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谢无咎从柳州行宫搬到了行宫之外的民宅之中,同一时刻,柳州之外百里地的山林之中,沈苏姀带着五万兵马正在休整。
“主子,柳州送来的消息?”
香词一身夜行衣从山脚下走上来,将一只信筒交给了沈苏姀。
容飒举着个油灯走上前来,沈苏姀借着灯火打眼一扫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娘娘,柳州眼下如何?”
沈苏姀沉声道,“柳州已经知道郴州的三十万大军出事了,不过城中没有任何动静,谢无咎眼下人还在行宫之中。”
容飒唇角微弯,“这样岂不是正好!咱们直接去攻城就是了!”
沈苏姀摇摇头,“不会这么简单,谢无咎此人看似大而化之,却很有几分心思,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他能留下,必定是因为有所依仗。”
容飒和香词对视一眼,香词疑惑道,“可柳州全无动静,他是不是没想到咱们会来柳州?”
沈苏姀眼神微暗,她盯着黑沉沉的夜空半晌,终于摇了摇头,“咱们此番走的便是一个快和一个奇,旁的人我不敢说,可谢无咎的脑子,却极有可能想到,何况他眼下乃是南煜新帝,城中没有兵马他却还敢留下,这不寻常。”
容飒眉头微扬,“娘娘的意思是?”
沈苏姀又看了一眼那从郴州送来的消息,摇了摇头,“我们能为南煜设局,南煜就不会为我们设局吗?眼下先别急着往前走了,让探子继续去探消息!”
容飒正要去传令,沈苏姀又是一抬手叫住了他,凝眸道,“还要看看柳州四周有哪些地方的兵力有所变动,得了消息之后明夜再行动。”
容飒这才领命而去,沈苏姀不由得将目光落向柳州的方向,心底有几分不确定。
“主子,柳州四周并无大部队,也只有建州的十万人马,可建州的人马刚离开,这会儿大抵还在建州驻守,是不会回来柳州的,您担心什么呢?”
香词的话语含着担忧,沈苏姀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弟兄们白白牺牲,你去告诉王翦一声,在天明之前大部队都按兵不动,注意隐藏行迹。”
眼下已经到了南煜的境内,若不注意影藏踪迹便极有可能暴露!
香词应声而去,沈苏姀目光沉沉的看向了柳州的方向,夜色之中的群山挡住了她的视线,想到郴州大事已成她心底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再想到嬴纵,心底微微一柔,已料定他看到自己不在牧州必定会愤怒,然而他是不会让她失望的。
无星无月的夜空撩黑的不见一丝光线,此刻嬴纵在做什么?
夜半时分,沈苏姀靠着一处山石醒了过来,她穿的十分利落,可是眼下已经快到初冬,半夜的山里还是冷的十分厉害,再加上为了不能暴露行踪整个队伍都没有生火,她便被生生的冷醒了过来,抬眼看去,士兵们有章法的顺着这处山洼随意的靠着什么就睡了,也有些人大抵也被冻醒了,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又没了声音。
沈苏姀对这样的情形真是熟悉至极,一晃神之间,好似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
夜空之中陡然传来一阵信鹰的啼叫,沈苏姀不远处的一道黑影如箭一般激射而出,跑至十多步外将手一抬,那信鹰立刻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手臂之上,容飒取下信筒,将信鹰放飞,转身跑到了沈苏姀这边,见沈苏姀直身眸亮,当即将信筒递了过来。
“娘娘,是建州送回来的消息。”
沈苏姀微微点头,掏出火折子亮起,将那信筒打开一眼扫过!
“建州兵马并无异动。”
沈苏姀语声沉冷,隐隐的又有几分疑惑,建州距离此处是最近的大部队聚集之地,难道谢无咎当真就这么安分守己待在柳州了?
沈苏姀找不出原因,心底却总觉得有些不安,“天亮之后必定还有别的消息送来,到时候再决定如何行动,柳州后面还有别的驻兵,他不可能一点兵马都不动。”
容飒眉头微蹙,“柳州之后近距离没有大部队,人少的话也没用。”
沈苏姀扬了扬下颌,“对他们没用,对咱们却是机会。”
容飒一时不曾猜透沈苏姀的想法,便未曾多问,天就快亮了,他们也不可能在白日里行军,等待对他们而言的损失并不大,又过了两个时辰,第二只信鹰飞来!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容飒将消息递给沈苏姀之后便见她眉头微微一皱,随即唇角竟然微微的勾了起来,将那信纸一收,沈苏姀抬头道,“叫王翦过来!”
此行她身边的将领就只带了王翦一人,容飒见状便知她心中已有了战法!
王翦不多时就到了沈苏姀眼前,双眸黑亮,“娘娘?可是有了消息!”
沈苏姀重重点头,抬手在已经展开的地图之上一点,“谢无咎的确还在柳州城中,他点了禹州的一万兵马到柳州护驾,这路兵马大抵在天黑之后到柳州城外。”
王翦跟着嬴纵多年,战争嗅觉自然比旁人强些,闻言眼底立刻有微光一亮,“娘娘的意思是咱们利用这一万兵马然后进柳州城?”
沈苏姀唇角扬起,“正是这个法子!”
说着又在地图上一划,“从这里用半日时间赶到柳州西南,埋伏在这一万兵马的必经之路上,然后以最快的时间结束战斗,再然后,你知道该怎么做。”
王翦身上骤然生出浓浓杀气,对沈苏姀一抱拳,“娘娘放心,属下明白!”
沈苏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筒来,“这是信号,看到这个我便知道大事已成!我只给你一万兵马,时间一定要在子时之前,莫要让人早一步去通风报信了!”
行军几日便是为了此刻,王翦肃然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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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整个柳州城在夜幕的笼罩之下点亮了次第的灯火,行宫之外的民宅之中,谢无咎转头看了一眼外头的夜色眉头一皱,“怎么还没到?”
齐福恭声道,“陛下不必着急,至多再有一个时辰一定会到,禹州的驻军平日里遭遇不到战事,事到临头少不得整军一番,总要耽误点时间的。”
微微一顿,又道,“若是陛下不放心,咱们还是先离开柳州的好!”
谢无咎摇头,“西边的二十万大军马上就到,我怎会不放心!”
齐福想到此心中也是稍稍一松,“既然如此,陛下便不必着急,何况秦军绝对不会这样快就赶到柳州来,再不济,李将军手中还有十万人马呢!”
谢无咎有些焦躁的摇着扇子,“可是我有些不安。”
顿了顿,又冷笑一声,“不知道你家主子若是知道了他的小徒弟这样厉害心中会作何感想……他将人家当做一把复仇的剑,可最终,这把剑还是伤到了他自己,这南煜虽然不是他的国,可到底是厉家的国,他也不忍心让南煜沦陷的吧?”
对于这等话题齐福从来都是不会接话的,眼下同样保持了沉默。
谢无咎见他不语也不生气,只语声悠哉的道,“算起来,他下神山至少还有七日吧,七日之后,南煜和大秦的局势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
齐福将脑袋垂的更低,谢无咎仿佛也觉无趣,嗤笑了一声摇起了扇子!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眼看着还有一个时辰就到子时了,柳州城城外的原野之上终于出现了一行军队的身影,城楼之上的士兵们早就谢无咎派去的侍卫问了许多道,这会儿见军队出现想当然的就觉得必定是禹州的驻军到了,城楼之上发出一阵欢呼,只等来兵靠近!
夜色之下的禹州驻军穿着蓝色的军服,大大的煜字旗招展,甫一走进城楼上的战士便有人去朝谢无咎禀告,随后又有士兵例行公事的问一句,“城下何人?!”
大抵有一万余人的军队之中走出个着甲的将军来,似乎是这一万人马的头领,朝城楼之上看了一眼,那将军语声沉沉道,“末将奉命从禹州赶来护驾,这是密旨和本将手中的兵符!尔等可要调验?!陛下人在何处?可安好?!”
城楼上的士兵们见这一万人马十分规矩,那将军更是似模似样的,还关心了谢无咎的安危,再一看,他手中的东西也十分的真切,不由大手一挥,“开城门!迎弟兄们进城!”
眼下柳州城中没有守军,连这些本来的小战士心中都没底,看见来了援军,虽然人数不多,心理上到底有了几分安慰,自然不想为难他们!
城门“吱呀”一声打开,城下的士兵们正要进城,却有一匹快马从街市上朝着城门口而来,城楼之上的人瞧见了快马来人,一人立刻道,“先关上城门!”
话音落定,刚开了一条缝的城门又被合了上!
那将军身后的士兵见状便要上前,却被那将军一抬手挡住了,对他摇了摇头,城下的将士们并无半点异样,而城楼之上,也不知来人说了什么,城楼之上的士兵放下了一个吊篮来,大喊道,“眼下是在战时,诸位兄弟多担待,这位将军,请您将兵符和密旨放上来。”
想来新来的那人是来督促他们莫要轻易开城门的!
最前面的将军见状并无半分异色,催马上前从袖子里掏出两样物件放在了那篮子里,吊篮缓缓上升,不多时便被收回去,城楼之上的人开始查验,几瞬之后,先前那士兵朗笑一声道,“莫怪莫怪,快开城门让弟兄们进来……”
“吱呀”声悠长,这一次的城门一开到底再未合上。
王翦眯了眯眸子,缓缓地带着后面的一万将士驰马入城!
城楼之上“噔噔噔”的走下几个人来,其中一个华服加身的上下打量了王翦两眼便道,“辛苦了,陛下还在城中,从今日起城中的防护工作交给你们,眼下是战时,前线出了岔子,咱们这里虽然算是后方也不安稳,诸位都用点心思,大营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就是先前的驻军用过的,这会儿时辰已晚,明日再安排防务,先带你们入营!”
那人显然是谢无咎身前的人,说话颇具分量,王翦面色十分恭敬的听着,却不曾跟着他走,反倒是看了看城头之上,随即眉头一皱道,“这位大人,这城头的防卫似乎太过松散了,若是有什么变故怕是不好办,陛下身在城中,自然以陛下的安危为重。”
那华服人闻言转头一看,起先不觉得,听到王翦说了之后似乎也觉得城头之上的士兵们要精神没精神要士气没士气,再看王翦带着的人,似乎很是不同。
华服人稍一犹豫,“你们今夜换防可行?”
王翦双手抱拳,“为保护陛下,末将义不容辞!”
华服人觉得王翦很是不同寻常,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转身将王翦的兵符从身后的侍从手中拿了过来,又看了看,这才还给王翦,道,“很好,你们如此恪尽职守陛下必定会有嘉奖,你安排一下这城门口的防务,稍后我带你去见陛下。”
王翦转身,只打了个手势身后便有两千人下了马背。
看着那两千人行止有度动作迅速的占领城头和城下,还将那大大的煜字旗插了上去,华服人十分满意,心中却在想怎么早前禹州的驻军不见这般厉害?!
见城头布置妥当,王翦又打了个手势,立刻又有两千人当先一步纵马朝街道尽头而去,两千人一个挨着一个,瞬间将整个街道都占了住,王翦又看了看身后之人,道,“听闻陛下在行宫,末将带五千人过去护卫陛下,剩下的人都留下做巡逻卫队之用。”
顷刻之间安排妥当,华服人点点头道,“好,跟我来!”
那人翻身上马,王翦便又打了个手势,只带了五千人朝行宫的方向行去,一行人背对着城外,自是没发现一道淡黄色的焰火一闪升空,流星般的来不及捕捉。
柳州行宫坐落在整个城池西北之地,走过宽阔的街市之后便到了一片不许寻常百姓靠近的山丘,这处矮丘位于城池之内,而那行宫就建在矮丘之上,高高在上的遥望整片城池!
夜晚的行宫亮着灯火,远远看去十分的璀璨夺目,华服人带着王翦到了行宫之外,下令道,“陛下不喜欢人靠的太近,让他们守在最外围便是了。”
行宫有高高的宫墙,宫墙四周是曲折的青石板路,正门处则是由皇室禁卫军之类的蓝甲军守着,只是人数只有千余,王翦朝那行宫之内望了一眼,打了个手势,瞬间士兵们就已经将这行宫合围了起来,那华服人见这架势心底涌上一股子奇怪的感觉,因是此刻离得王翦十分近,还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怪怪的味道。
“陛下在何处?”
王翦忽然的发问让华服人回过神来,他撇开这些繁杂的思绪示意侍卫们打开行宫大门,蓝甲侍卫们打开了大门,华服人翻身下马,又看了王翦一眼!
王翦亦是翻身下马,华服人便带他入了宫门!
二人入了宫门,宫门便在身后关了上,甫一关上,那华服人脚下一转便带着王翦朝左边的小道而去,王翦望了一眼正前方的宫阁深深眸色微变。
那华服人好似有些明白,直言道,“陛下不在宫中。”
王翦瞬时明白这是谢无咎的障眼法,面上表情却是未变的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没多久便到了行宫侧门,走出去便是一片坊市,顺着一条巷道七拐八拐又到了一处民宅的侧门,那华服人上前敲了敲,里头的人将门打了开!
华服人看王翦一眼,“莫要失礼。”
王翦神色卑躬的点点头,华服人带他走了进去。
这地方乃是一处富庶人家的民宅,宅内戒备万分森严,着便服来回巡逻的护卫亦是许多,七拐八拐之后到了主院,那侍卫进去通报,没多时走出来抬手一请。
“进去吧,陛下在等您。”
院内的大厅之中灯火通明,王翦低垂着头走进门去,撩袍便跪。
“末将拜见陛下!末将护驾来迟,请陛下赎罪!”
隔着一道薄薄的帘幕,谢无咎的眼神随意的打量着堂中之人。
谢无咎并不认识王翦,可就在王翦进门的刹那他却感受到了一股子不同寻常的威慑和煞气,他知道禹州驻军的头领只是个从四品的无名武将,而能在宇宙那地方领着一万人几年没有仗打没有官升,他这一身气势是怎么练出来的?
眯了眯眸子,想到专门派人验了兵符等物他倒是没有特别起疑心,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这几日你们要辛苦了,不过马上就会好的,守好城便是!”
王翦抬眸一瞬,朝那帘幕之后瞟了一眼,低头,“末将遵命!”
谢无咎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刚才的那一眼虽然只是轻轻地一瞟,可他还是感受到了实质般的慑人之感,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煞气,怎么只是个无名武将?!
谢无咎从那美人榻上缓缓坐直了身子,唇角微弯,“起来吧,时辰已晚,朕欲歇下了,你且退下,军务之上若有疑问再来禀明,朕的住处,且要保密。”
王翦抱拳,语声中气十足,“末将明白!末将告退!”
王翦站起身来,退了几步转身朝外走,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谢无咎的一双桃花眼猛地眯了起来,握着折扇的指节一紧,他厉声道,“拦下他!他是假的!”
话音落下,王翦还有三五步就要跨出门槛的步伐顿时被人挡了住,这堂中两侧的暗门一开,瞬时闪出八个黑衣劲装的侍卫来,个个手执长剑,皆是指向王翦!
王翦的手猛地落在腰间长剑上,面上依旧是冷冷的!
“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谢无咎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