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鸣凰道:“你不必担心,萧逆行不会杀你的。”
……
你怎么知道?
大夫拼命用眼睛瞪着她。
“不如我们赌一把。”谢鸣凰道。
……
你说得轻松,那可是他的命,他的命!
大夫悲愤不已。
可惜谢鸣凰没有再理会他的心思,将房间布置妥当之后,便从窗户跃出去,直上房顶,一路朝城外奔去。
救萧逆行是意外。
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谢鸣凰,也不知道对方曾经是自己的敌人。但是她总觉得,萧逆行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若是不知,就不会这样大着胆子带她进幽别谷。只是她想不到,萧逆行不但没有杀她,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将她带了出来。
她后来虽然昏了过去,但是这样的阵法,莫说带着一个人,就算是单独进出,只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她想起醒来时,王零陵那句“王爷,你受了伤,不如先歇息一下?”心中莫名一动。
萧逆行看着眼前一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大臣们,神情越来越冷。
有几个会察言观色的,都慢慢地退出了争吵的主战场。
文臣之所以敢不断对手握重权的摄政王出言挑衅,一会儿弹劾,一会儿参奏,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逆行的纵容。
他似乎对于文臣的挑衅不以为烦,反以为趣。正是他的这种态度,才使得朝中挑刺之风越来越盛。
好处不是没有的,御史台的工作大大减轻。大多数的大臣都十分谨言慎行,就怕什么时候失足让政敌挑出毛病,到朝上参他一本。毕竟连摄政王都经常被批,他们又如何能幸免?
小皇帝坐在那张与他身材明显不符的龙椅上,眼睛半开半合地打着瞌睡。对于才五岁的孩童来说,这样的争吵实在是太能够催眠了。
“参见皇上。”一个小太监匍匐在门外喊道。
争吵声诡异地静下来。
小皇帝精神微微一振,“何事?”
“乾王府的总管求见摄政王。”
……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龙椅下的宝座。但是萧逆行早已快步走了出去。
大臣们:“……”
他们争来吵去,其实都是为了萧逆行。现在正主儿走了,这场架一下子就失去了意义。
大臣们面面相觑,互相看了半天,突然都转过头看那小太监道:“总管找摄政王做什么?”
“奴才不知。”
老管家在来之前,心里还曾犹豫过。毕竟听大夫说,谢鸣凰已经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她是会武功的,半个时辰足够她出城,再要找她恐怕不易。
但是他想起萧逆行对她的重视,又不得不来这一趟。万一拖延了时间,王爷怪罪下来,恐怕一府邸的人都要迟不了兜着走。
这个观点在他看到萧逆行急匆匆而来时,得到印证。
萧逆行道:“何事?”
“是我无能,姑娘她自己醒来走了。”老管家低着头。
萧逆行眸色一沉,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让王零陵找田中康调五千兵马。出城去追。”
老管家吃惊地接过令牌,“往哪里追。”
萧逆行掐指算了算道:“北面。”
老管家到的时候,王零陵正在吃面。
老管家说完的时候,面直接从他的嘴巴里掉了出来。
“田中康的五千兵马?”那可是守城军!
老管家将令牌朝他手里一塞道:“这可是王爷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心动,无论如何,你都要把人给追回来。”
王零陵抹了把嘴巴,咕哝道:“人还在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重视呢?”
老管家看别处,权当耳旁风。
谢鸣凰出了城一路北上。
以萧逆行对奇门遁甲的了解,要算出她的行踪并非难事,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抢快!
靠着这股信念,她一口气用轻功狂奔出两个时辰,直至气血沸腾,吐出一口黑血。
虽然她法力高强,但是身体受雷击,而且还击了这么多次,就算是铁打,也会垮下。她强撑到树荫下,身体就好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了。
她靠着树干,慢慢地养精蓄锐。
只要能动一点身体,她就能画下阵法将自己隐藏起来,幸好萧逆行应该没有这么快赶到。
天色全暗。
空气隐隐流动着日间未散的各种味道。
她慢慢地舒出口气,疲惫渐渐袭上心头。
倦意就是如此。当集中精神于别处时,难以发觉,一旦回过神来,它就会像瘟疫一般,迅速地蔓延开来。
谢鸣凰努力地支撑着眼皮。
又过了会儿,她感到腿上慢慢有了点知觉,手臂也能抬起来,正要站起身,就听远处隐隐有马蹄声响起。而且听起来,数目庞大。
她不禁苦笑。
看来萧逆行这次是下了血本。
不过他的离开等于承认她的身份。两军对垒,鹿死谁手,各凭本事,本也无可厚非。
她靠着树干站稳,正要摆阵,就听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小姐!”
……
谢鸣凰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墨兰?”
“小姐!”墨兰带着一身风尘扑到她面前,泪珠不停在眼眶中打转。
“有人来了,你帮我布阵。”谢鸣凰道。
王零陵追得郁闷。
那个小蟹也不知是何许人,竟然能跑得这么远。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漏过了她的藏身处。
这样一路追到亥时,再往前,就出了秦阳范围,他终于下令停马。
“将军。”田中康的副将策马上来,“我们是否就地扎营?”
王零陵深吸了口气,“不,我们掉头,重新搜索。”
扑朔迷离(九)
谢鸣凰和墨兰眼睁睁地看着王零陵带着几千人马呼啸而过。
墨兰等声音远去,才长长吐出口气道:“幸好让我先一步找到小姐。”
谢鸣凰道:“你怎么会来秦阳?”
说起这个,墨兰一肚子的火。
“小姐昏迷之后,我就按照小姐的吩咐,取到东兰,去北夷找令狐公子。但是我没有路引,所以进入沣富城之前弄了一份假的。我怕假路引被揭穿,所以先将你暂时安置在沣富城外焦大娘家里,没想到……”她怒形于色,“那个焦阿菜竟然敢将你丢给医馆。而那个大夫更该死,他骗我说你已经醒过来走了。”
谢鸣凰想起那个老者慈眉善目的样子,微微皱眉道:“是他救了我。”
墨兰撇撇嘴巴,显然对他的欺骗还耿耿于怀,“我以为小姐找不到我,独自北上,便立刻启程去找令狐公子了。”
谢鸣凰挑眉道:“你见到大师兄了?”
“嗯。就是令狐公子算出小姐在秦阳,所以我特地赶过来的。”墨兰顿了顿,又兴奋道,“对了,令狐公子要成亲了。”
“成亲?”谢鸣凰惊讶道,“大师嫂是?”
墨兰道:“是胶吴族的阿(ē)玉公主。”
“胶吴族?”谢鸣凰想了想道,“今年来北夷各族纷争不断,跋羽一脉已不能像从前那般将北夷牢牢控制在掌心。我若是没记错,胶吴族似乎与凨族交好,与北夷王室并不亲近。”
墨兰耸肩道:“我在胶吴族只呆了一天便来找小姐了。他们的那些事我可不知。”
谢鸣凰微微一笑道:“我不过顺口一说。我们师兄妹三人之中,以大师兄的推演最为精准,最不必担心。”
墨兰道:“那我们快收拾收拾去北夷吧?”一想到她们现在深陷东兰,她就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好。”谢鸣凰此刻已恢复了几分力气,身上的痛楚也能慢慢适应,因此借着墨兰的力缓缓站了起来。
突然,墨兰耳朵一竖道:“他们又回来了。”
谢鸣凰道:“他们前方遍寻不着,回来是必然。我们要快走,一旦有人闯阵,王零陵定然能发现蹊跷。”
墨兰干脆弯下腰,将她背在身上,“哼。论武功,我才不怕他。”
谢鸣凰经过一连串的事情,身心俱疲,匍匐在她肩膀上,轻声道:“万事小心。”
墨兰武功极高。她听到马蹄声,说明王零陵还在几十丈外。
她想了想,拆阵之后,又朝着秦阳城的方向折返。
追捕的人心里总是有一个心理。往前追的时候怕自己把身后的漏过,但是返回之后,又觉得自己刚才没有追到底,说不定差一步就把人放过了。
王零陵此刻就是这么个疑惑。
对于谢鸣凰他了解不多。她究竟武功有多高,法术有多高,甚至受伤有多重,都是一头雾水。唯一知道的就是萧逆行现在派五千人马给他,让他追回来。
可是怎么追回来?
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是好言相劝,不能动一根汗毛?
亦或是哪怕伤了她,也不能放走她?
王零陵静下心来之后,发现自己想的头都快要炸了。
月当头,子时将过。
前方的路灰灰浅浅。他心里开始不确定了。
究竟是他漏过了?还是没追上?
他向来看不起衙门的人,觉得他们总是无事生非,小事化大,但是这次自己当了回捕快之后,他觉得以往是他自视太高了。追捕这活儿还不如打仗来得容易,至少城池在那里,敌人是看得到的。
眼见着又要回到秦阳城,他勒着马儿将速度放慢下来。
副将见状贴到他身边道:“将军?”
“嗯。那人诡计多端,又擅长阵法,只怕我们中计了。”王零陵是个直爽人,倒也不愿意粉饰过错。
副将道:“那我们是掉头再追?”
王零陵刚想开口,就听前方有女子娇叱!
他精神一振,夹着马腹,叫道:“随我来!”
墨兰按着谢鸣凰的指示往阵外冲,心中懊悔不已。
原来之前她想折返回城可以给王零陵造成错觉,让他以为自己将人追丢了。这样一来,她可以从容地另寻路线。哪知道她如意算盘打得好,对方也不弱,竟然在秦阳城外设下了一个阵法。若非谢鸣凰感觉不对,及时醒来,只怕她此刻已经被困阵中了。
墨兰道:“小姐,外头追兵到了。”
谢鸣凰想也不想道:“冲出去。”和布阵的人比起来,那些追兵实在不值一提。
墨兰听她如此说,再不迟疑,冲出阵后,趁着王零陵没回神,迅速跃起,从那些追兵头上掠过。
王零陵只觉眼前一花,人影已朝着后面去了,赶紧掉转马头,叫道:“追!”
他话音刚落,就见天空划过一道白光。
一条水龙呼啸着朝她们离开的方向冲去。
“王爷?”王零陵愕然。
萧逆行的亲自出马在谢鸣凰看到那个阵法时已经料到了。明磊和司徒炎都不在秦阳城,这样的阵法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所以水龙的出现也在意料之中,她对墨兰道:“亥子旺金,金生水。不要硬碰。”
墨兰苦笑道:“我也不会硬碰。”
谢鸣凰见她额头隐隐有汗珠渗出,沉吟道:“你将我放下,我设个阵法。”
“不行。”墨兰知道谢鸣凰此时体力已到极限,完全是强撑,如果停下来,等于是生死相搏。
这个道理谢鸣凰也很清楚。她不再勉强,又道:“你有符纸么?”
墨兰道:“有的。小姐的东西我收着,在我怀里。”
谢鸣凰自己伸手从她怀中拿出。
水龙突然俯冲而下。
谢鸣凰咬破手指,迅速画符。
眼见水龙已经凌于两人头顶,一双凤凰傲然冲起,从水龙两处夹击。
只见白光与火光相撞,皆无影无踪,归于沉寂。
墨兰听谢鸣凰闷哼一声,急忙侧头看去,却见黑血从她嘴角潺潺流出,趁着她如金纸般的苍白面容,触目惊心。
“小姐?!”她说着,就想收住脚步。
“不要。”谢鸣凰眉头轻轻一皱,抬手捂住嘴巴,“走。”
……
墨兰咬牙往前奔。
王零陵看着前方越来越清晰的背影,心中一阵兴奋。
终于要抓到了。这莫名其妙的追捕任务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想着,挥着马鞭又重重朝马屁股挥下去。但是落鞭声并没如意料中的那般响起,他愕然转头,却见萧逆行正负手站在马屁股上,姿态稳如泰山,如履平地。
“王爷?”王零陵心怦怦乱跳。
萧逆行武功高他是知道的,但是没想到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到这样的地步。幸好他是他效忠的王爷,若是敌人,只怕怎么掉了脑袋都不知道。
“让她们走。”萧逆行淡然道。
“……”
王零陵脸上满是愕然。
墨兰虽然没听到萧逆行和王零陵的对话,但听着原本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渐渐轻下去,直到不可闻也知道他们放弃了追捕,只是不知道是永远还是暂时。
她也没有细想,反正其他都是虚的,离开东兰才最实在。
接下来的路竟然出奇的平坦。
她们没有路引,所以专挑山路走。一路上没什么人。有时候不得不进城,也没什么人盘查,一切都平静得犹如一滩死水。
墨兰想来想去想不通,问谢鸣凰,她却是一脸的高深莫测。
直到将近东兰北方大城古越,谢鸣凰才道:“边境有司徒炎在,只怕此时已经屯下重兵。”
墨兰脸色一变道:“那怎么办?”
司徒炎也是龙霄神士的高徒,光是一个他已经让人吃不消,更何况他身后还有庞大的东兰军队。
谢鸣凰仰头看着星空,微笑道:“若是大师兄在,他一定会劝我,一切都是天数。”
“小姐……”墨兰没好气地叫道。
谢鸣凰道:“我们兵分两路。”
“不行。”墨兰想也不想地回绝道。
“那你告诉一个行的办法。”
“上次在秦阳城外,我们不是一起闯过去了吗?这次一定也能的。”墨兰信心十足。
“还是兵分两路。”
墨兰还待再说,被谢鸣凰截断道:“大师兄在你来时,既然无交代,说明我们定然能安全到达北夷。不必担心。”
“可是……”墨兰对于虚无缥缈的推算还是没什么信心。
“虚妄的猜测最是无谓。”谢鸣凰道,“一切到时候自会有分晓。”
墨兰她闭上眼睛,一脸不欲再说的样子,只好暂且将反驳藏在心中,暗自盘算就算谢鸣凰要分道扬镳,她也要暗中跟随。心中主意既定,倒也不急着争出个是非高下来。
一觉至天明。
耳旁有声音悉悉索索。
墨兰浑身一激灵,猛然坐起。只见谢鸣凰正在前方两丈远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姐?”她起身朝她走去,但才走出三步,眼前一花,自己竟然又回到原地,“小姐!”
谢鸣凰悠悠然道:“请将不如激将,劝将不如困将。这个阵法会根据时辰自行解除,你记得戌时出阵。”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过古月城,到达东兰和北夷边境。
墨兰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小姐,你重伤未愈!”
“放心,萧逆行不会杀我的。”谢鸣凰淡然一笑。他若是想杀她,当时就不会费九牛二虎之力将她从幽别谷带出来。
“但是你毕竟是西蔺大将,他就算不杀你,也一定会将你抓起来的。”
谢鸣凰叹气,“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竟然这样没有信心?”
“从小姐昏迷不醒开始。”这段记忆委实太过深刻,深刻到她每每想起,都是一阵心惊胆颤。
谢鸣凰挑眉,“也罢。那我们就打个赌,我赌我能全身而退,赌约从现在开始……”
始字刚出口,她已经在数丈之外。
墨兰忍不住朝前冲了几步,但很快又被阵法带回原地。四面八方她试了几次都无功而返,最后只能悻悻然地坐下。
欲言还休(一)
古越这样的边境大城的城防果然如之前谢鸣凰所遇的东兰城池一样,盘查松懈。谢鸣凰两手空空进去,如入无人之境,那些城守竟然连盘问都没有盘问就直接放行。
到城中,她买了点当地的美食,施施然地边吃边走,从北门出城。
城门外,官道上,黄沙飞扬。
北方燥热的空气让路上每个行人都形色匆匆。
谢鸣凰看了看天色,发现午时将近,才加快脚步。
东兰和北夷边境分界乃是翠阳山。那头是北夷,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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