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童开开心心的,却自己不防撅着屁股,把后背对着司东等人。
他的后背明显被人肆虐过的样子,脚印凌乱,其中一个大大的脚印最为明显。
说起这个脚印,纤浓合度,仅是一个完全弧度,就能引发无限遐想——因为太小了,像小船悠悠,整座天玄山,能有这么小的脚,只有一个人了。
除了刚刚脚不留情的司南,还能有谁呢!
什么人打架,会打到后背上?偷袭么?凭司南的身高,加上她的实力光看着这枚完整清晰的脚印,众人眼前好像浮起一个实实在在的景象,药童像现在这样蹲在地上,任由司南的脚在他背上踩啊踩的,就像刚刚她踩烂一枚灵果一样,纯属出气。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一、难念的经
一百零一、难念的经
美滋滋的药童笑得没心没肺。眼中金光闪闪,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地,看到别人用“小叫花”的眼神看他,也不在意,依旧把手指伸到一摊果泥里插啊挑啊,直到别人都把眼神集中到他的后背上了,才意外的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反应过来。
搓了搓自己脏兮兮的手,药童无所谓的耸耸肩,反正也被人瞧见了,继续在碧玉倭瓜的残骸中挑挑拣拣,视众人异样眼神于无物。
药童虽然只有八岁大小,可是他毕竟是医门弟子,在青阳宗享受的是六大弟子的待遇,就是长老一级的人物,平白也不会为难他。
今天看见他一点也不知自重,旁人倒也罢了,郑赏忍不住了,跳出来气愤的说,“宝儿!是不是司南踩了你?被踩成这样,你还笑。你是不是男人啊!真丢尽了天医门的脸!”
药童还是垂髫童子的打扮,哪里知道“你不是男人”这句话是多么大的侮辱?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啊眨的,眼神纯净无暇,“关医门什么事?小南是我妹妹嘛!让着,她说明我友爱、宽容、大度,和她斤斤计较,才表示我小鸡肚肠呢。”
“让着她,就可以欺负到头顶上吗?”
郑赏气得手指乱颤,又一指司东,“看到没有,人家那才是正牌哥哥,你算什么?不过是个出气筒!”
就算不大喜欢药童,可是两人毕竟是一门的,药童受辱,就是他受辱。
药童把目光转到司东身上,看司东满身寒气,生人勿近的模样,嘴巴不屑的撇撇,“我和他当然不一样。我——没他傻么!”
“好好的妹妹偏要推开,不知道他脑壳是不是坏了……”
“你——”郑赏简直气急败坏了。
“好了,别气了。喏,这个给你。”
药童脏兮兮的小手里放了五六块品相还算完整的碧玉倭瓜碎片,晶莹如玉的碎片,好像天然的玉石,带着棱角,闪着让人欢喜的绿光。
刚刚亲眼看着灵果被践踏成泥,郑赏心里别提多懊悔了。对司南真是又气又恨,偏偏没得法子——在司南没有正式成为一门弟子之前,他可不想再去招惹了。
完整的得不到,碎片也可以,聊胜于无么,郑赏不嫌弃的收了。
“你别恨小南啊。说起来,她还救过你师叔呢。”
药童笑眯眯的掏出随身的小袋,把几块碎块珍而重之的收起来,唠唠叨叨的说,“你师叔兰序宜,上次背上‘医疗过失案’,差点被驱逐出门。傅大医师上下活动,都没有办法。那群监察部门的人,都是一只脚踏进坟墓的糟老头,孤家寡人的,除了天医的面子还卖两分,其他人睬都不睬!
是小南先提出来,说为人子,报仇天经地义,此是人伦大义,否则枉为人子。但作为医门弟子。却不能杀人害命,有违医道宗旨,毁坏医门千年声誉。让你师叔自己选择,是接受惩罚还是不接受,这才救了你师叔。那些监察部门的人,知道他是真心向医,且二十年来兢兢业业,素来谨慎小心,实在是因为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才犯下大错,所以放了他一码,没赶他出门。”
郑赏一惊,和医师徐对视一眼,都皱紧了眉头。
郑赏则是更加高兴了,因为有这一条,接下来让司南进医门,可能更有利了!
整理完了,药童本要去看自己师傅,瞧见司东身边低温冰冷的低气压,再想到今天司南的暴怒,眼珠一转,嘀咕了一句,“真是龙游浅滩,虎落平阳呀!”
这句话说的很轻,只有耳目异常灵敏的人才能听见,只是听见了,也不解其中意思?哪儿来的龙和虎呢?说的又是谁?
药童滴溜溜的眼珠转移到司东后面,笑了笑,
“我真奇怪。”
“在凤朝时。可没什么男尊女卑,女皇就有四位,照样雄才大略,威风凛凛,可凤朝覆灭才五百年,东陈岛就变了天似地,处处讲究男上女下,女子妇容、妇德、妇功,若是差了一丁半点,就要浸猪笼,声名扫地,连家人都唾弃……这是什么原因呢?”
管稷等人面面相觑,纷纷不解,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看司东。
仰着头的小药童,此刻看起来有点高深莫测,谁也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凤朝时,只要不是奴隶,平民有很多机会可以出头,没有灵根不能修行,没关系,可以去学计算,做个账房先生。对数字不在行,没关系,可以去采药、制药……”
郑赏一瞪目,药童不理他,因为他说的实话,以前的医门,低等医徒的地位确实很低。
“这个做不好,可以去学歌咏;嗓子不好,还可以去学绘画,诸般不成,只要能说会道。做个中人也可。抑或特别心灵手巧,能织会绣……总之,一技之长傍身,就会受到尊重、保护,有些本事的女子还能养家,给父母送终。现在呢,没有灵根,或者灵根低劣,就是废人一个,人人瞧不起。再要是长相不合大众审美,那就更可怜了!哎!”
药童斜瞟了一眼司东,施施然负手远去了。
他的背影,就像一个感叹号,提醒着某人。
医师徐目中冷光一闪,丰德太宠自己徒弟,什么事情都和他说!瞅瞅自己的徒弟,郑赏才真正没心没肺的,根本不关心这无端的话语,只当做小孩子家家的童言无忌,心思都集中在那块碧玉般的碎块上了。
他摇摇头,心想,罢了,小赏不适合这种勾心斗角,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身后的司东,低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看见他的拳头捏的发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身为司家长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毫无心机,因为有太多的不得已,逼的。
很小年纪,就被迫离开温暖的家,连母亲的忌日也难得回去几百,父亲又常常出海,骨肉至亲,竟是没有几日欢聚一堂的时候!每每看见别人与亲人团聚,他的心理,是什么滋味?
可就像司晴不得不为了家族利益离开父母。远嫁石境大陆,还有司亭,那么聪慧机敏的人,却不得不结束在圣山的学习,回到家中学着打理复杂繁乱的家业。
还有司梦,幼小之时就被送到圣山,六年只回家两次。那么小的孩子,在没有一个亲人的环境中怎么生活?
这些,都是作为世家子的责任!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
布局的人,就是他的生父,祖父,曾祖父
早在和司南相认的时候,他就写信回家询问具体情况。不过当时知晓司南是逃跑出来,岛上的人还不知道,他不想闹得尽人皆知,让东、司两家脸面扫尽,是以问的十分隐秘,三言两语轻巧的带过。
没有想到,那回信的人,更加隐蔽!小心翼翼,十天半个月一封信,足足写了三个月,才从每封信的开头、末尾,隐晦的指出一个消息
花船落水的时候,司亭刚好不在!
这说明什么?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司东当然不会相信。
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也是他最最不愿意接受的解释——司南,是一个弃子!
世家之中,关系利益纠纷不断,往往顷刻间风云变幻,有的时候,难免会做一些丢卒保车、壮士断腕的事情来。
司雨,就是那个小卒!
她的存在,或者说她对司家的功用,就是在恰当的时间,恰当地点,以某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来换得利益的弃子!
明白这一点之后,司东虽然没到了肝肠寸断、五内俱摧的地步,可从未体会过亲情的他,终于感受到了那种亲人之间的牵挂和担忧了。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
一方面,他的理智告诉他,司南是最适合做弃子的人。
身份足够——家主亲女;长相不佳,嫁给平凡人家,对本家没甚好处,还落得嗤笑,只能嫁给同是世家子的名门望族,可凭她的容貌,想获得真心喜爱和尊重,是没可能的。至于灵根,五等火灵,有没有无所谓。
所以,连基本的教育都免去了,要知道连岛上的普通奴仆,都要掌握东陈文字。司雨从来没有学过,没有人教她,因为一个注定早死的人,不需要!
一方面,他对所谓的大局需要牺牲自己的亲情,而感到不满。他抱怨司家为何偏偏选中了司南!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啊,怎么舍得!只要一想到将来司南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样子,他就噩梦连连,冷汗不止,心口抽抽的疼。
这一切说起来都要怪司南。
她太不识大体了,该死的时候不死,偏偏苟延残喘的活下来,让司家陷入了被动之中,措手不及,无可奈何。
如果没有见过本人,也就罢了,她的牺牲,会在将来成功的那一刻,得到祭奠。可他见过了啊,还能冷血的旁观,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人的感情是十分奇妙的。司南与柳氏相处六年,朝夕相对,不仅没甚感情,反而彼此生厌,内心恨不得对方去死,只维持表面的礼节罢了。而司南、司东这一对兄妹认识不到半年,相处之间还磕磕碰碰的,就有了一些感情,继而有了矛盾,矛盾伤害感情,也让感情更加深了!
这恐怕是那群在暗处设计,有意无意放水让司南逃走的有心人没有想到的。
司亭的来信,正好给了他最好的借口。
她是冒充的!
真假其实不重要,他不想知道真相。
比起未来的自己亲手送她走上绝路,不如现在就分崩离析,不要再有任何的感情牵绊。
他的心,受不了那样的疼痛。
可为什么,司南要在大比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冲上来?为什么要用她稚嫩单薄的身躯挡在她前面?面对残暴的李浮屠,她一点也退缩?她不是恨自己抛下她,让人欺负吗?为什么她还要来?
司东更加迷惑了,同时,他也坚定了心意,不能让司南再动摇自己的意志。祖祖辈辈遗传下来的渴望,他不能辜负。
东祁已经成为东陈岛主了,他也要加快交好仙门各年轻弟子,为将来做筹谋。他不能输!
什么,是东祁放她离开岛上的?这个东祁打得什么主意?
他不会早就看穿司南是弃子,所以故意把她抛出来,试探别人的反应?
司东考虑了太多,可就是忽略了司南的感受。
他想,只要自己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避免司南再次成为弃子。只要她安稳的躲在后面,娴静、听话,别惹事。别奇妙怪想,想要豢养狮王,那只是给人增添笑柄;也别鼓弄什么胭脂水粉,别人冤枉是熏香道人,好受么?
像以前一样乖巧温顺,他一定会保她!尽全力保护她!
知道刚才,他绝望了。
司南怒气种种践踏灵果的时候,他知道,她不是甘于平淡的人,那张平淡普通的小脸下,隐藏着桀骜不驯的心思——可这,恰恰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恭顺讨喜,他还能保她一世平安,分不清黑白好坏,一个劲儿的往外挣,向往天空自由的飞,不知自己头顶上套着铁荆棘,不撞个头破血流才怪!
司东这一刻,真希望司南不是他的妹妹,那该多好?那么他就不会矛盾了。
司南在夕阳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她的背后,是一圈刚要落日的彩霞,从极盛转为萧败的时候,蒸腾如火。
方圆十多里的田垄中,她孤孤单单的身影显得那么萧索,脸上好像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什么表情。
许久,她才仰天怒骂一声,
“我xxx的。”
欲哭无泪的司南,低头看自己被瓜汁侵染的鞋子,以及裙裾上的斑斑痕迹。
她忘了,这是妖界的灵果,而她是一个大粽子——一个游走在仙道之中的妖族!灵窟妖!
是那无辜的碧玉倭瓜的怨念吧,悲愤的向老天控告自己无辜受害,用流淌出来的汁液,浸染过鞋袜,和司南的身体直接接触,让她再次现形了。
看着那从鞋顶冒出来的尖刺一样的东西,司南身体一阵摇晃,感觉正具身体的不适,再次咒骂了一声“该死的”。
她的脾气越来越像本性转化了。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一百零二、风雨欲来
一百零二、风雨欲来
此时的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司南的脸上带着一抹血红,晶莹的双瞳闪烁着灿然神光,只是眨了眨,就变得前所未有黯淡起来。
拍打了自己的双腿,默默的在一块榆树底下坐了下来,阴暗的影子投掷在她的身上,使她周身萦绕着一股特殊的气场,风儿吹过,都安静了两分。
“一个人坐在这里吹风?不怕感染了风寒么?”
司南抱膝而坐,垂着头做沉思者状。
一天来的冲击太大了,先是一向对她抱有善意的御岚师叔、德医师,不知为了什么,开始板着脸冷言冷语了,变着法儿叫她离开。而后,她的面瘫后遗症,证实无法治愈了,等于半毁容了!两次和靠山司东对上,现在看来,和司东修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看周围,善意的目光越来越少。反而莫名其妙的敌人越来越多,司南感觉遍身寒冷,由不得不草木皆兵。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她干什么失道的事情?按理说她一个区区五等灵根,又没有什么大背景,怎会招惹那么多麻烦?江一鹭为什么老针对她?还有阿萝等人,司南想不通。
她想起东陈岛,可一时又想不透那只幕后黑手的能量,能穿越茫茫大海,前来控制德医师和御岚?不大可能。若可以,哪会憋在一座破岛上,不寻思开疆扩土!
可叹现在最强有力的援手,竟是狮王,可惜那是真正的妖啊,还是一只阶下囚,不到生命危险,司南都不敢靠近。
看来一定要离开了!
可去那里呢?何去何从?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穿越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真要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对一个女人来说,也是悲哀的事情——她又不是吉普赛人!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到了眼前。司南抬头,看见一位人淡如菊,如含芳吐蕊的娇美女子。她穿着鹅黄水纬罗绫衫,下身水墨画绫裙。彷佛从画里走下来,司南的角度又是仰望,看到神女般神情怔怔的,“玉雯姐姐?”
玉雯袅袅娜娜的候着司南坐下来,笑容虽甜美,可惜在越来越昏黑的光线下看不大清楚了。
不过司南知道,她的笑容必定跟自己一样,经过千锤百炼——对着铜镜练习过千万次的“公式化”的笑容。只有这样的笑容,虚假好像面具却不让人反感。甚至是受了委屈、吃了亏的时候,一旦摆出这种笑容,还能挽回几分印象分。
“怎么是你?”司南的眼神有些茫然。
“没有想到你躲在这里想心事呢。我特意来寻你的,告知你,应小环得了樱玉长老允诺,今晚要去仙姬殿呢。”
“仙姬殿,仙姬殿……”
司南喃喃的说着。
说起来,她还真是失败,进青阳宗大半年了,没有得到过一次去仙姬殿的机会。到现在还不知道仙姬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想到初一进门,就被风铃出卖,而后草草测试灵根,被认为是史上第一差灵根。断了正式拜师的可能,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她仙门之行,处处荆棘,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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