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句话的人,是一个一个大学者,大学问家,白发苍苍,学识渊博。半截身子入土了,他丝毫不会惊讶。可是,他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他,眼前是一个才十岁多的小姑娘!
“你,你……”药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想这个做什么啊?”
“好奇呗。”司南耸耸肩,
“你想啊,这个世界有妖族,也有人类。究竟是人先出现,还是妖先出现?人是万物之灵,那妖呢?
人类从茹毛饮血、愚昧无知,发展到现在,知晓农桑作物,文字语言,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呢?总要有一个大体方向?
比方说,现在人分两种,一种有灵根,一种没有灵根。有灵根的好说,目的就是飞升。而可大多数人,都只是凡人,他们的方向在那里?是苦苦生存,为有灵根者提供生产资料,提供劳动力?这绝对不是整个人类的发展方向。
再往前说,人类的起源来自哪里?是神明制造?还是从猴子变的,抑或是什么其他物种演化而来?还有妖族?天地这么浩大,灵气充足,孕育了人与妖。人与妖的关系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如果让某些修者知道了,一定会羞愧欲死。要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无限于接近天地大道,是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这一永恒主题。区区一个女孩,能对自身、对人类的起源,以及未来发展产生了这么大的疑问,太了不起了。
大多数人吃饭的时候,只是会吃,评论好不好吃,很少有想到是谁种的地,是谁收割的米。
换另外一个人在此,只怕会为司南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从此再不敢轻视女流之辈了。
但是她身边的是,一个小小药童。
一个机灵狡猾,现在只担心自己师傅性命的小孩儿。
他一挥手,很实际的说,“这种问题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结果,那又何必再想?浪费时间。”
司南想了想,也对。
她从来不是一个让自己陷入无边苦恼的人。
虽然仙灵儿的话,对她产生很大影响,让她至今念念不忘,不过,她又怎么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迷惑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只是暗暗在心里想到,对仙灵儿。一定还要找机会做适当接触。她的直觉,仙灵儿可以给她带来任何人都不能给与的……眼界。放眼天下,站在历史的高度。
司南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仙灵儿的身份不同,所以,心中的防备比任何人都深。
和药童并肩下了牛车,对好心的农夫道谢,两个人一起走上田野中。
背着一个小包袱,司南站在一排大杨树下,那么大而笨拙的叶子,只有一丝微风。徐徐吹着凉爽绿意。惬意的迎着风,一缕发丝被轻轻卷起,司南随手抿到耳后,心情大好,陶醉的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恬静的笑容。
这个笑容,轻松,自在,还有三分童真,是日后任何珍贵珠宝都无法比拟的。只是在场的只有小药童,以后任何喜欢上司南的人,都没福气瞧见。
药童宝儿呆呆看着司南,眼神怪异。
司南推了他一下,“你傻了?快去打水给我喝。”
“哦哦。”小药童又用奇异的看了一眼,才跑到小溪边,弯下腰,在两块大石头中涌的山溪水里,用水袋装了一些,递给司南。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说能找到治疗德医师的药,你就二话不说跟我来了。你不怕我骗你嘛?”
药童耸耸肩,这个动作被他学会不到两个时辰,做的何其洒脱自然?
“我相信你,小南。你说‘牛黄’能治,就一定能。”
司南呵呵笑得肩膀都软了,站不住似地,
“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
药童脱口而出。
“当然了,你是贵人嘛!”
司南闻言一愣,“什么贵人?”
“哦,是这样。师傅去参加和毒门的比试时候,我很担心,所以叫我二表姨奶去算过了。算命师说师傅虽会有点小磨难,可是遇难成祥,有贵人扶助呢。”
“那种江湖骗子的话,你居然当真?”
司南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生长在红旗下,接受唯物主义教育二十年,对这种封建迷信糟粕,是从骨子里深深的不屑。
哪怕她是穿越而来。对所见、所知、所想的任何事物,都是下意识的用科学方法解读。毕竟,“科学”太深入她心了,不可能因为一两件暂时无法解说的事情,就扭转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观。
药童似乎有些不忿,“你别不信,相门可是历史悠久,当年和医门并列,同样受人敬仰呢。”
“当年——”司南知道自己常识性问题不够,可也不想因为某个素不相识的骗子,莫名其妙成了什么“贵人”。
药童真的生气了,羞恼道,“你不信?不信我给你看看?”
“你会看?”
药童一挺胸脯,
“会点皮毛。”
司南秀眉一挑,见药童一本正经的,把手一伸,无所谓的说,“那你看吧。看你能看出什么来?”
小药童对眼前的小手,视而不见,只是拿眼睛在司南的脸上扫来扫去,转来转去。半天,才吐露一句
“你嘛……今年十一岁。”
司南怔怔的,还等他说出什么“天庭饱满、地格方圆”之类话,没有想到话直接一转,提到了她的岁数,这个只要长着眼睛都知道的好不好?
这就是算命?
“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药童毕竟是个小孩子,有些沉不住气,脸涨红了,“……按你的面相,你……早该死去五六年了。”
司南的笑声嘎然而止,眼睛好像突出来似地,瞪着药童。
从刚刚那句玩笑,过度到这句能把人心脏吓出病来的话,不过五秒钟。
“你,你说什么?你说我死啦?我死啦?哈哈……”
司南的嘴巴张的老大,能塞进一个鸡蛋,继续大笑不止。如果换个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笑声是为了掩饰心虚,故意夸张的大笑。
笑得流出泪来,司南擦着眼睛说,“我要是死了,那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鬼魂吗?”
药童抓抓脑袋,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从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司南不凡……本该早死的人,怎么会活生生的呢?
听见司南反问,他就有点不好意思,因为明显算错了。
“不过,有点接近。我五六年前,的确生过一场大病,因为天医药弥救治,才侥幸存活。”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解释了。
药童的脸囧的有些发红。
他再聪明,也只是八九岁的孩子,那会分辨有人能黑白颠倒,面不改色的撒谎。笑了笑,“嗯,我还看出一点来了。”
“你被人篡命改运!”
司南正是心跳如擂鼓的时候,忽略了那个“被”字,惊讶的说,“命也能改?”
这太超乎想象了!逆天换命,不应该是小说中出现的情节吗?怎么会在她的生活中真实出现?
“当然可以啦!高明的算命师,就叫篡命师!修到最高等级的篡命师,不仅能给人篡命改运,还能一言断定人生死祸福——说你生,你就生,说你死,你就死!”
“这么神奇啊!”司南有点懂得药童的推崇了,喃喃道,“怪道这个门派落寞了呢!这么可怕,谁能容得下?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司南忽然跳起来,大声叫,“你说我被人篡命改运了?”
药童被她突然而来的激动,吓得捂住耳朵。
“你是说,我这么倒霉,拜天医为师被拒,出嫁花船被灵窟妖袭击,一进仙门就被绑架,辛巴达来袭击青阳宗,唯有我险些被生生冻死,做出点胭脂被人关进柴房,冻成面瘫……”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被篡命的缘故?我的运气,被人改过啦?”
“是、是呀……”药童小声呢喃的声音,一如滚滚车轮前的小草,司南原地转了两圈,又蹦又跳,一时咬牙切齿,一时痛哭流涕,一时黯然神伤,一时哀哀欲绝,一时怒火冲天,咆哮着,嘶吼着,“是谁?到底是谁?谁改了我的命?”
只有紧紧按着自己的脑袋,才能不让自己崩溃。原来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是人为?是别人故意的?
这时候,她的恨意瞬时满值,义愤填膺,若是那个可恶的“篡命师”出现,能被化身猛虎的她,撕成碎片。
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
“你有办法吗?让我恢复本来的运气?”
药童觉得自己在那暴怒的空气中,被挤压成夹心,喘不过来气。
小南发火的时候,太可怕了!
他决定以后都不惹司南生气。
“你、你别担心了。你的运气已经回来了。”
瞧见司南并不相信的目光,他连忙保证似地点头,“真的。我本来也没有看到你曾经被人改运,是因为现在,你的额头那层黑气已经不见了。所以我刚刚才奇怪的看着你……”
“真的没事了?”
司南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这才把一颗心儿吞回肚子里。
心里充满了悲愤……以及疑惑。
到底是谁呢?药童说刚刚才看出,那么,就是发生在东陈岛的时候。
司家的……司挚?司亭?苏嬷嬷?柳夫人?桦夫人?抑或是……阴夫人?
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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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陈岛。司家。
静心庵内,素衣如雪的阴雪华放下一卷暗黄色的“楞严经”,看着佛像前香炉的供奉的三根细长的龙诞香,发出飘若丝线,淡若无痕的轻烟。
表面上看,静心庵地处阴凉,是司家最偏僻的拐角,加上阴夫人常年吃斋念佛,不得家主宠爱。庵内只有一个在外庭洒扫的仆妇,屋内连使唤的一个丫鬟也没有,所有家务,都是阴夫人亲自操持,作为家住的姬妾,简直可有可无。
而实际上呢?这里位处偏僻,没有任何无聊人士的打扰,环境清净幽雅,院外栽种了几杆翠竹,郁郁青青,即使盛夏,依旧清凉。每当清风吹过,竹影摇晃,映着西纱窗银红的霞影纱,越发显得这里超凡脱俗。
何况庵内还住着的阴雪华,本身就是一位绝代佳人?
静心庵内摆设陈列十分简洁,绝不庸俗。
书案边用于插花用的双耳多彩美人瓠,画的乃是一代舞仙殷雪梨绝世一舞,转身飘渺惊鸿的瞬间,是罕见的传世珍品,堪称绝响,千金难买。仅仅此瓶,价值就超过了富丽堂皇的柳氏屋内的所有。何况还有刻纹金丝绿闪玉引枕,通体用生于洞天福地超过两百年的吉祥如意草茎编的芙蓉箪,三角凤尾描金小香炉等等。
然而,难得而罕见的摆设还不算什么。
最夸张的是静心庵内所有木质桌椅,包括脚踏,以及屋梁、窗格,都是由金心檀木所制,虽然过了些年月,黑黝黝的不起眼,实际只要用指甲细细抠掉一层表皮,极品檀木的香味便能散发出来。而要知道,金心檀木百年也不过生长一寸,价值超过等重的黄金。光是这间屋子,几乎能卖下半个司家!
这里才是真正的千金闺秀居住的地方,含蓄,半点奢华不露,没有一点眼力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阴雪华素衣缟袂,她的皓腕上带着一串黄玉手链,手链下,是一朵半开的黑色莲花——这是她耻辱的印记,证明她曾经被掳走到魔域那个按不见天日的地方。
她恨。
她的父母倾尽所有,不过换了她一条命,可是只是活着,有什么用?
她的家,已经被毁了。
她的人生,也没有了任何希望。
活着,只不过为了看自己深恨,却不能动手解恨的人,滑向地狱深渊。
看他和她垂死挣扎。
这是她唯一的快乐了。
“夫人——”暗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姑爷……有消息了。三日后,回来。”
阴雪华饱含恨意的双眼蓦然一清,像是满心的幽恨忽然断了线,不知从何而起了。但她的心死了太久,死灰复燃都没有什么力气了,淡淡的道,“哦,知道了。”
龙诞香燃灭了最后一寸,化成点点灰烬,只于袅袅的香气弥漫着三日后,司挚来到静心庵。
“回来了?”
“嗯。”
曾经是彼此喜欢、真心欣赏的两个人,沉默的相对着。咫尺之间,刹那芳华都已经落尽,多情自古空余恨。清冷的……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阴雪华转过身来,杏仁般的美丽眸子渐渐升起了一点点朦胧,微微歪着脑袋,带点惊讶的笑容,好像当年十三岁时候,那个秀雅绝伦,天真不知世事的可爱小姑娘。
司挚沉下脸,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显得比较……恶心。
他背过身,轮廓在夕阳的落幕下,显得深沉而晦暗不明。
“小五在离家之前,曾经来看过你。你为什么不肯见她?”
只是一句话,就打消了所有幻想。阴雪华仍旧透明白皙的肌肤,好似美丽的五彩蝴蝶被簌簌落上一层黯淡的灰,莫名染上一股衰败的苍白,“你急急回来,就是问我这句话吗?”
她的鼻尖微微有些泛红,神情凄楚。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也要为之动容。
奈何,司挚连半个斜瞟也欠奉,一动不动的站立着,语气生硬的说,“你知道的。你让她起疑了!”
“怕什么呢?她已经离开了,不会知道……你也不可能让你知道,对不对?”
阴雪华嘻嘻笑着,不过眨眼间,她换了好几种气质,仿若每一种,都是她的本性。
司挚终于回过身来,看着傻傻笑着的阴雪华,平静的眼波有了一丝悸动,然而不是被诱惑的激动,或者阴雪华想要看到的幡然悔悟,而是愤怒,如暴风雨般压倒一切的愤怒!
他强忍着,
“好……从今天起,你就离开这里吧。”
“你要我走?”这回,阴雪华有些惊愕了,不是伪装,而是真真实实的惊讶,“你要我去哪里?”
“随便,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对你的责任已经尽到了。从今以后,你我各走各路,各不相干!”
神说,你羊皮披太久了 八十二、天打雷劈……你做了什么坏事?
八十二、天打雷劈……你做了什么坏事?
“你好……”
“好……”一语未尽。阴雪华摇晃着身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美丽眼瞳里瞬时溢满了泪水,晶莹欲滴,本就苍白如薄翼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悲伤哀悯的喃喃自语,“你要我去哪里,我都听你的。挚哥哥,我听你的……”
这一声“挚哥哥”,娇啼婉转,恰如当初两人相识,花红柳绿小桥边,层峦叠翠秋千架,一样的风华正茂,欢声笑语说不尽。
司挚深深闭上眼睛,才能不让自己陷入这声呼唤引起的思潮中。
人谁无情?他亦不可能放下过去所有。
曾经的年少轻狂,天真肆意,到现在的举重若轻,镇定自若,又是经过多么大的代价,和残酷岁月的洗礼?
紧紧按住拳头。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
“别怪我——你知道,十二姓的大业,不能有一丝疏漏。我也不能只为我的私心。”
静静的,司挚睁开眼,再没有一丝多余表情。
“挚哥哥,你再回头看我一眼啊~”
阴雪华一声哀求,如杜鹃泣血,声声催人泪下。
司挚轻颤了一下,终究回了头。
阴雪华看见那张写满了忧郁哀伤,十年未能再舒展一点笑颜的脸,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花枝乱颤,腰肢摇晃,脸色一扫刚刚的颓丧可怜,“司挚,你好狠心!”
现在的司挚,还是她曾经爱过的司挚吗?那个笑容温暖,热心好胜的司挚吗?不是了!他早就换了一副铁石心肠!他的这张脸,也是她最讨厌的死人脸!
“你拿了我的家财,去换你的家业。现在,你要赶我走,你的良心呢,你到良心哪里去了!”
一声高过一声,一句严一句的逼问,阴雪华气势逼人,眼神中没了楚楚含情,有的。只是无边的愤怒与控诉。
“我自然——”司挚放下拳头,眼神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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