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路,更有好些人眸光诡异的看着他们,沈苏姀陡然反应过来,连忙挣扎着要下地,“这么多人瞧着呢,怎么说咱们也尚未大婚,我要自己走。”
沈苏姀挣扎,嬴纵却不放,“尚未大婚如何?就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我心尖上的人!”
沈苏姀闻言失笑,“我还需你帮我立威吗?”
嬴纵摇头,“是非立威,只是想叫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
沈苏姀笑意渐大,眼底却暗了暗,定了定神也不矫情,只叫他抱着走,连日来下的雪已经积了很厚,连辛夷花树上都是一片雪白,冷冷的雪香夹杂着辛夷的香,沈苏姀轻嗅了几下点头赞叹,“这时候的雪存下来等来年辛夷花开必定好制辛夷香。”
嬴纵点点头,“稍后便叫人给你存。”
沈苏姀笑着“嗯”一声,转眸便看到了远处临湖的亭子,亭子四周都用幕帘围了上,两名侍婢在亭前等着,看到她们两人走过来便行礼,“王爷,王妃。”
听着这称呼沈苏姀眉头一扬,那边厢两人已经掀开了帘子,嬴纵抱着沈苏姀走进去,里头矮榻书案茶桌都已经备好,正中还放着个鹤首黄铜炉,炉火烘烘,将整个亭子都变得暖意盎然,嬴纵径直将沈苏姀放在矮榻之上,起身走到亭子一边将临着云烟湖的那边幕帘拉了起来,湖上皆是冻雪,素白一片,而湖边不知何时种上了寒梅,此刻刚结出紫红的花苞,红白映衬之下叫人眼前一亮,沈苏姀眼底露出两分惊艳,脚步有些虚浮的朝围栏边走,嬴纵见状无奈一笑,赶忙半扶半抱的将她送到了栏杆边上,王袍一敞将她搂在怀中,语声温柔的道,“早知道你会喜欢,寒梅尚未绽开,等大婚之后必定更美些。”
沈苏姀靠在嬴纵身前,双眸微狭,语声有些飘忽,“是因为我才……”
嬴纵低笑一声,似乎觉得这问题太傻,“这府中一切都是因你而设,若非为你,我哪里会花心思在这上头,若是一个人也就罢了,可这里往后就是我们的家,自然要热闹些才好,你瞧着哪一处还有不喜的,再改便是……”
沈苏姀往他怀中缩了缩,“这些下人……”
“都是从内府送来的,已经过了好几遍,身家绝对干净,品性也都尚可,这些杂事自有人管,你无需过问,眼下你只有一样——养好身子。”
外头还落着雪,沈苏姀被嬴纵揽在身前却半分都不觉得冷,她默了默才苦笑,“你样样都已经安排好,倒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嬴纵笑,“这些小事无需你管,却还有一件大事非得你做不可。”
沈苏姀扬眉,转过头来看他,“何事?”
嬴纵面上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沈苏姀一鄂,面色陡然红透,蹙眉瞪了他一眼方才转过头去,嬴纵眼底盛满了笑意,看着她连耳珠都红透更觉爱怜,蓦地揽紧她,下颌磨蹭到她肩窝去——
“阿姀,为我生个孩子吧。”
唇擦过她耳畔,嬴纵忽然语声温软的道出这一句,那语气万分珍重,又好似带着恳求,一瞬间沈苏姀的身子就有些发僵,嬴纵在她肩窝蹭了蹭又道,“生孩子要受许多苦楚,可我又想看看你我的孩子会是哪般模样,我们的孩子不要多,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一个就好,我会做个好父亲,将你我最好的都给他,先让他安乐长大,待他能顶天立地,你我二人便寻个无人之地终老,阿姀,你觉得可好?”
沈苏姀喉咙有些发哽,浅吸了口气才点头,嬴纵一笑,唇便印在了她颈侧,轻轻的舔咬一下,直让沈苏姀呼吸一促,只一下他又将她放开,看着外头的景致道,“这处景致果然要两人来看才好,昨日我一人来瞧这处的布置之时倒不觉得外头有什么稀奇。”
沈苏姀抿唇未语,只瞅着外头白茫茫的雪地出神,嬴纵瞧着她侧脸上的怔愣模样眸色微沉,末了却问她,“可想去外头走走?”
嬴纵说的外头正是指的雪中,沈苏姀回神,眼底分明有几分意动,末了却是摇了摇头,嬴纵放开她,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沈苏姀抬眸看着他,有些不解,她虽然想去,可外头那样冷,她以为他不会让她去,嬴纵回头扫了她一眼,脚步一顿又将她抱了起来,口中道,“世上无人比我更懂你,你想做的便去做,我怎会阻你,万事有我。”
这话虽然说的是她去不去雪中这件事,可沈苏姀却好似听出了更深的意思,抬眸去看他,却见他面上一丝异样也无,沈苏姀眼帘轻垂,唇角带起两分笑意,幕帘掀起,嬴纵带着沈苏姀走出了亭子,外头冷风徐徐,激的沈苏姀精神一震,她笑望着嬴纵道,“我想去那边花林里逛逛,你放我下来可好?”
嬴纵看着她一瞬,终是将她放了下来,只拉着她的手不放,这一处临湖的辛夷花林极大,没有雪的时候林子里幽径交通,眼下下了雪,路都被掩住了,嬴纵便带着沈苏姀在齐脚踝深得雪地里朝林子深处而去,沈苏姀走的极慢,没一会儿便会气喘,嬴纵便陪她停下来歇着片刻,没多时两人竟也走出了很远,嬴纵替沈苏姀拍了拍斗篷上的雪,担忧道,“可觉得难受?这林子还有很大,等你好了再来,咱们先回去为好,免得你身子吃不消。”
嬴纵说着便要拉着她往回走,沈苏姀却不愿,“我好得很,你闻闻,这处的辛夷香最浓,走,咱们再往里走走,你不知道,我做过一个梦,梦里就是……”
话说到一边便断了,嬴纵眉头微挑,侧眸看她,“梦里是什么?”
沈苏姀眸光在这林子里打转,面上十分罕见的现出两分赫然,轻咳一声方才道,“梦里是咱们八岁那回,不就是在宫里的辛夷林子里?那时我还不认得你是谁,我本要去摘花,可内力不够爬不上树冠,本来准备念个心法好下来,结果你出来扰了我,我就掉下来了。”
沈苏姀语气有些微懊恼,眉头微皱笑意发苦,一张小脸少见的这般表情丰富,嬴纵瞧了她一眼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底生出几分笑意,“我那时只怕你摔出个好歹来,分明是我接住了你,你没有道谢也就罢了末了却咬了我一口。”
沈苏姀偷偷转眸看他一眼,又咳一声,“谁叫你说我是个姑娘……”
嬴纵闻言笑意更深,语气却淡淡道,“你幼时的确生的比别的小女孩好看,哪怕穿着男装也一样,我那时不知你的身份,自然凭着一双眼睛来认定了,可我刚说完你已气的暴跳如雷,当时还没觉得什么,回去一想便也明白你的身份了。”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她听得,可就算是故意的沈苏姀也听得心头一动,却转而倒打一耙,哼声道,“你那几个亲随还让你扒了我的衣裳!若非我跑得快……”
沈苏姀本是一句玩笑,说到最后角儿有些丢面儿便断了话头,这边厢嬴纵闻言却眸色一暗,沉声道,“后来我怕他们乱说话,就将他们发配出君临了。”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紧,转头看他一眼眼底生出几分动容,就为了那几个侍卫有可能乱嚼舌根他就将人打发出去了,且不知他暗地里还为她做过多少事?沈苏姀心中这般想,眉宇之间便陇上了两分暗色,嬴纵见状拉着她停下,握了握她的手,早已被冻的冰凉,又触了触她的脸,同样冷冰冰的,嬴纵看了看前头,“再不准你往前走了,回去吧。”
沈苏姀也的确有些累了,喘了喘才点头,四周看了看忽然道,“这林子里的雪就不要动了吧,积一个冬日恐怕赶得上九巍山——”
嬴纵失笑,一边暖着她的手一边道,“九巍山上的雪四季不化,怎是这里能比的。”
沈苏姀两手都被他握在掌心轻轻揉搓着,沈苏姀抬睫看他一瞬,问他,“在九巍山的时候,我们也会这样吗?寻一处没人的雪地林子见面?”
嬴纵抬眸,看了看这雪地,笑着点点头。
沈苏姀眼底露出几分恍然,又问,“那我们见面都做些什么?”
嬴纵被她这问题弄得哑然失笑,一边拿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一边用带着剥茧的指腹磨挲她的掌心,沈苏姀被他弄得发痒,见他这眼神更是想到了些叫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她轻咳一声面颊微红,嬴纵见状笑意更深,而后又淡声道,“你脸红做什么?我们见面之时大都讨论讨论兵法阵型,或是密谋如何配合阻击焉耆罢了……”
沈苏姀一鄂,顿时反应过来他在逗她,眼底一恼,刚瞪了他一眼嬴纵已道,“当然,也有将忍不住的时候,有一次就在南营后山的雪地里就……”
沈苏姀双眸大睁,眼底满是不可置信,难道……
嬴纵见她这般忽然朗声笑了起来,沈苏姀怔愣须臾,陡然反应他这是故技重施,面上一红,挣脱她的手朝气呼呼的原路返回,嬴纵笑意一收追上去,大手一览便将她腰身定了住,“是你自己要问,却怎地又生了气,我话还未说完你便露出那样的表情,我自然觉得有趣,在雪地里没怎么样,我们尚未大婚,我便是再想又怎敢不克制自己,你可别乱想。”
沈苏姀本就面红若霞,听着这话更觉无地自容,挣着不叫他抱就要自己往前走,嬴纵失笑,“你既不好意思,那我背你回去可好?”
说着话嬴纵已走至沈苏姀身前,矮身一蹲,“上来。”
沈苏姀怔了住,皑皑雪色里,他第一次蹲下身子将宽厚硬挺的背脊支在她面前,沈苏姀只觉心头一软,当即趴在了他背上,嬴纵满意一笑,将她背了起来,沈苏姀双手抱紧了嬴纵的肩颈,从来知道他怀抱叫她安心,却是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背脊也这般宽厚,便是这硬骨铮铮的肩膀,能扛起大秦边疆护卫之责,能担下十万天狼军的尊崇,将来还有一个大秦压在他身上,沈苏姀心头忽然漫上一股子心疼,下颌往他肩头蹭了蹭,侧脸紧紧贴住了他的颈子。
察觉到她这亲昵的动作嬴纵笑意畅快,“我虽说了旧事,却不准你乱想,莫忘记那牵机咒还未解,那个时候其实十分艰难,你我身份所限,远不能如今日这般无所顾忌,所以你不必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做,你人在我眼前,我便觉得天下江山也在我手中!”
嬴纵背着沈苏姀,只察觉她紧紧拥着她,却是不知道她眼下是哪样的表情,等了许久,才等到沈苏姀语声喑哑的一句,她说,“嬴纵,我对不住你。”
嬴纵脚下步伐一顿,面上晴朗的表情一暗,默然一瞬他才失笑,“你我之间何来此言?总之往后你我二人相守,你若觉得对不住我,便为我生儿育女补偿我。”
他语气轻松,话音落定又稳稳的朝前走去,辛夷花已谢,林间的辛夷花木高大错落,枝桠树干皆被白雪附着,一派玉树琼枝的雪国颜色,嬴纵一身墨袍,背脊上的人影纤细而娇小,雪白的狐裘斗篷几乎和这雪景融为一体,嬴纵就这般背着沈苏姀顺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返回,细雪纷纷而落,他却走的越来越慢,似乎恨不得就这般走到天长地久去……
感觉走了许久,却又好似只是一瞬,走到那亭边主道之时两人都有片刻的怔然,似乎都觉得那路太短,嬴纵还未打算将沈苏姀放下,十多步之外的亭子帘幕忽然被人从内向外掀起,一人白衣风流从中走出,竟然是宁天流,宁天流面上本来带着薄笑,却不曾想到一出来就看到两人这般,他面上的笑意一滞,愣了须臾才语声清朗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嬴纵和沈苏姀闻声齐齐转头,看到竟是宁天流来了两人都醒过神来,沈苏姀面色微红,拍了拍嬴纵的肩头示意她要下地来,嬴纵想了想才从善如流将她放下,转而一把牵住了她略带冰凉的手,一边带着她往亭中去一边道,“你怎么来了?”
宁天流目光从沈苏姀身上扫过,语声平静道,“有几件朝事要来问问你的意思。”
嬴纵点点头,宁天流便掀开帘子让两人进了亭子,进的亭中,嬴纵抬手先将沈苏姀的斗篷解了下来,抖了抖上头落下的雪花又来为她拍发髻上颈子上的雪,并不避讳宁天流,只一边拍一边道,“什么事要让你亲自跑来?”
宁天流站在那入口处脚步未动,扫了两人一眼自行去一旁取茶来喝,语声漫漫道,“忠勇军被煜王和忠亲王重掌,你就没有一点儿想法?”
嬴纵这边已经忙完,随便拍了拍自己身上拉着沈苏姀落座,闻言只道,“忠勇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这几年未得历练,并不能成什么气候,你盯着就好。”
宁天流听着这话唇角一抽,还未说话沈苏姀却想起来一事,“宁郡主眼下可好?”
宁微倾因为苏瑾而被昭武帝赐婚给一个小太监的事情眼下必定已经传遍了君临城,沈苏姀并不知此事后续发展如何,因而才问一句,宁天流闻言面上苦笑一现,“为人臣子忠君之事,那小黄门早前已经自尽,至于微倾,她已经辞了御前职务眼下在府中。”
沈苏姀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没有报复的快意,也没有将宁微倾当做什么仇敌,只是此人狠心她早在杀焉耆太子之时便略知一二,却没想到那一夜宁微倾竟能生出那般歹心,而宁微倾被荒唐赐婚的内情只有不多几个人知道,宁天流这话也多是感叹为臣之道的无奈,倒是不甚在乎名声之事,听闻此话她面色寻常的点点头,又问,“煜王眼下在何处?”
宁天流眯眸,“在城外忠勇军大营里,他早前在忠勇军时日虽短却已和那些将士打成一片,此番回归忠勇军很是得军心。”
沈苏姀颔首,转而看了嬴纵一眼,嬴纵却是面平不语,只垂眸为她冲药茶,沈苏姀眼下吃的喝的每一样都和药有关,连这茶也是,见嬴纵不动声色她也不多言,宁天流便看着她的面色问一句,“当夜宫中生乱沈姑娘受了重伤,眼下还未好?”
沈苏姀闻言苦笑,“也不知怎地,好的甚慢。”
宁天流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光一闪,“我那里倒是有些奇珍之药……”
话未说完,嬴纵已充好了药茶递给沈苏姀,转而对宁天流淡淡道,“她最不喜吃药,这不,这才想法子将药性入了茶,便是再好的药拿来了她也不愿吃。”
宁天流闻言眉头一挑,嬴纵语气虽淡,可接话接的太快却不是他的性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宁天流眼底闪过两分沉沉笑意,垂眸未语,沈苏姀却未觉出什么不对来,只看着宁天流道,“多谢世子好意,如他所言眼下我连喝茶都是喝药了,世子再拿药来我恐怕就更是药罐子了,索性是急不来的,如此养着也无碍。”
宁天流笑着点头,这边厢嬴纵已看着沈苏姀道,“可觉得累了?出来好一会子了,不若先送你回去歇着?外面一冷一热到底不妥,也快要时辰喝药了。”
沈苏姀闻言面色一苦,看宁天流一眼,“瞧,又是药。”
虽是眉头紧皱的模样,可说完这话还是放下手中茶盏起了身,嬴纵见状便又拿了斗篷为她系上,转而看着宁天流道,“你随意坐坐稍候片刻。”
宁天流自然只有欣然点头的份,沈苏姀对他点了点头便朝亭子外头走去,待走出亭子,正要叫嬴纵不必送她回去嬴纵却已倾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沈苏姀低呼一声,低低咕哝了几句什么最终拗不过的被抱走了,亭子里宁天流透过那帘幕的间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面上的欣然明朗和风流笑意一点点的散了个干净……
“我自己能回来,你偏生要让宁世子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