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尽管只是远远地望到了那个球,也急急忙忙从尖塔上下来,加入到人群中去了。
局势变得越来越糟,追逐那个球的人群以惊人的方式增加着,扩大着,萨马纳城的居民几乎一个不剩地加入到追击的人群中去了,只剩下一些躺在床上的年老体衰者和一些嗷嗷待哺的婴儿……因为他们的母亲不带他们可以跑得更快些。最后,甚至卡拉希丝、摩萨卡纳贝德和其他几个元老也融入到滚滚人流中去了。
冲出家门的女人们在人群的挤压下尖叫着;惟恐丢失主子的宦官们在嫔妃身后挤做一团;丈夫们边奋力前行,边诅咒着,有时踢出去,有时被人踢中,每前进一步都磕磕绊绊,甚至被挤翻在地。
总而言之,萨马纳城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如同大风暴来临或者全城遭到劫掠一般。
最后,那个该死的印度人仍然蜷缩成球状,穿过了全城所有的大街和公共场所,所过之处,无不人去楼空,最后他穿越了四泉山脚下的峡谷,朝卡托尔平原滚去。
峡谷里已经被多年的水流冲击成一个巨大的鸿沟,对面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哈里发和随从们对此很清楚,为了防止那个球滚进地缝,他们刻意加强了力量,但是没有用,印度人就像他们所想到的那样,直奔地缝而去,在悬崖边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地缝下面了。
瓦提克本来要跟着那个背信弃义的异教徒纵身而下,但是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止了他,跟在身后的众人也同样戛然而止了,四周一下子静下来了。
大家吃惊地面面相觑……丢了面纱和头巾,衣衫不整,汗流浃背,灰尘满面,一个个洋相百出,但是没有一个人笑。相反,大家个个面带困惑和难过之色,默默地返回了萨马纳城,回到各自的内院休息,大家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一种冥冥力量的驱使下而疯狂失态,尽管大家对这种失态本身事后非常自责。
有些人经常会把一些好事归功于自己,但事实上他们充其量不过是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些许作用而已,正是这些人应该把他们控制不了的荒唐归因于自己。
哈里发是惟一一个拒绝离开谷地的人。尽管卡拉希丝和摩萨卡纳贝德一再劝说,告诫他悬崖边可能会塌方,曾经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巫师近在咫尺,但他仍然吩咐搭起帐篷,孤身住在那陡峭的悬崖边。
瓦提克嘲笑他们的劝诫,命令点亮一千根烛台,并让他的随从点亮更多的烛台放在光滑陡峭的悬崖壁上,试图借着烛光看清阴森的地缝深处,但是一切都是徒劳,那个地缝是如此的阴森和深不可测,即便是冲天的圣火也无法照亮它。
一会儿,瓦提克似乎听到了地缝深处传来了声音;一会儿,他又似乎听出了印度人的口音,但除了空洞的潺潺流水声和瀑布轰然而下的喧嚣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第四章
就这样在残酷的焦躁不安中度过了一夜,黎明时分,哈里发进帐休息,他什么也没吃,一觉睡到黄昏降临。他像昨天一样继续守夜,就这样一连过了许多个晚上。
最后,这个办法似乎不灵,他不得不换个法子。他有时会在平原上迈着匆忙的步子大步流星地走,蛮横地注视着星空,责骂它们欺骗了自己。
湛蓝的天空突然布满了血光,从峡谷一直延伸到萨马纳城。当这个凶兆好像降临到他的高塔时,瓦提克立刻想到要过去看得更清楚些,但是他走不动了,深深的恐惧使他惊呆了,他把头深深地埋入衣袖中。
尽管这种奇观非常令人震惊,但瓦提克也只是一刹那间的恐惧而已,这更增进了他对神异的热爱。所以,他非但没有回宫,而是下定决心住在印度人消失的地方。
一天晚上,他正在像往常一样在平原上散步,月亮和星辰突然黯然失色,四周漆黑一片,大地在脚下颤动,一个声音传来……那是异教徒的声音,他声若轰雷,对瓦提克说道:“你会为我而献身吗?那么发誓放弃信仰穆罕默德,崇拜地下的力量吧!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就会带你到地下火宫。在那儿,你就会看到星辰暗示给你的无尽财宝,那些宽宏的神明会把财宝赏赐给你。我的马刀正是从那里拿来,所列曼本·道达在那里休憩,身边摆放着控制世界的法宝。”
吃惊的哈里发尽量用一种老练的腔调来表明他对神明世界并不陌生,他颤声问道:“你在哪儿?在我眼前现身吧,驱散你在我心头造成的迷雾;我已经点亮了许多根蜡烛,你至少应该显露一下你可怕的尊容。”
“那么发誓放弃信仰穆罕默德,”印度人答道,“向我发誓效忠,否则你就永远也看不到我了。”
闷闷不乐的哈里发在好奇心的引诱下慷慨发誓。
天空立刻明亮起来,在星光的照耀下,瓦提克看到大地裂开一条缝,地缝的深处,有一扇黑檀木大门,那个印度人就站在门口,他依然那么黑,手里拿着一把令锁头丁当作响的金钥匙。
“我怎样才能下去而不扭断脖子呢?”瓦提克喊道,“来,带我下去,马上打开大门。”
“没这么快,”印度人答道,“耐心点儿,哈里发!我现在热得口渴,在我解渴之前,我不会开这扇门。我需要50个法老和高官的漂亮儿子们的血,否则我的口渴和你的好奇心都无法得到满足。回萨马纳城吧,给我拿上祭礼,然后再回来,你亲手把他们给我扔下来,到那时,你就会看见我了!”
说完,印度人转过身去不再理睬瓦提克了。
瓦提克受了恶魔的诱惑,下定决心把那些可怜的祭品拿来。
他恢复了镇定,在依然爱戴他的民众的欢呼中起身回萨马纳城,大家相信他恢复了理智。他成功地隐藏了内心的情感,甚至连卡拉希丝和摩萨卡纳贝德也没有觉察出来。除了庆贺和欢喜外,别无其他。那个迄今无人敢提的球,又被带到毛毡上来。柔和的笑声四处回荡,许多人由于在上次难忘的经历中受伤,仍然在医生的手下忍受着剧痛接受治疗;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值得庆幸和快乐的事情。
这种轻松诙谐的氛围给瓦提克帮了大忙,他发现这非常有利于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假装和颜悦色地对待每一个人,尤其是他的元老和大公们,他不失时机地和他们共享盛宴,席间他不动声色地聊起了客人们的孩子。哈里发面带春风地问到谁家的孩子有福气、长相最英俊潇洒,所有的父亲马上都宣称自己的孩子最漂亮。不知不觉中,辩论越来越激烈,以至于他们忍不住要动手群殴……如果不是他们出于对哈里发本身深深的敬畏的话。瓦提克借此假装从中调解,决定亲自来仲裁。在这种情况下,他吩咐他们把孩子们带上来。
很快这些可怜的孩子就列队出现了,他们的母亲给他们带上了各种各样的饰物,要么使他们更漂亮,要么展示了他们的青春活力。这队活泼靓丽的小人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让人们为之心动。
哈里发带着邪恶的贪婪细细打量着每一个孩子,他从中选出了50个,他认为异教徒应该会满意。
带着和往常一样的仁慈,他建议在大平原上召开一次盛会,款待这些年轻的宠儿。他说孩子们应该尽情嬉戏,欢庆他的康复,因为他非常喜欢这些孩子。
哈里发的建议在欢呼声中被接受了,很快就传遍了萨马纳城。
轿子、骆驼和马匹都准备好了;妇女和孩子们,老人和年轻人,每个人都就位以待。队伍前进了,全城的糖果贩子夹杂其中,步行的平民们排起了壮观的长龙,但是没有一丝喧哗。所有的人都兴高采烈,没有一个人会想起他们上次穿过这同一条道时的遭遇。
夜晚静谧,空气新鲜,天空明朗,花儿散发着芬芳;落日的余晖洒在山顶上,红润的光芒笼罩着绿油油的山坡,白白的家畜在山坡上尽情玩耍;万籁俱寂,只听见四泉山潺潺的水声,远处传来悠扬的笛声和牧羊人彼此应和的喊声。
一步步走向祭坛的可爱的小天使们给夜景平添了许多欢闹;他们嬉闹着跑上大平原,有的在捉蝴蝶,有的在采摘花朵,有的在捡闪闪发光的鹅卵石。他们不时敏捷地跑离对方,为的是好被对方捉住,彼此热烈地拥抱。
谷底装有黑檀木大门的地缝远远地出现了,它像一道黑色的条纹把大平原一分为二。
摩萨卡纳贝德和他的同伴以为这是哈里发故意安排的;可怜的人啊!他们对等待他们的命运一无所知。
瓦提克不想让他们看得太清楚,他让队伍停止前进,命令大家在远离那个可恶的地缝处围成一个大圆圈。
贴身宦官们前去挑选参赛小选手的名单,50个参赛选手很快就排成了队,他们竞相向观众们展示自己的嫩胳膊细腿,引得人们啧啧称赞;小家伙们的眼里闪烁着父母眼中的快乐。每个人都向自己最心爱的宝贝献上了衷心的祝福,坚信他会赢得最终的胜利。一个可怕的结局在等着这些可爱天真的无辜者。
等自己一有空儿,哈里发便离开了人群,朝地缝走去。
听到印度人的声音,他不由得毛骨悚然。印度人龇着牙,急切地嚷道:“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哪里?难道你没看到我都流口水了吗?”
“无情的异教徒!”瓦提克答道,“难道除了残害那些可怜的孩子外,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够让你满意吗?唉!难道你没有看到他们的美丽吗?那一定会让你动情。”
“死了你的那条心吧,混蛋!”印度人喊道,“把他们给我吧,马上给我,否则我的大门将永远对你关闭了!”
“小声点儿!”哈里发红着脸答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异教徒带着魔鬼的微笑答道,“你需要打起精神来,我会再等一会儿。”
在这番对话的当儿,游戏继续在欢快地进行着。最后,当晨曦开始笼罩群山的时候,游戏终于结束了。
瓦提克仍然站在地缝边,他用尽全力大声召唤:“让那50个小可爱一个个地过来,让他们按照获胜名次依次过来。第一名,我会给他钻石手镯;第二名,我会给他翡翠领饰;第三名,我会给他红宝石帽饰;第四名,黄金腰带;其他人每人一件我的衣物,包括我的拖鞋。”
这份声明赢来无数次欢呼,所有的人都在赞美王子的大度,他居然会宽衣解带取乐于民,鼓励后辈。
这时,哈里发逐件地脱下了衣服,他高高地举起胳膊,让每一份奖品在空中熠熠生辉。但当他用一只手把奖品递给蹦蹦跳跳着来接受它的孩子时,却用另一只手把这个可怜无辜的孩子推进了地缝。
异教徒在里面愠怒地咕哝着,不停地重复:“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这个可怕的阴谋就这样继续着,每一个上来领奖的孩子都不知道前面那个孩子的命运;而由于夜色的缘故,加之距离遥远,观众们无法看得很清楚。瓦提克就这样把50个孩子都扔进了地缝。他期待着异教徒接到祭品后能够给他钥匙,想像着自己如同所罗门王一样伟大。所以,他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值得。但让他万分吃惊的是,地缝居然合上了,四周变成了一块完整的平原。
没有语言能够表达他的狂怒和绝望。他诅咒着那个印度人的背信弃义,用最恶毒的语言痛骂他,用力跺脚,故意让别人听到。
他一直这样做,直到筋疲力尽,跌倒在地。
有些元老和显贵离哈里发比大多数人都近,他们最开始认为他坐在草地上在和那些可爱的孩子玩耍,但到最后,出于疑问,他们朝那里走过去,发现只有哈里发一人,他们就疯狂地要他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他们哭喊着。
“我应该为这个意外负责。”他说,“你们的孩子在玩耍时从悬崖边掉下去了,我本来也会掉下去……如果不是我猛然向后退了一大步的话。”
听到这里,那50个孩子的父亲们放声大哭,母亲们更是尖声哭喊起来,不知缘由的其他人很快也开始大声哀号,淹没了孩子们父母的哀恸。
“哈里发,”他们说,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哈里发愚弄我们来讨好那个该死的异教徒。咱们惩罚他的背信弃义吧!咱们报仇啊!让他们为我们的孩子偿还血债!咱们把这个残暴的王子扔进附近的峡谷中去吧,让他的名字从此销声匿迹吧!”
听到这些传言和威胁,卡拉希丝惊慌失措,赶忙找摩萨卡纳贝德去,她说:“元老,你已经失去了两个漂亮的孩子,现在肯定是最痛苦的父亲了,但是你一向德高望重,救救你的主人吧!”
“我会拼上老命把陛下从目前的危险中拯救出来,但此后就看他的造化了。巴巴拉娄克,”他继续说,“爬到宦官们的头上,驱散人群,如果可能的话,把不幸的王子带回宫里。”
巴巴拉娄克和他的弟兄们暗自低声庆幸不曾为人父,遵从了元老的训令。他们拼尽全力,终于实现了宏愿。
第五章
哈里发刚回宫,卡拉希丝马上吩咐关紧大门。但是看到人群依然混乱,听着四周响起的一片诅咒,她对儿子说:“不管民众们是对是错,你应该为你的安全着想。咱们回你的房间吧,走只有你我知道的地下通道,去你的高塔。在那儿,哑女们会帮助我们,我们可以有效地抵抗。假如我们仍然在宫里,巴巴拉娄克会为了自己而拼死守住宫门。不用那个哭哭啼啼的摩萨卡纳贝德提什么建议,我们很快就会想出解围的办法。”
瓦提克没有回答,默许了母亲的建议,边走边重复:“邪恶的异教徒!你在哪儿?你还没有吞噬那些可怜的孩子吧?你的马刀在哪里?你的金钥匙,你的法宝呢?”
卡拉希丝从这些问句中猜到了部分真相,等到瓦提克在高塔中刚刚恢复镇静的时候,她已经毫不费力地把这些片断联系成一个整体了。她从来不在意歹毒妇人心的恶名,因为高高在上的男人们总会这么贬损女性。所以哈里发的讲述既没有让她感到恐慌,也没有让她感到吃惊。
除了异教徒的承诺外,她对其他的没有丝毫兴趣,她对儿子说:“异教徒的确有些残暴,这一点不容置疑,但是地下的力量也的确令人生畏。不管怎么说,他曾许诺和答应授予的东西就是足够的补偿;和这些奖赏比起来,这些所谓的罪过就没什么了。你没有满足印度人的条件,所以它没有给你承诺的东西。比如,地鬼使者不是要一次牺牲献祭吗?难道我们不应该在暴乱平息的时候马上就着手准备吗?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凭借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我们一定会成功。”
于是,这位机敏善辩的王后马上转身通过地道返回皇宫,她透过宫殿的窗户以女主人的身份开始向民众展开循循善诱的讲话。
与此同时,巴巴拉娄克开始在人群中大把抛撒钱币,这一双管齐下的策略很奏效,人群马上平息下来。人们各自回家了,卡拉希丝返回高塔。
黎明祈祷时分,卡拉希丝和瓦提克登上塔顶,尽管天气昏暗潮湿,他们还是在那儿停留了一会儿,这种阴沉沉的天气非常适合他们的坏心情。
当太阳冲破云端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吩咐支起一顶帐篷来遮挡阳光。哈里发疲倦过度,开始睡觉,此刻他希望在睡梦中实现自己的梦想。不知疲倦的卡拉希丝在一队哑女的陪伴下,下楼去准备晚间的祭品去了。
通过一段只有她和儿子才知道的楼梯,她第一次带着这么多人来到这个神秘的内室,里面储存着从古埃及法老陵墓中弄来的木乃伊。她吩咐几个人去取一些过来;之后,在50个女黑奴、哑女和右眼失明的半盲人的守护下,她转身进入一条走廊,里面储存着剧毒蟒蛇的毒液、犀牛角和印度森林所特有的那种散发着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