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北魏第一大将魏亮好男风。”
嬴华庭笑意半收,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孟南柯顿时皱眉,随即正色看着嬴华庭道,“旁的公主不用管,总之你不能去北魏军中!”
嬴华庭皱眉,唇角却还有笑意,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孟南柯的神色,眯着眸清清淡淡道,“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可以没有资格管我……”
感觉到嬴华庭油盐不进,孟南柯眉头皱的更紧,“我答应过小苏要照顾你!”
“照顾?!”嬴华庭反问一句,神态失笑,“我可不敢当!”
嬴华庭是真的听不进他任何一言,孟南柯着急无比,忽的想再上前一步,可他身子不过刚刚前进胸口便抵在了那剑尖上,嬴华庭伸着手半分不退,嘶啦一声他的袍子便被划破,孟南柯不得已,只好报仇这这样的距离道,“总之,你不能去北魏!”
嬴华庭挑了挑眉,眼底生出几分笑意,竟忽然收了剑,她又转过身去擦剑,只留给孟南柯一道侧影,纤长的睫毛在她眼睑之下投下阴影,孟南柯并看不清她的眸色,却听嬴华庭用十分从容的语气道,“你身上的鹣鲽引还未解吧?”
孟南柯一怔,不知嬴华庭为何忽然这样说。
嬴华庭扬了扬下颌,终于整张脸都露在了明光之中,她的面上半分表情也无,桀骜又漠然,这表情看的孟南柯攥了攥拳,却听嬴华庭又继续道,“无论你现在是因为答应了她还是因为你的同情心还是因为那鹣鲽引,你都不必再浪费口舌,我决定的事没有谁可以更改!”
孟南柯眸色一暗,看了嬴华庭良久又问,“你当真要去北魏?”
嬴华庭闻言彻底的转过了身去,除却一截露在紫色衣领之外的纤细脖颈之外在看不见旁的,虽然未曾言语,却已经是默认了,孟南柯在她身后点了点头,“好。”
落下这一个字,孟南柯便转身走出了正厅继而出了院门,听到脚步声远去,嬴华庭这才手上动作不停的转头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凤眸一沉,唇角的笑意有几分讽刺,忽然,她眉头猛然一皱转过了头来,低眸一看便见中指之间上一道血口子正滚出粒儿血珠。
嬴华庭面色一冷,抬手将那血珠儿吮了。
·
广陵后山的生活比沈苏姀想象之中的更为无趣,幸好她和香词都不是那坐不住的,随便捡一卷书就能坐一下午,到了夜里,那叫墨檀的少年送来了一弯乌黑的汤药,香词用银针试了毒之后沈苏姀便喝下,夜里一夜安眠,到了第二日一整天都未曾见到云嵇,饭食和汤药都是墨檀送来,这处院子便再无第五人的出现,到了这夜里,沈苏姀才又见到了云嵇。
还是那间漆黑的屋子,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在那临窗的书房之中,书房之中文房四宝齐备,除了寻常的书案敞椅之中又多了一张躺椅,云嵇坐在书案之后,那书案之上光洁如许,此刻正放着一碗血红的汤汁,盛着汤汁的碗乃是个白玉碗,红白交映,对于见惯了人血的沈苏姀来说只需一瞬间就做了联想……
沈苏姀正皱了皱眉,云嵇已开口道,“忘机的解药,郡主先服下吧。”
沈苏姀点点头,抬步走到了书案之前,目光从身后的书架之上扫过,瞧见了许多书页早已泛黄的古本,沈苏姀端起那一碗汤药,语声淡淡的道,“掌门平日里喜欢书?”
云嵇先是一默,继而便笑,“都是从前的。”
沈苏姀点点头,端着碗将那一碗血汤一股脑儿喝了下去,那书架上的书十分正常,并不是盲人看的那种,而云嵇一个有眼疾的又怎么能看这种书呢?沈苏姀心底疑惑,幸而云嵇给出的答案还算正常,这么说来,他的眼疾是成为掌门之后才得的?
沈苏姀心中生出疑问,面上却未曾露出半分来,那药虽然看着像血,入口却是极苦,沈苏姀暂时压下心底疑问,放下碗看向云嵇,“这样便解了吗?掌门何时催动牵机咒?”
云嵇不回答这话,只道,“郡主去躺椅上躺着吧。”
沈苏姀点点头,转身去那躺椅上坐了下来,那躺椅乃是玉质,布置的十分舒适,很适合沈苏姀的身形,仰身往后一靠,沈苏姀诡异的立刻生出了几分睡意,她转眸看向书案之后的云嵇,只见云嵇已从袖子里摸出了那玉白的短笛,沈苏姀知道云嵇自有章法,当即不多说话的坐好,想到接下来有可能能记起前事心底竟然生出几分紧张。
“郡主忘记之事可是与大秦秦王有关?”
一片安静之中,忽然响起了云嵇的声音,低而不沉,却又不是嬴纵与她说话时的那种磁性温柔,云嵇的声音里有刻入骨子里的冰冷和邪肆,那股子邪肆常被他出尘的外表所掩盖,可只要他的情绪稍有起伏便会表露出来,沈苏姀平静的靠入椅背,浅吸了口气才点头。
“正是,不知掌门会如何催咒?”
沈苏姀承认的坦荡,云嵇淡笑一声道,“郡主闭上眼睛做一场梦便是了。”
沈苏姀皱了皱眉,正要再问之时笛声却响了起来,这一次再不是清泉过石的清亮,而是春风拂面般的轻柔,沈苏姀听着,忽觉脏腑之中生出了一股子热力,而那一坐上躺椅就生出的困意更是骤然之间加剧,沈苏姀只觉得闭上眼的刹那就要睡过去似得!
笛声婉转而缠绵,更好似带着魔力,沈苏姀自己并未提起任何内力,而她脏腑之间的热力却已经随着笛声在她体内流转起来,热力逐渐的遍布全身,好似重华为她洗髓,却又和洗髓的感觉不同,身体逐渐变得舒展而轻盈,就好似跌入了云絮之中,就好似随风而起的风筝,渐渐地沈苏姀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感知不到了,仿佛肉身已消整个人只化为了一抹魂魄,那魂魄随着笛声的牵引朝黑暗之中去,连沈苏姀自己都不知自己要去何处……
“这梦必定很甜,郡主可莫要沉沦其中。”
彻底的失去感知之前,沈苏姀只听到云嵇那迷幻的声音就落在她的耳边,她下意识想离那声音远一点,却忽然察觉到了一股子吸力将她不自觉的吸向一个方向,沈苏姀心头一惊,只感觉自己失重似得往下掉落,某一刻,一道刺目的白光忽的朝她面上射来,沈苏姀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那失重感忽然消失了。
沈苏姀心中一片混沌,甚至连自己正被云嵇施咒这事都忘记了,只凭着本能睁开了眸子,甫一睁眼,白皑皑的积雪沿着巍峨雄奇的山势连绵铺排,仿佛连天空都被雪绒装点,沈苏姀怔愣的看着这处奇景,混沌的脑海之中慢半拍的冒出三个大字——九巍山!
沈苏姀迷茫的低头看自己,目之所及只看到一身闪着寒光的银甲,她跌坐在雪地之中,银甲之上血色点点,手中还握着一把寒剑,身体的麻木消散,肩头几处疼痛便明显起来,沈苏姀急速的粗喘几口,身后忽然响起刺耳喊杀声,这喊杀声好似机关似得将沈苏姀触动,她迷茫的眸色骤然一冷,长剑一折撑地起身,想也不想就返身朝那喊杀声最密集之处而去……
下一章要写点往事啦~就写苏苏当年怎么和纵子说开身份的!
042 梦回九巍,情之所起(1)()
寒风,大雪,剑影,血光,九巍关二十里地外的山谷之中,正进行着一场以多对少的厮杀,三十多个身着五彩军服的焉耆士兵将一身银甲的沈苏姀围在其中,挑刺砍劈,发了疯一般的朝沈苏姀扑过去,在沈苏姀脚边,已有十多个焉耆士兵死状各异的倒下,她身上到处都是血点,一张秀气清绝的脸因为蓬勃的杀意显得无比狰狞。
“弟兄们,他是步天骑的少将军!杀了他官升三级!”
“就是他带着步天骑灭了我们两万大军!杀了他为弟兄们报仇!”
满含着恨意的声音凄厉而又决绝,三十多个壮汉得了此话顿时像一头发疯的恶狼朝沈苏姀举刀杀来,沈苏姀的剑极快,招式大开大合根本容不得敌人近身,然而这三十多人之中到底有不怕死的,当一个又一个的人肉盾牌以血肉之躯拖慢了沈苏姀的动作,她那天衣无缝的剑招之中到底还是出现了破绽,某一刻,一道角度极其刁钻的刀光忽的从她身后砍下来!
前有三把刀和沈苏姀纠缠,沈苏姀根本分身乏术,眼看着身后的刀就要落在她肩头,一道破空而来的风声却骤然响起,眉头一皱,沈苏姀身后却响起了一道闷哼紧接着便是一道重物坠地的噗通声,而那本该落在她肩头的刀更是迟迟未至!
折腕挡开身前的攻势,沈苏姀一回头便看到适才要攻击她的士兵正口鼻是血的面朝下趴在地上,他的背脊心上正插着一把短匕,匕首刀刃整个入肉,此刻正有血沫子从那伤口处冒出来,沈苏姀眸色一沉,一抬头便看到了包围圈之外的身姿挺俊的人影!
墨袍,鬼面,苍青不见纹饰的重剑。
沈苏姀骤然眯眸,目光盯着那人不放,抬手便将长生剑刺入了身边一焉耆兵的胸膛,下一刻,那墨色的身影忽然动了,英挺的身形如苍鹰凌空向她这里跃来,“噌”的一声拔剑而出,抬手折腕便将她身侧一个举刀欲砍的焉耆士兵抹了脖子!
沈苏姀眉头皱的更紧,眨眼之间少年已落脚在她身边。
“不要命了?!”
低喝一声,少年二话不说朝一边虎视眈眈的焉耆兵招呼过去,沈苏姀面沉入水,深深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已转身加入了战圈之中!
“鬼面!他是……”
“鬼王七殿下!”
少年的出现让二十多焉耆兵都愣了住,在少年了断了三人之后剩下的人才如梦初醒的惊叫起来,适才还恶狼扑食一般果断而坚决的焉耆兵们忽然有些犹豫不敢上前,沈苏姀见状冷笑一声,焉耆兵们不上前,她倒是不介意主动些!
剑影如幻,沈苏姀闪电般的朝前方的几个焉耆兵杀去,在她背后,墨衣人更是将手中裂天舞动的虎虎生风,不多时血腥味便是一重,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隔十步之遥腾挪飞跃,那二十多焉耆兵便毫无还手之力的一个接一个倒下!
半盏茶之后,雪谷回归平静!
沈苏姀轻喘几声,撩起战袍将长生剑上的血迹抹净,她仍然背对着身后之人站着,擦干净了剑也没有回神的打算,身后之人似乎也在拭剑,二人背对着背,谁也不曾言语,而那人更是不曾解释他为何忽然出现在她身边,某一刻,墨衣人回剑入鞘抬步欲离去。
“站住——”
沈苏姀轻喝一声,眸光沉凝的转过了身子,在她身前十步之地,墨衣人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沈苏姀看了看墨衣人挺直的背影和那一身便装讽笑一下,“七殿下来的好巧,这一身装扮莫不是为了跟着本将军好在这关键时刻救本将军于危难?”
嬴纵的背脊明显一僵,他并未回身,只是道,“此处距离九巍关二十里地,少将军身为步天骑主将怎可弃自身安危不顾亲身探敌情?”
沈苏姀弯唇,语气悠哉,“七殿下既然知道主帅之重怎么也出营了?殿下你若是有个好歹天狼军无主岂不是要大乱,到时候步天骑领了头功,天狼军又要为殿下不平了!”
嬴纵沉默一息,凉声道,“尽快归营吧!”
话音落定,他似乎再没有和沈苏姀多言的打算,抬脚便要走!
沈苏姀见之眉头一皱,厉喝道,“你站住!救了人就想走?!”
嬴纵果然停了下来,只是唇角的笑意却有些无奈苦涩,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人觉得他救错了,这样的语气,倒好似他适才不是救了她而是轻薄了她似得。
这么一想嬴纵的眸色便是一暗,他救她,在她看来也和轻薄差不多了。
刚过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已经足足高出了沈苏姀一个头去,宽肩长臂,窄腰劲腿,怎么看怎么觉得英气勃发威慑逼人,这身高上的优势让苏阀少将军从心底生出巨大的不服气来,再想到今日自己竟然叫他救了心底就更为憋屈,黑眸一眯断然道,“嬴纵,你我比一场!”
小小将军敢直呼皇子之名?!
嬴纵却似乎不为此生气,亦并未回身,只将眉头微皱一下未答话。
沈苏姀见状意气风发的笑开来,“你若不敢便直说,堂堂天家七殿下也会害怕么?”
当真是最直接坦荡的激将法,是个人都不应该中计!
“赢了如何?输了如何?”
凭空响起嬴纵亦带着几分意气的话,沈苏姀唇角笑意一僵,皱了皱眉傲然道,“我若是赢了,适才你多管闲事便不追究与你,你若是赢了,半月之后的大战我让你半盏茶时间!”
沈苏姀的语气带着傲气和得意,说完这话嬴纵却沉默了,他面上浮起两分无奈,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这个表面上看起来对自己全是好处的比试,握着裂天的手紧了紧,他面色从容的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和嬴纵面上狰狞的鬼面相比,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更叫沈苏姀心惊些,沈苏姀唇角微抿,心底骂了一句“妖孽”将长生剑拔了出来!
絮雪纷纷,九巍山的冷风好似刀子一般割人面颊,沈苏姀雪白的披风迎风飞舞,长生剑周身银色剑气流转,足见已被她运气至极致。
剑气逼人,堪堪指向不远处站着的墨色身影。
嬴纵看了沈苏姀几息,亦缓缓将裂天拔了出来,裂天无锋,看似没有杀伤力,可凭着它名剑榜上的排位世间就无人敢小觑!
无声无息的对峙压抑而充满杀机,双方都知道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仿佛在酝酿战力,仿佛感知对方的吐息,某一刻,两道身影如幻影一般急动,不约而同的朝对方激射而去!
金戈相击之声又急又快,两人周身生出暴风一般的内力,狂风怒卷,地上的雪沫乍然飞起,似雪白的纱帐般围绕二人周身,便是在这道屏障之中,黑白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飞舞腾跃,招招夺命,步步狠绝,谁也不甘示弱,谁也不会手下留情!
剑气横撞,震得脚下的雪地都在微颤,雪越下越大,可是那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却没有分毫停下来的意思,那密集雪幕似乎被一只大手一把撕了开,黑白两道身影袂不沾雪衣带当风,如惊鸿翩舞如怒龙出海,剑意与煞气冲撞,将这方雪野生生变作修罗炼狱。
沈苏姀不留余地,嬴纵更是招招杀机,纷纷雪幕之下,他眼中只有她,她眼底亦看不见旁的,这是一场迟来的比斗,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比斗!
四年虎贲营的明争暗斗,三年西境的两军抗衡,都在这一刻变作两人手中的剑气蓬勃而出,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势必要分出高下,势必要拼尽全力!
雪絮纷扬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二人,谁也不敢轻视对手,谁也不敢有半点疏忽,轻视是死,疏忽更是必败无疑,若比不出个输赢,他和她便能打到生命尽头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素白一片的雪野间只剩下他和她之间的剑击声,他沉稳应对她的每一次狙杀,她眼若横刀要找出他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破绽,体力似乎在衰竭,内力也开始不够充盈,这是一场持久战,是一场对男儿身更有利的持久战,沈苏姀看明白了这局势!
天地为鉴,大雪为证,没有谁敢打扰这一场强者和强者之间的较量,然而只要是比斗,总该分出个高下胜负来,某一刻,忽见沈苏姀白色身影周身银色剑芒陡然大盛,雪野之间本就幽寂的穹色忽的一暗,便是在这天地失色的刹那,那银色的身影如冷箭簇射而出,堪堪卷着冰凌雪粒朝那墨色身影直袭而去!
长生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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