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的竹林中,恰逢竹笋生长期,无数冒头的笋尖破土而出,尖尖的露个小脑袋,十分可爱。再想到它们的鲜美滋味,司南就更欢喜了。
用匕首斩多余的部分,剥掉外面的包衣,放在小竹篮里,沉浸在自己心事的她猛然一抬头,经琇皓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静静的对视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如果他们是情侣关系,此刻一定是暧昧气流涌动不休。然而,他们不是,甚至是站在敌对立场,彼此的仇恨越来越深的冤家。目光来来回回的探试,隐秘无声的进行了七八个回合。
“玉屏峰的琇皓师兄?请问来找我有事么?”
司南直起身来。
“你是妖,灵窟妖。”
震惊的一抬头,司南清亮的眼眸中倒映出经琇皓的三彩眉毛。
被人指着鼻子说“你是妖怪,打死你,烧死你”,这种梦境做过太多了,多的数不过来——这也是她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主要原因。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被拆穿的情景会是现在,这里风清林静,蝉鸣山幽,竹叶在风中哗啦啦的吹响,好像风铃的摆动,悦耳动人。
四下里,悄无人声,幽静的气氛使她仅有的一丝慌乱,也消弭不见。
经琇皓上前一步,眼眸中他的头像更加扩大了,清晰的连调皮钻出面皮的一两根卷曲胡子,也清晰可见。
“你要我做什么?”
静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这句话。
经琇皓逼近的脚步一顿。略有疑惑的低头看这个镇定得不像一个女人的司南。
她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害怕?装的?
不对。两个人只有一臂之距,触手可碰。司南的眼、呼吸,甚至心跳,没有一点能瞒过他!被拆穿真面目,不应该像个鹌鹑瑟瑟发抖么?为什么不害怕?
经琹皓想了想,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你以为我没证据?不用证据我也知道!你几次夜不归宿,都去了哪里?”
那几天,都是妖月月华最盛的时候,她一定是去吸收月华了!胜券在握的他,满心觉得能从司南的脸上看出吃惊慌乱!
可是,他错了。
司南扑了扑手里的泥土,好像不在乎他说什么。一看经琇皓的人,她就知道对方是一个谋定后动的高手。
如今这个高手主动找上门来,还特地挑四下无人的地方挑明了,不就是对她有所要求么?她可不会认为对方只是来打声招呼,说声“嘿,你别装了,你的底细我都知道”,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了。
肯定有用到她的地方!
至于是什么,她自然也不会自恋的猜对方看上她了。事实上,她对自己能数清肋巴条的平胸,十分介意,除了朱探,还会有谁对她感兴趣?
“我知道你知道了。你又不是江一鹭那有勇无谋的蠢货。说吧,你特意找来,想让我做什么?怎么做,能让你暂时忘记我的身份,不对别人提起?”
说着,司南好像想到了什么,皱皱眉,补充道,
“我的能力有限,太难的事情,可做不到。”
经琇皓一愣,才反应过来,司南把他当成勒索的人了。幽深双瞳急速的闪过一丝异光,别有意指的笑笑,笑容充满了阴谋得逞的意味,“这样吧,半个月后,是五月节。到时,碧阳宗会送来一份大礼——伐毛洗髓的灵药,‘天葵聚灵浆’。你去把它偷来。”
这是一柄双刃剑。
无论她偷不偷成,都会落入圈套,只要一动手
“哦。”
司南低下头,默默思量一会,便斜挽着竹篮,转身离开。
她背后,经琇皓皱着眉,幽深的眼眸宁静如海,似乎经历了太久平酝酿,须臾之后就是风雨交加。
他暗暗的想,“司南啊司南,你想堵住我的口,却不知道人家针对你的,是你司挚亲女的身份啊。如果知道你是灵窟妖,反而不敢动你了。要知道妖族之中,女性的地位比男性高多了。”
鄙视了一回妖族的奇怪“女尊”法则,他得意的摇摇扇子,回去找江一鹭商量去了。
静梧院内,应小环和司南促膝而坐,美美的享受着美食。特别是司南,她笑意盈盈,从面上完全看不出被人拆穿,和被要挟的时刻不安、七上八下。
去偷东西?她有那么傻么!
至少,她可没想过自己亲自去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一五、五月情人节
一百一五、五月情人节
天葵蕨,乃是天地灵粹。传闻是来自于最广博浩瀚之地大雪山,生长于氤氲泉眼的阴阳交汇之处,当初被移植到了仙门之内还引起一阵轰动!其竿茎中通外直亭亭玉立,美若芙蕖,不过不生叶片,只顶端一朵小花,十年乃放,五朵洁净的花瓣内扣而生,就像一个小碗似地。
这个彷如玉琢的小碗,会天地间游离的灵气,聚集日月之精华,采集朝阳初升之露水,久而久之,玉碗中盛满了淡绿色的清凉浆液,这就是“天葵聚灵浆”了。以鼻嗅之,醇香淡雅,有令人神清气爽、豁然开朗之感,最是奇妙无穷。
服用方法,可以直接内服,然后打坐炼化,也可以炼成效果略次一点的“天葵丹”。可增长一层灵气,稳固境界。唯一的缺点是,聚灵浆的药效会随着服用次数的增多,而越来越小。
碧阳宗每年不知要花多少力气、人工来伺候这天葵蕨,像老祖宗似地。每隔十年的收获季节,也是最开心的时候了。因为太过珍贵,除了至亲好友,外人连瞧也瞧不上一眼的。
碧阳宗对归属于九阳仙门之下的青阳宗,还是不错,五月节特意送来三滴聚灵浆。当然,这三滴去路各不相同。
一滴由紫阳宗的扶篱子护送。进入天玄山后,在樱玉、飞琼手上不过停留半刻钟,就到了青云门代掌门青鸾的面前。而青鸾净手把它恭敬的送到一处人工挖掘的山洞中,最后面对它的,是一个孤寂如雪的少女……仙灵儿。
另外一滴,则是碧阳宗的栾枫亲带,送到他的师叔——碧孤帆手上,碧孤帆素来不喜用外物提高修为,一转手,直接给了酷爱炼丹的英宿。
至于另外一滴,是由碧阳宗最受宠爱的小师妹——席恨晚随身保存。原本,是要交过青阳宗掌门青槐的由掌门来处理这滴聚灵浆的归属。
不知怎么,来自碧阳、紫阳的仙门一脉年轻少男少女们,对神宗的李浮屠里师叔,曾经造访青阳大比、干扰弟子们的比试,十分感兴趣。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谈论这滴聚灵浆的真正归属。谁是青阳宗未来的最大希望?
于是,这滴珍贵至极,与天毒菊果并列的天地灵粹,就堂而皇之的摆在凝翠峰的葡萄架子上——因为娇俏可人的席恨晚,最喜欢躺在葡萄架子下睡觉。
凤历,五月十二。
修者褪凡了却俗缘,连父母血亲之间都淡淡的,讲究清净守心,不为外物所染,要“超脱世俗”,凡俗的节日哪会看在眼里?
对仙门弟子来说,除了一年之始的“旦日”,和门派祖师的“诞辰”,以及自己的生辰,一年到头,都是修炼修炼、再修炼,日子过得古井无波,平平淡淡。
至少三百多年前的仙门弟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五月节正式发展成一个重要节日,是在仙门弟子灵根越来越差,资质大不如往常的时候,订立的。因为仙门中人发现。一直清心寡欲的他们,即使放宽条件,找不到合适的传承弟子了!
物种的进化就是这样,往往强者更强,弱者更弱。拥有最优秀的灵根者,生下优秀的孩子,进步神速、日新月异,比弱者结合所生下的孩子,强大百倍。
最强大、最优秀的人,都已经飞升了!那剩下的
只会越来越弱下去。
只会埋头苦修、不管外事的仙门长老们,忧心忡忡,觉得再这样下去,仙道的未来危险了,再过百年,别说天资绝顶的仙门奇葩,就是资质平平仅能守成的弟子,也难找了!
于是重提凤朝时期流行千年的“五月节”。
五月节,又称“桃花节”、“情人节”。这个节日,主要给青年男女,或是有意留下后代的人。彼此有意思,有感觉,就可以禀报师长,合体双修。要紧的是,把仙门未来的种子生下来!
仙门没有什么一夫一妻的制度,当然,也不是三妻四妾,一切只凭缘分,你情我愿。说声“双修”,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若是那天不愿意了。也可以转身离开。无论男女,都有这种权利。
解决终身大事,这是一些筑基期后,不必保持纯阳之身的灵根优秀的男弟子共有的觉悟。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生下的孩子越多,对门派未来的发展更有力——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可为何仙门的人还是越来越少?因为除非所修炼的道法对心境要求不严,否则与多个女人相交,尤其是纯粹发泄式的,没有感情基础的相交,很容易使心灵蒙上一层灰尘,增加度心魔劫的难度。
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减少这种事情的次数为妙。
更好的解决方法,是找个情同意合,你恩我爱的人,一起练那可以同时提高修为,并且分享心境的“情欲道”。
可惜的是,仙门的男性修者,普通自视甚高,对凡俗之女看不上眼,普通女性修者也瞧之不起。而要达到灵根一等以上,且容貌同等优秀的女性修者,哪里找得到?即便有,也被人抢破头。几百、几千个人竞争,花落谁家,谁也不知。
而对于女性修者来说,因为男女比例约为二比八,所以,她们的选择范围很广,要求不太高的话,通常不会有剩女的情况出现。
五月节,静梧院的莺莺燕燕,全部出动了。对此,青阳高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碧阳、紫阳派了门内年轻俊彦来,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么?
当然,他们也有点小不满,青阳好歹也有隗峰凌、经琇皓、宫轩夏等俊少,碧阳宗居然只有一个少女来了,分明是藐视!
不过这种事,心里有抱怨也说不出口。谁让青阳堕落成一个九流小门派呢?若是还在宗门鼎盛之时,只怕五月节这一天,门槛都要被踏破呢!
托司南制作的那些胭脂水粉、香水精油的福,这一天内,所有的女子都显得神采奕奕,美不胜收。香风四散,勾惹的郑赏哈欠连连,逃命般跑回药舍,不参加这次聚会了。
凝翠峰上,李浮屠曾经居住过的“畏过居”,招待着远来的客人。栾枫的气度潇洒,不拘小节,扶篱子的彬彬有礼,谦恭温和,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美艳的阿萝不屑这种“相亲”式的宴会,早早的离开了,却把邵亦雨死死按住,眼睛往席恨晚那边瞅了一眼,暗示着,不准他离开。
而邵亦雨则是看到落在静梧院诸女身后的司南,心理恍然丢失了什么似地,默默的,坐了下来,对着满桌子的酒食,愁眉不展。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一六、开筵之前
一百一六、开筵之前
韵华好,蓉春时节。百花斗丽,芬芳满园。
畏过居位于在凝翠峰中半山腰上,前庭后院都比较小,更显得那几棵挺拔苍翠的菩提树硕大无比。
暗黄的院墙和青灰色的屋顶,在雾气迷蒙和天边玫瑰色的朝霞映衬下,像一幅飘在浮云上面的剪影。风儿吹过,满山遍野的青翠竹林,摇曳动听,吹响一曲自然的《风竹曲》。
庭前一架葡萄秧已经爬满了架子,青黄的须须还在勾搭木横条。巴掌大的葡萄叶喜滋滋的爬上架梁,在上面严密的遮挡着阳光。葡萄架子下摆了一张手工编织的藤椅,另有几个圆凳,一方茶几,上面红漆托盘,几块点心,一套青瓷茶具。
青阳宗内百花常开,此时又正是姹紫嫣红的时节。好*光,配上绝佳的好人物,若是有画家在此,定会喜煞。
栾枫靠在藤椅上,舒服的听着随自己一摇一摆而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一面笑看低头做沉郁状的扶篱。
“这幅表情?是不是你师妹又不理你了?”
紫阳宗的扶篱,暗恋自己的师妹孙媌,大概是九阳仙门内人所共知的秘密吧?可惜,孙媌是紫阳掌门的独生女,受尽宠爱,视若珍宝,岂会许配孤儿的扶篱?
栾枫一路看着扶篱子郁郁而来,心理不是不同情,不过幸灾乐祸更多一些。
扶篱的人物风致,有些像碧孤帆,神情若天边之云,品性淡然不失纯粹,从容不失果决。按说,这样的人物放到哪里,都是一等一的,奈何孙媌自小定亲的人,更是人中龙凤,无论人物还是罕见天资,乃至与雄厚家世,都不是飘萍无依的他所能企及的。
淡扫了好奇心旺盛的栾枫,扶篱略有些泛青的嘴唇抿了抿,“你还是想想一会怎么应付那些蜂拥而来的女子吧?”
栾枫嗤笑,翘起二郎腿,“你不知我带了那些多的师弟来做什么?除非遇上可心的人,春风一度也罢了。”
透过有棱有角的葡萄叶,看天上的云彩变化,别有一番滋味。栾枫穿着青缎八团花对襟衫。腰间系着金丝玉带,脚上是黑头福字履,看扶篱一身素雅的雨过天晴茧绸圆领衫,风标而落落,文质而彬彬,心下再叹。
这样的人儿,错过了又多可惜!
对了,不知道师妹……有无什么想法?
他心里转了七八个念头,想的都是怎么把扶篱和席恨晚凑到一块儿,好不让肥水流到外面田里,口中却道,“李修真不在,青阳的六大只剩下隗峰凌、宫轩夏、经琇皓了。你说最后一滴‘天葵聚灵浆’,会花落谁家?”
“你忘了说邵亦雨了。”
“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家伙?莫提,莫提!”
栾枫一脸愤愤。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栾枫在门中自小受尽白眼,直到族里的亲戚找过来,才扬眉吐气;扶篱在紫阳的处境只有更差,不然这个丢人的节日也不会派了他来。凭什么他邵亦雨就可以春风得意,一进门就是嫡传弟子,人人护着?
这么想着。穿着莲青色盘领右衽纱罗袍的邵亦雨,面露羞赧的跟在阿萝身后,亦步亦趋,邯郸学步,就像时刻被护佑的小孩子。他不是年满十六岁了吗?和十岁没多大区别么!栾枫眉角抽搐了一下,和扶篱对视一眼,明明心中腹诽不已,却不约而同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起身相迎。
不久后,作为掌门大弟子的隗峰凌也来了,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离开了。作为重头戏的宫轩夏才和经琇皓姗姗来迟,此时已是日上竿头,一年一度的五月节开始了。
静梧院内,席恨晚看着一方桃木粉盒,陶醉的嗅着里面最为纯正的***味,惊讶的说,“如此香气袭人,让人恨不得天天闻着。要是你们不说,我也以为是熏香道的香料呢!”
她笑嘻嘻的用手蘸了一点紫***粉,在手背上轻轻画开,嗅了又嗅,天生爱笑的眼睛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耍赖似地抢过桃木粉盒,“玉雯姐姐,好姐姐,就给了我吧!”
玉雯被抱着手臂,牛皮糖似地厮缠着,拍了拍额头。无奈说,“晚晚姑娘,你可是碧阳宗的长老入室弟子,身份不同……”
“那又怎样?”席恨晚娇憨的嘟着粉红的嘴唇,像一颗红彤彤的樱桃,快活的举起花粉盒,又跳又叫,“我就喜欢。”
喜欢最大。许是长辈的遗憾,影响到了席恨晚的性格,她表面看着娇憨天真,其实性格十分较真,不落人后。这次的五月节,是她主动要来青阳天玄山的,碧阳中的各位长老虽不满意,不过也不愿拦着她,只当让她出去散散心,快活快活。
侍候已久的罗丝笑笑,“晚晚姑娘你只看到这一种***粉,还不知道更好的呢?这些桃花粉,yu女粉,倒也罢了,最大的功用是修饰暗黄的肤色,晚晚姑娘你天生丽质。皮肤像云彩一样洁白,用与不用,差别不大。”
说着,她神神秘秘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用原木塞子塞住的小瓶儿,表面黑兮兮的,只在瓶身刻了一个粗浅的印痕,好似一个“南”字。
“这个才是最好的。没有之一,就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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