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姀呼吸微滞,当下转过头去不再说话,嬴纵抬睫看了她两眼,眼底眸色微深。
王辇没多时便到了寿康宫,沈苏姀当先下的车辇,一下去她便微微的蹙了眉,此刻那宫门之外正停着一辆沈苏姀从未见过的车辇,看那规格必定是王侯级别的,这个时候是谁来了呢,想到这几日的使者来访,沈苏姀眉头一时皱在了一起。
“是琅琊凤王。”
嬴纵低寒的语声落定,不知怎的带着一股子深重,沈苏姀闻言才细致的看了看那辆车辇,果然,在其车檐之前发现了一面纹着凤纹纹样的小小旗帜,琅琊凤王乃是殷氏一脉,和漠北的苍狼王同样是为大秦异姓王,这个家族素来神秘且低调,相比蠢蠢欲动的璴氏来说要让大秦安心许多,沈苏姀没怎么觉得意外,转身却发现嬴纵看着那马车眸光深刻。
二人一同进的寿康宫,刚走到主殿之外便发现今日里的排场盛大,由此更确定是有贵客来访,沈苏姀和嬴纵相视一眼,先后进了正殿,却瞧见殿中正有两人,除却坐在主位带着两分温和笑意的6氏,另一位的装束就实在是奇怪的很了!
殿中分明有宝椅,可那人却坐在一辆轮椅之上,沈苏姀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从身形大概看出应当是一位年轻女子,此刻那人此刻浑身上下都被一层黑纱包裹着,黑衣黑裙黑色的面罩,一片严实之中只有一双眸子露了出来,那双眸子是沈苏姀从未见过的清透明澈,那般的清明并不会叫人觉得单薄,只因为那澄澈之中更含着两分悲天悯人的慈悲之意,一眼便能洞悉你的心思,却好似带着禅意一般的不去拆穿亦不会给人压力。
沈苏姀看的愣了,这边厢却听到6氏一阵叹笑,“丫头,这位是琅琊城的凤王郡主殷蓁蓁,哀家好多年未曾见过了,你此番亦是第一次见,快认识一下。”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跳,赶忙福身做礼,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上古之时的诗瑶形容桃李枝叶之繁茂,与眼前这位凤王郡主给人的感觉真是太过不同,沈苏姀定了定神,起身之时却发现殷蓁蓁正定定的看着她,沈苏姀眉头微挑,她这身打扮实在是太过神秘,不知道自己刚才打量她的眼神是否太过无礼。
“这位便是沈姑娘——”
殷蓁蓁的声音脆如珠玉十分好听,可她说这话时的眼神与语调都让沈苏姀有些奇怪,好似她早就知道她似得,沈苏姀正有些讶异,可殷蓁蓁又转过眸光看向了嬴纵,沈苏姀心头微松,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七王爷有礼,蓁蓁身有不便还望王爷原谅。”
殷蓁蓁大抵是腿脚不好,没法子站起来行礼,嬴纵无所谓的落座一旁,“郡主不必多礼。”
大抵是沈苏姀刚走殷蓁蓁便到了,是以此刻她也算在寿康宫待了一阵子,沈苏姀和嬴纵刚坐下没多久她便提出告辞,只说明日再进宫来,6氏闻言一愣,“既然来了君临,怎么不住在宫中,哀家着人与你安排便是。”
此番的使臣与王族都是住在宫中的,殷蓁蓁却是拒绝了,“不必麻烦太后,蓁蓁不喜宫廷规矩太多,是以还是住在外面便是,皇上已赏了蓁蓁出行只腰牌,蓁蓁可随时进宫无阻,太后请尽管放心吧。”
听她说的这样直白6氏也不好再劝,当下便着人将其好生送出了宫门,又交代礼部送去诸多赏赐才算作罢,看着一旁沈苏姀略带疑惑的眼神6氏幽幽的一叹,“凤王一族素来对朝廷最是忠心的,可怜却家中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这女儿还从小患了恶疾,这位小郡主还是数十年前来过君临,若非此番凤王有病在身,只怕她也是不来的。”
沈苏姀想到殷蓁蓁浑身都过着黑纱还坐着的轮椅的模样有些明白,6氏又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住在外面也好,这宫中说起来规矩多却是人多眼杂,与她的身子倒多有不便,只怕她没个几日是不会再进宫了。”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听着,另一边嬴纵的眸色却幽深非常。
6氏的话并没有成真,因为就在第二日午时刚过那位凤王郡主便又乘着车辇进了宫,她行动不便,进出宫门都要人相陪,在她身边跟着的是两个看起来身材纤细的侍女,可也正是这两个侍女照顾着她的出行,自然也都不是简单的弱女子。
殷蓁蓁此番进宫也没有别的,只是为6氏送了几件琅琊带过来的礼物,虽然并非价值连城,却都胜在希贵,一时间让6氏欢喜非常,可让沈苏姀意外的是,这位郡主竟然也给她带了礼物来,当看到那块鲜红欲滴的玉佩出现在殷蓁蓁的侍女掌心之中时,沈苏姀心头莫名的涌起一股子戒备之意,她当然没有忘记两次街市相遇,而这玉的主人要么是眼前的她,要么便是那日遇到的马车之中的人,只可惜,她未曾见过那马车之中的人长着哪般模样。
“这玉名叫桃夭,希望沈姑娘喜欢。”
沈苏姀眉头微蹙的看着那玉片刻,摇了摇头,“此玉实在是太过贵重,沈苏姀怎么能收,还请郡主莫要客气,否则沈苏姀倒是要惶恐了。”
不仅连沈苏姀自己觉得奇怪,便是连6氏都是一惊,凭她当然能看出那玉的价值连城,却不知为何殷蓁蓁与沈苏姀第二次相见就要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看着6氏和沈苏姀略有异样的眼神殷蓁蓁似乎是笑了笑,“蓁蓁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现如今见到沈姑娘仿佛见到了故人一样,由此这才将蓁蓁颇为心爱的玉石送给了沈姑娘,还望沈姑娘莫要嫌弃蓁蓁这个朋友才好。”
殷蓁蓁如此一言让沈苏姀不知说什么才好,6氏听得颇有些感慨,不由对沈苏姀道,“丫头,既然如此你就收下蓁蓁的玉吧,既然珍贵,可见蓁蓁是拿你当朋友了,你们两个若是能与此番交好,哀家看着也开心。”
6氏这般说沈苏姀自然要接下,可想到那日街市之上的相遇,沈苏姀怎么都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果然如她所料,刚接下这块玉殷蓁蓁便是一笑的看向了6氏,“太后娘娘,蓁蓁在这君临之中并无朋友,不知今日可否让沈姑娘随蓁蓁一起出宫一趟,让她晚上陪蓁蓁在这君临城之中逛一逛,听说君临城夜若白昼,只可惜蓁蓁还未见过。”
6氏眼中讶然一闪而逝,显然的她也没想到殷蓁蓁对沈苏姀的信任来的如此之快,微微一愣,她点了点头,“当然很好,让她晚上好好地带你逛逛,明日一起进宫哀家为你设宴!”
殷蓁蓁点头应下,又和6氏说起话来。
沈苏姀此刻对殷蓁蓁第一眼的好感已经尽数消失殆尽,她不知道那黑色的棉纱之下到底笼罩着怎样的一张脸,她亦不知道那黑色的纱裙之中裹着怎样的一颗心,她只知道,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而她让自己跟着她出宫也绝不是为了逛君临城!
沈苏姀绝不喜欢这样被算计的感觉,冬天的夜晚要比寻常时候来的快些,眼看着夕阳西下,殷蓁蓁提出了告辞,沈苏姀在6氏的鼓励之中随着殷蓁蓁的出了寿康宫的宫门,又随着她一起上了她的车辇,当车轮开始滚动,沈苏姀才将莫测的目光看向了这个第二次相见的女子,“敢问郡主,今日出宫当真是为了逛君临城?”
殷蓁蓁的眸光依旧是一片清澈,好似一汪湖又好似一面镜子,更好像一丝云气儿也没有的透明天幕,她听到沈苏姀的问题也不奇怪,不点头也不摇头,“沈姑娘届时便知。”
这样的答案已经说明了今夜之行并非那么简单,沈苏姀不喜欢这种带着威胁性质的未知之旅,亦不愿卷进更多的浑水之中,她面色从容的将袖子里的血玉拿了出来,抬手放在殷蓁蓁的面前,“这块玉请郡主收回,无论郡主有什么计划,沈苏姀都不感兴趣。”
说完此话她便转身掀帘准备出了车辇,可她刚一转手手边被殷蓁蓁拉了住,沈苏姀想着她身子不好并没有使力挣脱,只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殷蓁蓁,殷蓁蓁看她一瞬,终于妥协似得道,“有人要见你,你随我去了便知道。”
沈苏姀一瞬间便能知道相见她的是何人,只可惜,当日她在街市之上没有上那人的马车,今日也不会随便就和眼前之人出宫去,她摇了摇头,“可沈苏姀并不想见别人,郡主好走。”
说完沈苏姀便欲出车辇,可步子刚一迈出她的手便针扎似得疼了一下,沈苏姀眉头一簇,转过身之时正对上殷蓁蓁略显无奈的眸子,她笃定的看着沈苏姀的眼睛,“他等了你许久,你是一定要见他的,别怕,你只是中了我的麻药而已。”
沈苏姀心头陡震,她分明什么动作都没有,却对她下了毒!
黑暗来袭,沈苏姀闭上眸子之前只听到殷蓁蓁轻悠的一句话,“我们不会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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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 为她夜探,致命破绽!(高潮)()
嫡女锋芒之一品佞妃;093 为她夜探,致命破绽!(**)
天色阴沉,七王府的上空被一团阴云笼罩,浑似有暴风雪即将落下。纸悭湉尚
临水的书房之中,嬴纵身上披着一件墨色狐裘,手中正拿着那本沈苏姀经由宁天流交到他手中的册子,这本名册出自当年刑部左侍郎之手,彼时的他或许因为第一次参与那样大的事情便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及所有涉及人员的姓名都写在了上面,看着泛黄的纸页之上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嬴纵不由想起了沈苏姀说道这名册之时的表情。
屋内角落里的香炉之上青烟袅袅,但凡嬴纵要用这书房,那香必得点燃,那是清远和明生得容冽吩咐日日都要做的事情,没有一刻敢忘,那香不知是何种名贵之物,清远和明生每每再次临帖之时但凡有那香燃着便能凝神静气许多,明生本就是个安静的,清远却有几分活跃,从前清远领贴的时间总不会超过半个时辰,可或许是有嬴纵的亲自教导,又或许是那清心的香起了作用,现如今他临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本来写的一手行楷,却与无意之中看到了嬴纵的一手行草之后生生弃了原来孟先生教的笔法,又重新开始练起了行草。小小年纪的他学起行草来并不容易,且不敢当着嬴纵的面写,却不想有一日被嬴纵不经意看见,随后他有意无意的点拨了几番,如今,那一手行草竟也堪堪有两分嬴纵笔墨之间的疏狂硬朗之气。
正凝神临帖的清远和明生并未注意到窗边人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他们身上,可嬴纵的目光太有存在感,不过半刻专心致志的两人便察觉出异样来,齐齐抬头,正对上嬴纵漆黑的眸子,清远迟疑一瞬,“王爷,您有什么吩咐吗?”
嬴纵看着眼前两个面容清秀已经有少年模样的男孩微有沉吟,片刻后才薄唇轻抿的开了口,“你们的沈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他语声寻常,眸光却沉凝,这话问的轻松,可好似又有什么重大意义,自从早前撞见过沈苏姀和嬴纵在躺椅上的那一幕,这两个小少年心中就已经明白这位七王爷与自家沈姐姐大抵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关系,只是一个是他们敬慕的恩人,另一个是他们敬畏且仰望的主子一般的存在,即便两个小少年心中好奇,却也绝对不敢乱问乱说。
嬴纵在他们面前素来寡言,如此直截了当的问起沈苏姀还是头一遭,两人心头自然重视,清远和明生放下手中墨笔对视一眼,此番却是明生先开了口,“沈姐姐心地善良,学堂之中五十多个孩子皆是因为天灾与战乱流离失所没了家的,沈姐姐一个个的将他们从城外乱葬岗和奴隶所周围捡回来,有的已经养了四五年。”
清远见嬴纵眸色莫测,一时不知他问这话是何意,眸光几转忽然补充道,“沈姐姐待我们都极好,虽然是大家小姐却从没有架子,我们生活用度日常琐碎她都亲自过问,若是谁让她照顾,她定能事无巨细照顾的很好,沈姐姐还很漂亮,清远在大姐上见过不少富家小姐,都没有沈姐姐好看,还有沈姐姐也写得一手好字,她不仅能写绢花小楷,一手行草也写得劲道十足,除了王爷以外,沈姐姐的字是清远见过的最好的行草,沈姐姐绣工也是一流,她曾为我们做过香囊,比清远所见的外面街市上买的最贵的都要看好,王爷的衣袍若是交到沈姐姐手中定然比过宫中司针纺去,沈姐姐兰心蕙质贤良淑德简直能算是天下女子至楷模,若是当世哪个男子能聘她为妻定是前世修来的福、福祉……”
清远不愧是学问做得好的,口中溢美之词不断,可他越说似乎越是变了味道,嬴纵听着他那话眼底闪过莫名的异样,继而听到那“衣袍”之语眼底更生出两分卓然笑意,清远和明生几乎从未见嬴纵笑过,此番他如此变化让两人心中一时拿捏不准,清远越说声音越小,至最后眼底已有两分忐忑,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明生,明生也有些不安。
嬴纵看着他们这模样笑意收起,微微眯了眸子,“你们沈姐姐在你们心中如此完美,若是哪天她做下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不会的!”
清远和明生在嬴纵面前素来乖觉,虽然嬴纵从未对他们如对外面那些人那般冷酷威慑,可是大抵他那通身的气派已经深入骨子,这两人便是连说话都是恭敬有礼的,如这般急声打断他的话还是头一遭,嬴纵看着这异口同声的二人眸光不变,轻轻一问,“为何不会?”
明生和清远不知嬴纵怎么忽然有此一问,只急急解释起来。
“沈姐姐心底善良怎会做伤天害理之事,若她这般心性的人都要伤天害理,那天下贤德世间良善都算不上好人了。”清远说的疾快,可大抵是嬴纵的眸光太过深刻,他被他看得一时语塞,只最终只是坚定的否决,“总之清远相信沈姐姐绝不会作恶。”
相比清远明生就要客观冷静的多了,他慎重的看了看嬴纵此刻说话的姿态,沉默一瞬才郑重的开了口,“王爷,沈姐姐的心性我们兄弟二人都坚信不疑,不过这世上之事全无绝对……”
“明生!”
明生显然和清远的观点全然不同,不由得惹急了清远,明生抬手止住了清远的话头,只看着嬴纵道,“这世上之事全无绝对,是非黑白不过全凭人心,亦非人人都明白礼义廉耻,一味的善良只会滋生罪恶,倘若有朝一日沈姐姐做了什么看似不善之事,明生也相信她必定有自己的缘故,沈姐姐能以万贯家财施以漠北,能善待我们这些素昧平生的孤童,让若有什么事情逼得沈姐姐不得不为恶,那事情定然已将沈姐姐逼至绝境,能将沈姐姐逼至绝境必定也是不善之事,以恶制恶,又有什么不可?”
嬴纵看着明生的目光越来越深刻,清远也听得一愣,明生一口气说完才惊觉自己似乎说的过多,不由得垂了眸,又偷偷抬起头来看嬴纵一眼,“明生一时心急胡言乱语,若有不当之处请王爷责罚。”
嬴纵下颔微收,唇角微微勾起,“你们对她如此回护,本王为何要责罚。”
微微一顿,嬴纵眸光一转看向了外头黑云压顶的云团,“你们说的都不错,你们的沈姐姐若真是做了什么不善之事,必定是有缘故的,以恶制恶,是本王喜欢的风范。”
听嬴纵一语清远和明生抬起头来相视一眼,两人的眼底都有些疑惑,被嬴纵似假非真的一说心头都有些惴惴,奈何嬴纵说完此话便不再多言,反倒将他们的心思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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