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繁星璀璨皓月如钩,可马车不见的那一瞬间,嬴策只觉此生唯一的救命稻草骤断,而在他脚下的,是绝望的万丈深渊……
“王爷,时辰不早了,城外并不安全。”
侍卫在旁提醒,嬴策这才醒过神来,再度朝那马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嬴策利落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入了城门,城门在身后关上,笨重的金属摩擦声如同钝刀一般割磨人的耳膜,嬴策使足了力气才克制住了回头的冲动,马鞭急挥,直朝着郡守府而去!
郡守府内一片明灯大亮,书房之中七八武将等着,除了卫城和原本的几个将领之外,沥州的周勇也在房中,见嬴策归来,众人齐齐起身面色皆是一肃,嬴策径直都上主位落座,扫了诸人一眼,“明日一战诸位都准备好了?”
卫城当先点头,“万事皆备!”
嬴策闻言便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明日乃是首战,忠勇军不可败。”
卫城面色一肃,“是!”
此话一落,一旁的周勇又拱手道,“王爷,若何天狼军直攻怕是不成。”
嬴策对周勇的态度自不若对北魏那几人那般,闻言只郑重看过去,“周将军有何计策?”
周勇眯了眯眸子,“到了这一步,咱们只能拼死一战了,我周勇说句实在话,哪怕我们眼下林林总总人数加起来有十万人也绝对不是天狼军和凤熠军的对手,一日两日还成,可长此以往下去,秦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旦他没了耐心,咱们坚持不得几日。”
这话一出,其他人面色一暗,嬴策仍是八风不动,“周将军的意思是……”
“我周勇在北面打仗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的干,平素也最恨使那些阴狠手段的,可那都是平常,如今到了非常时期,我倒觉得兵不厌诈,咱们不能就这么傻的拿刀和天狼军干!”
周勇语声沉定,比起在场其他人更有种从战场上下来的血煞之气,他话音落定,已有几人点头表示同意,嬴策双眸微眯,“周将军说说计策吧。”
周勇定了定神,“擒贼先擒王,天狼军失了秦王,必定军心大乱!”
嬴策半狭的凤眸瞬时紧缩一下,默了一瞬方才道,“周将军既然知道秦王的实力手段便该知道擒贼先擒王这一招并不适合用在秦王身上。”
周勇眯眸,“那可不一定,王爷不是已经下了战帖给秦王?凭着秦王的性子,他绝不会不接战帖,明日是宁世子,后日,大后日便有可能是秦王,我们找准时机便可。”
嬴策扬了扬下颔,“秦王的身手在我之上。”
嬴策这话说的掷地有声,似乎并不觉得他弱于嬴纵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周勇几人对此心知肚明,闻言也未表现出什么,周勇却是高深莫测的一笑,“秦王的身手在您之上还是之下都无关紧要,因为……对付秦王无需您亲自出手……”
嬴策凝眸,周勇却似乎不打算多言,只看着卫城道,“宁世子不容小觑,明日是胜还是败都无所谓。”说着微微一顿,“秦王这么多年来的打仗作风还是比较正的,极少用什么阴损的手段,因此明日卫将军大可放心,在他还有耐心的时候也许他很愿意看看咱们的实力。”
卫城闻言面色果然微微一松,这边厢嬴策却是道,“周将军到底有何计策?”
周勇笑了笑,却恭敬道,“等明日收兵之后自会和王爷商议。”
嬴策便凝眸看了周勇一瞬,随后微扬了下颌,“既然如此,本王自然是等着周将军的好计策,明日首战,希望卫将军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说着嬴策便站起了身来,通身威慑与在桑榆面前全然不同,便是周勇这等沙场老将也不敢大意,众人起身恭送他出门,甫一出门便有侍卫极快的靠过来。
嬴策眉头一皱,“出了何事?”
那侍卫压低声音道,“郡主出城去了……”
嬴策脚步一顿,唇边随即生出了冷笑来,“她走的哪个方向?”
“走的北面,我们有暗卫跟着的,王爷的意思是?”
嬴策停了一瞬又抬了步子,直朝着主院而去,道,“郡主出去散散心而已,外面兵荒马乱的,怎好让她一个弱女子在外面多留,替本王请回来。”
那侍卫仿佛早料到嬴策此话,应声而退。
快行半柱香之后,嬴策到了正院之前,院中灯火未熄,仍是一片暖光熏然,仿佛这屋子里还有人在等他,嬴策站在门口片刻,忽的抬手摸了摸身上穿着的袍子,他轻轻闭上眸子仿佛在感知这袍子上曾有的温度,良久,他才缓缓睁了眸,眼底一片深沉,再看了一眼那不见人影走动的正房,终究未踏进这院门便转身离去,只余凄冷月光散落了一地。
~(>;_<;)~当初拟定大纲写这段的时候其实我内心是拒绝的……最后的机会……你们觉得嬴策哪样才是最好归属?
093 城下救人,真假嬴策!()
暗灰色的天穹被一把无形大手撕开,漏下了天际第一缕曦光,旌旗猎猎,铠甲锵锵,嬴策一身银甲立在黔城城头,目光极其悠长的落在天地相交之地,在那里坐落着天狼军的大本营,天狼军和凤熠军两支强军如同伺机而动的猛兽静静匍匐,他们正在积聚力量,下一刻,或者下下一刻便会扑上来将黔城和他撕的粉碎……
祸乱朝堂的妖孽,大逆不道的奸佞,不过数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煜王已被冠上了新的名号,整个大秦,或许只有黔城这一方薄土还是以他为王的所在。
嬴策抬眸看着那广阔无垠的天穹一时有些恍惚,他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呢,是因为他有个觊觎皇位的母亲?是因为他有个不能见光的身世?
还是因为……人心本恶?!
嬴策又蓦地将目光落向了天狼军大营的方向,在那营中的人救过他的性命指点过他的武功,曾是他最为敬重的最为拥护的人,可到了后来是他先举了刀。
可笑的天家,可笑的皇室尊荣。
嬴策那双和嬴纵生的极像的凤眸之中满是深长,天地尽头的晨曦仿佛冲破了时光阻隔将许多年前的光景带到了他的眼前,琉璃玉瓦、黄龙高墙、绿釉翘角、金檐阁楼,一檐一柱层层叠叠耸立横卧,精巧翻覆地堆垒出那座君临帝宫,荣华富贵,天家风流,他自诩洒然无心权势,却早已不知从何时起便落入那座错综复杂的迷魂阵中,欲望贪婪不知何时在他心底埋下了种子,在那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他终究未能逃过。
嬴策看着想着,心底便生出连绵不断的苦涩来,那苦涩如鲠在喉,只叫他呼吸都觉困难,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在他眼前,他细细想来,竟实在为自己找不出个开脱理由,时间的洪流让他走向这般境地,而这一切,仿佛早已是命中注定……
暗灰色的天渐渐变得更亮,嬴策眼底的沉暗却并未消散半分,他面上的表情随着光亮的增加一点点的敛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免得木然而阴沉,他笔直的站在城墙楼头,让周遭的将士大气儿都不敢出半分,通身的沉冷,仿佛是另一个嬴纵。
“王爷,郡主被带回来了。”
侍卫忽然从城楼之下走了上来,在他身边恭敬的禀报,嬴策面上半分波澜也无,只轻启了薄唇,“请郡主来此……”
侍卫恭敬应声退了下去,不多时,几道略显凌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嬴策并未回头,却知道来的是谁,在他身后,西岐阑珊一身红裙之上沾染着夜露和风尘,鬓发微乱,略有几分狼狈的被几个士兵推搡了过来,至嬴策身后她才被放开,狠狠地扫了一眼嬴策的背影,西岐阑珊傲然的扬了扬下颌,理了理衣衫和头发才走到了嬴策身边。
“你不是希望和本王站在一起吗?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
嬴策看都未看她一眼,语声凉薄的让西岐阑珊抖了抖,西岐阑珊面色一白,随即才去看嬴策面上的表情,看了一瞬,这才讽刺的一笑,转过头来,去看那天地相接之地,“你们嬴氏的男人都是如此吗?待爱的女人极近深情,对旁的人残忍如斯。”
微微一顿,西岐阑珊又笑了笑,“不对,旁的人且不说,雍王却不是的,这么多年,雍王一直在帮着淑妃娘娘亦在帮着你,终归你是养在皇上身前的,是以不像你的生父。”
嬴策面色不变,连气息都没有波动。
西岐阑珊面上的笑意忽然变得扭曲了一瞬,她转过头来,看着嬴策的表情满是同情,“嬴策,我当真可怜你,你懦弱又虚荣,终于阴差阳错的走到了这一步,桑榆走了,你的心是否已死了?还是,你早就打算让这么多人都为你陪葬?”
西岐阑珊又看了天狼军大营的方向一瞬,“你的母妃在冷宫被处死,你的生父被你害死,你的七哥因为你背了这样多年的骂名又因你差点死在北魏,你活该众叛亲离只能祈求一个婢女的爱,嬴策,或许你天生就该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你哪里配得上‘煜王’二字!”
“啪”的一声脆响,嬴策看着西岐阑珊的目光仍然漠然,可那一巴掌却利落的甩在了她的脸上,西岐阑珊纤细的身子猛地摔倒在地,唇角一丝红艳流出,将她面上的讽笑衬得愈发惊心,嬴策漠然回头,语声平静的下令,“带下去,关起来。”
士兵们大气儿不敢出的上前,一人抓住西岐阑珊的一只手臂将她拖着朝城楼下而去,西岐阑珊却是狠命的回头看着嬴策的背影,“嬴策!你就算是死也得不到秦王的原谅!你真是可怜!总是想要那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除了一个桑榆你还能得到什么?!”
嘶喊声逐渐远去,嬴策站在城头的背影依旧挺拔沉冷。
日头愈发高升,天狼军大营之中宁天流正欲点将出发,三万赫赫骑兵在校场之中伫立,战鼓雷动,那校场高台之上宁天流一身墨色铠甲着身,凶煞的狼纹符与他俊逸风流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为他月朗风清的气质增添了几分狠绝之色,他凝眸转身,走至主座的嬴纵身前,撩袍而跪,“末将请战,请王爷发令!”
嬴纵一身鎏金王袍着身,他目光沉沉的落在宁天流低垂的发顶之上,片刻之后才拿出了一道青铜令牌出来,“今日首战,平安归来。”
平静八字,没有激昂势气,却万分能稳定人心,宁天流没想到他只是这样一句,愣了一愣才抬起头来,对上嬴纵的眸子将那令牌接了过来,掷地有声落下四字,“末将领命!”
豁然起身,宁天流一身飞扬意气走至那高台之前,将手中军令一举,大喝一声,“出发!”
底下将士顿时肃然,远处令旗挥动营门大开,宁天流跃下高台翻身上马,又朝高台上的众人拱手一拜方才调转马头当先朝营门的方向而去,在他身后,三万大军整齐跟上,如同奔涌的洪流一般缓缓地走出了天狼军大营,待整个大营校场变得空空荡荡,高台之上几人才面色微微肃然,嬴纵站起身朝宁天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朝中军大帐而去!
甫一入帐便对上沈苏姀疑问的目光,嬴纵走上前坐在她身边,语声低沉,“出发了。”
帐中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儿,因是有宋薪跟着,是以沈苏姀调理身子的药还未停,见嬴纵眉头微皱沈苏姀便抬手覆在他额上,“天流身手绝佳,又是和你一起战过焉耆的,今日一战煜王不会出重兵,必定不会有问题的……”
嬴纵牵了牵唇,又道,“攻城塔已造好,可要去看看?”
沈苏姀眼底一亮,“怎地没人告诉我?”
嬴纵便笑笑,“今晨来报之时你还未起,便让他们先别吵你。”
沈苏姀当即站起身来,“你起身之时我已醒了,何况是在军中,你不必时时都顾着我,这次时间比我预想的要充裕些,因此效果必定不会差的。”
说话间她已拉着他朝帐门而去,甫一出帐门二人便各自翻身上了马,绝影早前本留在西楚,待孟南柯到了西楚之后便将绝影为她送了回来,因是在营中,沈苏姀便不与嬴纵共骑,一人白马白裳,一人墨骏玄衣,从这营中走过自是引来无数瞩目,可有嬴纵在侧,无人敢多看沈苏姀一眼,二人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那赤松林中。
远远地便能看到几座庞然大物伫立在林间,因是不能走漏了风声,是以这处四周皆有守卫,见沈苏姀和嬴纵过来,侍卫们早早就让开了路,沈苏姀疾驰至那攻城塔下,御马绕着那攻城塔走了几圈才看着嬴纵道,“此物已成,咱们可事半功倍!”
嬴纵眼底亦是微微一亮,一旁的清远和明生已跑了过来,行完了礼便站在沈苏姀的身旁道,“沈姐姐!这东西好生厉害!昨夜初初建好之时我和明生都上去试过了!有了这样的东西,往后咱们攻城略地都可省了大工夫!沈姐姐好厉害,是如何相出这东西的?”
沈苏姀闻言一笑,和嬴纵对视一眼道,“是在书上看的。”
清远眸色微亮,“是哪样的书?我也可以看吗?”
沈苏姀笑意更深,“书是寻不见了,不过这攻城塔的图我都可给你。”
清远一脸笑意,“太妙啦!等我学会往后便由我来为王爷造这攻城利器!”
沈苏姀满眼欣慰,正欲再说点什么,耳边却传来了极其悠远的鸣号声,低呜的声音让在场几人面色都是一肃,明生上前一步仔细的听了听,肯定的道,“世子遇上了敌人!”
这鸣号正是遇敌之时的示警,沈苏姀和嬴纵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一暗,此处距离黔城本就不远,想必是忠勇军早就在城外摆开了阵势候着天狼军了!
低呜的军号声响彻九霄,宁天流领着三万骑兵靠近黔城之时只看到黔城之前整齐列着的步兵方阵,忠勇军皆着银甲,随着日头升起,一大片银光威势赫赫刺目至极,宁天流领头走在队伍最前端,某一刻,忽的抬手扬起了手中之剑!
大军随这一动作在距离黔城百丈之处驻足,宁天流眸光一扫,当先看向了黔城城楼,城楼之上旌旗猎猎,大大的“煜”字旗迎风招展,很有几分声势,那城楼高台之上挂起了帷幕,帷幕之前正站着十多人,旁人宁天流看不清,可那站在最中间的人宁天流却认识,他眯了眯眸,忽的策马而出,宁天流座下的乃是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与他身上的墨甲相衬,使他整个人浑身肃杀,同一时刻,高台之上城楼之下所有的忠勇军都看向了他!
慢悠悠的驰出百步,只感觉那城楼已经近在眼前了宁天流方才停下,微微扬首看向那城楼之上,忽的从袖中掏出一物来,微微扬起语声肆意桀骜,“煜王的战帖本世子接下,今日本世子前来迎战,煜王难道就准备在城楼之上看着吗?”
抬手将那战帖仍在脚下,宁天流目光灼灼落在城楼之上。
黔城城楼之上站着许多人,听见宁天流之语,嬴策的眸色稍稍一暗,并未出声,同一时刻,城楼之下队伍之中一人一马忽的轻蹄而出,卫城手执一柄长枪,语声沉冽的指向宁天流,“宁世子别来无恙,今日,先让我来会会宁世子……”
宁天流看着卫城眯了眯眸子,“也好,为朝廷诛杀叛贼实乃快事一件!”
“叛贼”二字刺得卫城面色微变,卫城冷笑一声,忽的策马朝宁天流杀了过来,会战之前,双方主将叫阵比斗实乃常事,见主将即将开打,双方将士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见卫城策马而来,宁天流唇角微弯并不动,只将手缓缓落在了腰间的佩剑之上!
卫城能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