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
容飒的语声有些动容,又有些艰涩,沈苏姀闻言又硬了语气道,“怎么,难道你家主子不曾说你留在我身边便要事事听命与我吗?”
容飒又是一默,语声犹豫道,“说过。”
沈苏姀颔首,拍了拍手转过身来看着他,“那就行了,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他不敢拿你怎么样,我会在年前回来,你家主子不也是在年前回来?你不必担心,他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容飒眉头几皱,眼底更有深刻的挣扎,看了沈苏姀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那小人便先照侯爷的话做。”微微一顿,容飒却又不确定的道,“虽然小人听命与侯爷,可是小人也不知道主子在君临有没有其他的安排,总之在主子心中侯爷乃是重中之重,若是主子知道侯爷竟然有此行,无论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沈苏姀眼底微光簇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沉默了一瞬,寒风呼啸,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见容飒一副等着她答话的样子只对着容飒摇了摇头,“在大局面前,他从不是冲动乱来的人。”
容飒听着此话唇角微抿似有不赞同,可到底未曾多言,沈苏姀找容飒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也不愿再说什么,三两句之后便叫他自行离去,沈苏姀站在原地默了默,只待觉得身上有些冷之时才回房沐浴,甫一躺下,那张七八日不见的面容便入了梦来!
一夜深深浅浅的梦境,一夜辗转反侧难眠,第二日沈苏姀比平日里更早的起了身,用过早膳便带着香词出了沈府,白茫茫一片的街道上此刻看不到几个人影,赵勤驾着马车,趁着冬日清晨的刺骨冷气朝苏氏学堂一路疾行,小半个时辰之后堪堪驻马停在了那学堂门前。
自从九月从九华山归来至今不过两个多月,沈苏姀此乃第二次踏入这学堂大门,因着前次孟南柯看到了她和嬴纵那一幕,而她又对孟南柯坦白之后她心底便有些微的隐忧,按她所想,孟南柯必定对她有些失望的,眼看着便要去漠北,沈苏姀到底还是再次登了门。
庭院深深,皑皑的素雪将整片的竹林都掩了住,翠绿与素白相间,不由得叫人眼前一亮,沈苏姀踏进孟南柯的小院厅门之时只听到一声清朗温润的笑语,亲厚之意与往日无二,“我已为你算过,此行漠北并无大凶之象,你可放心走了。”
孟南柯一袭青衫站在窗边,正在制一种新香,沈苏姀心中的隐忧因他之语散去,挑了挑眉道,“你倒是知道的快,还有时间为我算了一卦,既然如此,那我倒是真的不必担心了。”
沈苏姀随意的坐在窗前榻上,孟南柯自顾自忙自己的,她便自己到了茶喝,孟南柯见空扫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大凶之象,可是关于那璴意的卦象却有些奇怪,这个人高深莫测,教我看不出来路性情,你还是当心为上。”
孟南柯所言沈苏姀岂能不知,点了点头道,“我此番一走,君临城只怕不甚平静。”
孟南柯唇角微勾,将磨好的香粉小心翼翼的混在一起,一边道,“我自是明白,申屠眼下已经倒下,西岐只怕也有些明白今上的意思了,若是稍后将西岐扯出,只怕西岐也是一样的下场,所以这一次举朝上下都在打击申屠,却只有西岐没有什么动静,眼下你便是查也查不出他们什么,还不如走一段时日叫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再行谋划。”
沈苏姀心中其实也有此意,听他如此说不由又放下心来,孟南柯未听见她接话,看了看她的面色眸光微暗道,“这是在担心钦州?我这几日都在制香,可没那个时间帮你算钦州。”
沈苏姀被他看破,面上也无赫然,思忖一瞬老实交代道,“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自从知道了一些往事心中就总是有些不安,他可以只手遮天也可以让所有人忌惮,可若是皇帝对他生了防范和戒备,一切就都不同了。”
孟南柯闻言摇头一笑,面上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略有嗟叹的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你难道还想着他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皇子能得昭武帝万分宠爱不成?让皇帝芥蒂和防范是肯定的,当初大殿下之死,谁就能说不是正合昭武帝心意呢?任何一个有威望有军权哪怕是有财势的能对皇位有威胁的人都是今上的敌人,这点你还不懂?”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所说的戒备和防范并非仅仅是如此。”
大抵是沈苏姀的语气万分沉暗,是以让孟南柯又狐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沈苏姀便抿了抿唇道,“假若分明知道一个人对自己有很大的威胁,即便最终不能将自己置于死地,却还是没有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尽早除掉,不仅如此,自己还给了这个人大权在握不断做大的机会,你觉得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孟南柯闻言眉心微蹙,似乎也有些为难,一边将香粉倒入香筛之中一边凝着眸子似在沉思,沈苏姀坐在窗边喝着茶不语,过了良久才听到孟南柯有些无奈的开了口,“你说的这个缘故我一时想不出,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古书上记载的故事,说秦之前的大夏朝曾出过一个昭文帝,这个昭文帝人如其号,只对做文章感兴趣,国政一道基本荒芜,登基之初,他启用了一个最为得力的手下为丞相,当时有身边谋士告诫他这个丞相手段太强不宜官位过高,否则便会功高盖主制衡皇权,可是当时这个昭文帝并没有听,仍旧启用了这个手下为相,后来如那些谋士所言,这个丞相手段强悍铁血,不出两年便将国中旧党清理干净,且将国政治理的文昌武盛,一来二去,国人只知丞相不知国君,你猜后来如何?”
孟南柯手中的活计一直不曾停下,听到这里沈苏姀眉头微蹙,“那丞相谋逆登位了?”
孟南柯淡笑着摇了摇头,眸光注视着香筛之中漏下的细细香粉,“没有,那个丞相有没有谋逆之心世人不知道,可是世人只知道他的几番铁血手段虽则除干净了旧党,却留下了凶残无道之名,朝野之中更是树敌无数,后来,这个丞相因为府中私藏了一件龙袍而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反倒是这个昭文帝,在剪除了这个狼子野心的丞相之后接手文昌武盛的大夏朝,顺着那丞相的章程治国,最终得了一个圣贤明君的称号名留青史。”
孟南柯的语声分明是徐徐若三月春风,可沈苏姀脚底却有一股子寒意漫了上来,眸光微缩,握着青瓷茶盏的手一时指节泛白,唇角紧抿,暗芒簇闪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孟南柯不用看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随意一问道,“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往事如此担忧?”
沈苏姀默了默,眼底仍是一片漆黑,唇角微动,语声沉而缓的道,“嬴纵八岁那年钦天监曾有一道卜测之言,外人只知道那那卜测之语是说他周身有恶鬼煞气缠身需得以鬼面护身,可实际上,那卜测之言说他乃是天命孤星,身负煞气,可乱朝纲覆天下,虽然如此,却又说大秦龙脉却并不会断与他手,那术士还道他身上并无九五至尊天家紫气之象,我想不通,即便今上知道他将来没有九五之尊的机会,可这乱朝纲也并非小事,按道理说没有哪个当权者会忍下来,我早前想不明白,你适才一言我倒有些顿悟。”
沈苏姀说完,却发现孟南柯竟然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动作正眸光深不可测的看着她,沈苏姀眉头一挑有些疑惑,孟南柯已放下了手中香筛问道,“你适才说当年有人道秦王身上并无九五至尊天家紫气之象?”
沈苏姀点了点头,却又眸光半垂定定道,“我不信天命,亦不会改变心意。”
沈苏姀此话乃是说哪怕当年有人说嬴纵没机会成为九五之尊,她此番也还是会支持他,孟南柯听着此话眸色一暗,看了她一瞬却是摇了摇头,“小苏,你弄错了。”
沈苏姀一怔抬起头来,便见孟南柯眸色沉沉的看着她道,“那话并非是说秦王没有九五之尊的帝王之象,天家紫气,但凡是皇帝所生的天家皇子都会有……”
沈苏姀墨瞳骤然一缩,握着茶盏的手狠颤,堪堪洒了一桌案的茶水。
这边厢孟南柯语声沉暗道,“换言之,那话的意思是……秦王并非今上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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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璴意现身,惊鸿一瞥(国庆快乐!()
回廊映雪,冬寒料峭,二月末的九重帝阙仍然被深重的寒意包裹,帝宫的玉瓦金檐之上亦有皑皑的残雪轻覆,刺骨的冷风徐来,风中却隐隐可嗅到轻悠花香,彼时八岁的苏彧刚随着威远侯苏仪从南境驻兵归来,在边境军中野惯了的“他”尚不懂帝宫之中的规矩,嗅到那熟悉的花香,“他”一溜烟儿便摆脱了身后宫人的跟随,半眯着眸子朝那花香源头寻去。
八岁的小苏彧生的一张冰雪可爱的小脸儿,内里穿着件白色锦袍,腰间绲带亦是白玉生辉,外头披着件银狐斗篷,因是怕冷,将那风帽也戴了上,一张眉眼稚嫩却精致的小脸儿被那银狐绒毛一圈,着实像个冰雕玉琢从雪中幻化而来的小仙童!
虽则是大大咧咧没规矩的乱走,可因着这身打扮实在算是矜贵,又因这小娃娃实在生的可爱至极,因此一路上即便是遇到了宫人和禁卫军也都被当做哪家的小世子小郡王的给放了过去,彼时的小苏彧心中当然是记着自家父亲的切切交代,诸如不可乱看不可乱走不可乱说话之类,一路走过来,小苏彧将父亲的交代一一否定了过去,在父亲口中那浑似个吃人之地的宫闱眼下在“他”眼中可实在是和蔼可亲的紧!
快行一刻钟,小苏彧凭借着自己灵敏的鼻子,终于寻到了那花香幽来之处!
素雪皑皑,冷香徐来,佳木成林,漫漫无尽,镂空的花墙相围,竟然在这到处都是大房子的宫闱之间留下了这么一处略显突兀的所在,小苏彧并非对每一样冷香都敏感,全然是因为这花香与“他”而言实在是熟悉的紧,辛夷花,原本生在南国之地,整个君临城,据“他”所知只有自家府中有,可不知何时起,这宫中竟也堪堪生出了这样大的一片!
小苏彧四处看了看,竟然发现这样大一片地方竟是无人看守!
唇角微扬,小苏彧心底叹一声妙哉迈着小短腿朝那林中而去——
二月末的辛夷花还没到盛开之时,然而既然已经能闻到那幽幽花香,唯一只能说明这片林子里有些花骨朵忍不出当先开了,小苏彧眸子半眯,微仰了脖子朝那佳木深处而去,笔直而繁密的花林看得出乃有人精心打理,脚下是层层素雪,抬头又是浓绿障目,白色的小花苞隐在那浓绿之下叫人难以察觉,到底是那一枝迫不及待吐香了呢?
要说小苏彧从记事开始多半都在边境长大,虽然有个小秘密不足为外人道,可性子也并非那般寻常女儿家见花便痴,着实是因为“他”有个爱极了辛夷花的皇后姑姑在栖凤宫等着她,想“他”多日未归,若是能将这冬末新开的辛夷花为她那皇后姑姑送去,指不定她那皇后姑姑就能把那匹传说之中由乌孙国进贡的极品汗血马绝影赏给“他”呢,想到那匹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宝贝马儿,小苏彧一双眸子更如同鹰隼似得在那林间搜寻了起来!
屏住呼吸仰着脖子,小苏彧小小的身子极其缓慢的在那佳木之间走动,因是身量还未长足,这小小的身子再加上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远看起来实在有两分好笑,当然小苏彧自己并不觉得,就在“他”脖子酸疼的想要放弃的时候,“他”眸光猛地一定,唇角不自觉溢出一声惊呼,看着花林最深处的那株参天花树顿时两眼放出明亮的光来!
那光一闪即逝,只因为小苏彧先看到了那花树之上开着的白色大花,然后才看到了那花树高不可及的枝干,难怪这么早就开了花,原来是这林中的树王,小苏彧看了看“他”自己的小短腿和小手小脚,又看了看那足足有三四丈高的花树,眉头一簇,唇角一沉,一张好看的小脸立刻皱在了一起,心底暗咒一声,唇角滑出一声无奈轻叹,后退两步,眼看着是要原路返回,可忽然,“他”那小小身影竟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那花树飞奔了过去!
凭着那股子冲劲和丹田之内一层稀薄的内力,那娇小的身影竟然有如神助的顺着那笔直光溜的树干窜了上去,眼看着就要够到高高的花枝,可那劲头和那内息到底不足以支撑那高度,半途一顿,素来风流倜傥的苏阀小少爷顿时如同个八爪鱼一般的抱住了那树干,那树干笔直光溜至极,乃是被花匠惊心侍弄的,苏阀小少爷在心中将那花匠在心中暗暗诅咒了千百遍,看着眼下自己这不上不下的狼狈模样顿时苦了脸,这可怎么是好啊!
眼下这境况虽则尴尬,可也不是没有办法,想她眼下已拜了个举世无双的厉害师父,那位厉害师父念她年纪尚小虽则不曾传授十分厉害的武功,却是教了她一套极其能生息养气的内功心法,“他”这身板实在是小,这么一直抱着这树干指不定什么时候支持不住就要摔下去,摔下去的疼还是次要的,若是摔伤摔残摔出个鼻青脸肿的样子才最要人命,可“他”若是能运起这内功心法养出两分内息,虽则不太可能再往上摘花,但是至少能有这个内力从此处翩翩然落下去,自也不算损了“他”苏阀小少爷一世英名。
心中如此想定,小苏彧已闭着眸子念起那心法来,说起这天玄宗修气筑基的心法十分简单,对于十岁以下的孩童来说乃是习武入门的当世至宝,当然,再简单的心法也有自己的修习规则,而苏彧此刻念着的心法唯一的要求便是一个“静”字,修习者定要心静凝神才能养气筑元,否则便是毫无用处,苏彧一边开始默念心法,一边心想眼下这真是天助“他”也,这地方安安静静的连个鬼影儿也没有,便是“他”想有个人来扰“他”一扰也是难啊!
苏彧心满意足的念起了心法,可大抵是“他”得意忘形的小心思被老天爷听见了,就在“他”心法念至一半之时,那花树之下忽然极缓极慢极其从容悠哉的走出个墨袍加身的小小身影,来人面上带着一层清冷,眉头亦是微蹙,此刻亦不知苏彧在念那不能被人打扰的心法,张口便是略带倨傲的一问,“喂,你要抱着这树到什么时候?”
来人略带稚嫩的语声傲然清冷,那好笑却带着疑惑的意味却是压制不住,是了,怎么会有人傻到抱着一棵树不上不下的半晌不松手呢,少年话音落定,笑意还留在唇角,本以为树上某人大抵会开口为他解答一番疑惑,可就在此时,那树上一直静然不动的某人却忽然的动了,不,不只是动,是松手,那个抱着树的某人就这么没有一丝预兆的松了手!
少年唇角的笑意来不及散去,当头一个白影已朝他落了下来!
少年本有机会躲开,可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伸出手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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