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应元一动,其他几人也纷纷反应了过来。朱由检摆手让几人起来之后,就坐到了骆养性让出来的主位上去了。
接着骆养性就简略的把黄山一案向朱由检说了一遍。
“简直是荒唐,锦衣卫就是这么办的案子吗?难怪今日天下都群情汹汹,说厂卫乃是天下之大害,崔应元、许显纯你们两人知罪吗?”听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朱由检顿时发怒了。
看到崇祯发怒,崔应元、许显纯两人这下再不敢把责任推卸给田尔耕了,而是拜伏在地连声请罪。
看着这两人老半天,朱由检才慢慢收敛怒气,对着骆养性问道:“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做?”
“臣以为,当向天下公布此案由来,替吴养春等人平反,将田尔耕、吴孔嘉、吴荣、崔应元、许显纯等人依律治罪。则陛下之英明,必为天下百姓所称颂。”
第40章 死囚杨镐()
朱由检听了骆养性的处置方案,眉头却皱了起来,听完之后他不满的说道:“糊涂,今日朝中对魏忠贤的弹劾方才平息。你把这案子昭告天下,这是想要在朝中再次掀起党争吗?”
骆养性心头顿时一紧,马上回答道:“臣绝无此意。”而跪在地上的崔应元、许显纯两人,则是心中一喜。
朱由检沉默了许久,才叹息着说道:“吴养春一家的遭遇值得同情,召令有司好生收敛遗骸归乡收葬。此案中人统统给予平反罪名,吴用誉、吴逢元、吴邦宰三人即刻放出由其归家。至于没收之财产、木场都一一发还遗属吧。田尔耕罚银万两,免去后军都督府都督,贬为锦衣百户,吴孔嘉、崔应元、许显纯各罚银两千两,至于吴荣抄没家产,交有司定罪。一切行事不可大肆宣扬,明白了吗?”
随着骆养性接受了命令,朱由检就跳过了这个话题,他扫视着房内的众人后问道:“锦衣卫的诏狱是谁在管理?”
许显纯马上小心的回答道:“是微臣在管理。”
朱由检看了看他之后,就对着其他人说道:“其他人都下去吧,我要和他谈谈。”
在朱由检的命令之下,几名锦衣卫军官们都退出了值房,只剩下王承恩陪着朱由检、许显纯两人。
退出房间的崔应元明显心情大好,骆养性看着崔应元得意的样子,不由心情感觉有些糟糕。指挥刘应袭在他身边有些迷惑的说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把魏忠贤一党一网打尽的,事到临头却又轻轻放过了。这么一来,贤侄你这暂任两字,恐怕就没这么容易去掉了。”
原本心情就有些郁郁的骆养性,顿时被刘应袭的话给煽起了莫名的火气。不过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马上清醒了过来,他不满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刘应袭,淡淡的说道:“陛下英明天纵,岂是我辈可以测度的,刘指挥还是谨慎一些吧,别只顾嘴上痛快,惹出祸端来。”
被骆养性刺了一句,刘应袭顿时唯唯诺诺了起来。不过他心中可不以为然。刘应袭注视着骆养性年轻的背影,有些嫉恨的想着,“若不是你投了个好胎,今日何以能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在房间外走道的另一边,崔应元正和孙云鹤小声交谈着,看着两人的模样,似乎是在庆祝自己逃过了一劫。
过了没多久许显纯就带着朱由检走出了房间,几位锦衣卫军官正想上前行礼时,朱由检只是摆了摆手制止他们上前行礼,就跟着许显纯离开了。
“那是去诏狱的地方,许显纯带陛下去那干嘛?”刘应袭忍不住说道。孙云鹤反应迅速的想要跟上去,但是被王承恩拦住了,王承恩面无表情的说道:“孙千户你就守在这里吧,不许任何人接近诏狱。”
孙云鹤点头恭顺的答应着,当他抬头看着王承恩转身离去的背影时,不由心中有些失落。这时崔应元走到他身边小声的说道:“孙千户,虽然魏公公倒下了,但是我们还是要继续活下去的。在外人眼中,我们可都是阉党余孽,不联起手来,恐怕想要我们命的人可不少啊。”
孙云鹤转身对着崔应元说道:“虽然这么说不错,但是今上可不比先帝。今上虽然看似宽厚,但是从三大殿案到黄山案,却只问利益,不问人情。陛下虽然从轻处置了魏公公,田都督,但是陛下只是不欲朝中再起党争。这种时候,我们结党自保,这不是在向陛下挑衅吗?更何况,魏公公在时,我等都不曾有党。难道魏公公去了,我等就能结成党人了?我看到时必定是一团散沙,互相揭短的场面。”
孙云鹤的话让崔应元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一下,他默默的对着孙云鹤拱手道了个谢。
朱由检跟着许显纯走进了锦衣卫最内层的院子,这座青砖条石砌筑的建筑,就是让文官闻风丧胆的诏狱了。院子内没有任何花木,只有黄土垫起来的一个操练场,前院的东西两侧是两排耳房,耳房内各驻扎着一队锦衣卫和管理诏狱的狱吏。
看着许显纯带人进来,立刻就有一名小旗上来盘问,不过看到他身后的崇祯后,顿时跪了下去。
看着许显纯挥手让锦衣卫退去,朱由检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管理的还不错。”
穿过前院走进了诏狱之中后,朱由检才发现原来这所监狱在地下还有一层。沿着条石砌成的台阶深入下去,朱由检感觉自己身上居然有些微微发抖了。
相比起上面的数百个囚室,下方的囚室大约也就2、30个左右,不过面积却比上面大了近一倍。下面的囚室内还配备了一张矮几,还有书籍、油灯、纸、笔什么的。
听了许显纯介绍,这里的囚室只关从二品以上的官员,二品以下的官员只能在上面和别人挤在一起。因为从二品之上的官员都是记在皇帝心里的,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官复原职了,所以他们的囚室都是派人定时清理,且生活上有什么要求,锦衣卫也得尽量满足。否则这些文官出去后也许是对付不了锦衣卫,但是对付几个狱卒还是没问题的。
在一间囚室的门口许显纯停了下来,他示意陪同的狱卒打开了囚室的门,然后说道:“陛下,这就是罪人杨镐的囚室。”
王承恩抢先一步走了进去,在囚室内四处查看了一番,才退出囚室说道:“陛下里面尚算干净,请陛下入内。”
朱由检不在意的吩咐几人在外等候,就跨进了囚室中去了。他一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头正从床上起身,向要对他跪下行礼。
“杨经略请勿多礼,请坐下吧。”朱由检赶紧快步上前扶住了杨镐,他可不习惯接受这么大年纪的人对他进行跪拜行礼。
杨镐就势起身坐了下去,他睁着有些混浊的眼睛看着朱由检说道:“罪臣惶恐,不知陛下来此,所谓何事?”
第41章 狱中谈话()
杨镐看着和自己对坐的朱由检,心中不住的揣测着这位少年皇帝的来意。萨尔浒大败虽然有他的责任,但是他并不认为全是自己的责任。如果不是山海关总兵杜松轻敌,四路大军野战能力低劣,且各路主将缺乏配合,就算他的计划失败也不会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
杨镐刚下狱时还有几分怨气,更多的是不甘心,他一边等待着万历皇帝的处置,一边积极的打探着辽东的形势,还梦想着出狱后能一雪前耻。
不过很快万历皇帝去世,接着又走马灯似的换了两任皇帝,而他这个萨尔浒大败的责任人似乎就此被遗忘了,再无人来关心一句。
曾经他还想着向管理诏狱的锦衣卫打探着朝中的消息,但是锦衣卫主管却劝他还是安稳的呆着比较好,并对他说道:“萨尔浒大败之后,辽东局势大坏,后金兵锋日厉,甚至击破了辽阳,辽东大部已非大明所有,连熊经略都被处死传首九边了…”
自那之后,杨镐终于死了出狱恢复辽东的心思,他烧掉了入狱后写就的平辽策。从此过起了不问世事,悠闲读书的狱中生活。这种放开了一切的心情,倒是让他在诏狱中活的非常的长久,从万历末年一直活到了天启七年。
在杨镐打量朱由检的时候,朱由检也正仔细观察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诏狱虽然能满足一般的生活需求,但是也不会是什么锦衣玉食的生活。因此杨镐虽然看上去健康,但也只是一个清瘦而有些驼背的老头子,而常年不见天日的囚居生活,更是让他的肤色充满了不健康的白色。不过看着收拾整洁的囚室和他身上干净的衣着,朱由检相信,这位前辽东经略并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朱由检打量了很久之后,才微笑着对杨镐说道:“这里的囚室不见天日,炎炎夏日也是寒气迫人,看来真不适合像杨经略这样的老先生居住啊。”
杨镐只是微微颔首说道:“罪臣乃是待罪之身,不敢有所奢求。不过陛下今日难道只是为了来看看,罪臣过的如何的吗?”
听着杨镐不加掩饰的询问,朱由检终于正式的向他拱手行礼后,正色说道:“吾想请教杨经略,关于辽东战局的事。”
看着朱由检对自己行礼,杨镐终于变色了,他赶紧避开表示自己不敢接受,然后回礼说道:“陛下请勿如此,罪臣杨镐不敢受此礼。”
端正的行完礼节之后,杨镐终于不敢再端着架子了,他坦白的说道:“恐怕陛下今日要失望了,如果是7年前,又或是5年前,罪臣尚能勉励为陛下分说这辽东局势之一二。但是到了今天,辽东形势已经天翻地转,和罪臣当日入狱之前完全不可相比,我若再论辽东之事,不仅帮不了陛下,反而会让陛下做出错误的判断,罪臣实在是无话可说啊。不过以罪臣对辽东的经历来看,罪臣以为,平辽之事首先要做好两点,一是要练兵,若是野战无人,则后金终不可制;二是足饷,兵无粮饷则必无战意,兵无战意则不可驱使作战,中枢策划再精妙也只是一场空。”
朱由检若有所思的回答道:“如此说来,我们应当先同后金议和,练兵筹饷之后再图复辽了。”
朱由检等了半天,却发觉杨镐并没有接自己的话,他不由以目光询问着。
杨镐却真心不想接这个话,他的声名已经在萨尔浒之败中半毁了,如果再提出一个议和之策,恐怕这身后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了,怎么看这建州女真也只是大明的手足之患,当年蒙古人打到了北京城,大明都没有屈服。现在一个区区建州女真就让大明低头,他杨镐这罪人的名声那可真死活洗不掉了。
朱由检看着杨镐耷拉着眼皮,死活不接话的模样,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赶紧补充道:“杨经略放心,我只是谈谈这个可能性,未必是要真和后金议和。而且就算是真要谈和,我也不会说是经略的主意。”
看着朱由检真心实意的请求下,杨镐终于还是把他对女真内部众人的了解说了一遍,谈论议和的可能性。
朱由检敏感的察觉到,这位前辽东经略还是有些吞吞吐吐,一方面应该是心中有所顾忌;另一方面应该是在狱中时间太久,对于后金内部的人事变化无法了解,导致无法做出肯定的判断。
两人这一谈就谈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王承恩催促朱由检该回宫了,才堪堪停止。
朱由检对着杨镐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心怀敬重的说道:“今日听了先生一席话后,才算是对辽东之事有了些许头绪,多谢先生。”
杨镐对于朱由检这一礼倒是毫不客气的接受了,他今日谈论辽东之事,到也是激起了几分少年时的豪气。这让他想起,当年和大帅董一元在雪夜中翻越墨山,去袭击蒙古炒花部的营帐,大获全胜的过往豪情。
看着朱由检转身想要离去,心情翻覆的杨镐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急促的问道:“陛下,莫非你真想和后金议和吗?我大明自太祖立国以来,即便是当日英宗皇帝失陷敌手,也未曾与敌和谈。我恐陛下在朝中提出议和之时,必为天下士民所诽之始。臣恳请陛下三思。我大明雄阔海内,据两京一十三省,子民兆亿;而建州女真不过是东北野人,人口不过百万。臣以为只要用人得当,不过是缓上数年,也必能收复辽东,陛下又何必自伤清誉。”
朱由检转过身来,对着杨镐再次拱了拱手说道:“先生金玉良言,朕铭记于心。然而今日大明百姓已经撑不下去了,比起让大明百姓活下去的事,朕的名声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小事。时不我待啊,杨先生。”
看着朱由检消失的背影,杨镐站立在原地,久久未动。朱由检再度回到锦衣卫的值房时,就对着田尔耕等人说道:“把诏狱内的杨镐移到信王府去吧,今后朝中从二品之上的官员,就关押在信王府,除了不许出府门,其他要求都尽量满足…”
第42章 台湾()
在澎湖对面的台湾魍港,是一个有着优良港口的地区。围绕着港口周围的是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和甘蔗田,而港口处则是一个热闹繁华的村寨。这个村子的围墙是用整根的木头去掉枝叶削尖打到地下去的,没有去皮的树木远远看上去不像是木墙,倒像是龟裂的岩石。
魍港除了一条青石砌成的长堤深入海中,其他还有4条用木头制作的栈桥。这个港口在高峰时可以停靠数十条船只,也是郑芝龙从颜思齐手中继承的最大财富。
1625年颜思齐等人初至台湾就在此港南方的北港落脚,围绕港口修建了十个寨子,并从大陆招募了3000余人。后来颜思齐去世,郑芝龙便接收了颜思齐手中的大部分船队和台湾的基地。
1626年郑芝龙想要接受福建大明的招安,但是因为福建巡抚想要收缴郑芝龙等人手中的船只,并把他们打散分插入各地务农,郑芝龙权衡再三认为大明没有诚意,于是再度下海为盗。
而1626…1627正值闽南发生严重旱灾,郑芝龙便趁着这个机会,率船队袭击福建漳浦,劫掠金门、中左所(今厦门)和广东靖海、甲子等地,不久又回师福建,再犯泉州、厦门,袭铜山(东山),陷旧镇,击败金门游击卢毓英、福建总兵官俞咨皋的进剿,纵横东南海上,声势所向披靡,官兵疲于奔命,莫可奈何。
击败了福建水师主力之后,郑芝龙就开始招抚泉州饥民赴台拓垦,沿海饥民及无业者竞往投靠,大约有三万余人。郑芝龙于旧寨之外,再起了30余寨,势力一时大涨。
当卢九德、连善祥、赵晨芳跟着泉州巡海道蔡善继跨海来到台湾北港时,正看到一片人烟稠密,不亚于福建中作所的繁华景象。
“想不到海外蛮荒之地,也有如此气象,再过上一二十年,这里莫不是又一个小江南。”蔡善继摸着胡子赞叹道,在他身后的三人早就因为晕船吐的天昏地暗了,根本没在意这老头子在说什么。
蔡善继年逾50多岁,但是看上去身体却非常健朗。当新帝崇祯下圣旨,关注一个降而复叛的海盗时,让福建官场的官员们都大为震惊,以为是新帝对福建官员们有所不满。
福建巡抚朱一冯虽然看不起太监和厂卫,但是崇祯这次派出的亲信太监和锦衣卫,入福建之后行事非常低调,这让朱一冯也不由小心谨慎了起来,生怕被这些鹰犬抓住了把柄。
不过在朱一冯的打探下,发觉这些锦衣卫在福建打探的,不是关于某些官员的**,而是各种从海外流传进来的新奇植物,还有就是关于海外的一些资料。剩下的就是关于福建沿海遭受海盗袭击的事迹,和这些海盗都是什么地方的人,巢穴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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