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域之间的攻击,更糟糕的后果就是,原本忠诚于大明的辽东民众,开始对大明离心离德,不少辽民再次出关。
对于崇祯提出的,迁徙沿海地带的流民及辽东难民前往台湾开垦,大部分阁臣都是持赞同意见的。
特别是黄立极同郭允厚两人,北直隶、山东地区是直接接收辽东难民的地区,能够减轻家乡的负担,移走一部分辽东难民,对他们来说是造福家乡的善政。
确认了委托商业公司移民开拓台湾的政策,及设立台湾府的衙门编制之后,对于首任台湾知府的人选,各位阁臣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经过一番讨论后,黄立极、施鳯来力主的礼部祠祭员外郎蔡懋德,同崇祯提出的福建福清县知县周堪赓成了势均力敌的人选。
蔡懋德: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昆山人,34岁,做过地方官也当过京官,履历较为丰富。
周堪赓:天启五年进士,湖南宁乡平冈人,27岁,出任县令不足两年。
如果不是崇祯的支持,周堪赓根本不能出现在台湾知府的候选名单上。
黄立极等阁臣的主张是,台湾府制度草创,且台湾地位特殊,独立地位很强,应当选择一个老成之人担当知府,免得朝廷失去对台湾府的控制。
而崇祯则认为,正因为台湾府处于草创期间,且和中央交流不便,所以才需要一名年轻而不墨守成规的官员去主持,如果事事都要请示朝廷,那么一锅热饭也要变成馊饭了。
在以往,黄立极等阁臣一向都嫌皇帝抓权过于厉害,不给地方文官的发挥空间。
但是今日,他们却一反常态,死活认为没有朝廷的同意,地方自行其是,就是祸乱之源。
朱由检心里不由哀叹着,果然是屁股换了,脑袋也就换了吗。他并不想第一次开会,就强迫内阁接受自己的主张,因为这会让内阁的成员们感觉,他提出的内阁负责制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朱由检最后不得不让步道:“不如这样,这位蔡懋德既然是礼部祠祭员外郎,那么不如现在就召他来见见。诸位先生和朕一起询问询问,看看他究竟适合不适合担任台湾知府,诸位先生以为如何?”
黄立极看了看左右同僚的表情之后,便回答道:“也好,蔡懋德究竟有没有能力坐镇海外,我等当面询问考量一番,也是合情合理之举…”
第279章 考较()
蔡懋德从小追随父母持佛戒,由于律身刻苦如同苦行头陀,因此看上去身材单薄文弱。
朱由检看着面前这个枯瘦如同竹竿的官员,心里顿时就有些不喜,毕竟这个时代出海及移民都是一件有风险的事,如果身体素质不佳,那么很容易就会被自然环境所淘汰。
见到蔡懋德的第一面,朱由检已经打消了让他去台湾的念头。几名阁臣接连考较蔡懋德,关于治理地方或是移民屯田的问题,蔡懋德倒是对答如流,这让几位阁臣都连连点头认可。
唯有崇祯一直迟迟没有出声,最后在几位阁臣的示意下,他不得不勉强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台湾岛从前被海上盗匪和岛上土著所占据,一向不知王法。如今我大明既然要对台湾纳土归疆,则岛上的土人及盗匪,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呢?”
蔡懋德虽然知道皇帝和内阁召见自己,询问开拓治理台湾的事宜,有可能是想要安排他去台湾任官。
大明南北相隔万里,东西也横跨数千里,在如此广大的区域内,各个地方的自然条件自然相差甚远。
对于到地方任职,大明的官员们也总结出上中下三等地方官员的职缺。
这上等的官缺自然是江南繁华之地,中等的则是不在边境的中原、两湖地区,下等的就是九边及云贵川等地。
像海南岛虽然从两宋就开始开发,地理环境也比云贵及九边地区好的多,但就因为和大陆隔了一道海峡,就被视为比云贵川还差上一等的海外蛮夷之土。
大家都不乐意去海南岛任职的结果,就是一旦进了海南岛的官员,之后就很难再被调回大陆。因为缺乏接替的人手,只能一直干下去。
如今这台湾岛离开大陆更远,要是被调任台湾,想要再离开,恐怕也就更为艰难了。而且台湾的开发程度远不及海南,一切都要靠自己从头进行开发,考虑到那些数千年没有开发过的原始森林,这无疑是一个艰巨的工作。
然而明明知道这一切的蔡懋德,却始终表现的很心平气和,抱着有问必答的态度,没有表现出丝毫畏难的神情。
听了崇祯的这个问题之后,他自是稍微思考了片刻,便说道:“臣以为,对待岛上的土人和对待岛上的盗匪,态度应当是不同的。
岛人向来不知朝廷,应当予以招抚优待,并效仿云贵之地设置土官管理,然后在岛上开办书院进行教化,使之成为我大明之民,岛人既然成为了大明之民,则台湾自然也就成了大明之土。
而对于岛上的盗匪,臣以为:盗之起皆由民穷,平息匪盗,当使穷民有饭吃耳。
而台湾孤悬于海外之地,岛上之盗匪大多来自于我中国沿海之穷民。如果我中国沿海穷民有口饭吃,他们又怎么会冒着风险下海为盗呢?
臣以为,若要平息岛上的匪盗,必然就要先整顿沿海各地的吏治,只有吏治清白了,沿海的百姓才能有饭吃,沿海穷民的数量才会减少。
而穷民减少了,下海为盗匪的人数才能减少,加入盗匪的人少去了,台湾的匪盗团伙自然也就不成气候了。
是以爱民先察吏,察吏莫先臣自察,愿正己率属,俾民不为盗。而臣无可见之功,不愿杀害百姓,以成一己之名…”
让蔡懋德退下之后,黄立极就满怀期待的向崇祯询问,对于任命蔡懋德为台湾知府的看法。
朱由检没有直接说出他对蔡懋德的看法,而是说道:“朕这些日子来,都在查看各省督抚,及地方知府、知县的履历。
这新上任的延绥巡抚岳和声善于文事,曾经在地方上建中天书院、摄城书院,对教育之事可谓精通。让这的人才去出任边地巡抚,不是骥服盐车吗?
延绥是边镇,也是贫瘠之地,那里需要的是能够安民抚军的治政之才,而不是谈论风花雪月的才子。
朕以为当调岳和声为南京礼部侍郎,推动南直隶、及长江以南诸省的学校教育才是,而不是把他放着边镇巡抚的任上熬资历。”
徐光启、张瑞图同这位岳和声倒是相熟,知道这位老友身体本就不好,现在再去西北苦寒之地,恐怕更是日子难熬了。
南京礼部侍郎虽然并无什么权力,但是繁华的金陵城却正合这位老友的胃口,相比起西北的风沙,秦淮河上的风月更能让这位才子文思如涌吧。
徐光启、张瑞图纷纷赞同崇祯把岳和声调任南京的提议,黄立极等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反对的想法了。
不过大家都知道,崇祯调走岳和声肯定不是无的放矢,果然随后崇祯便建议让蔡懋德接任延绥巡抚的职务。
黄立极等人自然不便反对,一个他们刚刚夸过的人才,被崇祯提议重用。
而蔡懋德成为了延绥巡抚之后,周堪赓自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台湾知府。
解决了台湾知府任官人选的问题,朱由检终于轻松了一些,他随即便提到了关于之前,他要求内阁讨论的军属、烈属优待法令的事。
对于这一点,黄立极对着张瑞图轻轻点了点头,张瑞图便向着皇帝说道:“对陛下提出的法令,内阁以为:任何人不得将军属、烈属变卖为奴仆,有违者以逼良为贱论处,这条没有问题。
凡是法令颁发之前,已经被发卖为奴的军属、烈属,即刻起自动获得良民身份,任何人不得以身契要挟其继续为奴。
陛下,这条似乎有些不妥。这军户发卖妻子、儿女以赔偿军屯粮,非是自陛下登基始。
我大明有百万军户,这卖妻卖女的不知有几万人,陛下一言而释放了他们,那么买下他们的主家岂不是将要把怨愤发泄到陛下头上?
而且,大部分蓄养大量奴仆的主家,都是地方豪绅。就算是陛下颁发了这个法令,地方官府也未必敢对这些地方豪绅执行律法啊。”
朱由检听到这里,不由皱了皱眉头,插嘴说道:“现在执行不了,不代表今后也执行不了。地方豪绅如果连国法都不放在眼里了,难道还需要朕再去迁就他们吗?至于军户因为签收而要赔偿军屯粮的问题,朕自会和兵部、五军都督府进行交涉。”
看着朱由检毫不妥协的模样,黄立极对着张瑞图轻轻摇了摇头,张瑞图立刻继续说了下去。
“陛下要求,军士和地方百姓发生冲突,地方官员无权干涉,必须交由军队的军事法庭做出处置,内阁也觉得有问题。
一是现在军中并无军事法庭这个衙门,二是地方官是百姓的父母官,现在如果军士和百姓冲突,却无法进行审讯,岂不是弱了朝廷命官的威严。
三是如此放纵军士,今后让地方官应当如何处理地方和军队之间的关系?而军士是否会因此有恃无恐,荼毒地方百姓呢?”
朱由检立刻打断了张瑞图的话语说道:“首先,军队和百姓是一体的,每一个军士都来自百姓的家中,他们退役之后也将恢复百姓的身份,两者是一体两面。
因此任何蓄意挑起军队和百姓对立的官员或是其他人,都要从重进行处罚。军队需要百姓缴纳的赋税,才能获得粮饷和武器装备。而百姓需要军队的保护,才能安居乐业,从事生产。
诸位先生,辽东之地失陷后,那些辽民被建奴肆意奴役砍杀,难道这比朕让他们缴纳赋税仁慈吗?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那都是有人替你们负重前行。那些地方官只想着自己治下的百姓,一叶障目自然不见全局。
但是各位先生如果也这么把军队当做敌人,那么大明就真的危险了。
我只想请教下各位先生,假设今天大明军队全部投降了我们的敌人,那么诸位想要用什么去抵挡这些军人?用百姓的头领和妻女吗?”
崇祯的话让几位阁臣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脱离了大朝会的模式之后,对着内阁中的几人,崇祯似乎就更直言无忌了。
连朱由检自己都觉得,他似乎已经可以理解,为什么后世的官员喜欢关起门来开小会了。
施鳯来脸皮抽搐了下,不由小声辩解道:“我大明王师一向忠诚于大明社稷,当不至于出现陛下所言的情景。”
施鳯来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能信任几分,也是无底。毕竟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从李永芳到孙得功,那个不是大明的将领呢?
正因为这些武人的无耻行径,才导致了文官们对于武人的普遍性的不信任感。
朱由检只是撇了一眼施鳯来,便回道:“把一群忠诚于大明江山社稷的军人,当做敌人来防范,难道就是圣君贤臣的作风了?我看,不见得吧。”
此时在内阁就坐的五位阁臣,都不是好虚谈仁义道德的东林党人,他们都能听得懂崇祯的言下之意。
其实朱由检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一句话,抬高武人的地位。若是承平年代,黄立极等阁臣自然会装作听不懂。但是在现在这个内外交困的时节,黄立极等阁臣的立场就不是那么坚定了,毕竟他们现在需要为大明的政治负上责任了。
第280章 自私的崇祯()
黄立极轻轻咳嗽了一声,阻止了身边的施鳯来、张瑞图想要继续劝谏,而是坦率的说道:“陛下,如果我们对于武人缺乏足够的警惕,那么唐末藩镇割据的状况未必不会发生。让武人失去了制约,到最后受难的难道不是那些百姓吗?”
朱由检对于黄立极的说法点头表示赞同,随即解释道:“朕并非不同意对军队要有足够的制约,只不过朕以为,约束军队依靠的应该是荣誉和纪律,而不是克扣粮饷和歧视。
关于整顿军队的事务,朕不想同内阁进行讨论,这是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的事务。
不过朕可以稍稍描述一下军队改革的方向,今后大明的军队将分成指挥、军纪、后勤、装备制作四个部分,军事法庭也会是其中的一部分。如此一来,各位对于军队不受控制的担心,也就不必要了。”
黄立极只是沉默了一阵,便说道:“如果真的能如陛下所说,臣等自然拭目以待。不过陛下,从这次京营兵变可以看出,内阁如果不能管制戎政府,就无法及时的应对京城的一些突发事件。
臣以为内阁最起码,还是应该拥有对戎政府紧急处分的权力的。”
对于黄立极索要对戎政府的控制权力,朱由检既没有同意,也没有马上拒绝,他想了一会才说道:“朕想听听,内阁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
郭允厚眨了眨眼睛,对着崇祯说道:“对于陛下所说的,提高烈属的抚恤金,并对辽东战争及奢安之乱中受难的平民百姓也要进行补助的条款。
臣以为,做到前一条户部已经要竭尽所能了,而想要做到后一条,就算是把臣这把老骨头卖了,也一样满足不了。如果保护法令不删除最后一条,臣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赞同的。
如果陛下实在要通过这一条的话,那么请允许臣致仕。”
郭允厚这是第一次向崇祯提出了辞职的威胁,朱由检知道现在大明的管家是多么难当的一件差事,他自然不会轻易的让郭允厚辞职。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才说道:“那么向所有的辽东及奢安之乱中受难的百姓、立功将士,发放土地债券,待收复辽东、平定奢安之乱后,按照土地债券的面额进行授田。”
施鳯来顿时吃惊的说道:“陛下,难道我们不是在同建奴和谈吗?”
朱由检对着施鳯来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是在同建奴谈和。但是和谈的目的是为了准备战争,而不是就此闭上眼睛享受和平。”
张瑞图有些不习惯于,崇祯这种一边力主同建奴和谈,一边却开始准备撕毁和约的做法。
“陛下,如果建奴真的同意和我们签订和约,难道我们转身又要撕毁和约吗?这样的话,和谈又有什么意义呢?海外藩国又将如何看到我大明呢?”
对于张瑞图说法,朱由检丝毫不以为意,“和约签署的的唯一用处,就是用来撕毁。重要的不是谁先撕毁和约,而是大明有没有这个力量去撕毁和约,如果什么都不准备,只是盲目的去撕毁和约,那才是愚蠢而应该被人讥笑的。”
虽然在场的几位阁臣都没有把道德挂在嘴边的嗜好,但是面对一个完全以利益来衡量国事的皇帝,他们也感觉了些许羞愧感,不过也仅仅是羞愧感而已。
对户部尚书郭允厚来说,只要不让户部进行拨款,他并不在意保护军属、烈属的法令能不能通过。
不过他很怀疑,这份土地债券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辽东难民和辽东军士还有一块广阔的辽东土地可以用来画饼。
但是奢安之乱现在虽然平定了永宁宣抚司,但是好不容易才收回了永宁宣抚司,内阁没有那个人敢冒着再激起永宁宣抚司叛乱的风险,去剥夺这些投降朝廷的土人的土地的。
张瑞图就如此说道:“陛下辽东的土地债券也就罢了,这个赔付给受奢安之乱牵连的百姓和立功军士的土地债券,事实上根本无法兑现。
水西宣慰司虽然有不少耕地,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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