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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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明- 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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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崇祯现在直接把矛头指向了那些四处吞并土地的士绅官僚,这话要是传出去,必然是天下士绅震动的结局。估计崇祯在大明士绅官僚中的形象,还有坏过已经过世的天启帝。

    黄立极额头微微冒汗,口中万分紧张的说道:“陛下请慎言,现在的大明可经不起再来一场内乱了。大明现在的光景不及万历初年,而中枢之权威也不及张江陵柄国之时,微臣的才能和威望更是不及张江陵多矣。张江陵当年都未曾办到之事,现今就更不适合去做了。”

    朱由检先搀扶着黄立极重新坐下,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先生不用如此紧张,朕并不是不分轻重之人,没打算去动土地集中在高门大户手中的问题。

    朕说起这个问题,不过是想要先生知道,我大明的问题究竟出在何处而已。一个人心脏有毛病,但是医生却整天开治手脚的方子,先生以为这人能活下去么?”

    黄立极许久不语,最后才含含糊糊的回道:“不吃药说不得还能继续撑下去,这要是吃错了药,也许就立刻断气了啊,陛下。”

    朱由检笑容不改的回道:“那先生不妨先听听,朕给大明开的方子,再决定要不要吃这副药。”

    黄立极对皇帝拱手说道:“臣洗耳恭听,请陛下示下。”

    朱由检沉吟了片刻,便张口说道:“想要解决大明现在的土地问题,第一件事便是要让局势不能继续恶化下去。也就是说,不能再任由这些高门大户继续在大明境内聚敛土地,让大明百姓一一破产了。

    内阁应当调查各省的土地产权状况,找出一个户平均数来。对于户平均数以下的田亩免去九厘银,但是对于各家超出平均数以上的田亩,采取累进税制,让土地更多的户主缴纳更多的税赋。

    如果有人敢继续隐瞒田产,同官吏勾结,逃避国家税赋的,没收其家族一半的财产,免去所有朝廷优待,三代以内不得进入仕途,当事人流放海外,这是对内延缓之策。

    而对外则需要开辟新的疆土,比如南洋上面的那些岛屿,虽然气候是热了些,但是起码可以养人啊。把大明失地的农民向这些海外新领土输送。既能得到海外新开领土之财富,也能借此消除国内日趋增加的流民之隐忧。

    而若想要做到这两点,朝廷就必须拥有对地方上压倒性的武力和权威。如果后金一只偏师绕道就能震慑京畿官军不敢出击,让后金军队在京畿地区纵横来去,天下士绅又怎么会服从于朝廷的命令?乖乖的把口袋里的钱粮缴出来呢?”

    崇祯今日对他如此推心置腹,即便是老于世故的黄立极,此时也不由大为感动了起来。他真心实意的为崇祯思考了许久,方才郑重的说道:“陛下的设想也许是好的,但是外面那些人未必能够明白陛下的苦心啊。

    陛下可知,一旦这一步踏出,现在反对新政的士绅官员人数必然会暴涨。这是在同天下士绅为敌啊,若是走错一步,说不得未必不会有靖难故事重演。”

    同黄立极相处了两年时间,能够从这位圆滑的官僚口中听到这种肺腑之言,朱由检已经大为满足了。

    他对着黄立极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的不错,朕要走的路实在是艰难,所以现在挡在朕面前的这只后金军队,对朕而言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关口罢了。如果朕连这道关口都过不去,还谈什么挽救大明时局呢?

    朕亲征蓟州,挡住后金军队南下,获得些许军心民心,则今后之事方才有一线可能。否则,赤手空拳的朕说的话,又有谁会听?要让朕看着这大明一天天烂下去,倒不如让朕同建奴轰轰烈烈的战上一场。胜则百事可为,败了也能告慰先祖,子孙虽然不肖,但未尝忘却先祖之志啊。”

    皇帝出征的决心如此坚定,让黄立极也有些无可奈何了。他现在已经达到了人臣的,但同样也是被众人所嫉妒的对象。在这个推行新政实施的过程中,他同朝中的守旧派官员也已经差不多撕破面皮了。

    有着皇帝的支持和信任,朝中的守旧势力还拿他无可奈何,但是一旦他同崇祯意见相左的苗头显露出来,借此机会分化他同崇祯关系的人必大有人在。因此黄立极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同皇帝之间有什么意见分歧,给某些人质疑他的机会。

    更何况,在皇明,皇权的力量几乎是无限的,只要皇帝不顾及自己的声誉,总是能够完成自己的意愿,而臣子能够反对的方式几乎都极为有限。不管是嘉靖皇帝要给自己的生父上尊号,还是万历皇帝向天下派出税监,只要皇帝有足够的决心,总是会有人迎合皇帝的心意行事。而且,现在崇祯还拿出了大义压在了自己身上。

    黄立极衡量了许久,终于还是默认了崇祯亲征的决定。他也在心里自我安慰着,就算皇帝亲征也未必会上战场,只要崇祯待在蓟州城内,再多带一些军队护身,总不至于会有什么危险的。

    说服了黄立极之后,朱由检这才把自己刚刚写好的诏书递给了他,“首辅且看一看这份诏书,看过之后,朕会将此诏封存在乾清宫殿外牌匾的后面。如果朕出了什么意外,先生同吏部徐尚书、总参谋部孙总长和内务府总管王承恩,一起向群臣宣诏执行吧。”

    黄立极并没有伸手去接,他脸色极为难看的说道:“陛下何至于此,就算是陛下亲征,也是有大军护卫身边,如何能出什么意外?

    陛下留下一份诏书,倒是有可能让不轨之徒借机生事,扰乱了京城上下之心。因此,臣不敢接此诏书。”

    朱由检却正色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更何况是两军作战。朕既然已经决定亲征,自然要把身后之事交代妥当。若是此行一切平安,这诏书也只有先生一人知晓,回来后一把火烧了便是。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起码也要让政局平稳过渡下去,不能让有些人再起波澜。”

    黄立极沉默了片刻,终于伸手缓缓接过了崇祯手中递过来的诏书,他只是扫了一眼诏书上的内容,就抬头吃惊的说道:“陛下,这如何使得,皇后及田贵妃都有孕在身。陛下已经有后,怎么能将皇位传给此人?”

    交出了诏书后的朱由检轻松了些,“既然连朕都挽回不了时局了,这大明皇帝的苦差事就不必让朕的儿子去头疼了。

    再说了,以现在的大明时局,怎么能够指望一个还没出世的胎儿。国家有难,当立长君。福王同东林一脉结怨已深,世子上台必然要依靠尔等,则新政可继续维持,主持新政的官员也能保住自身,这也算是朕替尔等尽的最后一点力气了。”

    “如此,则后宫几位后妃,及陛下子孙日后又当如何自处?”到了这个时候,黄立极也只有豁出去了,直言不讳的向崇祯询问道。

    朱由检冷静的回道:“若真的有这么一天,尘埃落定之后,便让几位后妃出宫南下,朕之子孙也不要接受什么封号了,让她们学着做一个普通人生活就好。”

    黄立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结束这场谈话,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乾清宫的,来的时候他心中还有诸般计算,但是走的时候他心中却觉得空荡荡的。只有紧握的手中传来的刺痛感,才让他知道这不是一场噩梦。

    黄立极摊开左手看了一眼。一枚精巧的钥匙正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他看过的那份诏书已经当着他的面放入了锦盒之内,而锦盒上挂锁的钥匙却被崇祯交给了他。黄立极站在宫门前思索良久,才把手中的钥匙贴着胸口藏好,然后快步向着文华殿走去。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把所有的计算都放下,一心一意的同总参谋部合作,让崇祯能够安全的返回再说了。至于福王什么的,他连想都不愿去想。这位藩王在封地就以吝啬贪婪而闻名,再加上他同东林党人之间不可化解的矛盾,辅佐福王世子继承大统,还不如辅佐崇祯未出世的皇子来的容易。这份诏书,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它面世的。 

第594章 商谈三() 
对于崇祯提出的亲征主张,孙承宗虽然不及黄立极这么手忙脚乱,但同样也是坚决反对的。事实上当京城官员团结一致的反对京畿新军主力尽出,把矛头指向了他这个总参谋部总长的时候,孙承宗已经意识到皇帝有可能被激怒而提出亲征的想法。

    这也是他甘愿后退一步,维持原来制定的作战计划,留下一半的新军拱卫京城,剩下的跟着他尽快出兵,免得让皇帝参与进来,让出兵日期继续拖延下去。

    但是崇祯的反应比他还要快,他还没来得及劝说皇帝接受自己出兵的想法,对方已经提出了要御驾亲征的主张。

    孙承宗费尽了唇舌,也没能让这位少年皇帝打消这个念头。而朱由检也发觉,用来说服黄立极的大义言辞,是无法说服孙承宗这位大明官员中难得的实干家的。

    孙承宗坚持着自己的看法,不管崇祯说的如何天花乱坠,离开了京城的天子车驾必然会成为女真人攻击的第一目标。如果崇祯出了什么意外,京畿左右的军队和百姓就因为会失去效忠对象而出现混乱,在遵化虎视眈眈的后金军队就会觅到最好的南下机会,刚刚有所起色的京畿新军,未必显然是挡不住这只后金军队的。

    两人之间都无法说服对方,房间内不由就开始沉默下去了。朱由检重新理了一遍思路,决定换一种思路来说服对方。

    “孙先生,总参谋部原本的作战计划,是建立在遵化、三屯营不失,后金无法分心西行的基础上的。如果按照这份计划,保定、山东、辽西三镇的援兵,可以在11月中旬陆续抵达玉田、丰润、迁安等地,同京畿新军防御的蓟州城互相呼应,建立起一道外围防线。

    但是现在,后金军一日内便在一百多里长的长城上打开了三道关口,蓟州镇官兵顾此失彼,往来奔援,结果被奴兵一一击败。而奴兵入关第三日,就打下了石门切断了蓟州和遵化之间的联系。

    奴兵进兵之速已经超出了总参谋的预计,奴兵此次用兵更是狡诈,派出小队骑兵四下遮蔽了整个遵化战场,现在谁也不清楚遵化和三屯营究竟还在不在我们的手上。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二日,就算是距离遵化较近的辽西镇,也需要3、5日才能出兵永平、迁安、丰润等地,保定和山东兵没有10天半个月,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孙先生带着不足2万的新军和蓟州城附近不到1、2千的蓟州镇将士,固守蓟州虽然有余,但是东援遵化则又不足。

    孙先生若是带兵抵达蓟州后不动,则天下人便以为先生胆怯避战,坐视遵化沦陷而不援手。言官清流对先生的攻击自不必说,四方往援的各军将领听到这种传闻,还敢加速前往前线吗?

    然而先生若是率军冒险东援遵化,但是遵化却已经失陷的话,先生就是带着一只孤军进攻奴兵据守的坚城。先生以为,在兵力不及奴兵、战力不及奴兵、将士们又因为遵化失陷而军心涣散的状况下,这只军队还能全军退回蓟州吗?

    而先生若是失败了,则从蓟州到京城之间,对后金军来说就是一片坦途,京师如此巨大的城池,又岂是几万人马可以分兵把守的?朕欲领兵出征,不是好大喜功,而是希望能够在蓟州挡住奴兵啊。

    若是让奴酋黄台吉等人知道,朕在蓟州城内,他们又怎么会舍朕而继续南下呢?彼绕道而来,难道不就是来找朕要一个公道的么?

    更何况,奴兵劳师远来,身处敌国,四面皆敌。出兵之前若无一个明确的目标,何以号令满蒙联军?

    黄台吉既然声称此次出兵是要向朕讨一个公道,那么朕在蓟州城内,他又如何带兵继续南下扫荡京畿呢?如果他真的那样做的话,他不就成了一个食言而肥的盗贼头子了么?

    是以朕亲征蓟州,而先生在都城筹划调度,方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朕在蓟州一日,则京畿蓟州两安,朕若是居京不动,则黄台吉可以借着讨要公道的名义,四下劫掠。

    京畿之地遭遇兵灾,而朝廷若无反应,则天下人心必然离我而去。但是在这京畿平原上以我之步卒追逐后金之精骑,孙先生以为,这胜负之数又有几何?

    朕欲亲征,非是争一时之气也,乃是现下形势所逼。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孙承宗本来就不是什么迂腐之辈,他昔日年青时曾经入幕大同巡抚,那段时间杖剑巡游塞下,从飞狐、拒马间直走白登。又从纥干、青波故道南下,走访了整个山西的边境,顺便结纳当地豪杰,路途中遍访边垒要塞,同戍将老卒置酒交谈,因此熟悉边情,被人称其有边才。

    他自然清楚崇祯所说的都是大实话,但是他可以不介意自己去冒险,但对于把皇帝当做诱饵,放在蓟州吸引后金军力,以争取时间调度后方军队的方案,他在情感上依然接受不了。

    自古以来,岂有让君王身处险地搏杀,而臣子居于后方观战的。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大明的社会价值观了,也违背了他从小开蒙读书以来所学习的那些道理。

    孙承宗思考良久,依然还是执拗的回道:“臣还是反对陛下亲征,这样把陛下置于险地,就算侥幸守住了蓟州城,我等这些臣子也无面目去见先帝啊。

    而且兵凶战危,陛下若是失陷在奴兵手中,我等臣子又当如何自处?奴兵若是假传陛下之命勒令京师开城,我等到时是开还是不开?拒之恐奴兵伤害陛下之性命,不拒则京城沦陷,天下震荡。

    如果真出现了这种状况,臣以为还不如先保住京城,即便奴兵真的击败了臣所率之军,西下薄都城,陛下还可据城死守,以待天下勤王之师。臣以为,后金是小国,而皇明是大国,后金虽然屡屡冒险得手,但是只要失败一次就要被打回原形。

    而我皇明乃是泱泱大国,本钱实力非后金可比,就算失去了大半个辽东,我皇明还有纵横千万里之国土,亿兆之臣民。就算后金再胜这一次,也无损于我皇明之基业。是以陛下无需亲身犯险,我们只要胜利一次,后金便失去了这点初起之锐气。自古胡人岂有百年之运,慢慢消磨其志气,才更利于我皇明。

    强如也先,也在北京城下碰了一个头破血流,最终还是铩羽而归。现在后金兵力不如当年的瓦刺,天气也日渐寒冷,不利于攻城。是以陛下还是应当坐镇都城,以安京城军民之心,争取京城之下挫败奴兵,方为上策啊。

    陛下正值青春,何必争一时之胜负…”

    朱由检突然出声打断了正努力说服他的孙承宗,“人心,是人心啊,先生。今日之大明已经不是昔日英宗时之大明了,英宗时我皇明开国未久,百姓尚记得蒙元之暴虐,故天下人心向我皇明。

    是以也先入侵,而京师百姓皆乐于助战官兵,各地官军也努力向前,卫护神京。然而当世之大明,人心还可用乎?

    现如今,各地卫所之军士形如将领之私奴,平日里饥寒交迫为将主驱使耕作且不说。一旦遇到了征发之令,还需要典妻卖子方能凑出出征之费用。卫国之士获得的是这样的回报,将士又怎么能在战场上为国家效力呢?

    我皇明享国逾260载,各地藩王有四、五十人,郡王者数百人,将军以下宗室者不可计数。每年光是供奉这些宗室的禄米,就是八百万石。而我大明一年岁入,平常年景也不过3000万石左右。

    以天下四分之一的岁入奉养一家一姓,而各地百姓即便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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