心中也不由为之悲伤了起来。
朱由检勒马停在了一辆倒在官道边上的车辆旁,一名连胡子还没有长齐的年轻人,身上中了数箭,靠在这辆车的车轮上一动不动,看起来他只是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现在却永远都无法醒来了。
这位年轻人脸上倒没有什么恐惧的色彩,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却睁的大大的,一直望向了天空。谁也不知道,他死前看着天空在想些什么,使得他的脸色会如此恬静。
朱由检轻轻的跳下了马,走到了这位年轻人的尸体旁,为他轻轻的拢上了眼皮。他站立在原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把就要流出的眼泪逼迫回去之后,才带着一丝哽咽的语气对身后的连善祥说道:“今天的血已经流的够多了,让左良玉留下一个营救助伤员,不管是我军的还是后金军队的,都要救助。另外派人维持战场秩序,不许任何人继续杀俘。”
虽然不少官兵还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对于皇帝颁发不许杀俘的命令也有所不满,但是有着左良玉派出的一个营弹压秩序,这些情绪激动的官兵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朱由检命令左良玉率部继续前进,把石门峡和石门寨彻底控制在手中。而他自己则坐镇于此,安排野战医院开始救助伤员,并让一部分明军士兵督促无伤的蒙古俘虏开始收敛两军将士的尸体。
明军将士的尸体被装上了车辆,准备运回马伸桥进行收敛,而蒙古人的尸体则被就地挖坑掩埋了起来,被明军割下来的首级,也被崇祯勒令同尸体放在了一起。
大明皇帝对于被俘蒙古伤者和亡者尸体的仁慈,也让这些蒙古俘虏们终于放心了下来,开始接受自己成为明军俘虏的生活,按照这些明军的指示去挖坑和搬运尸体。
朱由检抚慰了被收容起来的明军伤员之后,才接见了崔凝秀和李宏元两人。看着李宏元用白布缠绕起来的胳膊,他不由说道:“胳膊受伤了?让军医看过了么?”
“回陛下,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中了一箭,只是皮肉伤而已。” 李宏元赶紧回道。
朱由检对着两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和崔总兵两人这就带着俘虏和伤员返回马伸桥,重伤员尽快安排送回蓟州城,交给邓先生照顾。
至于那些蒙古俘虏,带回马伸桥稍稍审讯后,也送到后方去,分开安置。另外,通知茅元仪,着手修建蓟州城到马伸桥的铁路,以备物资输送。这条铁路,朕要求在五日之内修成通车。”
李宏元赶紧说道:“臣还是继续跟在陛下身边,护送俘虏和伤员回马伸桥的任务,崔总兵一人就可以处理了。”
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这条铁路,我们想要运输足够的物资支持同后金主力会战,会耗费极大的人力和时间。而没有足够的物资,朕也不会进行这场会战,所以朕希望你亲自督促这条铁路的修建。
另外,前线的生活条件也不够好,你的伤还是需要休养一下的,朕可不希望因为不必要的意外,损失了朕的一员干将。
听从朕的命令,铁路修建完成之后,朕会让你回来拟定下一步的会战计划的。”
李宏元有些诧异的说道:“我们打通了石门峡,不尽快东进解救遵化城么?”
朱由检摇着头说道:“不,我们现在要先搞清楚遵化城的现状。好不容易打通了道路,不能再给后金以可乘之机。要是冒然东进,把我们的力量折损在这里,后金就算不打下遵化城,也能够在京畿地区来去自由了。
再说了,只要我们出现在石门峡地区,只要遵化城还在我们手中,后金就无法全力攻城,这已经算是给遵化军民以支持了。
另外,这次参与作战而牺牲受伤的辅兵,一律给予新军士兵的抚恤待遇。剩下的人愿意继续留在军中的,另外编制一营。让他们退到蓟州去修整半个月,期间不得出营同外界接触。如果不愿意留在军中的,修整半个月后,准予他们退役返家。”
崔凝秀对于退回马伸桥修整一点意见都没有,能够从刚刚的围攻下活下来,他已经非常庆幸了。而且他也觉得,能够拼命了这么一回,他也足以对得起皇帝了。
朱由检在战场停留了两个多小时,在下午二、三点钟的时候,石门寨方面终于传来了最终的捷报,蒙古左营除了一、两百散骑之外,自固山额真恩格德尔以下全部被擒获。此外,还有一队建州女真约八十七人来援,被第一骑兵师击毙六十六人,擒获二十一人。
听说击毙了六十多名真女真鞑子,朱由检刚开始还是蛮高兴的,但是之后的消息就不太让人开心了。这些女真鞑子直接打垮了第一骑兵师一个营,差点把被包围的恩格德尔等蒙古左营首领解救了出去。
最后还是第五骑兵师的两个营赶到,再次把这些差点逃脱出去的敌军拦截了下来。这群女真鞑子虽然最后被拦截了下来,但却造成了明军骑兵近200人的伤亡。
朱由检听完了吴怀派人送来的捷报后,也终于坐不住了。他费了好大的力气,也不过训练出了第一骑兵师和第五骑兵师不到5000人的精锐骑兵。
和刚组建不久的第五骑兵师相比,第一骑兵师的战力更要高出一筹。崇祯实在想不出,这仗是怎么打出来的。毕竟他给予这两个骑兵师的待遇和装备都是最好的,就算是女真白甲兵所谓的三重甲,也不过是从明军这里缴获中挑出的甲胄而已。
自从重建军器监后,军器监制作的骑兵甲具已经恢复到了曾经武器工坊制作最为出色的时代。是以崇祯并不觉得在骑兵装备上,第一骑兵师会弱于女真人。
如果在同等的装备下,第一骑兵师居然还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朱由检便想要知道这队女真人的真实身份了。
朱由检随即把战场交给了崔凝秀、李宏元处理,自己带着御营卫队赶往了石门寨。
蒙古左营袭击明军的地点距离石门寨也就5里左右,一个小时后,他就抵达了已经竖立起明军旗帜的石门寨。
朱由检瞄了一眼石门寨的城门,便知道这里没有发生什么攻城战,显然是被明军和平夺取了。
恩格德尔和一干蒙古部族首领,在明军的看押下都跪在了城门外的大道两旁,迎接崇祯的到来。
朱由检看着这些跪在大道两侧的蒙古人,不由勒住了坐骑对着身边脸色依旧发黑的吴怀问道:“这里跪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还在为第一骑兵师损失感到懊恼的吴怀,不得不按捺住了自己的怒火,一一为崇祯介绍起了这些蒙古首领的名字和来历。
听到了恩格德尔和绰尔济的名字来历,朱由检盯着两人看了许久,才对着两人问道:“我大明同蒙古之间虽然征战连连,但是从顺义王之后,两国交好已经数十年了。
尔等因何归顺后金,协助建州女真侵犯我国?难不成是觉得我大明如今奈何不了尔等了么?
身为成吉思汗的子孙,居然替一班通古斯野人充当鹰犬,不觉得辱没祖宗吗?”
第629章 抗金典范()
恩格德尔和绰尔济两人对于崇祯的问话感受不一,前者感到了恐惧,而后者则显得有些羞愧。
恩格德尔的恐惧完全是来源于对眼前这位少年皇帝的不了解,作为一位蒙古人,对于明人的了解其实并不算少。
开国初年,明人发动的数次北征,实在是给蒙古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太祖、成祖两位明国皇帝的武功和残暴,也让蒙古人记忆犹新。
作为蒙古左营的固山额真,又是内喀尔喀部巴约特部的首领,恩格德尔觉得自己很有被明人皇帝用来作为献捷太庙祭品的危险。
虽然恩格德尔平日里一向装作豪勇,瞧不起明人的怯弱,但是等到他自己落在明军手中之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份豪勇已经全然不见了,只是绞尽脑汁的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对于崇祯的嘲讽,并不敢出声回答。
而绰尔济毕竟还年轻,还有几分年轻人的血气,对于身为成吉思汗子孙的荣誉,他还是格外看重的。现在被明国皇帝嘲讽了一句后,颇有些哑口无言的感觉。
看着两人伏在地上沉默不语的样子,朱由检笑了笑就直起了身体,对着吴怀再次问道:“朕听说替这些蒙古左营带路的,是我大明关门36部的人马?确实有这回事吗?”
吴怀点了点头回道:“的确是如此,我们对所有俘虏按照部落分离之后,发现有7、80名属于关门36部之人,他们的游牧驻地就在我蓟州长城之外,首领是台吉布尔哈图。
台吉布尔哈图正带人在蒙古右营吴讷格帐下效力,而此处带队的是台吉卓尔璧,是布尔哈图兄长绰克图的长子。臣建议砍下此人的头颅,送回给布尔哈图,以震慑关门36部的不法之徒。”
朱由检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回头看了看跪在道路两侧的蒙古各部首领后,才高声说道:“关门36部受我大明恩养多年,如今却忘恩负义,投靠建奴杀戮我大明百姓,这等背信弃义之徒,我大明不可不予以惩戒。
但朕念在昔日36部之先祖对我大明有卫护边疆之劳,朕不能因为这些不肖子孙的一时冲动,就把关门36部200余年对我大明的忠诚抛之脑后。
彼虽不仁,但我大明不可无义,让卓尔璧挑一个手下放回去,告诉布尔哈图。如果他幡然醒悟,肯率部即刻退出长城,并向我大明奉上谢罪文书,则朕尚可饶他一次。
否则此次入关之36部之成员,将不会再得到我大明任何宽宥,其后之一切后果他们都应当自己承担,无谓朕之言之不预也…”
朱由检进入石门寨之后,吴怀等军官心里还是有些不忿,他们对于皇帝这么轻易的放过了这些蒙古人,还是没怎么想通。只不过碍于上下尊卑,不敢向皇帝发出质问而已。
走进了石门寨原有的指挥使衙门,看着被那些蒙古人糟蹋的一地马粪的庭院,朱由检摇了摇头说道:“找些人来,把这里清理一下。
派人去把卓尔璧叫来让朕见见,另外把外面这些蒙古首领分开拘押,不要让他们聚在一起,再找些人去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有没有什么人想要说些什么的。
另外把林世贤也给我叫过来,你们先在外面呆一会,吴怀先进来跟我说说,第一骑兵师的损失状况。”
指挥使衙门大堂内,这里原来摆放的桌椅差不多都被蒙古人劈成了柴火烧了,大堂内的地砖上还留有被篝火熏黑的痕迹。显然这群蒙古人虽然住进了石门寨,但还是把这里当做了塞外的草原,依旧延续着往日生活习惯。
朱由检打量完了大堂上的环境,找了一张被蒙古人漏下的椅子坐了下来,这才对着吴怀说道:“说说吧,第一师的损失状况,还有损失的原因又是什么?那些女真人是什么来历?”
吴怀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总算是忘记了对于蒙古人处分太轻的不满情绪。
他低着头在心里整理一会,才打完了腹稿,向着崇祯一五一十的汇报了起来。
吴怀虽然平日里沉默不语,但毕竟也是秀才出身,他诉说的事情经过倒是非常有条理。
听完了吴怀的汇报之后,朱由检花了几分钟理清了思路,替吴怀说的内容总结了下,“按照你的说法,第一师第三营之所以损失惨重,第一是因为当时他们正在拦截蒙古左营的逃亡人马,失去了队形和速度。就如同我们此前袭击失去了队形的蒙古左营一般,正处于不利的状态。
第二,这些女真人中有近三分之一,起码是女真摆牙喇精兵一级的。有这些百战老兵作为前锋,这两个不满编的女真牛录,几乎发挥出了全部的战斗力。
第三,女真人坐下的马匹,比起第一骑兵师挑选出来的马匹要优良的多,用兵强马壮来形容这些女真人的骑兵部队,在这个时代确实并不是一种过誉。”
吴怀虽然给崇祯找了许多第一骑兵师为什么损失惨重的借口,但是他也依然不得不承认,骑兵师如果不是列阵而战,完全不是这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的百战精锐的对手。
即便是双方列阵而战,交换比也必是大于1:1的。努尔哈赤25岁继承一部之长,埋头练兵十年。从万历十一年开始发动统一女真各部的战争,到万历四十四年大体统一女真各部,建立后金。又在两年后发动伐明战争,一直打到崇祯二年。
40余年来,建州女真各部几乎无日不战,无年不征伐周边邻居的。在这样成年累月的厮杀中幸存下来的士兵,就算当初是一个农夫,现在也成了百战精兵了。
而反观明军这边,援朝之战虽然击败了日军主力,保住了朝鲜藩国,但是辽东明军精兵也是十去四、五,而这些辽东明军尚未休养恢复元气,又遇到了建州女真的叛乱。
当年李成梁留下的那点精兵种子和辽东明军精华,都再同后金交战的过程中,全部付之一炬。可以说,现在的辽西镇同此前的辽东明军,除了人事上还有些渊源,但从军队传统上来说,已经完全是另一只军队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抽调宣大、辽西等地的骑兵和招募北直隶地区的平民组建的第一、第五骑兵师,虽然在装备上不弱于女真骑兵,但是在作战技能和马匹配给上面,还是远不及女真骑兵的。
第一、第五骑兵师唯一能够胜过女真骑兵的地方,便是严格的纪律约束和组织制度上。但是,2年不到的时间,也只能让他们表现出焕然一新的面貌,却并不能就此让他们脱胎换骨,可以直接拉出去同女真人打了数十场战争的老兵去对耗。
大明九边重镇,除了辽东兵之外,其他边镇同样也是数十年未经战火了。失去了这些年来抵挡在第一线的辽东镇后,不管是边镇还是新编制的新军,都需要从头开始摸索战争的规律,让士兵和军官了解如何作战。
而在这场大规模的整肃军队编制,重新训练军队作战能力的军制改革过程中,唯一让朱由检能够聊以*的,因为边镇和兵部都已经失去了指挥大军团作战的能力,所以才能让他从容的建立总参谋部,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组大明的军制,和建立一只新军出来。
朱由检一直不清楚,这只花费了他2年心血,耗费了大量资金和物资的新军战斗力究竟为何。不过通过今日的这场战斗,他终于稍稍有了一些底。
在他看来,新军骑兵的战斗力大约在蒙古人以上,同建州女真部队的普通水准差不多。比起老兵略有不如,而同摆牙喇精兵相比更是远远不及。
朱由检看着吴怀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他了解完事情经过后,倒是好好宽慰了他几句。
对比于此前建州女真带着80多骑就能横行野外,经常能够击败数百上千明军,让2千多明军护送出境的光荣战绩。
第一骑兵师能够以不到200人的伤亡砍下66颗真女真的首级,已经是10多年来少有的大捷了。被吹嘘到天上去的宁远大捷,号称战况激烈到了尸积城下,几乎陷城的地步,砍下的真女真首级,还不及此次为多。
因此对于崇祯来说,这个战绩已经比辽西镇送来的,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般的功绩好看的太多。原本他对于新军的要求,也就是要敢于同后金军野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