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抿唇,“你为何对我说这么多?”
谢无咎是她的战俘,她当然希望他做一个问什么答什么的乖乖战俘,可他的态度是不是太乖顺了一点,就好像他和她并非剑拔弩张的敌手一般!
谢无咎听着她这话却不可置否的一笑,“我这人呢很随大流的,命在谁手上就听谁的话,怎么样?是不是你见过的最乖的俘虏?啧,你怎这样一幅不满意的样子……”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几分,“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无咎面色微变,忽然想到什么似得苦笑了一下,“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想到我想要的还只有你师父能帮我,啧,这可真是叫人头疼……”
沈苏姀眯眸,“你想要什么?”
在沈苏姀的记忆之中,谢无咎似乎从来没有自己的喜好,连他这表面上的风流都似乎只是假象,所谓无欲则刚,可这样一个人却能被人控制,眼下他自己承认他想要的只有重华能帮他倒是确定了她心中所想,谢无咎并非全无所求。
谢无咎对上沈苏姀审视的眼神心底便突突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想要的也并非什么大富大贵权名利禄的,和你没什么干系。”
沈苏姀闻言更为不解了,谢无咎看着她这沉肃的样子眼底闪过许多的复杂,他却是忽然倾身一笑道,“你难道就没想过另外的生活?你不累吗?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该整日在权利的漩涡之中亦不该出现在战场上,还有这王室之中的人,他们的权利不该那样大,还有天下的百姓,他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整个世界都可以不同,你想过吗?”
沈苏姀眼底一片莫测,她只冷声问,“你在说什么?”
谢无咎抹了一把脸,看着沈苏姀的面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子冲动想要一吐为快,“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一千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那火炮你可知道?那我是造出来的东西?你可觉得厉害?因为那根本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东西,算了我说的太明白你也不懂,你可想过天下大同众生平等?你可想过天下没有皇帝?百姓没有贱民和贵族之分?你可想过这世界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世界会有更完整的法度,可想过女子可以做官,会有更多厉害的武器出现,会有更多嗯怎么说,就是你有想过人可以在天上飞吗……”
谢无咎滔滔不绝的说着,沈苏姀的眸色从深沉到愕然再到觉得荒诞至最后眼底又生出一星微光来,等谢无咎说完,她眼底又只剩下全然的黑沉,她没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谢无咎,只平静的道,“没有人会活一千年,而我,从不去想不切实际的事情!”
谢无咎一愣,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面上却是笑着的,“没关系没关系,你现在的表情已经让我觉得很满足了,刚来的时候我说这些所有人都当我是疯子……”
沈苏姀眼底又闪出一丝微光,却转开眸光道,“他们这么想许是对的。”
谢无咎苦笑着,却觉得沈苏姀多少将他的话听了进去,他心底正开心,沈苏姀又转眼道,“你说的师父不会收手是什么意思?即便南煜即将败亡他也不会?”
谢无咎的面色便是一肃,叹口气坐好,“因为他要报仇啊!”
说着面色便有些古怪,“你大概想象不出,反正我觉得他不会收手,他已经中魔了。”
沈苏姀眯眸,“厉沧澜到底有没有死?”
谢无咎“嘿嘿”一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末了还是道,“不生不死……”
沈苏姀不懂,谢无咎又摊了摊手,“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算什么,总之,沧澜帝的身体在神山里供奉着的,他每年都要去寻那北海神玉,正是为了沧澜帝寻的,眼下他人也是在神山之中才未得空闲,沧澜帝想做的事他是不会放弃的,沧澜帝说过,她要大秦!再加上当年的纷争和沧澜帝的事,他更不会轻言放弃,我觉得就算南煜亡了他也是不会收手的!”
沈苏姀的面色愈发冷沉了,人的执念怎会到如此地步……
“苏苏,要想结束,或许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你对他,能下的去手吗?”
“他的厉害,你又知道几分?”
“你是他教出来的,对付南煜和北魏固然厉害,可若是对上他呢?”
沈苏姀在谢无咎的连声疑问之下掌心沁出了冷汗,谢无咎说的不错,她甚至比他更清楚重华的厉害,她本以为重华已经是世间之巅,可她豁然发现她所知道的也仅仅只是重华的冰山一角,这种震撼比她早早窥见重华的全貌更为惊心!
沈苏姀眯眸,“我是胜不了师父的。”
谢无咎微微颔首,表情仿佛在说我也这么想真是担心你啊……
顿了顿,沈苏姀又道,“我一个人胜不了,不代表我们一起胜不了,何况,这世上本来就不止胜和败两种选择,我只知道,若他真的来了,我下的去手。”
谢无咎一愕,背脊寒意“蹭蹭”的冒了上来!
此刻已经到了后半夜,连续几日的疾奔让沈苏姀的体力消耗的太快,她并不准备把一整夜的时间都用在谢无咎的身上,直到此刻,她仍然没有看明白谢无咎,可这不重要,他只要不成为她的阻碍就好了,目前看来,他没有成为她阻碍的那个野心和能力。
吩咐人好生看着谢无咎,沈苏姀到了为她准备的院落休憩,容飒在外守着,香词陪着她歇下,沐浴洗漱更衣,待躺在了床上才觉得困意沉沉而来,临睡之前,却还是拿出了几个时辰之前收到那份信报,看了两眼,这才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到了第二日醒来之时外头的天色竟然已经大亮,沈苏姀心神一震,一个挺身便坐了起来,掀帘下地速度极快的穿衣,这处地方乃是行宫之中的一处客院,条件自然极好,外头的香书听到动静走进门来,见她那利落的动作忙到,“主子不用着急,外头有王翦将军看着,一切如常,主子慢着点,您多休息才是。”
沈苏姀手上的动作却是未曾慢半分,口中急声道,“战时便是战时,城中我乃主将,则能和战士们不同!都到了这个时辰竟然还不叫醒我,当真是……”
沈苏姀哭笑不得的责难了香词几句,却也知道她的心疼,几下将衣裳穿好,转身便出了内室,“快去拿吃的来,我要去城上守着!”
香词手脚利落,不多时就准备妥当,沈苏姀赶着用完了早膳,出了行宫直奔城门。
上了城门,王翦果然守在此处,看到她来了急忙行礼!
沈苏姀挥挥手,“可有动静?”
王翦摇头,“还未见李信的大军……”
沈苏姀抬眸看了看时辰,“最晚天黑时分必定会到,准备好。”
王翦神色凝重的应下,沈苏姀便留在城头未走,午时之后,容飒神色古怪的来报,语气有些幽怨的道,“娘娘,谢无咎说要来见您,闹得厉害!”
见容飒这模样沈苏姀也知道他是在为他家主子不平了,沈苏姀不由失笑,“带他过来吧,等下子可能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容飒不知道沈苏姀说的是什么,却还是转身离去!
不多时,谢无咎着一身红色大袍被带了过来,做了一夜的俘虏,他的神色仍然泰然,就凭着这一点,沈苏姀在心底也不会对谢无咎轻慢!
“苏苏啊,你真是太辛苦了!要我说你不必亲自守着啊,这里这么多人,要不然咱们回去行宫下下棋说说书吧,柳州产好酒,我们回去尝尝?!”
谢无咎自顾自说着,容飒看他的眼神恨不得从他身上剜出几个洞来!
沈苏姀扫了他一眼,点点头,“这身衣裳不错。”
谢无咎眼底一亮,“是不是看起来格外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沈苏姀笑着点头,“嗯,待会儿李信来的时候会看的很清楚!”
谢无咎一愕,“你昨夜不是让我密诏李信来柳州?你怎么让我在这城头上见他不成?”
沈苏姀微叹一声,“李信乃是南煜上将军,若是连这其中的猫腻都看不出,那也是白做了上将军,他看那信就知道柳州不对,又怎会一人前来?!”
谢无咎一愕,“他肯定会带着建州的十万大军来!不对,你怎么还高兴!你这里只有五万人马,等李信到了你如何守城?!就用我做人质?那恐怕坚持不到多久!”
沈苏姀点着头,“也不用坚持多久,等秦军拿下建州就可以了!”
谢无咎愕然,“建州?!”
沈苏姀颔首,“昨夜有信报说秦军欲南下我才留下的。”
谢无咎怔愣一瞬,猛地一掌拍到自己额头上,“所以你不是因为被李信发现了踪迹才留下的?所以你根本就是调虎离山!苏苏,你好阴险……”
沈苏姀很平静的扬了扬唇,谢无咎眼瞳一转却又邪笑了一声,“不过胜败还未分,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免得你要失望。”
沈苏姀并非轻敌之人,听到谢无咎这好似玩笑的话不由凝重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谢无咎耸耸肩,再不发一言。
沈苏姀被他这虚晃的话弄得有些不安,奈何他不说话了她也没了法子,如此便僵持下来,只见太阳一点点的西斜,等夕阳刚刚快要坠下地平线的时候,远处苍翠欲滴的山林忽然有了动静,沈苏姀霍然起身走到楼头,王翦打了个手势,所有秦军都备战起来!
“派探子出城瞧瞧!”
此话一落,城下早有准备的探子纵马出城,直朝着远处的山林而去,看着那人影一骑绝尘的不见了踪影城楼上的战士们都提起了心!
谢无咎也趴在那楼头上瞧,面上笑呵呵的没有一点紧张之感!
沈苏姀简直惊讶谢无咎的表现,在这时候能这样轻松,要么就是不怕死要么就是傻大个要么就是做好了全面的安排,前两项显然并不符合谢无咎,那么就该是第三项,沈苏姀眯眸,一把扯过谢无咎就在他身上连点了几下,“说,你还做了什么?!”
也不知沈苏姀怎么弄得,谢无咎疼的嗷叫了一声,而后便做投降状,“有话好好说啊,当年我为你挡刀现在你就对我下手苏苏你好狠的心……”
沈苏姀的动作便顿了顿,冷声问,“说,你还做了什么安排?”
谢无咎眸光簇闪,乌溜溜的眼瞳一阵乱转,沈苏姀手一抬又要落下去,谢无咎挣扎着连退几步,“好好好,我说,我说,除了李信的十万大军还有西北之地的驻军也会赶过来,估摸着就在这一两个时辰就会到了,苏苏,你得考虑下我的立场,我眼下毕竟还是南煜人,你要是说你休了嬴纵从了我那我早早就告诉你此事了……”
沈苏姀眸色大变,抬脚便踢在了谢无咎膝盖,谢无咎又叫一声,便听沈苏姀狠声问,“西北之地的大军有多少人?!说实话!”
谢无咎委屈的捂着膝头,“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啊,二十万,二十万人!”
沈苏姀简直连揍谢无咎的心思都没了,眸光一转看向了远处的山林,夜幕正在落下,十万人马再加上即将到来的二十万人马,他们这五万人能抵挡多久?!
沈苏姀凝重的看了王翦一眼,王翦同样的面色沉重,沈苏姀对他点了点头,王翦立刻去吩咐调整战法,整个城中的秦军都为接下来的苦战严阵以待!
瞬间的变化谢无咎看到分明,却叫他一时为难起来,不由上前道,“苏苏啊,这个,这个,你不会真的砍了我吧……咱们……”
沈苏姀一记冷眼看过去,“你闭嘴!”
谢无咎摸摸鼻子,“你要是早点问我早点也会说的。”
说着又有几分得意,“终归让我扳回一城啊!”
沈苏姀再不和他多言,只一道军令连着一道军令的下,让士兵们去勘察城中各处,无比保证森严的守卫,柳州是一座大城,城防还算坚固,凭着这城防无论如何都能守上一段时间,可是秦军赶得及吗?到底是六倍的人数,若是等不到秦军……
沈苏姀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与此同时,派出去的探子却没有回来的迹象。
沈苏姀牙关一咬,“再探!西北方也去一队!”
夕阳的余晖已经完全落下了地平线,远处的山影都有些看不清晰,城门打开,又有几骑飞驰而出,不多时就没了影子,沈苏姀站在城头上死死盯着原野的尽头,心中算着秦军到此地要用多久,算来算去,沈苏姀颓丧的发现秦军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
一天一夜能发生的变故太多,她们的赢面几乎没有!
三十万大军,用人海战术都能将柳州破了!
沈苏姀不由得有些自责,是她只想到了调虎离山让秦军拿下建州却没注意到西北之地的边防军,她带来的五万将士都出自天狼军,若都折在了此处该如何像嬴纵交代?!
想到嬴纵,沈苏姀深吸口气挺直了背脊!
抬眸望去,那原野尽头依旧没有探子的身影,沈苏姀皱眉,手落在了腰间的长生剑上,“怎么还没有回来?!天色马上就要黑透了……”
王翦走上城楼,“娘娘,可要再探?”
沈苏姀抿唇一瞬,摇了摇头,连着派出两拨都未曾回来多半是遭遇了不测,她怎能在派人出去,她浅吸口气,定声道,“准备作战吧!”
远远地,似乎有马蹄声传来,整个城楼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翦靠近沈苏姀一步低声道,“娘娘,城中军备不足。”
守城之战靠的便是城中军备,可如今柳州显然库存空虚,沈苏姀心又往下沉了一分,镇定道,“无碍,别忘记我们还有个最好的人质在手上!”
说着看了后面的谢无咎一眼,谢无咎瘪着嘴哀叹不已……
马蹄声变得明晰起来,灰暗的夜色之中隐隐可见原野尽头出现了一行骑兵的影子,沈苏姀噌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来,剑光凛寒一片,瞬间让城头的气氛肃杀起来!
王翦亦是抽出腰间长剑,上前一步肃杀道,“将士们!准备——”
说话间那行骑兵的影子已经越发的颇近,这时众人忽的发出“咦”的一声,只因为在城头上的人们看来,那行骑兵不过千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带兵攻城的李信大军!
沈苏姀也在瞬间惊了住,只因为她从那行骑兵之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呼吸一轻,她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眼睫眨了眨,几乎有些不相信自己所见!
站在一旁的王翦起初未发现不妥,到后来也觉得不对,正要疑问,却发现城头的沈苏姀忽然收了手中之剑,一个转身便下了城楼,王翦有些讶然的要追上来,眼角却扫到那一行愈发近的骑兵,他神色一定,眼底漫上喜色,终究不曾追下来!
而城下,城门吱呀一声打开,沈苏姀骑着绝影纵驰而出!
夜风有些冷,吹在脸上有些刺痛,可沈苏姀却觉得浑身发热,呼吸急促,一颗心更是狂跳不已,她不能置信!不敢相信!可心底却有漫天的惊喜和安慰!
她一眼就认出来来的是谁,除了她再没有谁对那道身影这样熟悉!
沈苏姀一鞭借着一鞭的落下,不多时就看到了那道撩黑的身影,俊眉高额,墨蓝的眸,削薄的唇,他着一身撩黑的便服高坐在赤焰的马背之上,看到她的瞬间骤然加快了马速,沈苏姀忽然就安下心来,二十万敌军将至,可她却一点都不怕,因为来了能为她抵挡一切的英雄,任他千军万马,都敌不过这人的运筹帷幄盖世绝杀!
急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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