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的话语,让徐光启颇为赞同,他也说道:“陛下说的正合臣意,臣一直觉得这拉丁文注音虽然便捷,但是有些字母的发音因为中外有别,并不能用于我中华文字,臣还一直想着要怎么改进,想不到陛下倒是一语中的了。”
朱由检随口便说道:“音韵、训诂之学,翰林院内倒是有不少可用之人。徐先生可以从翰林院内挑选人员,和金神父合作,弄一本用拼音注音的字典出来。”
徐光启欣然领命,编辑字典可是一项文事上的盛典,作为一名文人,他还是很乐于从命的。
随即朱由检便询问金尼阁,这些西洋传教士之中,可有对农事熟悉的人。
对于崇祯的问题,金尼阁也表示爱莫能助,来到东方的耶稣会人员中,并没有农学方面的专家,不过他表示可以为崇祯在欧洲寻找这方面的专家。
倒是徐光启对于农事的熟悉程度,让朱由检有些吃惊,果然不愧是编撰了农政全书的科学家啊。
第193章 工业革命的动力()
学过工业革命历史的苏长青很清楚,工业革命的本质首先是能源上的变革,而推动能源变革前进的动力,来源于棉纺织业的发展。
衣食住行是人类在生活上的基本需要,而为什么是棉纺织业而不是其他产业推动了工业革命的发展,这自然是有其必然的原因的。
相比起其他三样基本需求,在农业时代的人类,大约唯有对于衣物的需求才是永无止境的。
而在这个小冰河时代,作为御寒的衣物更是大大增加了需求。朱由检想要推动的第一个工业化产业,自然就是棉纺织业。
对于大明纺织业的现状,朱由检唯一有所了解的就是,北方山东、河南两地棉花种植较为出名,而苏松地区则以纺织业而闻名天下。
而出生南直隶松江府上海县的徐光启,对于松江一带的丝纺织和棉纺织了解的就比较深刻了。
在徐光启的解释下,朱由检总算是了解了一个大概。苏松一带的地区,虽然已经出现了脱离农业专门纺织的织户,但是还没有出现真正的工厂主,不过轧棉、纺纱、纺织三个专业已经分离了。
专门纺织的织户最多,大概分为三个等级,最高一等的叫做领织,有一定的本钱或是本身就有大块的棉花田,家里也有一、二十张织机。除了自家纺织之外,还兼做织户和商人之间的中人。
二等的织户只有小块的棉花田,他们一般织完了自家产出的棉花之后,再从市场上购买棉花纺织。
最底层的纺织户已经和后世的工人差不多了,靠出卖劳力为生。他们不是到领织户那里上工,就是从领织户那里领取棉花带回家纺织,进行来料加工的工作。
和后世工人有所不同的是,这些出卖劳力的底层织户,不仅没有任何的保障,而且也没有固定的雇佣时间。徐光启如此描述道:“…这等织户最为可怜,家中向无积蓄,手停即口停,若是三、二日不得上工,则全家就要挨饿。”
而松江布又分为粗布和细布,粗布也就是所谓的阔白棉布即标布,以布匹的宽幅大小作为衡量价格的标准,朝廷征税时每匹标布折银三钱。
细布为阔白三梭布,以制作工艺精细程度为衡量价格的标准。朝廷征税时每匹折银六钱一分。
苏松两府因为纺织业发达,也因此每年要向京库解运一定数量的官布,其中苏州府一年就要上缴布匹19万匹。也因此苏松两府出现了,不亚于白粮之役的布解之役。
苏松两府的布解之役原本都是民解民运,但是苏州府因为士绅势力较大,最终改成了官运。而松江府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改变,依然还是保持着民运。
从解户领取库银到购买布匹上京,其中的布匹包装搬运的费用大约每匹要花费一钱。而运输过程中,要接受沿途的小吏盘剥,加上入库时中官的索贿,这些费用称之为常例,都要解户自己负担,每匹花费不止2、3钱。
如果布匹被退,重复解进,数年不能完役,那么每匹布解户要赔5、6钱之多。因此布解之役是徭役之中最重者,一旦被摊派上,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和白粮之役一样,布解之役同样被松江百姓视为上上之役。只不过布解之役的范围因为只限于松江一府,所以影响没有白粮之役这么大而已。
徐光启之所以要给崇祯说的这么详细,就是希望能够借此劝说崇祯,把松江府的布解之役也从民运改成官运,为家乡父老减轻负担。
朱由检听完了徐光启对棉纺织业的介绍之后,思索了一会之后说道:“我怎么觉得,不管是民运还是官运,都各有弊端呢?这个布解之役,民运的弊端是,虽然能保证布匹在运输过程中不受污染,但是百姓承担的负担太重。
而官运的弊端是,布匹常常因为运输途中被污染而损耗,且吏胥常常会以低于市价的价格向商户强购布匹,破坏了市场的正常运行。”
徐光启沉默了一会之后,对着崇祯回复道:“可是陛下,就算是如此,这官解也要比民解,对小民的盘剥为轻啊。”
朱由检突然提起了另一个问题,“这京库一年收19万匹布,主要是用于什么地方?”
徐光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每年京营及边军的衣服,宫中的用度,还有京城官吏的赏赐是为大宗。”
朱由检随即试探着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改成商解呢?而且如果直接给军士发布匹,军士还要再去裁剪衣服。就经济上来说,其实并不划算。
一来发给每个军士的布料未必正好合适,不是不足,便是有余。二来布匹难以监管,容易被经手人从中苛扣。
而且除了京营之外,边军所在之地人烟稀少,制作衣服的人工费用不但高,也难以及时完成。
苏松一带人口繁盛,且裁缝技艺上佳者众,朝廷为什么不直接向当地定做服装,以节省布匹和运输费用,这不是公私两便吗?”
徐光启很快就提出了疑问,“可是陛下,臣家乡有句俗语:量体裁衣,看菜吃饭。这人和人之间,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在江南定制服装,运到边塞、京城,若是到时大小不合,军士无法穿戴,岂不是更为浪费?”
朱由检只是笑了笑说道:“制作出适合边军们穿用的衣服,只要让手艺熟练的裁缝去军中量一量就可以了,把衣服分成大、中、小三个型号,然后检验商家交付的衣服符合不符合标准就好了。这也能减少被经手人克扣的风险,不是吗?”
徐光启盘算了一下,这商解怎么看都比民运减轻了,布解之役对小民的负担。因此他也觉得未尝不可以试验一下,改民运为商解的方式。
谈过了棉纺织业的现状之后,朱由检自然的谈到了棉纺织业的原料供应问题。
苏松虽然号称衣被天下,但是也只有松江府的棉花产量大约能满足本地纺织所需。江南其他地区,都需要从北方或是南方地区输入棉花。
大明现在所种植的棉花分为两种,一种是叫做吉贝棉的木本棉花,产量较低下,但是质量极佳;一种是叫做小棉的草本棉花,亩产原棉250…270斤左右,轧成皮棉之后大约是65…70斤左右。
虽然朱由检对农事所知不多,但是也知道这个亩产比后世的低产田更低。不过在美洲陆地棉没有传入中国之前,这种来自非洲的短小纤维的棉花,暂时还是大明棉纺织业的主要原料。
不过非洲棉虽然产量低,品质差,但是种植期短,而且抗性好,贫瘠干旱的土地上也能种植。
崇祯正和徐光启谈的正入巷的时候,卢九德匆匆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说了些话。
朱由检听完之后,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而是继续询问道:“不知道几位对于度量衡的测定进行的如何了?”
邓玉函回答道:“尊敬的陛下,我们打算先计算出北京和保定之间的经纬度,然后再实地丈量两地的距离,如此便可确定出一个基本的长度。
罗雅谷神父已经带着一个小组前往保定,测量当地的经纬度去了。不过北方的冬季实在不适合野外测量,因此恐怕要等到来年开春才能继续进行下一步工作了。”
“那么那个大摆制作的怎么样了?”朱由检随即关心起了傅科摆的进程。
对于这个证明地球自转的实验,邓玉函显然比测定度量衡更有兴趣。
他略带兴奋的说道:“尊敬的陛下,我和陛下派来的铁匠经过几周的研究,终于解决了如何锻造一条坚韧的铁丝。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们需要一个有足够高度的建筑物,作为实验的场所。”
“那么你们觉得,京城那座建筑适合…或者在三大殿里找一个地方吗?”朱由检仔细的考虑着。
金尼阁比邓玉函的政治智慧要高一些,他当然知道三大殿在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他立刻说道:“比起三大殿,我看钟楼的高度更为合适,只要稍稍改建一下就可以了。”
朱由检和几人交谈了一会后,就起身告辞离去了。
走出了宣武门礼拜堂之后,朱由检才慢慢消化卢九德给他带来的消息。
新教和天主教的战争吗?欧洲的宗教战争实在是太多,不过荷兰人反抗西班牙的独立战争,及随之而后的30年宗教战争,还是相当著名的。
他因为拿破仑而记住了拿破仑战争,因为马拉、罗伯斯庇尔而记住了法国大革命。
而记住30年宗教战争的原因,则是因为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神圣罗马帝国的统帅华伦斯坦,这对三十年宗教战争的双雄。
当然最让人记忆深刻的,不是两人杰出的指挥才能,而是两人悲剧性的结局。前者在快要完成自己的理想之前战死了,而后者虽然赢取了胜利,但是因为受到皇帝的猜忌,被迫逃亡离开了军队,最后死在自己的部下手中。
朱由检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转身对着卢九德说道:“在这边上找一个可以谈话的房间,朕要见见这个荷兰人。”
第194章 欧洲的宗教战争()
比尔被两名卫兵搜了一遍身体,取走了他身上携带的一把匕首之后,才和郑彩被卢九德带进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子。
这所府邸是住在礼拜堂附近的,一名锦衣百户的家宅。在崇祯的要求之下,卢九德找到了附近的这所住宅,给崇祯用来秘密接见这名荷兰番人。
比尔走进这所庭院之前,心里还有些七上八下。来北京之前,他可不知道明国的皇帝居然和耶稣会的教士关系这么好。
虽然他是一名新教徒,但他可不希望因为宗教的问题失去了和明国贸易的机会。
这是典型的一座二进三合院,前院的东厢房是这位百户的书房。比尔走进来的时候,朱由检正翻看着架上的书籍。
这位百户显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书架上除了几本兵书之外,就是一些话本小说,甚至还有几本包着话本书皮的春宫画,当然这种拙劣的春宫画对崇祯来说毫无吸引力,只能让他莞尔一笑罢了。
看着一名身材单薄的少年,穿着在比尔眼中相当精致的服饰,站在书架前翻看书籍的样子,比尔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明国的皇帝居然是一位文弱的少年,这让见惯了欧洲粗鲁的贵族和王侯的比尔,顿时感到减少了不少压力。
看到比尔等人进来之后,崇祯就回到了书桌后坐了下来。卢九德和王承恩顿时站到了崇祯的身后,而郑彩和比尔则被崇祯赐了座。
朱由检仔细的观察了一会,这个像是油画里走出来的荷兰人,金尼阁、邓玉涵等传教士为了传教,在他面前穿的都是明国服饰,比尔的欧洲装束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身上的料子看起来很不错,但是袖子边缘却被磨损的失去了光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曾经阔过,而又落魄下去的人。
朱由检注视着比尔说道:“刚刚你和卢九德说了,欧洲发生了新教联盟和天主教联盟之间的战争,你给朕详细说说这场战争吧。”
原本并不想和明国人透露太多欧洲事务的比尔,在耶稣会教士竞争的压力之下,终于还是迫于无奈的说道。
“尊敬的皇帝陛下,我到东方已经有3年了,远东和欧洲之间的遥远距离,让欧洲的消息传到这里时,都起码也超过一年了。所以我所知道的最新消息也相当的有限,希望陛下能够谅解。”
朱由检调整了一个舒服一点坐姿后,温和的说道:“你知道些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朕今天就当听你说个故事好了。”
比尔随即为崇祯述说着,在他眼中的这场战争爆发的原因。战争的起因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蒂亚斯1612~1619在位企图在信仰新教居多的波希米亚恢复天主教,指定斐迪南二世为波西米亚国王。
斐迪南二世登基后,便下令禁止布拉格新教徒的宗教活动,拆毁其教堂,并宣布参加新教集会者为暴民。1618年5月23日,武装群众冲进王宫,把皇帝的钦差从窗口抛入壕沟,史称“掷出窗外事件“,这也是信仰新教的波希米亚人民反抗奥地利哈布斯堡皇室统治的开始。
这原本不过是一场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一起叛乱事件,但是当波西米亚起义之后,名义上是神圣罗马帝国一部分的德意志新教诸侯国,立刻宣布支持波希米亚人民反抗奥地利哈布斯堡皇室统治的战争。
德意志诸邦国内,普法尔茨侯爵腓特烈五世为首的新教联盟,和以巴伐利亚马克西米利安公爵为首的天主教联盟,本身就一直尖刻对立着。
以“掷出窗外事件“为起点,神圣罗马帝国内部迅速掀起了内战。法国宣布支持新教联盟,以便对周围各国建立霸权,并阻止哈布斯堡王朝在德意志边界诸侯国地位的加强。
1619年6月波希米亚起义军进兵至哈布斯堡王朝的首都维也纳近郊,并与当时已继位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斐迪南二世进行谈判。
斐迪南假意答允进行谈判,暗地里向天主教同盟求助,并答允将来把普法尔茨选帝侯的爵位转让予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一世。
不久,天主教同盟出兵,起义者被迫退回了波希米亚,但是波希米亚议会立刻选出了,信奉新教的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为波希米亚国王。
接下来,西班牙王国开始加入了这场战争。而一直和西班牙进行独立战争,又是新教联盟一员的联省共和国,以反对西班牙的名义加入了这场战争。
不过1620年11月,波希米亚和普法尔茨联军在白山战役失败于蒂利伯爵所统率的天主教同盟军,腓特烈五世被逼逃亡荷兰,而波希米亚则重新纳入神圣罗马帝国的版图。
斐迪南二世因此强迫波希米亚的百姓改信天主教,并焚毁波希米亚的书籍,以及宣布德语为波希米亚的官方语言,波希米亚内的战事宣告结束。
但是战争并未就此结束,英王詹姆斯一世不愿女婿普法尔茨选帝侯腓特烈五世失去自己的领地;丹麦和瑞典不愿看到一个高度统一的神圣罗马帝国出现在欧洲。
1625年,法国首相黎塞留提议英国、荷兰与丹麦结成反哈布斯堡联盟,丹麦负责出兵,而英国与荷兰则在幕后支持。
信奉新教的丹麦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同意了法国的提议,丹麦在英、法、荷三国的支持下,与德意志邦国内的新教联盟组成联军,对神圣罗马帝国斐迪南二世发动了战争。
而这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